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不平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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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她不平凡6
林殊問林灼要不要看電視, 林灼搖頭說不看。
林殊今天也累了，直接回房睡覺。
林灼躺在松軟的床上，她第一次睡這樣的床, 失眠了。
表姨說為了她的生長發育著想, 沒有買太軟和的床墊，如果以後林灼想的話, 可以換成軟的床墊。
林灼聽了只覺震驚, 這還不夠軟？比村裏的炕軟和多了、比大寶睡的三層褥子還要軟！
然而再軟的床墊都無法讓林灼放松下來，這一天比她過去的十三年都要令人難忘。
她時常會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翻來覆去, 一會兒看看窗外的星空，一會兒摸摸自己身上的毛絨睡衣。
好美的夢。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 心裏明明想著——別睡，睡覺醒來夢就碎了，還是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睜眼時, 外面天已經亮了，不知道林殊什麽時候坐在了床邊看著自己。
“醒啦？”林殊笑瞇瞇。
“我叫你好幾聲, 你沒回我，我就進來看看。”
林灼臉一熱。
她居然睡得這麽死？
之前在村裏, 只要天一亮她就立刻驚醒、爬起來開始煮早飯、收拾屋子、給菜地澆水。
從早上忙到晚上, 累得半死，第二天卻還能早起。
昨天跟著表姨一路來到這，可比在家裏幹活輕松多了，表姨什麽都不讓她幹。
她居然也能睡過頭？
林灼立刻爬起來：“表姨，我這就去洗漱。”
“別著急, 我也剛起。”
林殊笑道：“鍋裏的粥還有十分鐘才好呢。”
她就是擔心林灼有事才進來的，早知道林灼這麽累, 應該讓孩子多睡一會兒。
“你再睡一會兒吧？”林殊說。
“飯好了我叫你。”
林灼一邊搖頭一邊下床穿拖鞋：“不睡了，我睡好了。”
她確實睡得很好，之前在炕上睡，她人又瘦，渾身骨頭，半夜經常被硌醒。
但是昨晚她除了一開始有點小失眠，剩下的時間都睡得特別好，一晚上都沒醒。
而且她現在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雀躍——她沒有做夢，一切都是真的。
她迫不及待想開啟新的一天。
她逃離村子的第一天。
林灼洗漱完，早飯也做好了。
兩碗香味撲鼻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島臺上，中間一盤腌菜。
“我自己腌的小黃瓜，你嘗嘗。”
這道腌黃瓜是林殊在上個世界學的，配料簡單少鹽，卻特別好吃。
林灼坐下來：“表姨，這是什麽粥？”
她沒吃過。
“皮蛋瘦肉粥，那個黑的是皮蛋，你嘗嘗。不喜歡的話我還熱了牛奶。”
林灼拿起白瓷小勺舀了一口，吹散熱氣到剛剛合適的溫度，送入口中。
瘦肉和米粒越嚼越有股淡淡的鹹香，林灼之前沒吃過皮蛋，感覺味道有點怪怪的，但配在粥裏吃似乎格外合適。
“好吃。”林灼說道。
她往下一舀，楞了下。
下面還有一顆白白的雞蛋呢。
一擡頭，林殊正朝她笑：“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蛋白質。”
“每天都要吃一個雞蛋，喝一小杯牛奶。”
林灼往林殊碗裏看了一眼，內疚道：“表姨怎麽不吃……”
林殊：“我不愛吃雞蛋……”
她頓了一下，“我是真的不愛吃。”
“我愛吃各種肉，各種水果，但是不喜歡雞蛋。”
林殊扭頭把熱好的牛奶倒在兩個杯子裏，一人一杯。
“牛奶是可以的，我靠這個補充蛋白質。”
林灼這才點點頭，低頭啃雞蛋。
啃完雞蛋再喝牛奶，林灼就沒吃過這麽豐盛的早飯。
“吃飽了？”林殊摸摸她的腦袋。
林灼無聲地點點頭。
不是吃飽了，是吃撐了。
她有點後悔一下子吃那麽多，待會兒走不動了該怎麽辦？
林殊繞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來，玩游戲。”
“？”
林灼茫然地轉頭，只見林殊把電視打開了，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晃來晃去。
林殊一邊做熱身運動一邊朝她招手：“來呀。”
“體感游戲，正好能消消食。”
林灼慢慢走到林殊身邊，手裏被塞了一個手柄。
林殊教她怎麽玩。
看著大屏幕裏從未見過的畫面、聽著從未玩過的游戲玩法，林灼努力吸收著游戲知識。
“不用著急懂，慢慢玩就會了。”
