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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被拋棄的母子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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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被拋棄的母子23

“我明明告訴過他們不要掛在網上!我只願意出售給本地能線下看的賣家!不然一定會被發現的……我說過的。”

劉巧君深呼吸。

可在剛剛的電話裏, 交易所的人說操作失誤,不小心把她的繡品掛了上去。

於是男人發現了網上的信息,跟著地址找到了交易所。

劉巧君才從地獄裏脫離出來, 她絕對不想重新回到那段被黑暗和噩夢籠罩的日子。

她突然看向林殊:“妹子, 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替我想想辦法。”

“我真的不想離開米青了, 我一個人苦點也就算了, 米青好不容易過了幾天正常的日子……”

跟著一個不靠譜的爹,吃不飽穿不暖, 還要忍受著被債主堵門、東躲西藏地生活。

在這種環境下米青還能這麽活潑開朗, 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林殊輕輕拍著劉巧君的後背,給她倒了一杯水:“巧君姐, 咱們先冷靜一下才能思考對策。”

“首先,他知道你的住址嗎?”

劉巧君接過水杯,喝了口水試圖冷靜下來:“他……應該還不知道, 交易所沒有我的地址。”

“但是他知道米青的成績很好,肯定會轉學到這所高中, 到時候、到時候萬一他在校門口蹲點該怎麽辦?”

林殊點點頭:“好,下一個問題。”

“他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嗎?”

劉巧君不明白為什麽林殊問這個, 但還是如實相告:“……對, 可以這麽說。”

“他只會窩裏橫,只敢對我動手,一看到債主就嚇得屁滾尿流。”

林殊:“那如果他知道你惹上了麻煩,會幫你嗎?”

“我惹上了麻煩?呵!他恐怕跑得連影子都看不到!……”

說著說著,劉巧君突然眼睛一亮, 充滿憧憬地看向林殊:“妹子,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了?”

林殊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繼續說:“現在,最後一個問題。”

劉巧君已經提起精神,認真地準備回答林殊的最後一問題。

“如果他改掉賭博了,你還會為了米青擁有健康完整的家庭,和他重新在一起嗎?”

劉巧君一楞,緊接著一臉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怎麽可能?妹子,你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根本改不掉!就算改掉了,我和米青被浪費的那幾年他拿什麽還!”

“什麽叫健康的家庭?”

“難道我和米青現在兩個人的家庭,就不叫健康嗎?就不叫完整嗎?”

劉巧君忍不住落淚,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我給她我全部的愛,米青很開心很快樂。難道缺了那個人渣的父愛就不完整、不健康了嗎?”

“就算他改掉了那些毛病,我和米青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不是所有人犯錯都有機會被原諒的,我也不是聖母,沒有義務一次次地原諒他!”

“巧君姐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劉巧君一楞。

林殊也站起來,朝劉巧君笑了笑:“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很多人拎不清,覺得對方認錯,就可以試著原諒他們。”

“但有些錯誤只會犯零次和無數次。”

林殊曾經看過一篇報道。

上面說,女性庇護所中大部分女性都會一次次來到這裏,然後一次次離開。

在這個過程中她們一遍又一遍地原諒丈夫,每次都相信自己的丈夫已經改過自新,再給對方一次機會……接著,被一遍遍地欺騙。

林殊也知道這個脫離的過程一定很難。

當看見曾經那麽深愛過的男人跪在地上求自己回到身邊,並用不惜傷害身體的方式來證明愛和悔過……善良心軟的女人們總是會選擇原諒。

因為這樣的行為常常會迷惑女人——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一個自私的人為我這麽做了,他一定真的改過了吧?

無論多少局外人勸她狠下心離開,她都會踟躕猶豫。

所以,即使別人願意伸出援手、幫助處於困境中的她們,可真正能救她們的,只有她們自己。

劉巧君此時也冷靜下來,明白了林殊的良苦用心。

“妹子,我誤會你了。我還以為你想勸我回去……”劉巧君望著林殊,眼中閃著淚光。

“你放心,我絕對不可能再回到那個鬼地方,絕對不可能。”

林殊:“有巧君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劉巧君握著林殊的手:“妹子,你有辦法?”

“只是一個想法,還不確定。等我明天晚上回來給你答覆好嗎?”

