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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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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光陰神看向令候:“我其實更傾向於戎語前往。”

令候微微皺眉:“為何?”

光陰神提醒:“從真言的預知中,我們還可以得知一個訊息,三萬年後,世界並未歸於混沌,延續的依然是屬於我們的文明。但根據我等對戰損的大致估算,以及戰後的遷移計劃,用不著五千年,大荒就將徹底成為人間。你去往三萬年後,和去往一個全新的世界差別並不大,分身損壞的風險可想而知。”

她又指向言靈神,“戎語的分身若是遭到損傷,她的本體至多承受一成反噬,因為她有真言尺替她分擔。而令候君不一樣,你缺了武神劍,需以一己之力承擔。換句話說,令候君抵抗天譴的能力,遠遠低於戎語,這一點,你清楚麽?”

光陰神並不是想要阻止他,只是言明利害。

“我知道。”令候將封印曇姜的涅槃火取出來,遞給戎語,想讓她幫忙送去極北之海交給奚曇。

戎語低頭望著那簇跳躍的火焰,並未接:“真言,你認為呢?”

半響,真言尺發出聲音:“這是我的劫,我無法脫離神器,去不了,本該由你替我去。但令候的確更了解石心人,劍氣蓮花裏的‘氣’,和令候一脈相承,他前往的確更合適。”

戎語頷首,接過涅槃火:“那我們就專心去對付謅和誑吧,且將未來的劫數交給令候化解。”

這一戰神族雖會獲勝,付出的代價卻未可知。

至少她和真言可能會元氣大傷,若不然,真言不會在三萬年後束手無策。

“我知道了。”真言的聲線平靜不少,“令候行事,我自然放心。若是他出面還更改不了她的命數,那我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商量妥,令候在武神殿外的高臺上盤膝坐下,靜等光陰神啟動歲月梭。

“令候。”真言喊道。

令候朝戎語手中的尺子望過去。

真言尺光芒閃動:“你破局的思路,應該著重放在三萬年後的‘我’身上。記得,我可以渡劫失敗為代價,換她一線生機。”

令候:“嗯。”

光陰神見他做好了準備,拋出手中的歲月梭。

歲月梭開始圍繞令候飛旋,速度逐漸增快,快到以目視僅能看到光影和線條。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須臾間,便是三萬年後。

……

藏在《歸墟志》殘頁裏的記憶碎片,只記載到此處。

姜拂衣望著眼前巍峨的武神殿逐漸虛化,雙腳如同陷入水中。

再上岸時,意識已經回歸到自己的身體裏,仍保持著進入記憶碎片之前的狀態,被燕瀾牽著手。

而燕瀾另一只手,則握著那幾張殘頁。

“光陰神說,她將令候的分身,送去三萬年後那場劫數的一個月前,應該就是現在吧?”姜拂衣此刻才懂,這幾張殘頁,並不是令候在給燕瀾開後門,而是想要告訴燕瀾,他來了?

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還有真言尺的器靈,難道是聞人不棄?

“聞人不棄告訴我,他本名聞人棄,不棄是他後來自己改的。我還覺得奇怪,儒修世家為何會給兒子取名‘棄’字,莫非不是棄,而是‘器’?”

姜拂衣自顧自說了好半天,也不聽燕瀾開口。

她仰頭朝他望過去,見他雙眸呆滯,似乎仍在記憶場景中,不曾回到現實。

姜拂衣掙脫他的手,繞去他面前:“燕瀾?”

手掌在燕瀾眼前晃了晃。

燕瀾恍然回神,垂眸望向姜拂衣。

他一雙似血的紅眸眼底,湧現出她從未見過的恐懼。

姜拂衣微怔,知道燕瀾是在恐慌真言尺看到的那一幕,關於她會舍命鎮壓撕心的結局。

她首先在心中詢問自己,會麽?

如果單純只是為了避免生靈塗炭,她或許會有一點不甘心背上這樣的宿命。

拋開被釘在棺材裏的五年,她來到這人世間,只不過十六七年。

但是撕心不一樣。

撕心和他們石心人之間的仇怨,已經比這極北之海還要深。

無論大義,亦或私仇,如果需要姜拂衣舍命去鎮壓撕心,她不會退縮半步。

“阿拂,你不要這樣想。”燕瀾原本的恐懼,因她逐漸堅定的眼神而加劇。

他無措,雙手捏住她的雙肩,打斷她的思緒,“預知未來,有利有弊,利在能夠未雨綢繆。這弊端,則是會影響我們行事的思維,譬如稍後重新封印撕心,或許還能想到其他辦法,但你已知你會舍命去充盈劍氣蓮花,便很難再想出其他辦法。”