玩了大概十分鐘，林灼逐漸掌握了游戲的玩法，最後幾分鐘難度驟升，林灼反過來戰勝了林殊。
林殊“哇”了一聲，毫不吝嗇地讚賞：“這麽厲害，看來你很有游戲天賦嘛！”
運動後的林灼小臉紅撲撲的，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臉，希望沒有被表姨看出來自己的害羞。
“快九點了，咱們出門？”
林灼點頭，經過剛才的適當運動，她現在已經不撐了。
林殊出門叫了個車，路過樓下那棵大柳樹時林灼往那邊看了一眼。
現在是上午，那群老太太們還沒出門。
林殊註意到她的目光，一把摟過她的肩膀：“好啦，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聽到任何風言風語。”
林灼擡頭看著表姨：“我相信表姨。”
林殊心裏一暖。
這小丫頭看起來少言寡語，偶爾說出一句話還挺討人喜歡呢。
林殊先帶她去了補習班。
自從昨晚灼灼說完自己要上初二後，好像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這孩子昨晚肯定睡得很晚，不然也不會叫不醒。
索性林殊就先帶她去解決這件事，再一起逛街。
至於收養的手續，她已經咨詢過律師，過兩天就去辦。
上午辦收養、下午辦改名，把這兩件重中之重的事情一道全解決掉。
在辦手續之前，林殊請了兩天年假，就是為了陪灼灼好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
只五分鐘的車程，她們就到了補習班。
還好這個世界還沒有禁止課後輔導，不然林殊還要請家教。
“你看，那就是中學。”
林殊指了一下對面的學校。
“實驗中學。”林灼看著牌子上的字喃喃念道。
能透過柵欄看到好大的操場，六層高的銀白色樓體，似乎有六棟樓——這也太多了！
她村裏的小學才一棟樓、城裏的十四中才三棟樓。
學校對面的這條街，一到放學點就全都是賣小吃的攤子，商戶都是些補習班和文具店。
林殊帶著林灼走進門店最大的一家補習班。
前臺小姐姐朝兩人笑著打招呼：“咱們是……”
林殊：“我昨天預約了試聽課程，初一年紀的。”
“林女士是吧？孩子叫林灼？真好聽。”小姐姐笑著在前面引路。
“跟我來吧。”
小姐姐帶著兩人走上寬敞的樓梯，一邊帶路一邊說：“咱們這兒剛入職一位秦老師，是頂流大學剛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唯一有時間一對一的就是秦老師了。”
林殊：“那就秦老師吧。”
“好，你們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去叫秦老師。”
林殊和林灼走進單人教學的小屋子，這是一對二的教學房間，有兩套桌椅，剛好一人一個。
林灼放下書包，手裏卻捏著書包帶子不放。
林殊：“別緊張，上課而已。”
林灼點點頭。
雖然是上課而已，但她已經整整一年沒有上過課了。
她不知道這位秦老師怎麽樣，性格脾氣都好不好。
她很懷念小學時的班主任。
當年趙老六和蘇小雲商量讓她早點退學，是班主任親自到她家裏說情，還拿出自己的工資資助林灼。
只是林灼畢業後，班主任也離開村子了。
林灼試探著問：“表姨，這位秦老師多大年紀？”
她的班主任五十多歲，這讓她覺得年紀大的老師都很善良。
林殊：“剛畢業的高材生……應該二十多歲吧。”
林灼點點頭，心裏難免失望。
不知道秦老師人怎麽樣……如果她太笨，會不會讓老師和表姨很失望？
“嗨~”門開了，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林殊立刻站起來：“秦老師嗎？”
“對，我叫秦露。”秦露的臉圓圓的，眼睛很大，一頭紫色的頭發，還紮了幾個耀眼的耳釘。
秦露跟林殊握手後看向林灼，笑瞇瞇地伸出手：“你好啊，你叫什麽名字？”
林灼呆呆地望著秦露：“張明業老師……”
林殊一楞，秦露也楞了。
林殊：“灼灼，你說什麽呢？”
秦露也一臉茫然，回過神忙問：“你認識我爸？我爸就叫張明業。”
林灼看向表姨：“張明業老師是我的小學班主任！”
說著她又看向秦露，眼裏光芒閃爍：“秦老師，張老師給我看過您的照片，我記得！”
秦露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的表情是高興的，但眼神卻很覆雜。
“我爸跟你提起過我？”
林殊覺得有點不對勁，試探問道：“張明業老師現在……”
秦露抿抿嘴唇，苦笑一下。
“我爸兩個月前去世了。”
難怪秦露神色如此覆雜。
“張老師……”林灼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秦露忍住情緒，輕拍著林灼的後背：“妹妹你別難受，我爸是睡夢裏走的，不痛苦的。”
“只是……你怎麽會認識我爸？他在山村裏支教六年了。”
林殊溫聲道：“灼灼是我收養的。昨天把她從村裏表妹家帶進城，以後就是我女兒了。”
