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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醫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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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醫館(上)

這鄉野之中,四下無人,出了事,亦沒有人能幫手。

那身體很沈,我著急得很,扶著他,拍他的臉,連叫了幾聲“上皇”。可他都閉著眼睛,毫無知覺。

莫不是真的中了毒?

心頭莫名地著慌,我咬咬唇,叫了兩聲“子燁”。

仍是一樣。

心裏罵自己一聲傻瓜。

我無可奈何,只得背過身去,將他兩只手圈在自己的肩上,不讓他滑落,而後,讓馬往前走。

幸好走不久,我就在路上遇到了一個趕著牛車經過的農人。攔下來問了問,他說附近這村裏沒有郎中,只有五六裏外的縣城裏有醫館。

五六裏,對於平日而言並不算什麽,可現在……

我看著那人的牛車,心中一動。

這輩子,我趕車的機會不過。不過當年逃難的時候,我趕過馬車,大抵知道些方法。

天邊,雷聲滾動,似乎不久又有暴雨降下。

幸好那人指的路不錯,一番顛簸之後,我終於趕著牛車,進了縣城。

這處縣城很小,醫館就在大街上。

我匆匆忙忙地將牛車停在外頭,跑進去。裏面只有一個郎中,姓李,上了些年紀,腿腳不大好。被我從醫館裏拉出來的時候,他還很是不高興。

不過當他看到牛車上的人,面色隨即變得認真起來。

“受的是箭傷?”李郎中拆了太上皇手臂上的布條,看了看傷口,皺眉道,“多久了?”

“就在昨夜。”我急道,“興許還中了毒。”

“中毒倒不至於。”李郎中翻了翻他的眼皮,摸了摸額頭,又把了把脈,道,“當是失血之後體虛,以致風毒侵體,發起病來。”

心稍稍放下,我忙問:“要緊麽?”

“這不知道。”李郎中道,“他已經昏厥過去,有的人治一治能醒來,有的人卻是醒不來了。”

剛安下的心,瞬間再度提起。

我忙道:“還請先生救他一命,無論花費多少,斷不敢少了分文!”

李郎中看我一眼,忽而道:“娘子,這郎君是你什麽人?”

“他……”我張了張口,一時竟有些猶豫,少頃,道,“他是我未婚夫。”

“二位何方人氏?”

“京城人氏。”

“去往何處?”

我剛想回答,卻覺得不妥。

當下,我們二人仍在逃命,也不知道這周圍會不會有危險,暴露來歷和去向不是好事。

“去何處還不知曉。”說罷,我忙又解釋,“我們昨夜在路上遭遇了強盜,好不容易逃出來……”

話沒說完,李郎中笑了一聲。

“自太上皇平亂,這京畿之地,已經兩三年不見匪盜。近來,送來老夫這醫館的刀槍箭傷之人,都是素日裏不學好的行兇鬥狠之輩。”

我楞了楞。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看娘子談吐,應當是個好人家出身。擇婿之事關乎終身,切不可貪圖相貌,違逆父母,一意孤行才是。”

說罷,他不管我,只讓藥童將人擡進醫館,一邊走一邊搖頭嘀咕:“好好的女子,找什麽人不好,偏要找個霄小……”

——

李郎中的醫技很是不錯。

他親手為太上皇清理創口,上了藥,而後,將他安頓在裏醫館裏。

從一大早折騰了半日,午後,太上皇的額頭不再發熱,臉色也恢覆了許多。

我守在一邊,看著他,只覺那千頭萬緒的心,這才終於平靜了些。

不遠處的一張榻上,一個從樹上摔下來的小童正哭哭啼啼地向他母親喊疼,鬧著要吃糖。

跟那邊比起來,我眼前這人顯得簡直乖巧。

他靜靜地躺在那裏,眉宇之間再也見不到一絲憂慮。

半掩的窗外,午後的陽光有些斜,穿過樹葉,落在他的枕邊。

我伸手,將窗關上一些。

他的額頭和臉頰皮膚光潔,最引人註目的棱角,是脖子上凸起的喉結。

此刻的他,睡得沈沈,如同嬰兒般人畜無害。

但凡身邊有誰想要他的性命,馬上就能辦到。

我呆呆地註視了好一會,覺得老天當真會作弄人。

先前,我做夢都盼著他能落到這等田地。可真到了這一日,我卻已經上了他的賊船,只能救他。

恍惚之間,我又見到了我的乳母。

她坐在馬車裏,身邊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袱,正在離去。

我很是不舍,追著馬車喊起來。

我哭著說,她走了,我夜裏做噩夢的時候,該找誰?

她看著我,露出苦笑。

癡兒。她說,噩夢罷了,你日後有了枕邊人,還怕噩夢麽?

可並沒有這樣的人。她離開之後,我只能在噩夢中獨自驚醒,獨自蜷縮著,捱過長夜。

我想把這些話都告訴她,可她的馬車卻遠去了,我怎麽也追不上。

突然,我感覺到身上被什麽扯著,心一蹦,驚醒過來。

那孩童大約已經跟著母親回家了,病舍裏只有我們二人,靜悄悄的。

面前,太上皇坐了起來,正掙紮著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朝我伸著手。

四目相對,他楞住,我也楞住。

我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薄被,已經蓋到了我的背上。

竟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他榻旁睡了過去。

我忙問:“你如何了?”

“我無事了。”他說,嗓音沙啞。

無事個屁。

我站起身,將薄被蓋在他的身上。而後,從旁邊的壺裏給他倒了一杯水。

“餓麽?”我問,“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說罷,我轉身便要離開。

他卻扯住了我的袖子。

“你方才在夢裏哭了。”他說。

我說:“沒有。”

他指了指我的臉:“有。”

我擡手摸去,這才發現,眼角和臉頰上濕濕的。

我連忙擡手,一邊用袖子把臉擦幹凈一邊對他說:“你且躺著,好好待在此處,莫亂動。”

說罷,我朝病舍外走去。

這醫館有庖廚,鍋裏有一些粥,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我舀出兩碗,端回病舍,只見他並沒有好好躺著,仍坐在那裏,似乎在找著什麽。

見我回來,他問道:“我的寶劍何在?”

“被郎中收走了。”

“收走了?”他皺眉。

我端來一張小案,放在榻上,然後,將兩碗粥放在上面。

“這是醫館,”我說,“郎中最見不得這等兇物,若不交給他保管,你就進不來了。”

他還要再說話,我繼續道:“還有你那匹馬,看著應該是西域的良駒?我用它向農人換了牛車,現在那牛車也歸醫館了,抵你的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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