姜拂衣想說,以外公上萬年的歲數,高深的修為,凈化撕心這麽多年,都沒能將他殺死。

她母親也已經精疲力盡。

她一個二十出頭、大荒怪物口中的幼崽,能以自身力量重新將撕心封印,已是一場豪賭。

燕瀾都知道,故而他的雙手在輕輕發顫。

姜拂衣拍拍他的手背:“不用我想辦法,令候不是來幫忙想辦法了?說起來真是玄妙,你的前世竟然能來幫咱們忙,你竟然可以見到自己的前世……”

對了。

姜拂衣忽然想到一件正事,“是不是有必要通知一下沈雲竹?他想顛覆人間,重開天路,不就是為了見到令候,讓令候重改他的排名?”

燕瀾的臉色愈發蒼白:“我們不能全指望令候。眼前這種情況,他一道毫無法力的分身,僅憑閱歷能給出什麽建議?能不能在一個月內平安抵達極北之海,我都表示懷疑。”

姜拂衣皺起眉:“你為何這樣悲觀?”

“我不是悲觀。”燕瀾想起之前曾向暮西辭打聽的消息,“兵火說他在戰後見到九上神時,唯獨令候白發滿頭。如今想來,他的分身可能死在了這裏,才導致他元氣大傷。”

姜拂衣道:“為何不是他成功改變了我的命數,遭受了天譴?”

燕瀾道:“根據兵火的形容,令候的狀態在我看來,很像是使用了什麽禁術導致的反噬,不像天譴。”

姜拂衣沈吟:“令候通過歲月梭前來,應該也是從歲月梭裏出來吧?”

歲月梭如今估計在光陰神的信徒手中,信徒會保護他才對。

只不過人間三萬年,不知傳承了多少代,信徒不一定靠得住,巫族的掌權族老就是一個例子。

姜拂衣揪心:“如果令候沒能來到極北之海,死在了路上,千辛萬苦跑這一趟也未免太虧了。可是天大地大,我們也無處尋他,唯有等他前來。”

燕瀾又反過來安慰她:“我也沒說令候來不了,只是說莫要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姜拂衣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不想那麽多了,當務之急,是先令我再生劍心。”

姜拂衣走到神殿中央,盤膝坐下,回想外公當時掐的那個手訣。

這座庇護石心人的信仰神殿,外部早已坍塌,但姜拂衣相信,肯定是還有威力的。

所以母親每次剜心鑄劍,失憶之後,都會回來神殿閉關。

同時,姜拂衣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外公一樣快速再生心臟,需要時間,便不再浪費時間,靜下心,專註自身。

燕瀾看著她閉上眼睛,腦海中紛亂至極。

不能全指望令候,那他此時又能做些什麽?

原先燕瀾以為,他可以給姜拂衣更為熱烈的愛意,為她提供武神劍氣和信仰之力。

現在才知道這很難。

在得知她會舍命之後,燕瀾心中有一個念頭,他願意以命換命。

若是不能夠,那麽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還能如何熱烈,燕瀾不得而知。

……

數百萬裏之外,封印著憐情的溫柔鄉。

夜深人靜,靜謐的草原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輕而易舉的穿透結界,朝深處的英雄冢禦劍飛去。

直到臨近英雄冢,況雪沈才有所察覺,立刻從地穴來到地面,望向那兩人的方向:“他們來了。”

“誰?”柳寒妝擔心柳藏酒,已經好多個夜裏無眠,在屋內憋的厲害,跑出來透氣。

暮西辭寸步不離的陪著她,兩人原本在遠處坐著聊天,瞧見況雪沈突然現身,立刻起身過來。

況雪沈鎖定那兩人飛快移動的位置:“應該是我們要等的人,負責監督我們的神器守護者。”

柳寒妝眼眸一亮,同時又心有疑慮:“謠言傳出去只過了半個月,就將監督咱們的人引來了?”

也未免太快了些。

提到此事,況雪沈額角的青筋止不住跳了跳:“你在家中待著,不知外面傳的有多離譜。”

柳寒妝問道:“還能比那寄魂獸更離譜?比我夫君強迫大哥你成婚還離譜?”