林殊看了眼林灼。
“之前灼灼叫迎娣。”
“你就是迎娣？”秦露蹲下身托起林灼的小臉，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我爸提起過你。”
“他說他很後悔沒把你帶出來。”
七年前，張明業退休，滿腔熱血地帶著一箱子教科書進山村支教。
一年前，他垂頭喪氣地回來，說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秦露聽她媽媽提起過，張明業剛開始支教時，還會經常給家裏打電話，說自己今天教會多少小孩子多少知識。
到後來，張明業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就連她媽媽主動問起，張明業也不想再提。
一年前張明業感覺身體不適，回來一查，確診了肺癌晚期。
似乎也有心理因素的影響，張明業的身體狀況很明顯地急轉直下，不到一年便瘦骨嶙峋。
秦露去照顧他起居，看到他的一瞬間才知道什麽叫“皮包骨”。
長時間躺在床上，他胳膊和大腿都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瘀紫，看著就駭人。
張明業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回來，才稍稍敞開心扉。
在人生的最後一個月，他跟最親近的小女兒講了自己在村裏支教的經歷。
尤其提到了一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她是張明業見過最聰明的小孩，不吵不鬧，每次上課都是聽得最認真的一個、功課也做得最工整。
她留著長長的辮子，據說是她媽媽讓她留的，為的是留長剪下來賣錢。
張明業說小女孩的成績完全能上中學，但是她家大人不準。
張明業去過她家裏，給小女孩的父母塞了幾百塊錢並承諾自己保證女孩的一切學雜費，女孩才能上完小學。
這一次他再次去到女孩家裏，她爸媽獅子大開口，要一萬塊才準女孩繼續上初中。
張明業氣憤極了。
他想幫女孩走出困境，卻被她的父母借機勒索。
怒火加持下，一身病痛的他離開了村子。
但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沒機會再回去了。
他生病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的不是自己還有幾天可活，也不怨恨老天。
而是那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做錯了。
如果他當初幫了小女孩，是否同時也會助長了那對夫妻的惡。
如果他希望女孩能繼續讀高中、讀大學，他是不是要一直被勒索下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後悔了。
他跟小女兒秦露講述“迎娣”有多麽聰明、多麽好學。
他有多麽後悔。
但是他沒有讓秦露去找迎娣。
他希望改變女孩的軌跡，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卷進去。
他抱著自責和後悔離開了這個世界，一直希望找到一個不會傷害自己家人也能救出迎娣的方法。
但他沒找到。
林殊很是唏噓。
她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或許再早來一個月，能帶迎娣見到張老師最後一面。
她並不覺得張老師的做法有什麽問題。
如果是她，她也不會任由別人將她的善良當做勒索自己的武器。
不過後面的這些事情，秦露並沒有明說。
秦露用一種只有成年人能理解的說法說了出來。
所以後半段只有林殊聽懂了，林灼沒懂。
這樣對灼灼是好事。
灼灼是很懂事很明事理，但她同時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孩。
她只要知道張老師記住了她，心裏有她這個學生就夠了。
如果這份好添加了“比較”和“斟酌”，勢必會讓現在的灼灼感到困惑和傷心。
如果可以，林殊會等她長大再告訴她。
那個時候，灼灼就會理解張老師的選擇，也會堅信張老師當初對她的好是真的。
“世界真的很小，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秦露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滿臉笑容地望著林灼。
“如果我爸爸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特別高興。”
在秦露的誇獎和安慰下，林灼慢慢平覆下來情緒，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最崇敬的張老師去世了，但張老師臨終前還一直記得她。
