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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錯真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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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錯真心4

“你說什麽?”

張瑾一怔之後便皺眉盯著他,雙瞳森冷,帶著濃重的不悅,“休得胡言亂語!”

聽到這句話的一刻,無論相信與否,張瑾皆感覺到心底一陣泛冷,想也不想便疾聲否認。

香氣?

她身上一貫是這樣的氣味,紫宸殿的沈香一直未曾更換,他與她朝夕相處,再熟悉不過。

範岢懷疑她在香裏做了手腳,給他下藥?

不可能,她若不喜歡他,怎麽願意為他擋劍?既喜歡他,為何不想和他有一個孩子,為何這段時間與他如膠似漆、蜜裏調油?又為何明明喜歡孩子卻不臨幸旁人,還親自去相國寺求菩薩賜一個子嗣?

張瑾覺得範岢所說的太荒謬。

範岢卻好像料到大人會不信,司空城府頗深、殺伐決斷,可世事往往當局者迷,人往往不願意接受那個不利於自己的結果,更何況……他這樣喜歡陛下。

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範岢也絕想不到大人會有那般溫柔如水的一面,將陛下護在懷裏,好像捧著易碎的珍寶,生怕磕了碰了。

若是喜歡的人騙了自己,那該有多難過。

範岢直起身來,從容緩慢道:“大人明察,在下便是有幾條命,也不敢欺瞞戲弄大人。這段時日,在下一直在查閱各種古籍,尋找助孕之法,給您熬制的藥已將效果發揮到了極致,可至今已逾一年,何止大人著急?在下也覺得實在蹊蹺,只能往別處懷疑。”

張瑾冷眼看著他,聽他繼續說。

被這樣帶有壓迫感的目光盯著,範岢只覺得頭皮發麻,倍感緊張,稍稍咽了咽口水,又繼續道:“在下曾是一介江湖游醫,曾見過無數不曾記載在典籍上的奇異偏方,今日聞到陛下身上的香氣,忽然想起來曾見過兩種藥材,皆可入藥焚香,並且都有安神靜氣的效果。但這兩味藥材相克,一旦同時入藥或是同時焚燃被吸入口鼻,則會致使人……不孕。”

“在下曾檢查過大人的香囊,至今還記得裏面添加了哪幾味香料,其中一個便是在下所說的那一味,而另一味藥材味道清淡微苦,混入其他香料會極難察覺,除非懂此道的人,否則根本聞不出異常。”

“然而,在下方才在陛下身上似乎聞到了。”

常年和這些藥材打交道的人,嗅覺會變得異常靈敏。

範岢年逾五十,早年游歷江湖的經驗致使他很難被糊弄過去,這也是他能被張司空看中、在他身邊備受重用的原因。

張瑾一向相信範岢的醫術以及忠心,也知道範岢並不是會信口胡言之人。

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也恰是因為如此。

他看著範岢,久久未語,清冷俊挺的容顏一半被月光照著,一半隱匿在樹影下,竟涼得出奇、冷得似冰。

空氣也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壓抑氣息。

範岢知道大人一時或難以接受,便靜靜垂首立在原地,耐心等候,許久,才聽到眼前的男人冷聲說了一句:“你敢這樣說,想必有把握?”

他袖底的手攥得死緊,骨節泛青,手背上青筋畢露。

那一張臉,早已冷得再無半分方才沈浸在甜蜜中的喜悅。

範岢忙道:“在下心有懷疑,當前還不算篤定,只是若不提醒大人,也無從印證猜想真假。”

不知是不是錯覺,範岢感覺這句話出口以後,眼前的男人周身的冷意消弭了些許,神色也不再那般緊繃。

還好。

還沒有確定。

應該是範岢判斷錯了,她並沒有欺騙他,也沒有對他下藥……

畢竟他這麽愛她,她怎麽會做這樣的事?

他們說好了要有個孩子的,不是嗎?

張瑾閉了閉目,夜風吹得他無比頭疼,連心底都好像漏了一塊,被刮得刺痛不已。

“大人,您看……”範岢見他不說話,又小心翼翼地出聲請示:“這事……”

“查。”

“是、是。”

範岢連忙答應了兩聲,又道:“驗證猜測真假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大人尋機去陛下的寢宮中取一些陛下日常所焚的香料來,交給我查驗一番即可。”

“好。”

張瑾淡淡應了一聲,背過身去,甩了甩袖子,“下去吧。”

“是。”

範岢察覺到大人心情不佳,不敢再多說什麽,連忙擡手對著男人的背影拜了拜便下去了。

出去時,正好迎面碰見走過來的周管家。

範岢腳步一滯,神色微微異常,只對周管家點頭示意,周管家似乎是看出什麽,不曾多問,只是緩步上前看著郎主的背影。

他從袖中拿著一封信,道:“大人,小郎君又寄信回來了。”

張瑾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封家書上。

——

另一邊。

紫宸殿,姜青姝微微陷入沈默。

範岢察覺到了。

她倒是有些疏忽了,來張府時不曾設防,竟然這都能讓範岢給聞出來,不愧是張瑾身邊的郎中,敏銳度和醫術都十分了得。

張瑾若是知道不孕的真相,得知這些日子以來被她欺騙感情,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甚至,會做出一些瘋狂之事。