況雪沈避而不答:“總之一定是他們,否則不可能直接穿透結界。”

大哥的判斷總是沒錯的,柳寒妝心中忐忑不安:“希望是萬木春神的使者。”

這樣小酒就有救了。

不一會兒,一柄飛劍拖著火尾劃過低空,迅速映入他們的視野。

放大的飛劍上載著兩個人,前端一人控劍,是個劍眉星目的美男子,修為在人仙中境以上。

他的視線,凝在況雪沈身上。

後排之人窺探不出修為,披著黑色帶帽鬥篷,帽檐將臉部遮擋僅能瞧見下巴,但暮西辭可以感覺到,此人一直在打量他。

飛劍懸停在高聳的英雄冢石碑側方百丈遠,隨後緩慢靠近。

控劍男子:“在下散劍修越明江,身為封印守護者,長壽人一族向來安穩,此番引我來,不知意欲何為?”

況雪沈朝他拱手:“越兄知道我們散布消息,是為了引你現身?”

越明江道:“原本我不知,真以為焚琴劫火攻來了溫柔鄉,只是有位前輩告訴我……”他轉了話題,“你們引我來,究竟為了何事?”

柳寒妝忍不住:“請問,越公子守護的哪一件太初神器?我弟弟柳藏酒被逆徊生逆轉回了幼體狀態,他們正準備攻來救憐情,而逆徊生的克星,據說是萬木春神……”

聽她簡單講完,越明江微微楞,旋即懂了,又搖頭:“抱歉,我們越家身為光陰神的信徒,守護著神器歲月梭,奉命暗中監察你們溫柔鄉。除了知道長明燈在巫族,其他神器的下落,一無所知。”

“光陰神?”況雪沈隱隱猜到,歲月梭應具有吸取壽元的力量。

因此才會拿來監察長壽人。

而柳寒妝充滿期待的臉,慢慢垮了下來。

雖知道賭的是個幾率,賭輸了,心中還是有些難以承受。

暮西辭扶住她的手臂,但視線依然定在那鬥篷男子的身上:“你又是誰?我怎麽覺得,你不是人族?”

鬥篷男子擡起雙手,放下帽子,露出樣貌:“焚琴,我雖不曾見過你,但料想你應該見過我。”

因為燕瀾才剛詢問過令候的信息,暮西辭一眼認出,驚訝地道:“武神?”

況雪沈很少表露出吃驚,他看向令候:“太初上神?”

“天路封鎖,你是如何下界的?”暮西辭確定了好幾遍,除了墨發增多之外,的確是武神,“奇怪,武神既然還在,那燕瀾是哪位神族下凡轉世?”

令候明顯怔了一下:“你口中燕瀾,可是巫族之前的少君?他是神族下凡轉世?我的轉世?”

令候從歲月梭出來時,越明江距離溫柔鄉已是近在咫尺。

聽聞焚琴劫火在溫柔鄉作亂,鬧的人盡皆知,令候頗感奇怪。

以他對焚琴的了解,這根本不可能。

又想到焚琴是奚曇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令候便先來瞧一瞧,或許溫柔鄉的亂局,和極北之海的危機相關。

前來溫柔鄉的路上,自然也聽越明江講了講如今人間的局勢,以及大事。

重點在巫族和聞人世家之間的仇恨。

但越明江身為歲月梭的守護者,平日裏深居簡出,許多消息都是道聽途說。

“你還活著,燕瀾便不可能是你的轉世。”暮西辭疑惑道,“究竟是魔神認錯了人,還是故意說謊?”

況雪沈抿緊了唇,看了看越明江:“歲月梭,莫非有穿梭時光的大神通?”他又看向令候,敬畏道,“神君您莫不是來自過去,燕瀾誕生之前?”

令候斂眸沈默。

應是根據已知訊息,推測眼前這些人是否靠得住。

最終,令候頷首:“我不知這燕瀾和我是否有關,但我的確來自過去,為了化解那小石心人的死劫而來。”

柳寒妝才剛從失落中緩過神,聞言眼皮一跳:“姜姑娘的死劫?”

令候已聽越明江提過,猜到不久前將飛凰山搬去東海的巫族聖女,應就是石心人的後代,知道她的名字是姜拂衣。

令候不知人間的禮節,學著況雪沈之前的姿態,朝他們拱手:“看來諸位與她交情匪淺,能否告知我,關於她的一切?”

