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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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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外頭風餐露宿,怎麽一身皮比我們賢王殿下還白?”不用說,一定有秘方。

容恪言辭淡淡,輕飄飄打斷了冉橫刀的想法:“我試過,曬不黑,天生如此。”

“……”好傷人。

“你沒曬仔細。”冉橫刀不饒,覺得容恪曬得比較敷衍。

容恪蹙眉,信手將一面紅旗安插在了陳留停雲峰的山谷後,對刀哥則很散漫:“我在沙漠裏不吃不睡曬過兩日,曬黑了,回家脫了層皮又白了。”

容恪轉身去,用筆在山坳口出連了一條線,見冉橫刀還在那,毫無下等兵的自覺,皺眉又道:“我有月滿血統,與你不同。”

其實容恪這身皮囊比冉橫刀想得要嬌貴得多,他是個能吃苦也不怕吃苦的人,但是沙漠裏的烈陽曾將他曬得皮開肉綻過,全身通紅,像傷口被辣椒水澆過似的疼,容恪雖不怕疼,但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枝節,在外行軍皆以布紗裹住臉,也是因此忽孛和穆察這些人才會認不得陳留世子的容貌。

冉橫刀灰頭土臉地溜出了容恪的軍帳。

教旁人一看,還以為大舅兄趁機以權謀私,讓妹夫明日對他手下留情格外照顧,還有點不恥。

結果第二天容恪來真的,就只針對冉橫刀。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舅舅最疼愛的兒子是齊戎,這是他和發妻所生,也是嫡長子,怎麽說也有點偏心2333

為姐姐測一卦吉兇,想看齊戎是怎麽對姐姐痛哭流涕的~

☆、吃醋

初冬的日頭不算曬, 但冉橫刀面貌身材生得如壯漢, 皮囊卻很是金貴, 曬了兩日,脫了水,便熬不住了。

容恪在軍營裏立了個規矩, 鑒於前兩日軍紀渙散,今日罰跑,誰落在最後, 要跳進河裏沐浴。

入了秋上京的河水便冷得刺骨了,冬天更是不得了,誰也不甘心做最後,冉橫刀慶幸自己贏了幾個腿腳實在不大利索的人, 氣喘籲籲地跑完了。

然後又是練兵器, 自由搏擊,誰輸了,照樣泡冷水。

冉橫刀耍起了大刀,但他是冉秦之子,幾乎沒人敢跟他過招, 冉橫刀就在一旁等著,不耐煩了,上去偷襲一兩下, 撂倒了幾個人後,他們同仇敵愾地擁上來,三拳兩腳將少將軍打倒了。

整個校場只剩下怕疼的少將軍嗚呼哀哉的喊叫聲。

冉秦一直待在軍營中, 不露面,就怕助長那兔崽子的氣焰,一聽冉橫刀喊疼,反倒安下心,對付冉橫刀他會手軟,可容恪不會,如此大快人心的懲治,冉秦聽著便很滿意。

冉橫刀被揍得鼻青臉腫之後,就四仰八叉地倒在校場的擂臺上了。

方才也還手了,四面八方的沙包大的拳頭砸來時,雖然渾身都疼,但好歹也讓他起了覆仇心理,到處還擊,拳風就快了不少。雖然還是被打趴了,但雖敗猶榮。

但說起容恪,冉橫刀真是咬牙切齒,第二次了!

他爹為什麽將容恪請到軍營裏來!

這一晚大半的士兵都鼻青臉腫,稍好一點的反倒是罰跑落後的那個,泡了點冷水,好在身子骨健壯,沒事人一樣回了大營,倒頭便睡了。剩下的晚間一片哀鴻遍野,敢怒不敢言。

作為出頭鳥,冉橫刀被推舉出來找容恪算賬。

容恪挑燈看劍,若秋水銀霜的劍刃,被盈盈一豆的燈火幽微映照,浮出一層難以言喻的鏨銀嵌金的光。

冉橫刀被刺了一刺,只見始作俑者像沒事人一樣坐在營中拭劍,怒從心中起,劈頭蓋臉便質問了起來,“你憑什麽自作主張調動一營的人受罪?”