劉巧君連連點頭:“好、好。”

“巧君姐,你先放寬心,反正你們已經離婚了,米青以後只會在你身邊。你去哪兒、米青就去哪兒,所以你不要總想著一個人跑走。”

“不然米青會很傷心的。”

劉巧君:“我記住了……”

話音剛落,林莫易和米青便回來了。

兩人拿著洗好的碗筷,看著林殊和劉巧君淚眼相望,齊齊楞在了門口。

林殊拍了拍劉巧君的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跟孩子好好說說,別著急。”

“好……”

林殊拉著林莫易回到自己家,不等林莫易問,林殊便主動解釋了這件事。

林莫易皺起眉頭。

“媽媽,我可以做些什麽?”

“明天晚上我們要跟白篤行他們母子一起吃個飯,把這件事說開。”

“本來我想的是我去學校接你,咱們一起去餐館。”

“現在既然出了這件事,明天你就先把米青護送回家,媽再跟你一起去飯局。”

萬一巧君姐的前夫明天就找到米青的學校就壞了。

林莫易點頭:“好,那我明天早上也跟米青一起上學吧。”

“對,早上也得一起。”

兩人洗漱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林殊上班前又囑咐了林莫易一遍,趕到學校食堂上班。

今天一進食堂,林殊發現本就幹凈整潔的食堂變得更幹凈了。

換衣服的時候她問了姜芳,這才知道過兩天會有人來檢查食堂的情況。

食堂本來就沒什麽問題,現在收拾得更加整潔,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兩人結伴出門,正準備去洗菜間,突然看見不遠處秦主任步履匆匆地走過。

路過兩人時,秦主任放慢步伐,朝林殊點了點頭,眉頭深深擰著。

作為下級,林殊當然要關心一下:“秦主任,您怎麽了?”

秦主任本來不打算說,但是想想自己現在跟林殊也算是熟人了,便隨口提了一嘴:

“財務昨天晚上突然請假,周末之前領導要來檢查,偏偏這個時候掉鏈子。我這正張羅著找替補呢。”

林殊眼睛一亮:“財務啊?……要做的事情多嗎?”

秦主任不知道林殊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禮貌地應了一句:“有點多,但是我們給加薪的。”

“……錢不是問題,主要是現在我已經打了三個電話,都找不到人。”

林殊上前兩步,眼睛亮晶晶的:“主任,你看我行嗎?”

姜芳連忙拉住她:“哎,說什麽呢,現在會計多難考啊……”

秦主任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林殊,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林殊:“我沒開玩笑,其實我學過會計的。”

“沒生病之前還挺熟練,就是臥病在床之後有點兒荒廢了,但知識經驗都在腦子裏呢。”

“只要我抓緊時間回憶一下,應該沒問題。”

秦主任沒想到她還有這方面的經驗。

要是真的行,那豈不是瞌睡遇到枕頭了?

雖然秦主任不太相信,但死馬當做活馬醫。

現在找不到人救場,也只能讓她試試了。

秦主任上下掃了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那你先來我辦公室看看文件吧。”

林殊“哎”了一聲,回頭看向一臉呆滯的姜芳,抱歉地笑笑:

“姜姐……我先過去了,待會兒找你。”

姜芳的表情說不上有多好,她眼神略顯覆雜地看著林殊點了點頭。

林殊很快跟著秦主任來到辦公室。

第二次來到這裏的她輕車熟路地坐到桌子對面。

秦主任還是沒放棄打電話找人這件事。

他沒有坐下,而是先伸手從桌角拿了一疊文件遞給林殊,又拿手機找電話號碼:“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懂。”

林殊接過文件開始看了起來,粗略地掃了幾眼之後,林殊松了口氣。

看來這邊的知識跟她那個世界相差無幾。

於是她擡起頭看向秦主任:“秦主任,我可以。”

秦主任這次徹底驚訝了:“這還沒一會兒就看完了?你真的行?”

林殊二話不說從桌子上的筆筒裏抽出一支筆,又抽出一張空白紙,唰唰寫了幾下,遞給秦主任看:“是這個意思嗎?”

秦主任接過紙張,又跟桌子上的幾個文件比對了一下,緩緩點頭:“是……”

他沒想到林殊還真有這兩下子。

“秦主任,這個活兒你就給我幹吧,我可能做得慢點兒,但是要的也少。”

秦主任不置可否,只說:“你先做著吧,別的等你做完再說。”

林殊應了一聲,低下頭開始專心致志地投入文件的海洋。

秦主任在一旁看著她埋頭算東西,有吃驚也有不解。

等林殊中途休息的時候他抓緊時候問她:“你有會計師的證件嗎?”