對面乃是太初上神,況雪沈哪裏受得起,連忙躬身:“神君若有需要,吩咐便是。”

柳寒妝也跟著大哥躬身。

暮西辭沒當回事,瞧見夫人態度恭敬,他也隨著彎下腰。

令候又打量暮西辭一眼:“不必多禮,實不相瞞,我如今僅是一道毫無修為的分身,還需要諸位多加照拂。”

接著。

令候從他們口中,得到了更為詳細的信息。

姜拂衣誤以為石心人是被封印的大荒怪物,為救母親,上岸尋父。

路上,結識了被劍笙扔掉的漆隨夢。

天闕府君無上夷,以為漆隨夢是神族劍靈轉世,為防止他被滄佑劍標記,阻礙真正的神君下凡,逼死姜拂衣,並將她安葬在巫族附近的六爻山。

柳藏酒為了尋姐下落,潛入巫族藏寶閣,欲尋相思鑒,錯將曇姜所鑄的寶劍放出,追著寶劍來到六爻山,放出了姜拂衣。

而巫族少君燕瀾,因抓捕柳藏酒,也來到了六爻山。

隨後,劍笙對外宣稱姜拂衣是自己的女兒,派燕瀾護送她北上尋父。

由於燕瀾從未離開過鳶南,便將柳藏酒從水牢中提出來帶路。

一路上,姜拂衣尋到了好幾個爹……

令候仔細聽著。

無甚表情。

哪怕聽到巫族族老背叛長明神,點天燈誆騙神族下凡救世,也沒有任何情緒。

卻在聽到姜拂衣被憐情所傷,與燕瀾彼此傾心時,令候平靜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松動。

聽完許久。

令候詢問:“姜拂衣和燕瀾去往極北之海,漆隨夢去了哪裏?”

況雪沈擡起手臂,指了個方向:“溫柔鄉外圍的戈壁灘,劍笙葬在那裏,漆隨夢每天坐在巖石上打坐,大概是在想他今後該走的路。劍笙告訴我,那孩子因為年幼時遭受過的折磨,性格有些偏執,希望這次能夠想通。”

柳寒妝不認同:“大哥,我覺得漆公子不是偏執,他是有點自私。”

況雪沈不否認:“至少他不曾親手做過錯事,與之相反,他多次不計安危,行過不少善事。”

柳寒妝又想說話,被況雪沈垂眸瞥了一眼。

柳寒妝才恍然反應過來,被漆隨夢奪走的血泉,正是屬於眼前這位上神。

得知自己的轉世被漆隨夢害的這樣慘,這位上神不知道會對漆隨夢做什麽,哪怕他現在沒有法力。

漆隨夢這人,自從恢覆記憶之後,是變得不太討人喜歡了,但也確實如大哥說的那樣。

柳寒妝不再落井下石了。

令候再次踏上飛劍:“我去見一見他。”

“是。”越明江慌忙控劍升空。

“我陪你一起去。”得知令候沒有修為,暮西辭不能放心,“你還要去化小石心人的劫,這道分身精貴得很。”

隨後習慣性的,想要請況雪沈幫忙照顧他的夫人。

及時想起兩人是兄妹,哪有他多嘴的份,趕緊止住。

令候並未拒絕,由著暮西辭帶路,去往外圍的戈壁灘。

遠遠的,瞧見一名年輕男子,果真如況雪沈說的一模一樣,正坐在巖石上閉目打坐。

在他右腿邊,擱著一柄劍。

令候問:“他就是漆隨夢?”

暮西辭點頭:“你想通過他體內的血泉確定一下,燕瀾究竟是不是你的轉世?”

凡人不曾和真正的九天神族打過交道,對神族始終不夠了解,暮西辭就不會認為令候會有懲治漆隨夢的想法。

“沒錯。”令候的視線凝聚在漆隨夢的靈臺位置。

分身無法使用法力,不代表令候的感知力也會完全消失。

等了一會兒。

暮西辭問:“怎麽樣?”

令候感知到了,低聲喃喃:“燕瀾竟然真是我的轉世。”

暮西辭側目:“你身為太初上神,應該有辦法再生血泉吧?”

令候不曾正面回答:“縱我有辦法又如何,你可知道漆隨夢是什麽人?”

暮西辭微訥:“他不就是漆隨夢?”

令候肅容:“他是我的行刑官。”

“什麽行刑官?”暮西辭先是一迷瞪,隨後瞳孔緊縮,“漆隨夢是專門針對你而降生的,天譴行刑官?”

令候:“看樣子是。他奪走我的血泉和父親,還在試圖奪走我的愛人,他的存在,應該一直令我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暮西辭說了一聲“難怪”:“我原本就有些疑惑,巫族哪來的能耐,竟能殘害到堂堂武神。而巫族融合多次血泉都失敗,偏偏漆隨夢竟能完美融合你的血泉,原來並非他們有多強,是你自己遭了天譴。令候,你做了什麽,竟會遭這般嚴酷的天譴?”

“身為執天道者,我竟試圖逆天改命,這天譴是我應得的,怨不得任何人。”令候遙遙望著漆隨夢,“同時也證明,姜拂衣這條小命,的確是有辦法救。”

他這顆不定的心,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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