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4章 思量

關燈
第34章 思量

第二日, 侯府派人將杜雲英的屍體送去了州牧府。

姜善寧為此事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生怕杜詹哪天就突然殺了過來,蕭逐現在毫無權力, 杜詹拿捏他輕而易舉。

可一連過了好幾日, 侯府裏都靜悄悄的, 姜從那日半夜從燕城回來,才知道杜雲英在鄞城身死一事。

一想到他差點輕薄了自己閨女,姜從捏緊拳頭,覺得他死有餘辜。

不過此事再細想一番,姜從便知道不對勁,更別說杜雲英的身上還有那麽多道刀傷。

從燕城回來後,他特意去查看了杜雲英的屍體。

掀開白布, 露出在河中泡了一天一夜的屍體,每處刀傷都不致命, 此刻傷口處的腐肉泛白,散發著陣陣惡臭。

姜從立在屍體旁,站了許久, 長嘆一聲,才讓人簡單收拾一下屍體。

讓寧寧和七皇子繼續接觸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呢。

……

沒過兩日, 蕭逐向姜善寧提出要離開侯府,他已經向鎮北侯夫婦告辭過了,最後來找姜善寧。

那日傍晚的霞光很是燦爛,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在天邊燃燒著,紅彤彤一片雲中夾雜著細細的落雪, 別有一番風景。

姜善寧潔白的雙頰上似乎都染上了紅意,她楞了下:“殿下, 是侯府住得不舒服嗎?還是下人怠慢,怎麽忽然要回去了?”

她是要拉攏蕭逐的,他住在侯府不就能近水樓臺嘛,這一下離得遠了,姜善寧忽然不適應。

蕭逐道:“都沒有,我在侯府住得很好。阿寧,我借住侯府本就是為了過年,如今年也過完了,我也不好再呆在侯府了。”

好到他根本不想再回到那個沒有她在的院子裏。

姜善寧想了想,姜雲錚背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顧郎中和顧靈萱昨日就回去了,高大哥一直在軍中,偶爾會回來,但通常住不了一日就又走了。

如今府裏只剩下她跟姜雲錚,蕭逐三人,現在蕭逐也要走了,姜善寧有些不舍。

“阿寧,長街北口離侯府並不遠,你若是無聊了,盡可以來找我。”蕭逐看出她的神色,輕聲說,“也快開春了,詩經的背誦一日都不能少,若是你沒來找我,我就白日來侯府檢查你的功課。”

姜善寧一點也不覺得她有任何不舍了。

“知道了殿下。”姜善寧催促:“那你快走吧,這天色就快黑了,明日我帶著課業去找你。”

蕭逐唇角含笑:“明日辰時,阿寧,我等你來。”

姜善寧興致不高的答應了,朝他揮了揮手。

蕭逐從侯府走回長街北口他的住處,一推開門,院落中的積雪被掃到墻根處,庭院裏為數不多的幾個木椅在廊下整齊的擺放著。

屋裏的少年聽到動靜,探頭從窗邊來看,一見到他,驚喜的大喊:“郎君!你終於回來了!”

蕭逐面容冷峻,穿著一身玄色的錦袍,腰間勒著一條腰帶,襯得他身高腿長。

那錦袍看起來嶄新無比,是姜善寧在街上的成衣店買回來送給他的,美名其曰是那根梅花木簪的回禮。

蕭逐拗不過她,仔細收下了。方才與她告辭,他在客院中想了幾番,將新衣穿上給她看看。

他腳步頓了頓,沒想到長錦一個小少年竟然將這裏收拾得井井有條。

長錦從屋裏走出來,頸上掛著襻膊,兩臂的袖子挽上去,露出結實的小臂。他大步流星,臉上笑得燦爛:“郎君,我正巧做了晚飯,我們一起吃吧!”

蕭逐怔了怔,跟在他身後走進去,屋裏擺著一張簡陋的木桌,桌子上是一大碗冒著熱氣的紅薯粥,還有幾個饅頭和幾碟炒菜。

長錦年紀不大,幹活又利落,正是飯量大的時候,也難怪給自己做了好些飯食。

蕭逐目光微轉,發現還有一些並不新鮮的生菜擺在軒窗下,他問道:“這些菜你是從何處找來的?”

長錦擺好木凳,回答說:“郎君上回說街頭有個賣餛飩的老婆婆,我第二日特意起早去給她幫忙,這幾日每日都是如此,岑婆婆就將家裏吃不完的一些蔬菜給我了。”

他指著窗下堆放的蔬菜,撓了撓後腦:“雖然不太新鮮,但能吃上飯已經很好了。”

蕭逐頷首,他跟長錦只有幾面之緣,並不相熟。原以為他是舅舅派過來傳遞消息的人,但現在這麽看,長錦又像是舅舅派來照顧他的。

蕭逐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在侯府用過飯了,你吃吧。”他拿了本書走到木床邊坐下。

“那好吧郎君。”長錦沒強求,拿起一只饅頭,就著炒菜大口吃起來。

“前幾日我讓你趁著上元日拿出去賣的竹籃怎麽樣了?”蕭逐忽然想起來這事,前幾日在侯府裏做花燈,他看到剩下的竹篾,空閑時候用它們做了竹籃拿給長錦,囑咐他在擺在街上賣掉。

長錦從懷裏掏出來一只錢袋晃了晃,銀錢叮當響,他笑著道:“郎君,上元節人可真多,你編的竹籃又結實又能裝,賣了好多,錢都在這裏。”

“那便好。”

自從來了鄞城,姜善寧幫過他許多,學堂的束脩也是她給他墊的,他得想辦法掙些錢,手頭沒有銀錢做什麽都不方便。

長錦自從來到鄞城就孤零零的呆在這裏,好不容易盼到蕭逐回來了,他趕緊問蕭逐最近的情況,“郎君,你這幾日在侯府有什麽進展嗎?”