方是時,冉秦正好踱步到容恪帳外,見兒子進去了,也隔著軍帳偷聽。

容恪用毛巾擦拭著手中的劍,清潤溫秀的臉,浮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冉將軍授命我帶你們幾日罷了,上京的將士沒吃過苦,不過一日,就熬不住了麽?”

冉橫刀受不得激,拍桌怒道:“你別拿陳留的一套來對付我們,不好使。”

聞言冉秦臉色一黑,容恪淡淡道:“陳留兒郎守疆衛土,上京軍民護衛國都,效忠君王,沒有什麽不同,你覺得我用了陳留的那一套對付你,可你不知道,陳留的士兵即便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揮劍殺敵,即便被俘虜,也咬牙硬抗夷族的十八套酷刑,即便血流成河,也不會說一句辛苦,更不會不知輕重、不分大小地沖到主帥帳中質問有何權力。你們軍心渙散,不是一兩日之功能救的。”

冉橫刀一噎,容恪已將劍還入劍鞘,眉眼如墨,“你想要立功,在一個軍紀渙散的隊伍裏,幾無可能,不要覺得,你一個人練成了萬人敵,就可以建立功勳封侯拜相。”

冉橫刀語塞,平心而論,容恪雖然是她妹夫,但年紀閱歷、臨敵經驗都比他豐厚,冉橫刀兵書都背不全幾本,更是無從置喙容恪的話,吃了啞巴虧,就心虛地灰溜溜地出門去了。

一掀開帳簾,與臉色黑沈的老父親撞了個正著,冉秦擡起一腳踢在他的腘窩處,被打得小腿青紫大腿紅腫的冉橫刀被踢得雙膝著地,在地上滾了滾,正想喊疼,一想到是冉秦在,疼也不敢喊了,委屈巴巴地望著父親大人。

現在才明白,父親大人對他是真的好啊。

冉秦冷笑道:“滾回營中睡覺,馬前卒連這點自覺都沒有?”

刀哥委屈地卷著衣袖就回自個兒帳篷去了。

容恪在軍帳裏枯坐了半夜,看到冉橫刀義憤填膺地來質問自己,莫名地想起了一樁很久沒有想起來的事。

雪山上,從厚重的積雪裏掙紮了兩天兩夜才爬出來、全身生了凍瘡的少年,帶著重生的希冀找到了父親的軍隊,他想告訴已經放棄尋找的父親,他還活著。

但找到父親的駐紮營地時,見到父親的第一眼,沒有關懷,沒有慰問,只有冰冷狠沈的一個耳光,少年被掌摑在地,頭暈目眩地要爬起來,只記得那時候父親漆黑得像濃雲一般的目光,有著最深的憤怒和痛恨,像一刀刀劃在心上。

“狼心狗肺的東西!”

容桀上來踢了他一腳,他吐了血,卻忘了擦,執拗地望著父親,不服輸,也不認錯。

幾個叔伯上來好言相勸,說既然世子和二公子已不幸罹難,僅剩的這個兒子就不要再打死了。

那時少年才知道,原來兩個哥哥已經死了,死在自己做的孽裏。

容桀單單是看著少年那一雙透著冰藍、水潤如湖的眼,便怒不可遏,副將相勸,也僅僅是暫且保住了他的性命罷了。

英明的留侯用皮革搓成的長繩,捆住了少年的腰和手,用馬拖著他一路回陳留。

他跑不動了,栽倒下來,馬兒還在跑,他就只能被拖行。尖利的石頭和枯枝劃破了他的衣衫,他渾身都是血口,結了痂的,很快又破了流出血,浸了水結了冰的衣裳,到了朗日下一照,又冰融成水,在陰冷的氣候裏永遠濕黏地貼在身上。

所有人都覺得,他能活著回陳留,是一個奇跡。

反倒是一路騎行的留侯,痛失愛子之後,又因為風雪交加地趕路,落得了一生殘疾。

容恪已經許久不曾想過這段往事了,揉了揉眉心,見冉秦進來,將兵器收拾了起來,“岳父大人,明日我想回冉府見濃濃。”

