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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錯真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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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錯真心7

範岢離開書房,沿著張府的抄手游廊過去,行至拐角,又迎面撞見了過來的周管家。

範岢對周管家擡手示意,打算與他擦肩而過,只是這一次,周管家叫住了他。

“範大夫。”

範岢腳步一頓,回身看著他,語氣謙卑:“周管家可有什麽吩咐在下?”

周管家直接開門見山道:“範大夫這次查驗的結果如何?”

範岢微微一驚,連忙左顧右盼,唯恐這話被其他人聽了去。

其實此事,司空是明令禁止範岢告訴其他人的。

但周管家何其敏銳,範岢到底在做什麽,他如何猜不到?

左右是和那個小皇帝有關。

周管家一開始縱使察覺,也不敢違背郎主做些什麽,直到上次,郎主親自背著女帝來到府上,事後女帝離開,周管家拿著小郎君的信過來,正好隱約聽到範岢和郎主對話裏的只言片語。

周管家是張司空最信任的管家,全府上下,誰敢不遵從?他想查範岢在做什麽,也並不難,只需要派些下人支開範岢就可以了。

但令他惱怒的是,範岢這個糊塗的,怎麽還幫著郎主懷孕?郎主自己被女人迷昏了頭,他也跟著犯渾不成?

三日前。

周管家便直接去了範岢那裏。

他直接跟他挑明了,但範岢還在試圖裝傻遮掩,周管家便上前一步,逼近他,冷笑道:“你以為在這府上,有什麽事會是我不知道的?”周管家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冷笑道:“範岢!郎主如今犯了糊塗,你也跟著他糊塗不成!你究竟知不知道此事會有什麽後果?!”

範岢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看著周管家盛怒的臉,猶豫道:“此事,我也只是聽大人吩咐……”

周管家甩袖轉身,寒聲道:“郎主身居高位,稍有差池便會招致災禍,從前的郎主做事縝密,絕不會行差踏錯,而如今,他喜歡上了女帝,行事便荒唐起來,在朝政上屢次讓步!讓那個小皇帝一再占盡好處!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麽後果?你以為小皇帝一旦得勢,會對郎主手軟?倘若郎主今後地位不保,你範岢還會有棲身之處麽?”

範岢當時考慮的並沒有這麽多,聽周管家說得如此嚴重,倒有些猶豫起來。

但他哪裏敢違抗司空?

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麽事,司空可要拿他第一個開刀。

周管家已經說了這其中利害關系,見他仍然猶豫不定,便再無耐心,直接威脅道:“別以為我家郎主不動你,我便拿你沒辦法,我跟隨在郎主身邊多年,郎主對我的信任遠超於你,只要稍做手腳,要對付你一個江湖郎中是易如反掌。”末了,他又道:“你便是自己不說,我也有辦法能查到。”

話已至此,範岢終於嘆息一聲,咬咬牙道:“何必如此逼迫我,在下也不過是按吩咐辦事。其實這也並非是什麽大事……”

範岢只能將事情全盤托出。

周管家聽他說完,心裏卻覺得更堵。

這到底愛到什麽地步,才會明知女帝可能給他下藥,還竭力逃避?

就這麽愛嗎?郎主是瘋了吧?

周管家並非是希望郎主一直是孤家寡人,那若是個普通女子,他會很高興郎主身邊總算有人陪伴了。

再不濟,玩玩也好。

可惜都不是。

張家兄弟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且他們獨來獨往慣了,都不是會輕易交付感情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到死只認定那一個。

若說先前周管家還有些顧忌郎主的感受,那麽從那一刻開始,他便徹底確定,再不阻止郎主繼續淪陷下去,事情只會無法挽回。

這孩子不容易。

早在張瑾還是個剛弱冠的少年時,周管家就已經在他身邊侍奉了,親眼看著那個孤僻陰郁的少年咬著牙,靠著一口氣一步步撐今天。

其中多少心酸,多少心疼,都不知去和誰說。

姜氏皇族一個個皆是冷血無情之人,張家祖先都是死於他們之手。

他不能被毀了。

今日,周管家又截住了範岢,範岢見四下無人,才悄悄道:“在下仔細驗證過了,那香料的確沒有問題,陛下確實沒有給大人下藥。”

“是麽?”

周管家完全不信,冷笑道:“那小皇帝現在都沒有子嗣,她真敢讓郎主懷孕?萬一生下天定血脈,豈不是天助郎主挾子奪權?皇帝可沒這麽傻。”

“……”

範岢默默聽他說,不敢吱聲。

周管家心力交瘁,閉了閉雙眼,又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他。

範岢伸手接過,不解道:“這是什麽?”

