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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清者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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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清者自清

完顏來的時候我已跪在地上想了很久,卻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總之整個腦子都是亂的,什麽也理不清楚,十三阿哥一直站在我身後,我能感受到他關心則亂的目光,他知道印記的事,知道玉佩的事,事到如今想必早已猜出了太子挾持我所為何事,也深知從頭到尾我針對太子的指控啞口無言無法解釋的原因。我沒有回視他,我不想他在我眼中看到茫然無措走投無路的眼神,我不希望他一時沖動為了我選錯路。

完顏見眾人聚集先是一臉茫然,隨後趕忙跪下向皇上德妃等人請了安,我忍不住急道:“完顏,你怎麽樣?你是怎麽逃出去的?”

完顏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著我,似乎想不起來我在說什麽,只聽直郡王沈聲道:“弟妹,七月妹妹剛才說昨日是同你一起被人劫持的,此事當真?”

完顏‘啊’了一聲,探尋地看了我幾眼,雙眉緊蹙,遲疑道:“是……是呀。”

“那請問弟妹是何時何地被人劫持?被劫持到了何處?又是怎麽安然無恙逃出來的?”太子冷笑道。

完顏雙手絞著一塊手帕,下嘴唇都被咬得發白,無助地看著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胤禵,結結巴巴道:“我……我……”

“既已嫁入我愛新覺羅家,就該有點骨氣,”德妃微怒,“前怕狼後怕虎的像什麽樣子,有什麽就說什麽,你怕誰不成?”

完顏落下淚來,打定了主意噗通跪在地上泣道:“皇阿瑪皇額娘,不管七月做了什麽,求你們饒了她吧,不要罰她。”

我腦中嗡地一聲,雖然不能相信,心底深處卻已給面前這個為我哭泣為我求情的人判了死刑。

“昨日倒春寒,外面冷得很,春兒受不得凍,妾身整日都在府裏沒有出門,”她柔聲道,聲音裏帶了哽咽,淚眼朦朧看著我,“七月,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想從她關切的目光裏摳出虛偽的外殼來,卻只反射出了我可笑的影子。

“這……”直郡王有些怔忪,“這如何是好?”

“十四福晉不是七月的發小麽?”

“對啊,好得能穿一條褲子那種,沒聽到她剛才還想說假話保她嗎?”

“聽說已互認了親家……”

眾說紛紜,竊竊私語,將我一個勁兒地往笑話的盡頭推去。

許久未表態的皇上突然說道:“七月,你為何不辯駁?”

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想起達布的那句話,一字一句道:“中原人的虎狼之心果真是惡毒之至。”

“朕讓你解釋,不是讓你罵人!”皇上怒了。

“皇阿瑪,”十三阿哥在我身後噗通跪下,“兒臣來解釋。”

“不,”我打斷他,“沒什麽好解釋的,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在乎。”

十三阿哥還想說話,四貝勒卻在他身側跪下了,搶先說道:“皇阿瑪,七月身上有傷,受了驚嚇,還是先讓太醫看看吧。”

皇上面有不忍之色,十三阿哥卻看了四貝勒一眼,不顧四貝勒的阻攔堅決說道:“不行,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太子哥一言便毀了七月的清白,可知毀人清白斷人性命,若今天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你們此後讓七月立於何地?”

自從我在十三阿哥成親之日大鬧雲庭花園之後,京中本就流言頗多,說什麽的都有,說的最多的就是我們關系決裂,互相仇恨,就連朝廷中後宮裏都以此傳言為主流,如今十三阿哥當著眾人的面為我說話,自然又引起一陣不明所以的騷動。

“十三弟,你是局外人,不清楚個中隱情,說話也不能決斷。”五貝勒好言相勸。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人證物證確鑿,可千萬不能再閉耳不聽了。”直郡王連忙附和。

“太子哥,”十三阿哥當他們是空氣根本不理,目光灼灼地看著太子,“你初七曾去探望八哥,不出兩日七月便出事,是八哥與你說了什麽嗎?”

