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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果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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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果脯

姜善寧沈浸在一家人在一起的喜悅中,這輩子重要的人都在自己身邊,今日在蕭逐那邊的進展也頗為順利,她一時喜上眉梢。

只是冷不丁聽到身後姜雲錚的問話,姜善寧一楞,隨即腦袋往姜夫人身上靠,撒嬌道:“阿娘,我不是都跟您說了,這幾日靈萱與我有約,我們一起做課業嘛。”

今歲冬日的雪出奇的大,城中學堂的夫子們怕大家路上出事,正巧年關將近,索性布置了許多課業,讓大家都各自回家,明年暖和些再去。

姜雲錚不折不撓,在他們身後探出一顆頭狐疑問道:“你們真是做課業去了?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歡讀書了嗎?”

他此話一出,姜從也低頭朝她看來,滿目擔憂:“寧寧,你們在哪裏做課業的?北狄人近日在邊境出現的次數比往常要多,你出去切記要當心,把府裏的護院多帶上幾個。”

姜善寧乖巧道:“知道了阿爹,我今日去了顧府做課業,沒有亂跑的,您和阿娘放心。”

她早已和顧靈萱串通好,就怕爹娘問起說漏了嘴。顧靈萱的父親是城中有名的大夫,早些年的時候曾在京中任職,因為看不慣宮城中的勾心鬥角,辭官來到了鄞城,在城內開了一家醫館。

顧大夫妙手仁心,得到城中許多百姓的敬重。是以姜從聽到她是在顧府,放下心來。

姜夫人被她靠得身子歪斜,推了推她的肩頭,“寧寧,走路的時候要站好。”

姜善寧站直,悄悄回頭橫了一眼姜雲錚,後者聳聳肩,朝她扮了個鬼臉。

一家人說著話,很快走到了膳廳,一進門,姜善寧就聞到一陣飯香,肚子頓時叫起來。

大圓桌上擺著琳瑯滿目的菜肴,幾人落座,姜從和姜夫人輪流給她夾菜,面前的小碟很快就堆得像一座小山。

“阿爹阿娘,我自己來,這麽多都要吃不完了。”姜善寧哭笑不得。

姜從又夾了根雞腿放到她的碟子裏:“瞧你瘦的,多吃上些,每日的膳食都被那臭小子搶著吃了吧。”

“爹,你給小妹夾菜就夾菜,怎麽還說起我來了?”姜雲錚不滿抗議,姜從瞪了他一眼,放下木筷,問起他最近的行程,恨鐵不成鋼的教訓了他幾句。

姜善寧瞥見自家兄長躲也躲不了的模樣,她笑了笑,轉開話茬:“對了阿爹,你今日怎麽回來了?離休沐不是還有幾日嗎?”

姜從沈穩道:“聽百姓說近日北狄人在鄞城外出現,我擔心城內的安寧,於是回來看看,順道回府來吃頓飯。”

“原來如此,那阿爹你也要當心,千萬不要受傷了。”姜善寧在圓桌上戳了戳筷子,擔憂說著。

“好,有寧寧的叮囑,阿爹定然安然無恙。”姜從慈愛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聞言自然妥當應下。

姜善寧埋頭吃飯,沒一會兒忽然聽姜從說道:“對了,前些時日永京中的七皇子來到鄞城,就住在長街北門處那幾間院落中,你們平日裏莫要去打擾他。”

蕭逐來到鄞城後,姜從很快去探望了他,不過並沒有見到,他站在院外將客套的話說完便回來了。

侯府從未站在哪個皇子身後,他只是將禮節做足,不叫旁人尋到錯處罷了。

“阿爹,那畢竟是七皇子,為何住的地方那麽破落?”姜善寧順勢問道。

姜從想了想,避重就輕道:“七皇子不怎麽受陛下喜愛,半月多前幾個衙役帶他來,讓他住在了那裏,許是陛下的意思吧。”

“阿爹,你知道七皇子為何會來鄞城嗎?”猶豫許久,姜善寧又旁敲側擊問道。

她不敢當面問蕭逐,怕冒犯到他,正巧阿爹提起這件事,她緊跟著問問。

“我聽聞,七皇子在宮中得罪了皇後,請安時不小心將茶水潑在皇後身上,引得陛下大怒,將他趕來了鄞城。”

