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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火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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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火情(下)

大理寺的火,從午後燒到入夜。天幹物燥,那火勢很大,偏偏附近的水井不足,最後是出動了京中戍衛,舉眾人之力,才將大火撲滅。

幾乎半個大理寺化為灰燼。

但因為是白天失火,大理寺中的人及時撤走;而關鍵之時,大理寺卿戴覆處置果斷,令人將要緊的卷宗文書通通搬走。最終,除了些屋舍、財物的損失,大理寺並未傷及根本。

但還是有四人在火災之中喪生。

除了兩個獄吏,還有大理寺少卿鄭謨和董裕。

四人都是死在了詔獄裏,人們發現的時候,都燒成了焦炭。裏面的火勢應該十分猛烈,鐵柵欄都燒得變了形,倒塌在地。董裕的屍首在他的牢房裏,而鄭謨的屍首上魚符仍在,兩名獄吏也有殘存的腰牌,據此判定了身份。

“詔獄乃地牢,便是外頭起火,也燒不到裏面。”大理寺卿戴覆向子燁道,“臣等入詔獄中查看時,地面黏膩,經查驗,是燒剩的火油。至於鄭少卿,屍骨頸椎折斷,當是起火之前已經遇害。”

子燁面色沈沈,道:“董裕呢?”

“董裕的屍骨倒是無損傷痕跡,但皮肉已經燒化,不知死因。那牢門打開著,當是兇手殺人時進出所致。”

“何人所為,當下可有線索?”他問。

戴覆道:“行兇者的手段,大致已經弄清。大理寺中有井水不足,有用水及防火之需。包括詔獄在內,每院皆設大缸,規定每日黃昏前,由仆役從外頭拉水進來補足。今日,行兇者冒充仆役,將水桶裝滿火油,駕牛車進了詔獄。當時,詔獄之中正在交班,人手最少,除了鄭少卿和董裕,只有兩名獄卒。行兇者必是對此間情形了如指掌才下的手,可謂毒辣。別處的起火點,亦有那縱火的痕跡,行兇者先往各處縱火,亂起之後,方才到詔獄動手。運水仆役的屍首,臣等也已經找到,一共五人,全都在城外運水的途中被截殺,扒去了衣裳。”

子燁望著四周。

火把光熊熊,黢黑的墻面卻仍舊與夜色融作一體,說不出的詭異。

他沒有說話,臉映著火光,眉宇間盡是殺氣。

我的心中陣陣發寒。

巨大的恐慌,如同夜色一般籠罩在身上。

這地方,我不久之前才剛剛來過。

“入內看一看。”只聽子燁道。

我忙跟上去。

他卻忽而回頭,伸手將我止住。

“你在外頭。”他的聲音低沈,說罷,轉身入內。

我停住腳步,看著他進入地牢,未幾,身影消失在火把光裏。

夜裏的風很大,從甬道外吹來,嗚嗚響著,格外瘆人。

那時,鄭謨送我出來,向我行禮。他說話的聲音和神色,至今記憶尤深。

而就是在那之後不久,他遇害了。

若我再晚走一點,恐怕也會變成這幾具焦屍之一。

更讓我無法忽略的事,而今夜這事,與上官恭家宅那場大火如出一轍。

我甚至覺得,這一切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

——那大火,只燒掉了我和他來往的信件。但更要緊的東西,我在皇後到洛陽之前就已經讓人偷偷取走了。

董裕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那時,我就聽出了這話裏別有含義。他提早將最重要的東西取走,可見他並不信任那準備動手的人。而既然那箱子裏放的是趙王的罪證,那麽動手的人也只可能是趙王。

便如今日。

——在這之前,他會先將皇後拉下去,就像當年打倒上官家一樣。

我深吸口氣,想平覆心緒。可寒冷的夜風裏,盡是火煙的味道,更加令我心頭激蕩。

正當我思緒紛亂,子燁走了出來。

他對戴覆交代了幾句話,戴覆行禮應下。而後,子燁走向我。

那臉上,神色平靜,甚至已經看不出先前的陰沈。

我上前,正要說話,他說:“回宮吧。”

這話,似是對著我說的,又似是對著我身後的桑隆海說的。

桑隆海應下,與眾人一道,擁著子燁和我離開。

我和子燁,車馬一前一後,回到宮中的時候,已是深夜。

寢殿裏,已是備好了宵夜和湯沐。子燁走到鏡前,如往常一般張開手臂,正要更衣,我走過去,對內侍道:“我來,你們下去吧。”

內侍們行禮退下。

子燁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誰也沒說話,我走上前,伸手想拉開他外袍上的衣帶,手卻頓住。

事到如今,我知道,大理寺必是會徹查。鄭謨曾經支走詔獄裏的人,讓我單獨會見董裕。此事,若鄭謨還在,自可搪塞過去。如今他死了,此事同時還牽扯到他的命案,那些被支走的人,定然會覺得這是疑點,上報大理寺,它是瞞不住的。

於我而言,也已經沒有再遮掩的必要。

麻煩已經找到了我的頭上,我不可坐以待斃。

“子燁,”我躊躇片刻,道,“我有話與你說。”

“是你去見董裕的事,對麽?”

我訝然。

“你知道?”我說。

“將董裕之事向你稟報的,是鄭謨的心腹仆從。”子燁道,“他遇害之後,戴覆隨即將他身邊隨從找來詢問鄭謨今日行跡,那仆從本就心慌,戴覆才開口,他就一五一十全說了。”

我明白過來。

“你何時知道的?”我問。

“下地牢查看之時。”

一切說開,我面對著他,反而沒有了那心虛之感。

“董裕要見我,”我說,“且他剛剛醒來,我怕他再出意外,這才不曾告訴你就先去見了他。”

“是麽。”子燁道,“可你是悄悄去的,本就不打算我讓我知道。”

“我並非不想讓你知道,而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說,“董裕說有要事告知我,且我須得私下去見他,不可驚動任何人。”

他註視著我:“故而董裕說的要事是什麽?你從詔獄回來,什麽也不曾告訴我。”

我張了張口,一時無言以對。

我確實瞞了他。

想來,連董裕都知道,我不會全然信任子燁。這一步,他算對了。

“是趙王串通北戎的證據。”我說著,從袖子裏拿出剛剛跟蘭音兒要來的帕子,遞給他,“這是那藏匿之處。”

子燁卻沒有看,仍註視著我。

“阿黛。”他說,“你瞞著我的,不止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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