林殊剛想回答,腦子裏的系統突然出聲提醒:

【這個世界剛剛經歷過教材改革,加上會計證很難考、且多年考一次,導致目前會這個的人很少,請謹慎作答。】

怪不得……怪不得姜芳和秦主任聽說她當過會計都那麽吃驚,而且秦主任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找不到替補。

也難怪系統說,林殊在原世界的技能可以在這裏過上不錯的生活。

原來如此!

既然現在會計這麽稀缺,只要她拿到會計證,豈不是不愁找工作了?

林殊把剛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笑了笑:“考過是考過,但是證件早就不知道撇哪兒去了。”

“一定要有嗎?”

秦主任搖了搖頭。

做替補倒也沒那麽多要求。

他就是想著,要是林殊真的有證件,又有實力,那他可以把那個經常掉鏈子的會計師換掉。

現在看來是換不掉了。

林殊忙了一上午。

為了證明自己,她拿出了上輩子加班的工作強度。

上輩子是為了賺錢而掙錢,雖然累死累活掙了錢,但並沒有什麽意思。

而現在做著同樣的工作,卻充滿幹勁。

直到秦主任出聲提醒她已經中午了,林殊這才回過神來。

秦主任指了指墻上的鐘表:“你先休息一下吧,今天下午有時間嗎?”

林殊點點頭:“有的!”

“那下午繼續吧,你先去吃個飯。”

林殊忙應了一聲,起身走向換衣間。

現在正好是快要午飯的時候,下課鈴還沒打響,她還有時間準備一下。

她帶好手套系好圍裙上了二樓,主動跟姜芳打招呼:“姜姐!”

姜芳扯了扯嘴角笑了兩下,沒有說話。

林殊心裏叫苦,沒等她主動解釋什麽,陳躍紅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

“林殊,你今天上午幹嘛去了?”

林殊轉過頭,一看陳躍紅的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好。

看她的模樣,哪裏是不知道林殊去哪兒了,分明是再清楚不過,才來找麻煩。

陳躍紅面色不虞地停在她面前,掃了她兩眼:“我問你話呢。”

“陳姐,我去當會計替補了。”林殊面上笑盈盈的。

陳躍紅翻了個白眼:“你當替補?你有那個實力嗎?連書都沒念過,說出來誰信?你自己信嗎!”

林殊神色有些委屈:“我真的是去當替補的呀,我生病之前自學過這個……”

“你自學的也敢拿出來張揚?你知不知道上面要來檢查?”

“到時候你瞎弄的東西出了岔子,你擔得起這個責任麽!?”陳躍紅劈頭蓋臉一頓輸出。

林殊還要在她手底下幹活,自然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默默聽著。

姜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幫林殊解圍:“陳姐,林殊之前真的學過,她跟我說過好幾次呢。”

“人家自學這個也不容易,您就給她點信任吧,秦主任都願意給她機會了。”

姜芳迫不得已搬出秦主任,雖然陳躍紅聽到這些話更生氣了,但也不好再說什麽。

她狠狠瞪了林殊一眼,轉身下樓。

林殊感激地看向姜芳:“姜姐……”

姜芳移開視線,笑容淡淡的:“做事吧,不用謝我。”

林殊心裏嘆了口氣。

【133號你不是能說會道嗎,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她還能怎麽說?

她也沒預料到自己會遇到這種機會。

不然她早就跟姜芳提前打好招呼了、再把陳躍紅哄得高高興興的。

如今事出突然,她完全沒有防備。

姜芳這個人確實很好,今天早上還給她帶了好多衣服,之前還帶她一起去商場、陪她給孩子買衣服。

可以說是實在又好心的大姐。

林殊也確實想真心實意跟她交朋友的,沒想到突然發生這件事。

搞得好像她藏拙裝傻,扮豬吃老虎一樣。

可林殊總不能看著這個掙錢的好機會白白溜走吧?

