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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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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願

姜善寧走後, 蕭逐從床上下來,緩緩走到窗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完好的左腿上。

院中的那棵梨花樹正在雕零, 風吹起花瓣, 落在窗臺上, 落在屋裏,蕭逐擡眼看過去,絲毫不覺得是雕零之感,反而覺得生機勃勃。

阿甘,阿甘,阿甘。

蕭逐在心裏一直默念這個名字,總覺得像是踩在雲團上, 輕飄飄的,並不真實。

薄薄的宣紙被他攥得出現褶皺, 蕭逐趕緊松開指尖,將它鋪平在窗臺上,再次看向他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 他小心翼翼將宣紙疊起來,放進平安符中,鄭重其事的將平安符塞到懷中。

手掌隔著衣裳按上去, 心裏泛起一絲絲酸澀。

天色漸漸暗下來,長錦端著晚膳過來時,覺得很奇怪。

自從傍晚將二姑娘走了,郎君就一直站在窗子邊,手裏好像拿著一張薄紙, 也不知道上頭寫了什麽,郎君寶貝的不得了, 盯著那張薄紙。

長錦將晚膳放到桌子上,走過去說:“郎君,你腿上的傷還沒有好,快來這裏坐著吧。”

前不久蕭逐腿上受了傷,侯府的人前來告知他,長錦嚇了一跳,連忙來到侯府,最近都是他親力親為侍候蕭逐。

不過是他自己認為的親力親為,蕭逐對人向來疏遠淡漠,但長錦腦子反應遲鈍,總是察覺不到,要麽便是覺得蕭逐話少。

“郎君,晚膳好了,趁熱吃吧。”

“嗯。”蕭逐斂了斂神色,轉過身踉蹌著走過來。

見狀,長錦想要去攙扶他,蕭逐擡手推拒:“不用,辛苦了,你也去用膳吧。”

蕭逐走路的速度並不慢,雖然右腿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他走路時看著和正常人幾乎沒有什麽差別。

他在桌邊坐下,右小腿隱隱作痛,但他並沒有在意,拿起木筷夾了一口菜,見長錦還沒有走,說道:“有事就說。”

長錦撓了撓後腦,支支吾吾了半天:“郎君,那個……也沒什麽,就是你和姜二姑娘進展到哪一步了啊?”

“什麽叫進展到哪一步了?”蕭逐蹙眉。

“我來到侯府後,見到姜二姑娘對郎君很是關切,郎君,二姑娘是不是喜歡你啊?”

他話音剛落,蕭逐將手裏的筷子狠狠摔向桌面,臉色黑下來,怒斥道:“休要妄言!”

長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蕭逐,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肩膀一哆嗦。

“你方才說出來的話,若是被旁人聽去,她一個這麽好的姑娘,就要無緣無故被流言蜚語壞了清白。”蕭逐瞇了瞇眼睛,沈聲道:“以後不準再這樣說她。”

長錦嚇得後背都出了冷汗,雖然他覺得這樣的話沒什麽不對,但直覺告訴他要連忙認錯:“郎君,我知錯了,以後不會再隨便說這種話了。”

蕭逐平覆了一下怒氣,拾起筷子繼續用膳,“如果你是想說這件事,還是下去吧。”

他本來想說姜善寧根本不會是喜歡他,但是蕭逐發現,他根本說不出口。

即使他知道這是事實,但是要他親口說出來,讓他承認姜善寧不喜歡他這個事實,他做不到。

也許只要自己不說出口,便還可以抱有一分姜善寧能夠喜歡自己的僥幸。

長錦猶豫了一會兒,都轉身走了兩步,還是停了下來:“郎君,其實是我想問問你,跟鎮北侯結盟了嗎?”

來到鄞城已經快一年了,他除了在長街北口那個院子裏收拾收拾,閑暇時候幫岑婆婆拉車,都快閑出病來了。

長錦一想到遠在潯州的葉覺平還在辛辛苦苦幹活走鏢,他在這裏卻沒有什麽進展,心裏更是幹著急。

正好最近在侯府,他就想問問蕭逐到底有什麽進展。

聞言,蕭逐手上動作未停:“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郎君,這幾次大人送來的信你都沒有回覆,信箋還在抽屜裏放著。”長錦看向他,大著膽子問道:“郎君,你真的還想回永京嗎?”

*

蕭逐的腿上尚未完全恢覆,姜善寧留他在侯府養傷。白天時姜善寧去學堂,他一個人也不出去,從早到晚只悶在屋裏頭。

昨日長錦問他還想回永京嗎,蕭逐此刻再細細的想,他其實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答案。

幼時他和母親一同被困在深宮裏,母親病逝後,只留他一個人,誰都可以來踩上一腳。

剛來鄞城的時候,他一心想要報仇,想要為自己十幾年的委屈報仇,想要為母親報仇。

應乾帝如果喜歡母親,為何要任由她在宮裏自生自滅,若是不喜歡,為什麽不放他們母子出宮。

在宮裏時,四處都是皇帝皇後還有各皇子的耳目,他根本躲不開這些監視。

所以他故意接近皇後的親生兒子十三皇子,故意讓皇後看見,以為他會對十三皇子不利。果不其然,皇後隔天喚他去請安,叫人絆倒了他,讓他手裏的那杯茶水灑出去,轉頭便對應乾帝說他對自己不尊敬。

