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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錯真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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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錯真心2

經過一段時間的套近乎,祁王投其所好,成功與崔琿來往密切起來。

雖然總覺得在被刻意套近乎,但崔琿轉念一想,這小王爺從不主動談及朝政,亦不曾讓他利用職權做什麽,那還能從他這兒圖什麽?小王爺貴為天子的親弟弟,犯不著閑的沒事幹巴結他一個吏部尚書。

崔琿漸漸就打消了戒備,認為這不過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閑散王爺,不過是缺人一同尋歡作樂,才把他拉上一起。

只要不觸及朝政利益,與這樣尊貴的王爺結交,自是沒壞處的。

然而祁王卻漸漸摸清楚了崔琿一些習慣,又在幾次酒宴之中故意把崔琿灌醉,又派人暗中跟蹤他,終於找到了崔琿那個外室的住處。

那外室住得很是偏僻。

可見崔琿不願她被人發現,並且還派了幾個丫鬟奴仆日夜守著她,對她很是在意。

一番探聽得知,她的確是叫婉娘。

祁王的人暗中看到婉娘的容貌,畫了一副惟妙惟肖的丹青來,祁王便親自帶著這一幅畫進宮,呈給皇姊。

姜青姝展開畫像看了一眼,便確定了,“的確是韶音。”

祁王驚訝,“皇姊甚少出宮,何時見過韶音?”

姜青姝微微一笑,“一些機緣巧合罷了,朕對韶音的印象很是不錯。說起來,當年是朕親自下令查封尋芳樓,韶音如今的遭遇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朕。”

她說著,收好畫卷,遞給一側的鄧漪,讓她拿去銷毀,又對祁王道:“你去探聽一下這幾日崔琿的動向,尋機把韶音帶出來見朕,不可讓人察覺,能辦到嗎?”

祁王點頭,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小意思,包在臣弟身上!”

他很願意替皇姊幹些跑腿的活,這京中人人趨炎附勢,先帝所生的皇子皇女並不算少,但宗室手上無實權,不得寵的王爺公主和得寵的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能和陛下親近些,對他也有好處。

姜青姝見他這麽積極主動,不禁對他莞爾一笑,偏頭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快到晚膳時分了,阿弟今日就留在宮中和朕一同用膳吧,少府那邊新得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兒,改日讓你挑幾件去。”

祁王眼睛一亮。

“多謝陛下,那臣弟便不客氣了。”

等祁王那邊安排得差不多時,姜青姝也預備著出宮去見見韶音。

只是張瑾已經對她快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她很難瞞過張瑾就這麽出宮,琢磨一番之後,她決定挑端午節的時候。

從古至今,端午都有賽龍舟的習俗,而本朝競渡之風盛行,民間往往會有這樣的盛況,姜青姝幹脆借口說自己想去觀競渡,順理成章地讓張瑾和她一起出宮玩兒。

到時候圍觀人群必然擁擠,也適合脫身,只要中間她能和張瑾稍稍分開一會兒,就足夠了。

端午當日,姜青姝以戰後宜節儉之名,沒有在宮中設宴,只是下朝之後給百官賜了些粽子和絹帛衣物,就換上常服遛出宮了。

宮外當真熱鬧。

姜青姝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麽多百姓了,京城最中心的河道上滿是船只,夾岸皆是翹首圍觀的百姓,她拉著張瑾的手一直逆著人潮走,頻頻朝河岸的方向張望,一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樣子。

明明是每年都有、應該司空見慣的場景,然而久居宮闈的天子卻比誰都要稀罕這場面。

張瑾被她使勁拽著,不住地往前走,頗有些無奈。

他攥緊她的手,“走慢些。”

小心摔了。

他一路走,一路小心地用手臂去擋住別人,免得有人撞到她。

然而她此刻好像聽不進去他的話,一邊四處東張西望,一邊問他:“司……定淵,你以前會時常來觀競渡嗎?”

張瑾:“幾乎不來。”

他喜清凈,從不四處湊熱鬧,倒是阿奚那小子,以前但凡是哪裏有熱鬧都一定要去看。

她也喜歡看熱鬧。

如果今日陪她的人換成了阿奚,想必這倆人一拍即合,直接鬧騰起來,玩得誰也找不著人影,張瑾一想到此,才強忍著對人群的厭惡過來陪她,在這方面,他總不能連弟弟都比不過。

難得她這麽有興致,主動要他陪她出宮。

“原來你也是第一次呀……”她一邊仰頭張望,一邊喃喃道:“那我們可要一塊兒好好看看。”