“姜姐,我知道你不想聽,可我得說,我真不是有意瞞著你的。”

趕在學生下課前,林殊來到姜芳的窗口附近,見姜芳依舊躲避她的眼神,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這些事兒……其實對我來說就像我那三年生的病一樣,難以啟齒。”

“你說我因為什麽生病?不就是因為莫易他爹把我拋棄了,結果連帶著我的這項技能也一起荒廢了。”

“我很少跟你們說這些事,就是因為我不想回憶起那些。”

林殊說著,垂下了頭,神色低落地嘆了口氣。

“要是姜姐怪我,我也認了。都怪我沒跟你說這些。”

林殊說完就往回走。

“哎,”姜芳突然叫住她,林殊回過頭,只見姜芳悠悠嘆了口氣,“我沒怪你。”

“咱倆才認識幾天,這些事兒你不跟我說也很正常。”

“我就是總想著咱倆關系好,互相也了解。”

雖然只有幾天,但在她心裏兩人已經關系很要好了。

所以今天早上發現林殊還有這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感覺兩人又多了一層隔閡。

“姜姐真的沒生氣?”林殊眨眨眼。

“有什麽生氣的,咱倆實在姐妹,我還能不盼著你好?”

林殊笑了。

“我就知道姜姐人最好了。”

姜芳撇了撇嘴,“我人好,兩三句話就哄好了,陳躍紅可不一樣。”

“你小心點兒,別被她穿小鞋了。”

林殊一嚇:“這麽嚴重?”

“她最看重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隔三差五去辦公室給秦主任匯報個工作,都是哼著小曲兒去的。”

“你這在秦主任辦公室待了一上午,她不知道恨得什麽樣呢!”

林殊認真地點點頭:“謝謝姜姐,我會小心的。”

陳躍紅的功力她已經領教過了,翻白眼瞪人陰陽怪氣,她都不在乎。

只是擔心陳躍紅使絆子。

等下了班,她得找機會好好吹一下彩虹屁才行。

林莫易輕車熟路地找了林殊,笑盈盈地告訴她自己今天的測試也是第一。林殊豎起拇指,給他盛了好多菜。

“對了,媽在食堂接了個小兼職,可能等你放學才下班,咱們一起回去。”

林莫易應下。

中午下班的時候,林殊親親切切地送姜芳出了校門,這才回到辦公室。

等了一會兒秦主任沒回來,林殊便自己開始繼續工作。

等到晚上放學前,秦主任回到辦公室,剛好提醒林殊可以下班了。

林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關節,做了個深呼吸。

又有了上輩子拼命工作的感覺啊。

“秦主任,您過目。”

秦主任翻看了一下她的成果,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很好。”

“剩下的工作還有多久能做完?”

林殊:“再有幾個小時就能完成,不過我晚上有事兒,不能繼續了。”

秦主任連連點頭:“這個倒是不著急,領導周六才來。”

“你先去下班吧。至於今天的工錢……現在財務下班了,你要是不著急的話,等明天做完工錢一起結給你。”

林殊:“好,那就明兒個一起吧。”

林殊回到換衣間簡單收拾了一下,換好衣服的她一扭頭發現陳躍紅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陳躍紅打量著林殊:“呦,下班了?”

林殊笑盈盈:“是呢陳姐,您有沒有看看我做的報表?我個人感覺還可以。”

陳躍紅冷笑一聲:“你這一天都待在秦主任辦公室,我哪能看到呢。”

林殊假裝聽不懂:“是嗎?我尋思咱們食堂也就陳姐跟秦主任關系最好了,別人不行,但陳姐想看是肯定能看到的。”

陳躍紅一頓。

彩虹屁永不過時,在陳躍紅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不過今天的刺激對她來說還是太大了,她自詡是這個食堂裏最出色的女人,現在這個林殊突然蹦出來個新技能,讓她不由多了一份危機感。

她哼了一聲:“那也比不上你,今天把文件都看了個遍,多厲害呀。”

林殊覺得陳躍紅多少有點心理上的問題,不過林殊沒有替她治療的義務。

她只管在陳躍紅手底下工作的順利就好。

“要不是陳姐,我也不會留到今天,也更不可能有機會碰上這個掙錢的臨時工作。”

林殊笑瞇瞇地走到她面前:“陳姐,要不等我明天工資發下來,我請您吃頓飯吧?”

陳躍紅:“我差你那一頓飯?”

林殊:“那肯定是不差的,但也是我表達感謝的方式嘛。”

“不用了,”陳躍紅看了她好幾眼,確定她是真沒什麽過分的心思,這才收回視線。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

像個傻子一樣,她不信秦主任會看上林殊。

不過……林殊的話倒是給她提醒了,她可以借審查林殊工作的緣由去秦主任辦公室看看她,順便看看秦主任。

“你明天還去嗎?”