沒有人會忍受欺騙。

尤其是張瑾這種骨子裏帶著我行我素的傲慢的人。

但姜青姝還比較冷靜。

她一邊任由宮人為自己更衣,大腦一邊轉得很快。

戚容師承神醫,她親自調配的香料極為巧妙,就算範岢有所察覺,也不會僅僅靠聞就有十足把握,依然要想辦法驗證,如果張瑾信了範岢的話要仔細查驗香料,想必也是從她殿中的香料著手。

極有可能從她這邊取走一些香料,再和香囊裏的香料作比對。

現在範岢剛提醒張瑾,她立刻可以把殿中的香料全部換成正常的,這樣張瑾就算查,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什麽。

這樣想著,姜青姝對身側的鄧漪道:“你去撤換殿中全部香料,把下了藥那一批處理掉,記住,把痕跡清除幹凈,不能讓任何人察覺異常。”

鄧漪:“是。”

清理痕跡也不過拖延時間,姜青姝也明白,她和張瑾和諧的表象維持不了多久了。

但她也不那麽怕他了。

在王謝倒臺、趙家上交兵權、殺蔡古、提拔唐季同之後,如今她和他也算是各占一半勢力,分庭抗禮。

關鍵都在兵權和時機。

京中,內府四衛有八成盡數歸她,神策軍那邊,起初有將士不服賀淩霜,但賀淩霜還算爭氣,重整軍紀,培植親信,沒有讓人爬到她頭上來。

裴朔現在不在京中。

太原牧前些日子被她撤換了,她以此名義讓裴朔留守太原,治理當地民生,實際上是防患於未然,以防那邊兵變。

張瑾不傻,他若有反心,是不可能等她慢慢卸磨殺驢、把他的勢力皆剝離幹凈了再反,就算他自己不想,有蔡古作為前車之鑒,他底下的那些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一個個開刀,任由宰割。

若要把這根眼中釘鏟除,那就只能剜肉剔骨,一鼓作氣。

但時機和主動權必須掌握在她手裏。

姜青姝正在思索,才出去不久的鄧漪突然急匆匆奔進來,神色似乎有些異常,好像發生了什麽緊急之事。

“陛下!”

鄧漪神色凝重道:“方才兵部來報,鎮西大將軍兼安西大都督步韶沄……病逝了。”

姜青姝一怔。

———

張府內,張瑾凝視著那封家書沈默許久,終於伸手接過。

張瑜自從離家之後,剛開始寄信很多,後來頻率便慢慢減少了,有時一月只有一封家書,後來甚至兩三個月才有一封信。

今日他又寄家書來了。

現在面對有關張瑜的一切,張瑾的心情甚為覆雜,他在任何事上都對得起弟弟,唯獨奪走了他當初吵著鬧著非要娶的心上人,甚至……至今不知怎麽告訴阿奚他和姜青姝的事,告訴他,他們已經決定生一個孩子。

張瑾擡手接過家書,直接拆開看。

“兄長安好?我近日游歷於青州等地,覺得那裏風光甚好……”

少年的信很長,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把生活中的一切趣事都說給他聽,只是偶爾還會提及一些多餘的話,譬如:“近來我路過一村莊,瞧見樣式奇特的水車,聽說是朝廷新制的,近日官府還調低了稅率,村民們都說官府比從前好了,我聽了也高興。”

又或者:“我前幾日路過邊塞,看到那邊有了好多相貌不似中原的商販,不過,他們看起來過得好像還不錯,真奇怪,一點也不像個亡國之人。”

他還說:“我聽到好多百姓都在茶館談論霍將軍打仗的事跡,這個霍將軍,我記得幾年前還和他打過一架呢,不知道他現在的武藝怎麽樣了,聽說他在朝堂上對阿兄你不敬,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我肯定是無條件站在阿兄這邊的,除非……算了,反正要是有機會,我和他切磋切磋,替阿兄你出氣。”

句句不提七娘,句句卻都有七娘的影子。

他是刻意地不敢提。

起初張瑜還時常在信中叮囑兄長有關姜青姝的事,漸漸的,他似乎知道兄長和七娘也該適應了沒有他的生活,很少再給七娘寫信,也很少在給兄長的信中提及七娘,以免打擾他們現在的生活。

至於思念,只有他一人承擔便好。

但張瑾知道,這少年看似直白肆意,實際上很是敏感,越不問越關切,卻關切越小心翼翼,不過話都憋在心裏,看他這信中內容,是沒少關註京中事。

他久久看著書信,看完了之後也未曾言語,周管家小心看著他的神色,出聲道:“小郎君這封信頗長,想必除了問候,也提了不少其他事吧。”

“你想說什麽。”

周管家心底一橫,直言道:“奴是真心覺得,郎主若真的和陛下在一起了,您又讓小郎君如何自處?您現在收手還來得……”

“閉嘴!”

張瑾這一聲冷喝,徹底讓周管家無言。

然而看著周管家滿臉不讚同之色,張瑾知道,連很少忤逆他的周管家都這樣強烈反對,是因為他現在的確已經……過於荒唐。

一邊怕弟弟知曉,一邊又一意孤行,明明天底下最該信任的人只有弟弟,卻將弟弟越推越遠,反而執著於最靠不住的帝王心。

到頭來,也許兩邊皆落得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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