林灼覺得這就夠了。
秦露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想補初一的課程是嗎？”
林灼點頭。
秦露壓低聲音：“你直接去我家裏補課吧，姐姐給你免費補。”
林殊聽了忙擺手：“秦老師，這不行。”
“這是你的工作，沒必要因為我們關系好就開特例。”
秦露拗不過堅決的林殊，還是松口了。
因為是爸爸曾經的學生，秦露更加認真地講課。
林灼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有專業的老師引導，學得很快。
一節課上完，林殊笑著問：“怎麽樣？不難吧？”
林灼心裏也十分雀躍，搖搖頭：“不難。”
就連英語也比她想的簡單，之前在村裏跟張老師學習，她學得很認真，基礎打好了，初中課程就不成問題。
看來她完全應付得來。
“秦老師，那以後灼灼就拜托你了。”
林殊站起來。
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去前臺繳費。
秦老師極力要求優惠到最低價。
交完錢，秦老師送兩人出門，走到前臺看不見的地方，秦露激動地握住了林殊的手。
“林女士，謝謝你的信任。”
林殊茫然中，又聽她繼續說：“我來了半個月，你是我的第一單。”
“……啊？”
秦露的學歷這麽高、講得也很好，怎麽會這樣？
秦露無奈：“很多家長一看到我染頭發、戴耳釘扭頭就要換人。”
就算她講得再好都不行，家長們怕她帶壞孩子。
不過即使這樣，秦露一點兒也不想改。
憑什麽要改？大不了她就換工作，反正又不缺錢。
秦露叉起腰：“現在我有學生了，看辦公室那群老幫菜還能議論我什麽。”
林灼被逗笑了。
林殊牽起灼灼的手：“跟老師拜拜。”
林灼乖巧揮手：“秦老師再見。”
兩人再次坐上出租車，這次去的是商場。
雖然林殊在網上給林灼買了不少衣服，但都還在路上。
這幾天總要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還有鞋子、內衣褲，小女孩喜歡的飾品什麽的。
林殊能想到的都要給灼灼安排上。
林殊點開手機看清單，確認了兩遍應該沒有什麽遺漏，隨意一瞥，竟見林灼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
林殊立刻放下手機：“怎麽了？”
林灼囁嚅著：“表姨，補課費要多少？”
林殊挑了挑眉：“問這個幹嘛？”
“……要不我還是別去了。”林灼低頭。
林殊：“你不喜歡秦老師嗎？”
“喜歡！”林灼連忙說，又再次低下頭。
其實……她昨天都想好了。
先來試一節課確認課程難度，如果不是很難，她就跟表姨提出自己可以自學。
這樣既可以補上初一的課程，又能給表姨省錢。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在補課班遇見了張老師的女兒！
秦老師講得很好，人也很溫柔，和張老師一樣有耐心，甚至一些講題的方法也和張老師很相似。
她動搖了。
她一邊想跟著秦老師學習，一邊又想給表姨省錢。
林殊聽完她斷斷續續講出來的心理歷程，只覺得灼灼可愛得不得了。
這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心事？
像一只小兔子站在胡蘿蔔和白菜的面前，不知道該選哪個一樣。
林殊大手一揮，自然是蘿蔔白菜都要！
林殊剛要笑著開口，又意識到這對自己來說可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兒，但對於林灼來說，她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實在糾結極了才會跟自己說的心事。
林殊頓時正色起來：“錢不重要，你的進步才是最重要的。”
“秦老師是一個值得的老師，她能教好你，而且剛才秦老師已經幫我們申請了最大的優惠。”
“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林灼若有所思。
原來是這樣嗎……
她回味著林殊的話，一直到下車，她還無法全部領會林殊的話。
因為她還是花了表姨的錢呀……
對她來說是雙贏的事情，表姨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林灼擡頭看表姨，表姨能得到什麽呢？
林殊不知道小姑娘細膩敏感的內心，牽著灼灼走進商場。
買了兩套衣服、幾套內衣褲，灼灼全程都沒有異議，不再像昨天那樣、問什麽都說不要。
林殊這下子看出來她還在思索那點事兒。
林殊不急，讓小孩子慢慢想吧，總會想通的。
林殊帶著灼灼走進商場二樓的小飾品店。