“什麽?”姜善寧大驚,嘴裏的飯菜尚未咽下去,一些米粒粘在嘴角。

僅僅只是將水潑到皇後身上,蕭逐就被流放來鄞城,這麽小的事情被如此放大處理,也難怪她這兩日見到蕭逐時,他看起來雙眼空洞,落寞孤寂。

姜夫人用帕子輕柔的擦拭她的唇角,嗔怪道:“這孩子,多大的人了,吃飯還不省心。”

自姜從說了蕭逐為何會流放來鄞城後,姜善寧一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

飯後,她回了自己的聽雪院,支摘窗打開一條縫,姜善寧趴在窗欞上,望著外頭大雪紛紛。

她長嘆一聲,將手伸出去,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直到手掌冰涼,姜善寧才縮回手。

她回想方才阿爹說的話,蕭逐所遭受的不公,僅是她瞧見的都覺得難以接受,更遑論他從小在深宮中,受過的那些旁人看不到的苦痛。

前世蕭逐逼宮造反,是為了報仇吧,為了洗清他少時所受的苦。

還有他的母親,是先帝的妃子,不知為何被陛下強占了去,蕭逐應當也是為了給自己的母親報仇。

姜善寧歪頭枕在手臂上,漫無邊際的隨便想著,忽然覺得蕭逐很可憐。

出生那夜天象不好,陛下聽從欽天監的話將他囚在冷宮。俗話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事關陛下的皇位,即使那時蕭逐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陛下也頗為忌憚。

可既然這樣,陛下為何不殺了蕭逐以絕後患,而是留下他呢?姜善寧屈起手臂,撐在下巴上。

難道陛下對蕭逐的母親動了真情,這才舍不得殺他?

姜善寧蹙起兩條秀眉,上輩子回京之後,她一直呆在東宮裏,是以對宮城裏的事一直不了解。

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左右現在已經跟蕭逐說上話了,慢慢和他熟絡起來就好。

姜善寧呼出一口氣,起身躺到拔步床上,心裏想著明日給蕭逐帶一些侯府裏的銀絲炭,這樣夜裏睡覺就不冷了。

說不定他漸漸地就對自己打開心扉,兩人就成為朋友了。姜善寧裹著錦被,唇角微微翹起,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

朔州州牧派來的兩個護院在姜善寧走後,一前一後走進蕭逐的院中。

蕭逐裹著件黑色的大氅,正站在軒窗邊,天色昏暗,屋裏沒有點燈,窗外的雪色落在他硬朗的側臉上,長睫微動,投在眼下一排濃深的黑影。

他看到那兩人從院子裏走進來,神色未變。

“七殿下,我們是州牧大人派來伺候您的,我叫孫馮。”走在前頭的那人臉圓圓的,臉上擠滿了笑,指了一下身後瘦弱的男子,“他叫王凈。”

蕭逐垂了垂眼,沒有搭話。

孫馮臉上的笑僵了一瞬,他暗暗啐了一句,舔了舔嘴唇,又道:“殿下,今日來此的侯府二姑娘,跟您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聞言,蕭逐微微側頭,黑沈眼底折出雪色的白光,幽幽道:“與你有關麽?”

王凈連忙賠笑:“是是是,殿下的事,也輪不到我們管,那我們就先出去了,殿下有事就喚我們。”

他給孫馮使了個眼色,孫馮壓下面上的不耐煩,轉身和王凈出去時,倏地看見木床邊躺著一個油紙包,他仔細一看,竟是裹滿糖霜的果脯。

怪不得進來時聞到了一陣甜甜的味道。孫馮咽了咽口水,回頭看了一眼蕭逐,見他並沒有註意這邊,於是伸手將果脯撈進自己的懷裏,想偷偷帶出去吃。

反正他只是個被流放的皇子,還吃這麽好作甚,倒不如讓自己吃了。

然而兩人還未出去,身後響起一道沈冷的嗓音:“放下。”

孫馮顫了顫,脊背忽地生出一股寒意。他握緊了懷中的果脯,想蒙混過去。

“放下。別讓我再說第三遍。”蕭逐冷冷開口。

直到身後響起沈悶的腳步聲,孫馮才一個激靈,將果脯丟在木床上,拉著王凈一溜煙跑了出去。

蕭逐拾起果脯攏在掌心,長指微屈,指腹拭過雪白的糖霜。

他垂下眼,眸光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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