太子有些驚愕,但仍哂笑道:“不知所雲。”

“沈天生,”十三阿哥沒有追問,反而轉頭看向沈天生道,“七月未時失蹤,我們亥時才找到她,既然你是為了要挾四哥,那為何挾持了她們整整四個時辰不見信件沒有傳信人?”

沈天生沒有答話,臉色灰白。

“子魚莊是你的私府眾所周知,你卻把人明目張膽地綁到那裏去,你是準備挾持人質以做要挾?還是打算達到目的後直接滅口?如果僅僅是要挾,把人帶去私府豈不等同自露身份?堂堂戶部尚書,怕沒有那麽傻吧?”

沈天生依然啞口無言,十三阿哥又道:“聽說你因舊疾不能生育,只在早年間有過一個兒子,那兒子英年早逝,獨獨給你留下了一個孫子,養在江南,無人知曉?”

一直形同活死人的沈天生此時突然瞪大了眼睛,嘴角發顫地看著十三阿哥,“你,你是如何?”

“有人拿他作要挾?所以你打算犧牲九族性命保住唯一的血脈,是不是?”

沈天生榱崩棟折只在片刻間,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冷靜下來,穩住陣腳幽幽說道:“罪臣聽不懂貝勒爺在說什麽,罪臣罪該萬死,懇請皇上責罰。”

“沈天生!”十三阿哥怒道,“你以為你真的保得住他?”

沈天生閉眼不答。

“好,”十三阿哥點點頭,話是對沈天生說的,眼睛卻看向太子:“那我們說說你到底把七月她們綁去做什麽?你到底想要什麽?”

太子挑挑眉,目光卻有一瞬間的閃動。

我一把抓住十三阿哥的胳膊,“不要說了,我說過我不在乎。”

“我在乎。”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冷聲。

四周一片靜寂,十三阿哥的目光沈痛,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德妃突然打破沈默說道,“皇上,臣妾有辦法,或許能試試。”

皇上閉著眼睛眉頭緊蹙,默許了。

“七月,”德妃站起身走了下來,用不大也不小的聲音問我,“你被綁去子魚莊四個時辰,有沒有被人欺負?”

我怔了一怔,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她卻已看向十三阿哥,然後把目光定在了錢晉錫身上。

錢晉錫躊躇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那本宮就暫且認為是沒有吧,”她悠悠說道,“請醫婆過來。”

“皇額娘?”十三阿哥大為震驚,四貝勒也擡頭看著她,“皇額娘,不至如此。”

“至不至於本宮說了算。”德妃冷冷道。

說話間便有兩個裏衣水紅,外披白褂的嬤嬤低頭走了進來。

“去暖閣吧。”德妃隨手一指,“順便也看看那個所謂的印記。”

我突然醒悟過來她這是想幹什麽了,不由地難以置信。

她見我不動,輕聲說道:“你不是要力證清白嗎?這可是你最好的機會。”

我閉上眼睛,氣到笑,笑到哭,哭到肝腸寸斷。

我甩開醫婆要來拉我的手,用很輕的聲音問她:“你是不是也用這種手段對付過溫恪?”

她驚了一下,極力保住後宮之主的風度,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你不敢嗎?”

“皇額娘,”胤禵跑過來跪下,“兒臣求求您不要這樣,七月是邊西人,是拉薩的公主,這不是在力證她的清白,這是當著全天下人的面在羞辱她!”

“若太子冤枉她,她又何懼小小查驗!”德妃怒道。

太子胸有成竹立時跪下,“兒臣說的話句句屬實。”

他的目光充滿勝利和得意,我突然有如醍醐灌頂般清醒了一瞬,原來是這樣,自從八貝勒在方文蘇那裏索要藥方無果之後一直派人監視我,定是看到了十三阿哥私離軍營來過謙府,他們以為漫漫長夜我和十三阿哥之間必有點什麽,所以歪倒正著此次查驗正中他的下懷,而我絕不會把十三阿哥牽扯進來,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你以為我會被你牽著走嗎?”我看著德妃一字一句道,“你們大清想怎麽羞辱自己的女人都可以,但不要以為可以用那一套來對付我。”

德妃面色鐵青。

我從腰間抽出彎月短刀,四貝勒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雙眼血紅,顫聲道:“七月,我信你,做個查驗又如何?”