林殊:“去的,還差一點工作沒做。”

陳躍紅仰著下巴點了點頭,“那我明天去看看沒關系吧?”

“作為組長關心組員工作是理所應當的呀。”

陳躍紅這才點點頭,放過林殊。

林殊離開食堂,在校門口等了一會兒,學生們很快放學了。

林殊先接到了米青,又接到了林莫易,三人一起回家,一路平安,沒有遇到奇怪的人。

剛把米青送回家,劉巧君剛好接到了電話,說張主任的車已經到胡同口了。

林殊和林莫易一出胡同就看見了張主任的車。

張主任載著兩人找到了一家小餐館。

“這個不貴還有包間,挺合適的。”

張主任停好車,朝兩人說道。

林殊點頭:“張主任費心了。”

“沒有的事兒。走吧,他們應該也到了。”

張主任領著兩人走進飯店上樓找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間。

桌子上已經擺上了三道菜,還沒有上齊。

桌子的對面是白篤行和白旭霆,後者穿著校服,低著頭坐在自家爹身邊,聽到開門的聲音也沒擡頭。

張主任張羅著兩人坐下。

林殊坐在白篤行對面,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番。

白篤行雖然臉色有點頹然,但看起來似乎已經能直面“要道歉”這個事實了。

林殊才不管白篤行做了多少的心裏建設才能走進這個包間坐下來。

她要的只是一個道歉,聽完道歉、吃完飯就走。

白篤行板著臉,推了一下身邊的兒子。

白旭霆被推得差點掉下椅子。

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站起來,頭也不擡地悶聲說道:“對不起……”

聲音低到林殊是以為窗外的風聲。

白篤行厲聲呵斥:“我在家怎麽跟你說的?廢物!”

白旭霆渾身一抖,緩緩擡起頭,似乎承受著極大的委屈。

他不覆從前驕傲氣盛,紅著一雙眼睛看向林莫易,緩緩彎下了腰。

“林莫易……對不起!”

林莫易:“嗯。”

……嗯?

白旭霆突然擡起頭,惡狠狠地盯著他。

嗯是什麽意思?

之前他不是很輕松地接受了別人的道歉嗎?

怎麽到自己這兒就變成了嗯??

林莫易平靜地跟他對視:“我還要一個保證,保證你以後不會再找我和與我有關的人麻煩。”

白旭霆一楞,垂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我保證。”

“我原諒你了。”

林莫易說道。

白旭霆一言不發地坐回椅子。

林殊的視線移到了白篤行身上,微微一笑。

白篤行從來沒覺得會有人的笑這麽刺眼、這麽讓自己不舒服。

但是兒子都道歉了,當老子的總不能退縮。

他站起來,擰著眉頭看向林殊,鞠了個躬:“林女士,我為我之前的話道歉,你確實跟我見過的人不一樣。”

“我……”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應該用錢來衡量所有事。”

對於一個成年人,還是白篤行這樣看重權威的成年人,當著孩子的面道歉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

一旁的白旭霆也悄悄扭過頭看自家爹。

林殊開口:“我原諒你了,白先生。”

白篤行想松口氣,但是他又聽到林殊的後一句:

“其實我覺得,你能在孩子的面前道歉,說明您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您是否應該改變一下教育孩子的方式呢?”

白篤行眉頭一皺:“我教育孩子怎麽了?”

“看你兒子這麽怕你的樣子,你應該沒少打他吧?”

聽到這話,白篤行挺起胸膛:“這是家法。”

“我們家從我爺爺那代就是這樣的,不聽話就要打,打到聽話為止。”

“我覺得這個方法用到現在沒什麽問題,至少白旭霆除了這件事以外,沒有什麽事兒讓我不滿意的。”

從白篤行的語氣聽來,他很滿意自己的教育方式。

“你這麽說我就明白了,白旭霆是完全按照你的模式長大的,能做出這樣的事也不足為奇。”

林殊說完這句就沒再說什麽。

然而白篤行卻急了。

對他這種人來說,有人敢質疑他的教育方式,就跟否定他這個人沒什麽兩樣。

他見林殊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立刻追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林殊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字面意思咯。”

“我覺得白旭霆能成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也在你的預料之內。”

“畢竟他的成長方式完全是按照你給的模板來的。”

白篤行眼神不善:“你的意思是,白旭霆跟人打架是因為我?”