在想心事的林灼擡起頭，頓時被眼前的琳瑯滿目吸引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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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問林灼要不要看電視, 林灼搖頭說不看。
林殊今天也累了，直接回房睡覺。
林灼躺在松軟的床上，她第一次睡這樣的床, 失眠了。
表姨說為了她的生長發育著想, 沒有買太軟和的床墊，如果以後林灼想的話, 可以換成軟的床墊。
林灼聽了只覺震驚, 這還不夠軟？比村裏的炕軟和多了、比大寶睡的三層褥子還要軟！
然而再軟的床墊都無法讓林灼放松下來，這一天比她過去的十三年都要令人難忘。
她時常會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翻來覆去, 一會兒看看窗外的星空，一會兒摸摸自己身上的毛絨睡衣。
好美的夢。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 心裏明明想著——別睡，睡覺醒來夢就碎了，還是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睜眼時, 外面天已經亮了，不知道林殊什麽時候坐在了床邊看著自己。
“醒啦？”林殊笑瞇瞇。
“我叫你好幾聲, 你沒回我，我就進來看看。”
林灼臉一熱。
她居然睡得這麽死？
之前在村裏, 只要天一亮她就立刻驚醒、爬起來開始煮早飯、收拾屋子、給菜地澆水。
從早上忙到晚上, 累得半死，第二天卻還能早起。
昨天跟著表姨一路來到這，可比在家裏幹活輕松多了，表姨什麽都不讓她幹。
她居然也能睡過頭？
林灼立刻爬起來：“表姨，我這就去洗漱。”
“別著急, 我也剛起。”
林殊笑道：“鍋裏的粥還有十分鐘才好呢。”
她就是擔心林灼有事才進來的，早知道林灼這麽累, 應該讓孩子多睡一會兒。
“你再睡一會兒吧？”林殊說。
“飯好了我叫你。”
林灼一邊搖頭一邊下床穿拖鞋：“不睡了，我睡好了。”
她確實睡得很好，之前在炕上睡，她人又瘦，渾身骨頭，半夜經常被硌醒。
但是昨晚她除了一開始有點小失眠，剩下的時間都睡得特別好，一晚上都沒醒。
而且她現在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雀躍——她沒有做夢，一切都是真的。
她迫不及待想開啟新的一天。
她逃離村子的第一天。
林灼洗漱完，早飯也做好了。
兩碗香味撲鼻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島臺上，中間一盤腌菜。
“我自己腌的小黃瓜，你嘗嘗。”
這道腌黃瓜是林殊在上個世界學的，配料簡單少鹽，卻特別好吃。
林灼坐下來：“表姨，這是什麽粥？”
她沒吃過。
“皮蛋瘦肉粥，那個黑的是皮蛋，你嘗嘗。不喜歡的話我還熱了牛奶。”
林灼拿起白瓷小勺舀了一口，吹散熱氣到剛剛合適的溫度，送入口中。
瘦肉和米粒越嚼越有股淡淡的鹹香，林灼之前沒吃過皮蛋，感覺味道有點怪怪的，但配在粥裏吃似乎格外合適。
“好吃。”林灼說道。
她往下一舀，楞了下。
下面還有一顆白白的雞蛋呢。
一擡頭，林殊正朝她笑：“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蛋白質。”
“每天都要吃一個雞蛋，喝一小杯牛奶。”
林灼往林殊碗裏看了一眼，內疚道：“表姨怎麽不吃……”
林殊：“我不愛吃雞蛋……”
她頓了一下，“我是真的不愛吃。”
“我愛吃各種肉，各種水果，但是不喜歡雞蛋。”
林殊扭頭把熱好的牛奶倒在兩個杯子裏，一人一杯。
“牛奶是可以的，我靠這個補充蛋白質。”
林灼這才點點頭，低頭啃雞蛋。
啃完雞蛋再喝牛奶，林灼就沒吃過這麽豐盛的早飯。
“吃飽了？”林殊摸摸她的腦袋。
林灼無聲地點點頭。
不是吃飽了，是吃撐了。
她有點後悔一下子吃那麽多，待會兒走不動了該怎麽辦？
林殊繞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來，玩游戲。”
“？”
林灼茫然地轉頭，只見林殊把電視打開了，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晃來晃去。
林殊一邊做熱身運動一邊朝她招手：“來呀。”
“體感游戲，正好能消消食。”
林灼慢慢走到林殊身邊，手裏被塞了一個手柄。
林殊教她怎麽玩。
看著大屏幕裏從未見過的畫面、聽著從未玩過的游戲玩法，林灼努力吸收著游戲知識。
“不用著急懂，慢慢玩就會了。”
玩了大概十分鐘，林灼逐漸掌握了游戲的玩法，最後幾分鐘難度驟升，林灼反過來戰勝了林殊。
林殊“哇”了一聲，毫不吝嗇地讚賞：“這麽厲害，看來你很有游戲天賦嘛！”