冉秦還以為他為著冉橫刀這事難做,嘆了口氣,“兔崽子莽撞不成氣候,你不放在心上就成了,怪我,從小就疼他,把他教壞了。”

容恪微微搖頭,失笑道:“與他無關,只是我想見濃濃了,但是答應岳父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冉秦看了容恪好幾眼,也終於答應了,“好罷。”

冉秦也看出了他和濃濃有多好,只怕就算他不回去,濃濃也要找到軍營裏來了。

翌日容恪便抽空回了一趟城裏。

冉橫刀也想回去,被冉秦怒斥了一通,罵他繡花枕頭不中用,但刀哥委屈啊,他不是不能吃苦頭不能熬,但是他也想畫畫啊,當誰還沒有媳婦兒呢!

冉煙濃早就等著不耐煩了,心想著過了今日容恪還不來,她就獨身闖大營,本來這事就不歸容恪管,都怪爹爹瞎出主意,以權謀私,正想著,明蓁便進門通報了一聲,“姑娘,世子回來了。”

在陳留,明蓁開始改口叫她“夫人”、“世子妃”了,但是在冉府還是“姑娘”地叫,聽得冉煙濃耳熱臉紅,還沒放下筆,容恪便回來了,冉煙濃面色一喜,擁上去與他說了好一通甜膩的話。

容恪皺眉聽著,不動聲色地將冉煙濃推開了,她不明其意,容恪低聲道:“我現在很臟。”

“恪哥哥,你今天有點奇怪,”冉煙濃困惑地望著他,“我從來不嫌棄你臟啊。”

不過既然容恪這麽說,她扭頭去,讓人備熱湯給他沐浴,軍營裏缺水,將士們都是自個兒燒水洗澡的,但卻很麻煩,因此他們往往要兩三日,等身上都鹹得熏人了,此有資格被分上幾瓢熱水。

趁著容恪去浴身,冉煙濃替他闔上了門窗,這會兒要是有侍女進門,看光了他的夫君美好的身體,她一定會很火大的,隔了一道紗簾,身後有水聲,水霧氤氳,冉煙濃自己都羞得不敢看了,但想到方才容恪的臉色,便又有點兒暗暗吃驚。

恪哥哥一準是又有了什麽不痛快的事了,是什麽呢?

隔了一會,容恪換了一身如雪似銀的長袍,袖口還有葡萄紋銀絲暗線勾勒而成的紋理,冉煙濃看到它映入眼簾,便被容恪從身後抱住了,久違的懷抱頃刻之間抹平了她的胡亂猜疑,他的衣上有佛手柑清冽的香,幽幽的一縷,像他的手臂一樣將她纏住。

“濃濃。”

不待他說完話,冉煙濃便擡起了頭,在他懷裏轉過了身,“我知道,是不是刀哥給你難堪了?”

容恪臉色微沈,冉煙濃又顰眉道:“你是世子,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主兒,肯定會熬不住苦練,然後找你麻煩的。”

“濃濃,你再說,我吃醋了。”

他神色認真,手臂還生怕她落跑似的圈著她,冉煙濃就語塞了,然後開懷地翹起了粉唇,眼眸漾起晶亮的光,“刀哥明明是哥哥啊。恪哥哥,你上回問我,在我心裏你是第幾,我不好說你是第幾,但是,你是唯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只有濃濃能治愈恪哥哥心裏的傷~

雖然現在他已經不大想這些事了,但是,刻意忽視不代表它就是不存在的。

☆、喜訊

容恪的手摟緊了冉煙濃, 將她嚴絲合縫地壓入了懷裏, 濃麗明艷的臉頰紅鼓鼓的, 冉煙濃聽到心跳聲,那麽激烈,好像迎親的那時候, 從馬車裏跳出來撲上去抱住了他,見他第一眼,就怦然心動, 淪陷在美色裏了。

容恪誘哄著托住她的小腰,“濃濃,再說一遍。”

她疑惑地想支起腦袋看他,卻被她摁住了後腦, 冉煙濃雖覺得有些莫名, 還是聽話地又說了一遍:“你是唯一。”