這句話一出,一旁的白旭霆也擡起了腦袋看向林殊,眼裏閃爍著覆雜的情緒。

林殊在全桌人的註視下點了點頭:“對啊。”

“我沒教過他打架!也沒教過他仗勢欺人!是他自己長歪了,學壞了,怎麽能怪我?”

白篤行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張主任連忙拉住他:“老白你等會兒,聽聽人家怎麽說的嘛。”

“我沒什麽說的,反正那是你的兒子,長成什麽樣都跟我沒關系。”

林殊喝了一口果汁,一副置身事外的雲淡風輕模樣笑道:“反正要是我兒子,我肯定不會教成這樣。”

這句話更讓人惱火,而此時白篤行似乎也反應過來林殊是故意想激怒他。

他慢慢平覆下情緒,坐回了座位。

白篤行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

道歉都道了,他在這人面前也沒什麽自尊可言了。

他知道林殊故意不說,是想讓自己主動開口問。

他本來不想的,但是不問,自己心裏又不上不下的別扭極了。

最後他抿了抿嘴,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回答你一下吧。”林殊微微一笑。

“我覺得你不應該打孩子。”

林殊剛說完這句話,白篤行就要反駁。

林殊立刻舉起手打斷他還未開口的話。

“你聽我說。”

“今時不同往日,環境在變,你太爺那輩的教育方式不見得在今天也一樣好用。”

“那個時候沒有多麽嚴格的法律約束,當街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

“就算家裏不打,到社會上也是挨打的。”

“所以那輩的老人用大罵來教育孩子,一方面是為了讓孩子改正錯誤,一方面也是訓練孩子的抗打擊能力,讓他們將來上了社會也不吃癟,對不對?”

白篤行沒有立刻否認。

林殊接著說:“但現在呢?什麽人會隨隨便便動手?你會在大街上會經常看見有人隨便動手嗎?”

白篤行沈默。

隨便動手的都蹲局子去了。

林殊:“所以說,現在武力不是解決一切的方法了,我想這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不然你也不會讓孩子來上學。”

“按照你的教育理念,他應該去學武。”

“所以今時不同往日,知識才是力量。你就算再會打也打不到擂臺上,你用這種方式教育他,他能學到什麽?”

白篤行沈著臉:“我糾正他,反而成我的錯了?”

“糾正他這個行為是沒錯的,但你用什麽辦法糾正呢?糾正的又是他的什麽行為呢?”

白篤行瞇了瞇眼:“他跟人打架,不是錯?”

“錯啊,可是他為什麽會跟人打架,你有問過嗎?”

白篤行一楞。

打架就是打架了,能因為什麽?不管因為什麽不都是錯了?

但林殊這麽一問,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沒有問過孩子為什麽打架。

白篤行瞥了一眼自家兒子,本來在偷偷看他的白旭霆突然被瞥,嚇得一抖。

白篤行聲音有點別扭:“廢物東西,你為什麽找人家打架?”

白旭霆低著頭不說話。

白篤行的火氣“噌”一下就起來了,大吼了一聲:“說!”

張主任連忙再次拉架:“老白啊,你看你這是幹什麽。”

“林同學跟我說過,好像是因為……上學期林同學考試考得好了?”

白篤行簡直一臉問號,他不理解地看著自家兒子:“是真的?”

“人家考得好,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找人麻煩幹什麽?”

白旭霆突然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爹:“你忘了!你全都忘了!”

白篤行:?

白旭霆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倔強地擡著頭,聲音哽咽:“是你去玩董事會看到他的成績之後,特意把他拿出來跟我比……還、還打了我一頓。”

白篤行:“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是這學期開學之前!”

“那天你去完董事會,回來就說那個叫林莫易家境貧寒還能考得那麽好,我憑什麽就這麽不如人,然後、然後……”

然後就把他揍了!

白旭霆說到這兒再也忍不住開始抹起眼淚,毫無從前作惡模樣。

林殊心裏嘖嘖兩聲,看著白旭霆這個模樣,真是好不可憐。

沒想到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小孩子還有這一面呢。

她猜得果然沒錯,除了白旭霆的爹,沒有第二個人會讓白旭霆主動惹事了。

“所以、你寧願惹事之後被叫家長,也要找人家麻煩?”白篤行問。

白旭霆一邊哭一邊點頭。

“那個,我想問一下。”林殊適時開口。

她看向白篤行:“為什麽那麽多學生,你只註意到了林莫易?”