運動後的林灼小臉紅撲撲的，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臉，希望沒有被表姨看出來自己的害羞。
“快九點了，咱們出門？”
林灼點頭，經過剛才的適當運動，她現在已經不撐了。
林殊出門叫了個車，路過樓下那棵大柳樹時林灼往那邊看了一眼。
現在是上午，那群老太太們還沒出門。
林殊註意到她的目光，一把摟過她的肩膀：“好啦，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聽到任何風言風語。”
林灼擡頭看著表姨：“我相信表姨。”
林殊心裏一暖。
這小丫頭看起來少言寡語，偶爾說出一句話還挺討人喜歡呢。
林殊先帶她去了補習班。
自從昨晚灼灼說完自己要上初二後，好像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這孩子昨晚肯定睡得很晚，不然也不會叫不醒。
索性林殊就先帶她去解決這件事，再一起逛街。
至於收養的手續，她已經咨詢過律師，過兩天就去辦。
上午辦收養、下午辦改名，把這兩件重中之重的事情一道全解決掉。
在辦手續之前，林殊請了兩天年假，就是為了陪灼灼好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
只五分鐘的車程，她們就到了補習班。
還好這個世界還沒有禁止課後輔導，不然林殊還要請家教。
“你看，那就是中學。”
林殊指了一下對面的學校。
“實驗中學。”林灼看著牌子上的字喃喃念道。
能透過柵欄看到好大的操場，六層高的銀白色樓體，似乎有六棟樓——這也太多了！
她村裏的小學才一棟樓、城裏的十四中才三棟樓。
學校對面的這條街，一到放學點就全都是賣小吃的攤子，商戶都是些補習班和文具店。
林殊帶著林灼走進門店最大的一家補習班。
前臺小姐姐朝兩人笑著打招呼：“咱們是……”
林殊：“我昨天預約了試聽課程，初一年紀的。”
“林女士是吧？孩子叫林灼？真好聽。”小姐姐笑著在前面引路。
“跟我來吧。”
小姐姐帶著兩人走上寬敞的樓梯，一邊帶路一邊說：“咱們這兒剛入職一位秦老師，是頂流大學剛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唯一有時間一對一的就是秦老師了。”
林殊：“那就秦老師吧。”
“好，你們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去叫秦老師。”
林殊和林灼走進單人教學的小屋子，這是一對二的教學房間，有兩套桌椅，剛好一人一個。
林灼放下書包，手裏卻捏著書包帶子不放。
林殊：“別緊張，上課而已。”
林灼點點頭。
雖然是上課而已，但她已經整整一年沒有上過課了。
她不知道這位秦老師怎麽樣，性格脾氣都好不好。
她很懷念小學時的班主任。
當年趙老六和蘇小雲商量讓她早點退學，是班主任親自到她家裏說情，還拿出自己的工資資助林灼。
只是林灼畢業後，班主任也離開村子了。
林灼試探著問：“表姨，這位秦老師多大年紀？”
她的班主任五十多歲，這讓她覺得年紀大的老師都很善良。
林殊：“剛畢業的高材生……應該二十多歲吧。”
林灼點點頭，心裏難免失望。
不知道秦老師人怎麽樣……如果她太笨，會不會讓老師和表姨很失望？
“嗨~”門開了，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林殊立刻站起來：“秦老師嗎？”
“對，我叫秦露。”秦露的臉圓圓的，眼睛很大，一頭紫色的頭發，還紮了幾個耀眼的耳釘。
秦露跟林殊握手後看向林灼，笑瞇瞇地伸出手：“你好啊，你叫什麽名字？”
林灼呆呆地望著秦露：“張明業老師……”
林殊一楞，秦露也楞了。
林殊：“灼灼，你說什麽呢？”
秦露也一臉茫然，回過神忙問：“你認識我爸？我爸就叫張明業。”
林灼看向表姨：“張明業老師是我的小學班主任！”
說著她又看向秦露，眼裏光芒閃爍：“秦老師，張老師給我看過您的照片，我記得！”
秦露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的表情是高興的，但眼神卻很覆雜。
“我爸跟你提起過我？”
林殊覺得有點不對勁，試探問道：“張明業老師現在……”
秦露抿抿嘴唇，苦笑一下。
“我爸兩個月前去世了。”
難怪秦露神色如此覆雜。
“張老師……”林灼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秦露忍住情緒，輕拍著林灼的後背：“妹妹你別難受，我爸是睡夢裏走的，不痛苦的。”
“只是……你怎麽會認識我爸？他在山村裏支教六年了。”
林殊溫聲道：“灼灼是我收養的。昨天把她從村裏表妹家帶進城，以後就是我女兒了。”
林殊看了眼林灼。
“之前灼灼叫迎娣。”
“你就是迎娣？”秦露蹲下身托起林灼的小臉，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我爸提起過你。”