其實那杯茶水連皇後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就是這麽一個十分荒謬的理由,蕭逐被下令流放到鄞城。

不過這正合了他的意,只要沒有身處宮城,他們的耳目就不能時時刻刻監視自己,他就可以聯系舅舅,暗中規劃。

初來鄞城時,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任由那些混子打罵自己,但是他們辱罵他還不夠,竟還侮辱他的母親。

蕭逐如何能忍,他強忍著全身的疼痛捏斷了其中一人的脖頸。卻也因此嚇到了姜善寧。

若是能夠重來一次,他一定不會在姜善寧面前做出那樣的舉動,以至於後來姜善寧會有一些害怕自己。

隨著和姜善寧近一年的相處,這個時候再問他想不想回永京,他……他不想。

長錦來到鄞城的大半年裏,葉覺平飛鷹傳信過幾回,他都將信箋收在了抽屜裏。他不知道該怎麽回覆,又不想說謊哄騙血緣上唯一的親人,只能當做沒看見一樣收起信箋。

一旦回到永京,處於皇權爭鬥的漩渦中,他根本不能獨善其身,如今的他,連保全自己都困難,更遑論保護阿寧。

更何況,鎮北侯一向中立,大抵是不會支持他奪位,不會將侯府置於漩渦中的。那時,回到永京的只有他一個人罷了。

蕭逐眼底劃過一絲落寞,若是回京奪位就要和阿寧分開,那麽他寧願一輩子留在鄞城,和阿寧在一起。

就算他自私吧,報不了仇,只想蝸居在偏遠的鄞城,過著知足常樂的簡單日子。

正想著,院子外忽然傳來聲響。

這會兒還沒到下學的時候,難道阿寧身子不舒服提前回來了嗎?

蕭逐斂了斂落寞的神情,連忙起身,正要去看看時,房門忽然被推開,露出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形,是姜從。

蕭逐站在原地拱手,恭敬道:“侯爺。”

“不必多禮,坐下吧。”姜從背著手走進來,他身上穿著一件深青色的武袍,健碩身形很有壓迫感。

姜從環視了一眼屋內,走到桌子前坐下,兩手撐在膝蓋上。

蕭逐在他坐好後,才重新坐下,問道:“侯爺此番過來是有何事?”

“殿下不用緊張,我過來只是與你說幾句話。”姜從懶得拐彎抹角,直接了當道:“前不久的那次狩獵,我很感謝你舍命保護寧寧。近些天營中有些忙,我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來看望殿下。”

“侯爺不必說謝,阿寧是我的朋友,對我很好,我自然要保護她的。”蕭逐不卑不亢。

姜從瞇了瞇眼,看向蕭逐沈靜不驚的雙眸,像是想要從他那雙眼睛裏辨出真假。

他盯著看了半晌,從少年深邃的眼底看出真摯和一絲執拗。

姜從咳了一聲:“經此一事,你們幾個少年,還是都缺乏歷練啊。”

“侯爺說的在理。”蕭逐附和,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

他從小學的功夫都是野路子,自己摸爬滾打摸索出來的,若是能夠進軍營,想必一定可以有所提升。

他正想著,就聽見姜從說:“殿下腿上的傷好了後,就來軍營操練吧。身手敏捷利索了,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蕭逐一楞:“侯爺此話當真?”接著他有些許的遲疑,“可是學堂那邊……”

“本侯說話一言九鼎。學堂那邊你不必擔心,我會跟趙夫子說一聲,屆時你來軍營操練幾天,晚間可以回府讓寧寧,還有顧家那個姑娘,你們三個一起討論功課,這樣兩邊都不耽誤。”

“不過你若是要進軍營,不能以七皇子的身份,這樣太招搖,便說你跟淮兒一樣,是我收在膝下的義子。”

姜從覺得自己的想法不錯,三言兩句就這麽敲定了。雖然他保持中立,但架不住寧寧一直親近蕭逐,既然如此,蕭逐身手變好了,才能保護寧寧。

聞言,蕭逐心下歡喜,怎會不答應。

“聽說寧寧送了你平安符?”正事說完了,姜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緊不慢的輕呷一口,聊起旁的事情。

拋開蕭逐的皇子身份不談,這麽一個生活淒慘,又舍命保護寧寧的少年,跟姜雲錚和高淮年齡相仿,他自然會心生疼愛。

然而蕭逐聽到他說的話,下意識擡手捂在胸前,隔著衣裳護住平安符。

姜從瞠目,一口水差點沒咽下去:“怎麽,你這架勢,叫旁人看到還以為本侯要搶你的平安符呢。”

“侯爺自然是不會這樣做的。”蕭逐認真道,並沒有放下按在懷中的手掌,“阿寧去瑤山寺為侯爺夫人和世子祈福時,順道給我也寫了一個平安符。”

“哼,算你會說話。”姜從腰間就掛著一個平安符,他低頭看去,語氣間充滿炫耀,“我家夫人不僅為我祈福,還親手寫了平安符,這麽看來,寧寧對你也是……一般般嘛。”

蕭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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