“這也是皇帝殿中的香。”

但又有所不同。

早在十幾日前,周管家聽到範岢和郎主的談話時,就已經去聯系了右千牛衛大將軍梁毫,梁毫看他親自登門,以為司空有大事吩咐。

周管家讓梁毫去取一些禦前皇帝所用的香料,最好是從宮人倒掉的那一批裏面取——女帝看似年輕,心機卻格外深沈,說不定範岢已經打草驚蛇。

梁毫答應了,兩日後卻告訴他:“晚了一步,之前那批已經被鄧漪處理幹凈了。”梁毫說完,似乎想起什麽,“說到這個,少府每隔十日來紫宸殿送燈燭、熏香之類的物品,前幾日才送過一批,才不到三日,卻又送了新的香料來。”

這世上沒有巧合,一切蹊蹺的事背後必有原因。

周管家心裏已經有數。

皇帝這裏也許查不出什麽,得查少府和太醫署。

皇帝時常要用的禦用香料,哪怕紫宸殿已經沒有了,少府府庫中總會有囤積,太醫署將配制好的熏香送去少府,太醫署也會有蛛絲馬跡。

張黨在宮中安插的耳目眾多,周管家廢了很大的勁,才背著郎主,暗中拿到了一些香料。

“去查。”

他對範岢說:“此事是我逼你所為,你不必擔心會被問責,倘若發現問題,我自會去親自跟郎主說明一切。”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裏陰狠地想:如果這次也沒查出問題,他就算是在裏面動些手腳,也一定要讓郎主和女帝關系破裂。

範岢只好收下,嘆道:“好。”

——

姜青姝並沒有監控周管家實時。

她倒是監控了梁毫的實時,知道周管家讓梁毫去查鄧漪倒掉的那一批香,卻晚了一步,無功而返。

鄧漪動作很快,早就防著梁毫了。

她的視角是這樣的:

【千牛衛大將軍梁毫被張府管家周銓登門拜訪,周銓讓他去取早一批禦用香料,梁毫雖然疑惑,卻也答應了。】

【千牛衛大將軍梁毫沒有拿到紫宸殿早一批的熏香,無功而返,周管家得知後很是失望,但沒有透露過多消息給梁毫,梁毫心裏疑惑,沒有追問】

隨後梁毫就消停了。

她又查看張瑾的實時,張瑾果然如她安排的一樣,把調換好的香料交給範岢,十幾日後,範岢告訴他香中無毒。

【司空張瑾得知女帝沒有給自己下藥,拿著女帝送給他的香囊,久久地沈浸在喜悅中,越發篤定女帝對自己的愛,想著以後再也不要這樣懷疑她了】

僅僅只是確定她沒有害他,就這麽高興嗎?

那個謹慎多疑、獨斷專行的張瑾哪去了?

姜青姝稍稍放下心來,覺得香料的事應該暫時沒問題了,她每日要操心的事太多,很快就開始關註其他事情。

自端午見面之後,從前的婉娘、韶音,如今的容照,便萌生希望,開始與崔琿虛與委蛇了起來。

容照雖被迫做了外室,卻從不像其他女子一般主動討好撒嬌,儼然一個冷冰冰的美人,這樣的冷美人忽然破天荒地放低身段、主動討好撒嬌時,幾乎沒有男人能抗拒。

崔琿見她忽然主動,驚訝之餘,也十足欣喜。

容照在某日夜裏摟著他撒嬌道:“妾跟了郎君許久,卻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怎麽?”崔琿捏她的下巴,瞇起眼睛,冷聲道:“你想要名分?”

容照一撅嘴,委屈地搖頭,“妾並非是想要個名分,只是想與郎君日日在一起,如今郎君時日才能來妾這兒一次,妾這裏冷冷清清,總是禁不住想,哪怕只是去郎君府上做個婢子,在書房裏服侍郎君,也好過在這裏空守。”

她說著說著,便要落下淚來。

美人睫毛盈淚,輕咬櫻唇,時不時擡袖輕輕抽噎一聲。

崔琿一聽她含嗔似怨的嗓音,又對上美人水光瀲灩的眸,一時心都要化了。

他擡手撫著她的臉,說:“我哪裏舍得委屈婉娘,只是往日你不曾主動,我若帶你回府,萬一你不願意……”

容照低泣道:“妾不是不願,只是不敢,郎君家中有夫人兒女,妾出身低賤,往日在郎君跟前不主動,也不過是怕自取其辱罷了。”