“再說一遍。”

“恪哥哥是唯一的啦。”

“再說。”

“……”

冉煙濃都口幹舌燥了,他滾燙的肌膚,才漸漸地回溫過來,冉煙濃大口喘著氣,總算是將他哄好了。

夫妻倆是在房中用膳的, 午後,冉煙濃在宣紙上描了幾朵花,容恪取了一只匕首, 給她雕了一只精巧的木偶,他手藝不錯,木偶的臉滾圓的, 五官俱全,栩栩如生。

冉煙濃愛不釋手地把完,宣紙被一陣風揚起來,吹皺了,暈紅垂絲的嬌艷牡丹,簇簇落在碧綠的葉間,張揚而灼目。

冉煙濃將新畫成的牡丹給他鑒賞,容恪看了許久,不曾說話。

她有點兒失望,還以為容恪會誇讚她幾句。

容恪沈默地拈起她的畫稿,“濃濃。”

“啊?”

“我幼年時沒有機會碰這些,沒有學過琴棋書畫。”他只學過,如何波瀾不驚地承受別人的欺壓和辱罵,如何捱住那些不時上來的拳腳,如何倔強孤傲地故作不在意,即便親生父親冷漠地將他視同路人。

冉煙濃楞住了,窘迫地看了他半晌,將他手裏的畫搶過來,三兩下撕成了碎片,容恪微訝地望著她手中碎裂的牡丹,只見冉煙濃臉紅著笑道:“沒事,我也就是練練手,我也畫不好,一直被先生罵。”

容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輕輕一笑。

冉煙濃有點兒心疼,也許是在軍營裏被刀哥他們一鬧,教容恪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他看著像一縷春風,時而含笑,說話也從來不說重,但冉煙濃就是覺得,他敏感多思,只是很多事都藏在心底罷了,因為他從小就沒有什麽可以說話的人。

“濃濃,不必遷就我。”他將她撕碎的牡丹圖擺在了木案上,揉成一團的幾角還能拼接出花影輪廓,容恪笑道,“我雖沒學過,但也知道濃濃畫的好。”

他用了足足四年的時間,只能勉強撿起一些詩書,練練字罷了,作為世子,三軍軍魂,他幾乎沒有太多時間留給自己,何況是學作畫、撫琴這種風雅閑事。

冉煙濃抿著紅唇,淺淡地一笑,笑容裏全是苦澀。

好像她還沒有完全讓他卸下心防,他的心事也不曾完全對她吐露過。

將軍府的日子平靜如水,一晃眼到了十二月。

冉橫刀從軍營裏回來,本來便麥色的皮膚黑了不少,一回家先沐浴梳洗了一番,便到正堂給父母請安,靈犀欣喜他的轉變,也心疼他吃了不少苦頭。

問完安,冉橫刀會廂房同媳婦兒說話了。

“我現在已經從馬前卒變成了騎兵了,有了自己的馬。”

這都是憑真功夫一拳一腳地換來的,冉橫刀馬背功夫不錯,先天有優勢,擢拔提升都遲早的事兒,他缺的就是一個一展身手的機會。

靈犀知道冉橫刀不想托裙帶關系,也很為他驕傲,對丈夫的想法她是讚成的,冉橫刀與她說了會兒話,整整一個月不見,又起了些念頭,抱著媳婦兒便要往床上壓,“畫畫,我……”

靈犀臉紅過耳,小手抵著他的胸口,“別說多的,你來就是了。”

“你也想的?”冉橫刀眼瞳雪亮,見公主羞答答地扭過了頭,鼻尖發出一個好聽的哼聲,便再也忍不住,俯身就啃她的嘴和脖子,用力地嘬著、吸吮。

靈犀被親得腦袋發蒙,驀地一口酸水直沖上喉嚨,臉色一苦,用力地推開了冉橫刀。

“畫畫?”

一臉懵的冉橫刀眼睜睜地望著公主媳婦兒沖出了大門,到了花苑臺階底下,幹嘔不止!