若我今兒不做這個查驗,那可想而知在這禮教嚴明的大清我和他之間的婚約定然要作廢,我推開他的手,沙啞道:“既然信我,又何需查驗?”

他啞口無言,怔怔地楞在當場。

我揮過短刀,把自己的長裙斬下一縷,隨後噗通跪在皇上面前,道:“皇上,七月今日有口難辯,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今日我白綾三寸紅以證清白,信與不信自在心中。”

“七月!”十三阿哥擋了我一下,但被我推開,我揚起短刀在左手臂上狠命劃下,血流濺出,染紅了面前的白布。

劇痛傳來,我咬牙忍住朝皇上磕了個頭,然後從地上站起,迎著眾人的目光往外走去。

“七月,”德妃在我身後說道,“若你今日出了這個門,就一輩子都洗不清了。”

我頓了一頓,轉過身去看著她,她明顯往後縮了一縮,想來也是,我現在渾身血汙,滿面戾氣,發絲披散,長裙襤褸,一定可怕極了。

我看了一眼十三阿哥,然後將彎月短刀狠狠插入乾清宮正對宮門的紅漆柱子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外面是漫漫長夜,陰沈的天空黑壓壓地圍下來,空氣中飄著細碎如絮的雨絲夾雜著雪粒子打在地上發出撲撲的聲音,我並不覺得冷,雨水撲在臉上,反而清醒不少。

從馬上踉蹌著跳下來時,天已大亮,潭柘寺寺門洞開,冰雨也越下越密。我不顧渾身濕透傷痕累累的狼狽,拴了馬兒便往裏走,想姐姐一生可憐,身為大清公主,和碩特後人,竟在這座清冷孤寂的寺廟裏長大,她生命中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守著青燈古佛,看著綠草繁花度過的,我想照顧她卻三番五次避開與她見面,我要送她走卻從沒問過她的意見,我說過要把屬於她的東西全部還給她,到頭來卻親手害死了她。

生而為人竟如此殘酷,顛倒黑白只在剎那之間,你與虎狼相爭卻妄想滴血不流,一念之間到底保住了誰?又失去了什麽?我跪倒在雨中,看著隱匿在淒風苦雨中的潭柘寺大殿,不由得放聲大哭。

疾跑的腳步聲踏碎雨幕在我身旁停下,十三阿哥蹲跪在我面前,已被淋得濕透,他攬去我額頭上的濕發,如釋重負地將我攬入懷裏。

我伏在他的肩頭,哭得撕心裂肺。

外面仍大雨滂沱,雨勢有增無減,天色昏暗的像是暮色黃昏,映襯得屋裏的火盆越發通紅亮堂,這不趣凈室裏仍留有一道清新香甜的草藥味兒,通向後山的小窗開了一條縫,一線雨絲從那兒淅淅瀝瀝地滑過,朦朧露出昏暗中青翠欲滴的後山來。

“啊,”手上傳來刺痛,我忍不住喊出聲來,十三阿哥趕忙停了下來,溫言道:“很疼嗎?”

我慢慢搖了搖頭,兩行淚水滑了出來,“這算什麽?”

他沒有說話,眉頭越深,繼續用靜室裏找到的紗布將我手臂上的傷紮了起來。

我呆呆地坐在火盆旁的蒲團上,看著火苗被窗縫裏透進來的微風吹得撲閃,十三阿哥包紮好傷口之後,蹲跪在我面前,拉過我的手,輕聲說道:“月兒,你的衣服都濕透了,身上也還有傷,你必須把衣服換了,這是我請寺裏的人找來的新衣服,你自己可以嗎?”

我現在的確糟透了,左邊的袖子被血染得通紅,裙角又斷了一截,更別提渾身上下的汙泥和雨水。

我慢慢地點點頭,他也點點頭:“不要怕,我就在外面。”

他的側臉被火焰照得微微發亮,長長的睫毛略彎,白玉凝脂般的面龐上明眸皓齒,特別特別的好看。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擡眼看著他,“不要走。”然後站起來踮起腳尖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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