“他說他很後悔沒把你帶出來。”
七年前，張明業退休，滿腔熱血地帶著一箱子教科書進山村支教。
一年前，他垂頭喪氣地回來，說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秦露聽她媽媽提起過，張明業剛開始支教時，還會經常給家裏打電話，說自己今天教會多少小孩子多少知識。
到後來，張明業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就連她媽媽主動問起，張明業也不想再提。
一年前張明業感覺身體不適，回來一查，確診了肺癌晚期。
似乎也有心理因素的影響，張明業的身體狀況很明顯地急轉直下，不到一年便瘦骨嶙峋。
秦露去照顧他起居，看到他的一瞬間才知道什麽叫“皮包骨”。
長時間躺在床上，他胳膊和大腿都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瘀紫，看著就駭人。
張明業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回來，才稍稍敞開心扉。
在人生的最後一個月，他跟最親近的小女兒講了自己在村裏支教的經歷。
尤其提到了一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她是張明業見過最聰明的小孩，不吵不鬧，每次上課都是聽得最認真的一個、功課也做得最工整。
她留著長長的辮子，據說是她媽媽讓她留的，為的是留長剪下來賣錢。
張明業說小女孩的成績完全能上中學，但是她家大人不準。
張明業去過她家裏，給小女孩的父母塞了幾百塊錢並承諾自己保證女孩的一切學雜費，女孩才能上完小學。
這一次他再次去到女孩家裏，她爸媽獅子大開口，要一萬塊才準女孩繼續上初中。
張明業氣憤極了。
他想幫女孩走出困境，卻被她的父母借機勒索。
怒火加持下，一身病痛的他離開了村子。
但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沒機會再回去了。
他生病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的不是自己還有幾天可活，也不怨恨老天。
而是那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做錯了。
如果他當初幫了小女孩，是否同時也會助長了那對夫妻的惡。
如果他希望女孩能繼續讀高中、讀大學，他是不是要一直被勒索下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後悔了。
他跟小女兒秦露講述“迎娣”有多麽聰明、多麽好學。
他有多麽後悔。
但是他沒有讓秦露去找迎娣。
他希望改變女孩的軌跡，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卷進去。
他抱著自責和後悔離開了這個世界，一直希望找到一個不會傷害自己家人也能救出迎娣的方法。
但他沒找到。
林殊很是唏噓。
她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或許再早來一個月，能帶迎娣見到張老師最後一面。
她並不覺得張老師的做法有什麽問題。
如果是她，她也不會任由別人將她的善良當做勒索自己的武器。
不過後面的這些事情，秦露並沒有明說。
秦露用一種只有成年人能理解的說法說了出來。
所以後半段只有林殊聽懂了，林灼沒懂。
這樣對灼灼是好事。
灼灼是很懂事很明事理，但她同時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孩。
她只要知道張老師記住了她，心裏有她這個學生就夠了。
如果這份好添加了“比較”和“斟酌”，勢必會讓現在的灼灼感到困惑和傷心。
如果可以，林殊會等她長大再告訴她。
那個時候，灼灼就會理解張老師的選擇，也會堅信張老師當初對她的好是真的。
“世界真的很小，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秦露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滿臉笑容地望著林灼。
“如果我爸爸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特別高興。”
在秦露的誇獎和安慰下，林灼慢慢平覆下來情緒，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最崇敬的張老師去世了，但張老師臨終前還一直記得她。
林灼覺得這就夠了。
秦露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想補初一的課程是嗎？”