靈犀扶著樹幹嘔吐,胃裏一鼓一鼓地冒著酸,雖然嘔得厲害,但宮裏頭懂事的嬤嬤宮女成把抓,她成婚前就被告知過許多要註意的事了,這幾日頭總是昏沈沈的,又不時犯惡心,靈犀將月事一算,覺得自己很可能是有了。

冉橫刀不曉得公主身子出了什麽大事,膽戰心驚,兩只手顫巍巍地伸出來,小心翼翼地托住了靈犀柔軟的香肩,喉嚨一哽,“畫畫?你是不是……得病了,這幾日信也不送了,你是不是得病了卻瞞著我?”

靈犀心道:這根不開竅的木頭!

但沒找大夫確認,靈犀也怕說錯了鬧出笑話,壓抑著喜悅,翹著嘴唇將他的胸口一推,“你別瞎說話咒我,我就是吃壞了東西,又受了點涼,不大舒服。”

冉橫刀眼裏都是忐忑,兀自不信,“不行,我得找個大夫來給你看看。”

靈犀還想私底下去傳禦醫,一般的江湖郎中她還信不過,怕冉橫刀瞎找人,忙拽住了他的手,“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晚間還要去軍營,千萬別耽擱了。”

聽公主說話,口口聲聲是要趕自己走,冉橫刀心裏不大舒服,不情願地答應了。

等他前腳一走,靈犀托人傳的太醫便到了府上,長寧多長了個心眼兒,跟著靈犀進了廂房,靈犀紅著臉低著頭,一個勁兒地看著肚子不說話,長寧忐忑極了,太醫診脈,沒多久,兩條眉一跳,笑呵呵道:“恭喜公主殿下,你這是有喜了。”

“噢?”長寧喜出望外,一個勁兒又重問。

問了好幾遍,禦醫都說確認無疑,這是喜脈。

太醫在宮中為皇帝娘娘們看診問脈多年,不至於連個喜脈都診錯。

長寧喜極了,托人恭送太醫,便挨著靈犀坐過去,笑著和她說了好些話。

長寧是初次當奶奶,自然激動,將自己生兒育女的經驗恨不得幾句話全交代過去,靈犀一邊聽,一邊紅著耳朵害羞,偶爾嬌嗔著回幾句,覺得姑姑說話羞死人了。

冉煙濃在一旁聽著,默默地記。

可她還是太早了,成婚快八個月了,肚子裏沒有一點消息,她也著急。可是更怕有了孩子,容恪又兩頭為難,她也跟著為難不已。

但冉煙濃還是真心恭喜了靈犀,“恭喜嫂子了,我們冉家終於要添小娃娃了。”

靈犀也很得意,從小到大,總算有件事教她勝過冉煙濃的,但見冉煙濃為了孩子的事眉頭有點憂愁,也隨著長寧安撫了幾句,“容恪身體底子好,濃濃也不差,只要想,總會有的。”

冉煙濃笑著裝作無事地應承了,但心裏卻道:可是他不想啊。

靈犀是大魏公主,她有孕的消息很快便遞到了皇宮裏頭,皇後喜不自勝,托人送了好些補品過來,齊野也龍心大悅,幾個兒子各自成家了,但有生了孩子的,但無一例外都是孫女,要是靈犀能給他生個外孫兒,他一定比那幾個孫女更疼。

靈犀的起居現在由長寧親自看護照料了,她用了點小米粥,便在院中與長寧散步,長寧規勸道:“橫刀還在軍營,這天大的喜事,遲早要同他說的。”

靈犀還羞著,仿佛還沒接受要如何學著做一個母親,肚子裏已經多了一個小生命,但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她都會豁出命地疼愛他們的,聞言,羞澀地臉紅道:“姑姑您別說,也別給他寫信,過兩日他便要回來了,我親自、親自告訴他。”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為她著緊、為她著急的傻樣兒了。