崔琿一聽,頓時心疼不已,摟著她哄了許久,容照再一番撒嬌軟磨硬泡,終於讓崔琿松口,答應帶她回府。

容照看著燈燭下崔琿老態橫生的臉,笑容盈盈,不達眼底。

她惡心得想吐。

只想讓他死。

如果不親手了斷屬於婉娘的過去,她也做不到坦坦蕩蕩地做回容照,迎來新的一生。

只要容照想,將一個好色的男人迷得暈頭轉向簡直手到擒來,讓崔琿沈迷於溫柔鄉,一步步進入他的書房,也只用了不到半個月。

這些世家大族暗地裏見不得光的事太多了,祈王拿到容照交來的罪證時,都驚呆了,馬不蹄停地進宮面聖。

“皇姊,您要立刻派人拿下崔琿嗎?”祈王問。

姜青姝沈吟道:“再等等。”

她手裏拿捏崔家的籌碼又多了一個,姜青姝很是滿意,不過要拿出這兩張牌,要挑個最關鍵的時機。

這段時間裴朔那邊還算太平,霍淩已經開始著手修建堤壩,而姜青姝最近在考慮去避暑行宮的事,已經敲定了大概事宜。

去避暑行宮可以帶侍君伴駕,姜青姝也沒有什麽可帶的人,本想著自己去就行了,經過鄧漪提醒,才想起來灼鈺的存在。

她又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灼鈺了。

灼鈺一直黏她,離不開她,原先姜青姝會時不時見他,張瑾與她私下相處的許多時候也是以灼鈺的名義來掩飾,只是後來,張瑾邁過了懷孕這道心結,不願再遮遮掩掩,連帶著灼鈺也變得礙眼起來。

姜青姝是想保護他,才更少見他。

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一個月前。

那時她與少年說了幾句話,便轉身要走,小傻子卻立刻慌了神,因為追得太急,邁出門檻時還摔了,整個人重重地跪倒在地上,疼的他眼尾泛紅。

他卻忍著疼半跪在地上,手指往前,死死抓住她的衣擺。

“別……別走……”

她驚訝地轉身,對上他的眼睛。

少年半跪在地上,費力地仰著頭,望著她的眼睛裏有千言萬語,即使努力藏著,也總會流露些許渴望與依賴。

她蹲下身來,和他平視。

灼鈺怔了怔,望著少女近在咫尺的容顏,下意識屏住呼吸。

才對視了幾秒,他便控制不住逐漸放肆熱切的目光,睫毛撲簌著,飛快地撇過腦袋。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卻捏著他的下巴,讓他被迫擡頭。

她湊近在他耳側,輕笑道:“朕最近在忙一件特別重要的事,等忙完了,再陪你好不好?”

“……好。”

灼鈺的聲音也細弱蚊蠅了。

少年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那張極盡溫柔又漫不經心的眼睛,有些惱怒地恨自己:自己真沒出息,為什麽她這樣隨便湊近哄一句,他就好像……完全丟盔卸甲了。

可是他又淪陷在她的嗓音裏,溺死在她的視線裏。

灼鈺蜷縮在地上,下巴仰著,被她居高臨下的目光籠罩著,看到她光潔的下頜和修長的脖頸,還有半揚起的唇角。

他試圖湊近她一點,蒼白冰冷的手指輕輕探向她捏著他的那只手。

她即刻松手,改成握住他的手掌,笑了聲。

“想和朕拉手呀?”

灼鈺一怔,渾身的血液都叫囂起來,抿緊唇,逼迫自己忍住,不要暴露……

她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惱,而是探手到腰間,取下貼身的玉佩,把它放在少年掌心,“朕把貼身之物扣押在這裏,作為承諾怎麽樣?等下次朕來見你,再拿回這個玉佩,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朕不會來了。”

少年怔怔低頭,手指微微蜷起,捏住了這個雕刻龍紋的玉佩,用盡全力。

“……知道了。”

他的聲音有些啞。

像是等久了想哭,又像是迎風受了涼。

傻子是永遠不會知道等待有多麽難熬的,可是他偏偏是清醒的,清醒得可怕。

……

姜青姝對灼鈺說的那件“特別重要的事”,正是指張瑾。

等她解決了張瑾,才有心思做別的事。

只是……

鄧漪說:“臣從來沒有見過像侍君這樣癡情的,他現在什麽都不做,就捧著您的玉佩瞧,睡覺也揣在懷裏。”

其實她是哄他的。

區區一塊玉佩不重要,她還有很多類似的玉佩,也根本不急著去要回來,哪怕灼鈺弄丟了也沒關系。

姜青姝清淡道:“那就把他也帶上吧。”

姜青姝說完就起身去休息了,方才留下的話,淡得幾乎與談論天氣無異,鄧漪佇立在原地看著陛下的背影,暗暗一嘆。

陛下如今除了對國事上心,對別的是越來越淡了,若非要找個真正讓能讓她日夜記掛十分上心的,說個不恰當的,恐怕只有被陛下引為對手的張司空了。

然而陛下和司空,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鄧漪知道,這份表象總有被打破的一日,只是想不到,會那麽突然,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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