林灼點頭。
秦露壓低聲音：“你直接去我家裏補課吧，姐姐給你免費補。”
林殊聽了忙擺手：“秦老師，這不行。”
“這是你的工作，沒必要因為我們關系好就開特例。”
秦露拗不過堅決的林殊，還是松口了。
因為是爸爸曾經的學生，秦露更加認真地講課。
林灼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有專業的老師引導，學得很快。
一節課上完，林殊笑著問：“怎麽樣？不難吧？”
林灼心裏也十分雀躍，搖搖頭：“不難。”
就連英語也比她想的簡單，之前在村裏跟張老師學習，她學得很認真，基礎打好了，初中課程就不成問題。
看來她完全應付得來。
“秦老師，那以後灼灼就拜托你了。”
林殊站起來。
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去前臺繳費。
秦老師極力要求優惠到最低價。
交完錢，秦老師送兩人出門，走到前臺看不見的地方，秦露激動地握住了林殊的手。
“林女士，謝謝你的信任。”
林殊茫然中，又聽她繼續說：“我來了半個月，你是我的第一單。”
“……啊？”
秦露的學歷這麽高、講得也很好，怎麽會這樣？
秦露無奈：“很多家長一看到我染頭發、戴耳釘扭頭就要換人。”
就算她講得再好都不行，家長們怕她帶壞孩子。
不過即使這樣，秦露一點兒也不想改。
憑什麽要改？大不了她就換工作，反正又不缺錢。
秦露叉起腰：“現在我有學生了，看辦公室那群老幫菜還能議論我什麽。”
林灼被逗笑了。
林殊牽起灼灼的手：“跟老師拜拜。”
林灼乖巧揮手：“秦老師再見。”
兩人再次坐上出租車，這次去的是商場。
雖然林殊在網上給林灼買了不少衣服，但都還在路上。
這幾天總要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還有鞋子、內衣褲，小女孩喜歡的飾品什麽的。
林殊能想到的都要給灼灼安排上。
林殊點開手機看清單，確認了兩遍應該沒有什麽遺漏，隨意一瞥，竟見林灼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
林殊立刻放下手機：“怎麽了？”
林灼囁嚅著：“表姨，補課費要多少？”
林殊挑了挑眉：“問這個幹嘛？”
“……要不我還是別去了。”林灼低頭。
林殊：“你不喜歡秦老師嗎？”
“喜歡！”林灼連忙說，又再次低下頭。
其實……她昨天都想好了。
先來試一節課確認課程難度，如果不是很難，她就跟表姨提出自己可以自學。
這樣既可以補上初一的課程，又能給表姨省錢。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在補課班遇見了張老師的女兒！
秦老師講得很好，人也很溫柔，和張老師一樣有耐心，甚至一些講題的方法也和張老師很相似。
她動搖了。
她一邊想跟著秦老師學習，一邊又想給表姨省錢。
林殊聽完她斷斷續續講出來的心理歷程，只覺得灼灼可愛得不得了。
這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心事？
像一只小兔子站在胡蘿蔔和白菜的面前，不知道該選哪個一樣。
林殊大手一揮，自然是蘿蔔白菜都要！
林殊剛要笑著開口，又意識到這對自己來說可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兒，但對於林灼來說，她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實在糾結極了才會跟自己說的心事。
林殊頓時正色起來：“錢不重要，你的進步才是最重要的。”
“秦老師是一個值得的老師，她能教好你，而且剛才秦老師已經幫我們申請了最大的優惠。”
“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林灼若有所思。
原來是這樣嗎……
她回味著林殊的話，一直到下車，她還無法全部領會林殊的話。
因為她還是花了表姨的錢呀……
對她來說是雙贏的事情，表姨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林灼擡頭看表姨，表姨能得到什麽呢？
林殊不知道小姑娘細膩敏感的內心，牽著灼灼走進商場。
買了兩套衣服、幾套內衣褲，灼灼全程都沒有異議，不再像昨天那樣、問什麽都說不要。
林殊這下子看出來她還在思索那點事兒。
林殊不急，讓小孩子慢慢想吧，總會想通的。
林殊帶著灼灼走進商場二樓的小飾品店。
在想心事的林灼擡起頭，頓時被眼前的琳瑯滿目吸引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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