冉橫刀確實沒得到消息,只是到了每個月休沐時,照例要回家一趟。

靈犀早在門內等候了,未免教旁人看出她的急切,她掩在朱門之後,嬌俏地臉蛋上塗抹了紅雲一般,等到了時辰,還沒見冉橫刀,心裏不免有點急了。

遠遠地傳來了一串馬蹄聲,靈犀心底一跳,臉色更紅。

他回來了。

冉橫刀解鞍下馬,將包袱扔給前來接應的小廝,裏頭有幾只兔子,隨軍打獵時新得的,希望公主媳婦兒能喜歡。

冉橫刀哼著小調兒要上階,身後一個溫柔清脆、如風鈴搖曳一般的聲音輕輕響起,“橫刀。”

不但冉橫刀,門內的靈犀也是一怔,隔著縫兒看去,石階下的少女著一身杏黃色繡蘭雲煙衫,逶迤軟翠煙羅古紋雙蝶流雲留仙裙,頭戴著一頂垂著白紗的幕籬,姿態輕盈,不是瀟瀟是誰。

冉橫刀已經很久不想瀟瀟了,也不懂她來做甚麽,但他總是沒法拒絕溫柔的瀟瀟,她一喚,他就停住了腳步,往石階下走去,瀟瀟撩起了白紗,露出一張憔悴微白的素容,他一看之下,心驚道:“瀟瀟,你怎麽會上我們家來?”

阮瀟瀟雙眸噙淚,在冉橫刀還沒反應過來時,像一只翩躚的蝴蝶,投入了他的懷抱,冉橫刀一瞬間僵直了脊骨,眼眸直楞楞的,柔軟的身子緊緊貼著自己,滾燙的水珠兒像燭淚,燙得他心口一緊,還以為有人欺負阮瀟瀟了。

“瀟瀟?”

他為阮瀟瀟打抱不平慣了,見她哭成淚人兒,便心中難受,又起了見義勇為的心思。

靈犀冷眼看著,數著一、二、三……縱然是阮瀟瀟主動抱他的,但十聲過去,他還沒有推開,靈犀摔上了門,轉身走入了前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濃濃和恪哥哥的小孩子也要來啦~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嘻嘻

☆、脾氣

冉橫刀四肢僵硬著, 隱約聽到摔門的碰撞聲, 來不及回頭, 瀟瀟便將他更緊更緊地摟住了,“橫刀,我……家裏要逼我嫁人了。”

冉橫刀一聽, 便蹙起了大刀眉。有這事?

他無奈地作投降狀,盡可能不嚇到懷裏的驚弓之鳥,小聲道:“你要嫁給誰?”

阮瀟瀟咬唇, “是戶部侍郎家的公子,你知道,他是個放蕩狎妓的風流公子哥。我哥哥說,你原來迫我迫得緊, 很多人都以為……已經沒多少人願意娶我了。”

原來冉橫刀當年放浪形骸, 曾給瀟瀟帶去這麽大的傷害,他心下凜然,很是過意不去,本想將瀟瀟推開,更是失去了勇氣。

阮瀟瀟卻松開了他, 一雙含水的眸子如海天裏浮沈的明星,又軟又亮,楚楚可憐, 冉橫刀心中大是憐惜,覺得自己不是東西,耽誤了瀟瀟這麽多年, 又讓她所托非人……

冉橫刀擡起手就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哎!”阮瀟瀟握住了他的手腕,柔弱無骨的軟綿綿的手掌搭著冉橫刀,奇怪公主握著就讓他心神蕩漾,阮瀟瀟就讓他有點兒想掙脫了,但他只是豎起了漆黑的墨眉,一言不發地望著瀟瀟。

纖薄的白紗下,阮瀟瀟不施粉黛的臉頰更如素月出深山,清麗脫俗,淚水噙在眼眶裏打轉,格外姣柔,肌骨瑩潤。

瀟瀟很美,很溫柔,冉橫刀喜歡了瀟瀟很多年,這不假,但自從娶了公主以後,他愈發覺得公主才是他喜歡的那種女人,性子悍烈固執,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寫在臉上,他是根直腸子,就不必花心思去猜。以往他討好瀟瀟時,卻要日以繼夜地傷腦筋,到處打聽她喜歡什麽。

與公主成婚數月,他心裏已經完全只剩下了畫畫,對瀟瀟,他以為就當是年少無知時做了一場黃粱美夢,醒了就過了。

但瀟瀟今日上門來,一番話一說,讓他心頭一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冉橫刀忐忑地問:“我記得,我問過你可有心上人,你說有的,瀟瀟,他也……不肯娶你麽?”