那可是全校成績單啊,林莫易又不是全校第一也不是全校第二,怎麽那麽巧被註意到了?

“我、我好像知道。”

張主任弱弱出聲,他拿起手機,屏幕上是他剛才找到的上學期末全校成績單。

整張圖片上,只有一條特別亮眼的黃色。

“……林莫易數學拿了滿分,所以被我們年級的數學組主任著重標記了一下。”

於是被白篤行一眼就看到了。

“……”

整個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顯然,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

林莫易因為單科成績滿分,被標黃了,緊接著在董事會上被白篤行註意到。

白篤行自然挑著最醒目的那一條跟自家兒子做對比。

然後林莫易就被白旭霆記仇了。

白旭霆也低下頭,弱聲解釋道:“我沒想過仗勢欺人……”

“我以為林莫易是你朋友的孩子,家境差不多……”

白篤行已經傻了,沒想到是自己陰差陽錯導致現在的局面。

他繃著臉:“那、那你也不能找人家打架啊。”

白旭霆又摸了一把眼淚:“我也不想的,我本來只想找他吵架,但是他不理我。”

他憋著一肚子火,結果沒處撒,越想越氣,最後直接演變成沖上去動手。

林殊看了眼林莫易,緩緩嘆了口氣。

“行,這就算了,那你為什麽把我家玻璃打碎了?”

白旭霆連忙解釋:“我只是想確認林莫易住在那兒!”

他本來以為林莫易是白篤行某個朋友的孩子,家裏自然是很有錢的。

他打不過林莫易,就想找到林莫易的家人威脅一下。

他偷偷摸摸找到林莫易家裏。

看著那個四面漏風搖搖欲墜的小破屋子,白旭霆怎麽也不相信跟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甚至不相信這種地方會有人住,當即拿石頭扔進了院子裏洩憤。

結果勁兒使大了,直接把玻璃打碎了。

緊接著林莫易就沖了出來。

這下終於如了他們的願,他們五個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架,最後以林莫易一打四成功收尾。

白旭霆一想到這個,頭越來越低。

白篤行聽到他們一打四沒打過也很是無語。

看了眼白旭霆,白篤行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知道丟人?”

一次打不過就算了,還敢在校門口打第二次,結果第二次也沒打過,反倒被請了家長。

“你啊你啊!我怎麽說你好!”白篤行指著白旭霆,一邊說一邊搖頭。

可他也罵不下去了,誰讓事情的源頭竟然是因為自己呢?

“行,這件事歸根到底是我的原因。”

白篤行終於承認了這一點,“但這並不代表我的教育方法有問題。”

林殊:“是嗎?那你問問你兒子,他靠打架解決一切的方法是跟誰學的呢?”

白篤行一楞,下意識看向白旭霆。

白旭霆的躲避已經說明了一切。

俗話說有樣學樣,白旭霆的脾氣跟白篤行沒什麽兩樣,解決方法也是一模一樣。

白篤行再也說不出話來。

縱然生意場上再怎麽得意,在孩子面前,他始終也只是一名父親。

他也希望自己能教育成功,讓孩子全面發展。

結果自己的惡劣面卻被孩子學了個十足。

“我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都是為了什麽?”

白篤行滿臉頹然。

他並不是不知苦的富二代。

大學畢業後他爹就給他啟動資金,讓他去開創自己的領域。

剛開始他是以玩票的心態,自從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才真正意識到生活的意義。

後來妻子去世得早,他一個人拉扯著白旭霆長大,只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他更加努力工作,希望用自己的雙手給孩子掙出一個未來。

可是白旭霆被自己養成了個不良混混的模樣,他掙再多有什麽用?

百年之後,他又有什麽臉面去見妻子?

白篤行的視線落在林莫易和林殊母子身上。

怎麽人家的孩子就能教育得這麽好?

聽馮秘書說,他們家那房子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倒,這種環境下還生存都是問題吧?

林莫易怎麽能學習那麽好、親子關系也那麽融洽?

白篤行囁嚅了一會兒,似乎想問什麽,但又羞於開口。

林殊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主動回答:“以身作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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