“怎麽了?”蕭逐挑眉。

“我走之前大人再三叮囑我要幫助郎君,郎君若是遇到什麽困難,盡管跟我說,我一定盡我所能。”長錦低下了頭,“其實還有一點,大人如今在潯州的鏢局裏過得很艱苦,我不知道郎君到底有什麽計劃,只希望大人能夠過得輕松一些。”

“舅舅他,在鏢局中過得不好?”蕭逐合上手裏的書,眉頭微蹙。

長錦嗯嗯了兩聲:“潯州曾經的世家大族是葉家,葉家遭受陛下打壓後不覆往日輝煌,大人也隱姓埋名在鏢局裏討生計。而潯州遭受了戰亂,民生雕敝,這幾年來各商戶的生意都不好做,有時候一天連飯都吃不飽。”

他越說聲音有些低落,目光放在手裏的饅頭上,抽泣了幾聲。“郎君,我說這些沒有催促你的意思,郎君對於自己的計劃心裏有數就好。”

蕭逐靜默了片刻,若說計劃,其實他自己都沒有非常明確的計劃,他只知道十幾年來他一直過著卑賤的日子,他是一定要回去永京,一定要向那對帝後報仇的。

如此想著,蕭逐掃了一眼長錦,十四五歲的少年皮膚黑黑的,小臂遒勁有力,一看便是那種從小幹活的孩子。

他端起紅薯粥大口喝著,喝完將碗邊舔幹凈,一點也不浪費。

蕭逐移開目光,重新翻開書冊,垂眸盯著書頁上的每一個字。

他本就孤身一人,好不容易習慣了身邊有姜善寧,但是對於葉覺平和長錦,他們將報仇的心願系在他身上,他卻絲毫沒有和他們身在同在一條船上的危機感。

他和葉覺平雖有血緣,但是從未見過,而他向來親緣淡漠,也從不在意。

蕭逐眼底幽深如寒潭,盯著手裏的書冊,耳邊是長錦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直到聲音越來越小,他擡頭看去,發現長錦趴在桌邊睡著了。

他看了一會兒,起身走過去將他提起來,不輕不重的放到木床上,隨後拿著書冊去了隔壁的院子。

*

冬去春來,嫩柳發芽,鄞城地處北地,春日來的格外晚。

積雪還沒有消融,學堂便要開課了。

姜善寧苦不堪言,開課的前一天她還在蕭逐那裏背詩經。

她趴在書案邊,手裏捏著詩經的書角,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等她背完這一篇《無衣》,蕭逐彎了彎唇角,不吝誇讚:“今日的三篇背的很快,都是對的。”

姜善寧直起身子一展愁容,揉了揉臉頰,“我昨晚背了一整晚呢,今天肯定背得熟。”

她的手邊擺著幾張宣紙,上面寫著夫子布置的另一個課業,是根據詩經中的某一詩篇寫一篇自己的理解。

她前幾日寫的時候,蕭逐跟她一起寫,姜善寧以為蕭逐只是背過詩經就可以了,沒想到他將這個課業也寫了。

姜善寧拿過來看了看,雖然蕭逐沒有受過正統的教學,寫的並不完全,但紙上寫的都是他自己的理解,最起碼態度端正,有自己的思考,正是趙夫子最喜歡的一類學生。她想著。

姜善寧聳了聳肩,轉身將身後放著的東西提來,拍了拍黃花梨木書箱,推給蕭逐:“殿下,這是去歲我大哥送我的一個書箱,但我已經有一個了,這個就給殿下用吧。”

蕭逐擡手摸了摸黃花梨木的質感,抿了抿唇,從抽屜裏取出錢袋,正想取些錢出來,姜善寧註意到他的舉動:“殿下,你這是做什麽?”

“阿寧。”蕭逐嗓音聽起來有些艱澀,“我收了你那麽多東西,怎麽再好意思橫刀奪愛,這個書箱算是我買你的。”

姜善寧一聽不高興了:“殿下,若不是你整日督促我背詩經,明日開課前我肯定背不完的,這個書箱就算是我給你的謝禮。再說,談錢多傷感情的,我也不缺這點錢,殿下你收回去吧。”

她按住他的手,蕭逐哭笑不得,順著她的力道把錢袋放回抽屜裏,滿腔的熱意說出來只有一句“謝謝阿寧”。

姜善寧笑得狡黠:“那今後,夫子布置的課業,下了學我們一道完成吧。”

蕭逐有求必應:“自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