不說還好,一說阮瀟瀟埋在幕籬下的臉蛋倏地一揚,眼眸與冉橫刀一撞,險些將他撞飛出去。

阮瀟瀟輕咬貝齒,“我那時以為,我們還小,只要彼此守著,一定有撥雲見月的時候。橫刀,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早就,喜歡你了。”

冉橫刀險些後腳一滑摔倒在地,驚楞地望著阮瀟瀟。

不是這樣的,他記得他問時,阮瀟瀟說,她有了一個更合心意的心上人,那個人待她很好很好……難道,瀟瀟說的是他?

冉橫刀支吾了,“可是、可是我已經……”

皇帝親自擬旨指婚,誰敢違逆?

阮瀟瀟那時自知沒有了機會,也不想參與進來了,大不了棄了冉橫刀,再找個更好的,只是沒想到挑來挑去,家裏為了找了一個樣樣不如冉橫刀的男人來,阮瀟瀟心裏悔痛不已,如今見了冉橫刀,他臉上全寫著畏避,阮瀟瀟更是心底一沈。

“若是你不嫌棄,我可以嫁給你做……”

“夠了。”冉橫刀硬起了心腸,手掌一隔,便將錯愕的阮瀟瀟柔軟的攻勢擋在了盾前,他不悅地沈聲道,“瀟瀟,我當年雖然少不更事,糾纏與你,但那時也是有意娶你做正妻。可我百般用心,你從來沒有答應過。瀟瀟,你我之間的事,我是覺得很遺憾,但你不要自甘下賤……不然,我會非常非常失望。”

阮瀟瀟震驚地倒退一步,“你、你說我自甘下賤?”

冉橫刀知道話說重了,但他只想讓阮瀟瀟知道,從他將公主娶進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有情也好,有恨也罷,就都煙消雲散不作數了。

他抿住了唇角,眉眼下拉了一截,“對不住,我心裏只有公主了。你的事,我也許可以與你哥說一說,但阮家的家事我管不上,別的,就對不起了。”

冉橫刀舉步邁入了將軍府。

但府中正在鬧事兒,公主著她的貼身侍女背起了包袱,正鬧著要回娘家,長寧和冉煙濃都幫忙攔著人,不讓她走。

冉橫刀嚇了一跳,好好地公主怎麽要回宮?

一行人見了正主回來,才個個罷了手,靈犀恨很地看了一眼冉橫刀,扭頭背過了身,冉橫刀心中突突,才想起來瀟瀟來了,怕不是讓公主起了誤會。

冉煙濃忙向他使眼色,冉橫刀大步跨過庭院,一把握住靈犀纖細的一截皓腕,“畫畫?我錯了,有事我們回屋談好不好?”

被人聽他認錯挺沒面兒的,何況是為了一樁小事。

但冉橫刀抹不開面,反倒讓靈犀更惱,甩開了他的手,冷聲道:“不必理會我,你舊情難忘我不怪你,但既然如此,就不該說那些好聽的假話哄我!”

“我沒騙你啊,畫畫……”

靈犀甩手就要走,長寧忙讓人截住她,鬧了一通,要出走回娘家的公主卻被下人攔住了去路,靈犀委屈,“姑姑?”

長寧迎上去,忙教她的手握住,“靈犀,你懷著孕,不要跟他一般計較,我替你說他就是了。”

冉橫刀耳朵一動,驀地睖睜著漲紅了臉,“娘你說什麽?”

靈犀又背過了身,長寧不知該怎麽數落冉橫刀,一指頭戳在他的腦門上,恨鐵不成鋼,“都要做爹的人了,還不成體統,好好去哄哄靈犀。”

冉橫刀震驚地同手同腳地走了上去,連指頭往哪個地方擺都不知道,知道公主介意什麽,只得幹巴巴地解釋,“我發誓心裏只有畫畫一個人,以後的一輩子只喜歡畫畫,只寵畫畫,只和畫畫攜手變老,剛剛我已經拒絕瀟瀟了。”

肉麻的話讓冉煙濃都耳朵紅,羞恥地都不忍看了。

靈犀卻不知怎的,倒很喜歡刀哥說這些肉麻兮兮、教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雲銷雨霽了,也不鬧著要回娘家了,但卻沒立刻答應,“我管你心裏頭都有誰!這幾天你不許來我房裏睡。”

言下之意,就是給他機會解釋清楚。

公主本來就脾氣沖,懷孕了更是火爆,但幸得這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冉橫刀偷偷抹了一把汗,笑嘻嘻地露出了八顆雪白的牙,“好,都聽畫畫的。”目光便碰到了她的肚子,還是平平坦坦的,但就是讓人高興,傻笑著合不攏嘴。

靈犀嗔怪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在打聽清楚他到底和阮瀟瀟說了些什麽之前,她不會那麽輕易地原諒冉橫刀的,只能先將他晾在一旁。

冉橫刀見公主帶著婢女回寢房,便歡歡喜喜地追著去了。

這是總算是告一段落,長寧等她們走了,才問冉煙濃,“這是怎麽回事?”

冉煙濃還是聽了一些風聲的,“阮家意圖將瀟瀟許配戶部侍郎的公子,就是閑暇時鬥雞走狗,讀書時捉弄先生的那位公子哥,瀟瀟看不上他。不過我沒想到她今日會找到冉家來,應該還是特意打探過,知道刀哥今日從城外回來,也許是重新惦記起刀哥的好了。”

長寧對瀟瀟這事一直遺憾,不好多言,只含著微微責怪睨了冉煙濃一眼,“都成婚這麽久的人了,把‘刀哥’這兩字給我換了。”

冉煙濃忙乖巧地立好,點頭稱是,卻暗地裏吐了吐舌頭。

長寧搖了搖頭,無奈地隨著丫頭婆子們的簇擁回了寢房。

臨近年關和皇帝壽辰,冉將軍府又像以前那麽忙碌起來了,處處張燈結彩,掛滿了祈福的紅綢子,覆壓了一層霰珠的梅枝,瘦姿冷峻,紅梅初綻芳蕊,寒香怡人。從前院到裏院,都攪勻了一股清冽撲鼻的梅香。

鋪卷了雪花的北風,呼籲著各家各戶都搬出了香爐,燒起了地龍,冉煙濃待在溫暖如春的閨房裏,望著翻卷的雪花睡了滿窗、滿地,心裏卻惦記著還在軍營的容恪。

她後悔沒怎麽學女紅,沒法給他縫制寒衣,行軍打仗的將軍,寒衣是必不可少的,也不知道他身上熨帖穿著的衣衫,都是出自哪些心靈手巧的女人之手。

期間冉清榮捎了一封信來,說她已經隨著章郃押送糧草的大軍抵達遼西了,冉府上下的人都總算松了半口氣。

這日,靈犀被冉橫刀軟磨硬泡鬧得心煩意亂,不想就這麽輕易地給他臺階下,揮袖便出了庭門,到了冉煙濃這處,姑嫂兩人在小院的回廊底下,一個著紅,一個著綠,烹茶煮雪,很是閑逸。

冉煙濃取了昨年珍藏的梅子,用雪水一煮,聞著味兒都覺得酸。

靈犀正好食欲不振,這幾日就愛吃酸的,兩人用小碗盛著喝茶,喝到一半,靈犀就瞪起了眼睛,“濃濃,怎麽你把我的青梅茶都喝了?”

冉煙濃一楞,靈犀神色古怪地望著她,“我記得你不愛吃酸的。”

作者有話要說: 濃濃啊,真是個粗心大意的人

雖然恪哥哥每次都很防著,但防不住比較聰明的小蝌蚪啊~嘻嘻

☆、看診

冉煙濃怔怔地聽著, 又好像靈犀的話都隨著呼嘯的北風和雪花一道卷走了, 靈犀眼睛雪亮地盯著呆若木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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