張瑾沒有看周圍一眼。

只是低眼看著交握的兩只手,她的手白皙纖細,被他帶著薄繭的大掌包裹著,十指相扣,就只是尋常有情人拉手的姿勢。

這兩只手,皆是拿過朱筆、握有生殺大權的手。

他時常抱她,卻很少與她這樣牽著。

張瑾拇指微動,摩挲著她手背光滑的肌膚,擡眼看著她的背影,她根本沒有註意他,還在蹦蹦跳跳地往前沖。

往前走了一段,不知為何,人流突然變得極多,朝他們直直沖了過來。

張瑾一時不備,只感覺到被什麽人撞了一下,掌心的手驟然脫離了出去,

“陛……”

他還未來得及叫她,眼睜睜看著她被擠得不見了。

張瑾面色驟變,方才還冷靜的眸底逐漸被慌張和驚怒掩蓋,第一次徹底失了冷靜。

她一個人,沒有侍衛,對京城又不熟悉。

還有那麽多人對小皇帝虎視眈眈。

萬一出了什麽事……

男人心跳急促,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肉眼可見的慌亂,雙手捏成拳,死死抿緊唇。

他奮力擠開周圍的人,努力往前走動。

可上天好似故意與他作對一般,他寸步難行,甚至還在被逆向人流越推越遠。

這麽多人的情況下,即便他貴為宰相、有暗衛保護,此刻也只能束手無策。

河道邊最高的閣樓上,祁王倚窗看著樓下熱鬧的盛況,確定自己安排的人都過去把陛下和張司空分開了,才對身後的梅浩南說了一句:“梅大將軍去接應陛下吧。”

祁王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微妙,似乎還沒消化皇姊和張司空之間的事。

原來從不近女色、而立之年都不娶妻的張司空,喜歡的人是陛下啊……

他說呢。

怪不得冬至宴會那一日,他說要獻男寵,張司空的態度惡劣成那樣。

連他堂堂一個王爺都心裏犯怵,想不通他哪裏得罪了張瑾,至於在陛下跟前就這樣針對他嗎?

原來是喜歡陛下。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鐵定是驚掉滿朝文武的下巴。

梅浩南點頭,註意到祁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腳步一頓,低聲提醒道:“今日之事,殿下切記守口如瓶。”

祁王道:“自然。”他想歸想,哪敢真說出去啊。

姜青姝那邊,剛被人流擠出去,就碰見了過來接應她的陌生男子,對方拿出祁王府的腰牌,說:“這邊請。”

姜青姝跟著過去,看到梅浩南帶著幾個便衣千牛衛,在那邊等候。

——把自己托付給別人是很危險的,姜青姝不會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祁王,所以她事先讓梅浩南在這邊盯著祁王。

梅浩南上前壓低聲音:“陛下要見的人,已經被殿下帶到了二樓的雅間,臣已經檢查過,此女身上沒有任何利器。”

“好。”

姜青姝一路上去,命梅浩南在外守著,親自推門進去。

婉娘,也就是昔日的尋芳樓花魁韶音,此刻正不安地坐在屋內。

幾日前,有不明身份的人找到她,說有貴人想見她,問她願不願意抓住這一次機會,擺脫崔琿的控制。

如果不是無路可走,韶音當初怎會委身於崔琿?崔琿有妻室有兒女,年紀足以做她的父親,可偏偏京城的大官兒,與他為敵等於找死,韶音被他養在宅邸裏,也無非只是一個任他取樂的金絲雀,閑暇之時唱曲跳舞給他看,與玩物無異。

她曾試圖逃離,試圖向旁人求助,但都以失敗告終。

無權無勢身若浮萍之人,別人連幫她都不願,更樂於拿她去討好崔琿。

漸漸的,韶音便放棄了。

她總是被喚作“婉娘”,時間一久,好像真的成了那個柔婉溫順、卻見不得光的外室。

這次有人說,有個貴人願意幫她。

不管那個“貴人”是否存在,是不是別有圖謀,總好過這樣熬著日子。

韶音直接答應了。

等約定的時間一到,她就被人暗中接走,來到了此處,靜靜等著那個“貴人”的到來。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

韶音聞聲擡起頭,對上少女一雙漆黑的眸。

她怔了怔,想不到所謂的“貴人”竟是個很年輕的女子,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這雙眼睛和她很相似。

而這人的氣質,莫名讓她感到似曾相識。

“你……”韶音凝視著她:“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少女微微一笑,“姊姊約莫是不記得了,當初在尋芳樓,我曾向你請教過跳舞的技法。”

韶音頓時想起來了,霍然起身,“是你……”

她記得那一日。

那一日她跳了劍舞,正要去侍宴,卻有個從未見過的小娘子聲稱自己是新來的,來向她請教舞蹈。

緊接著,尋芳樓便出了大亂子,被官府查封了。

韶音從未懷疑過什麽,尋芳樓被查封的那一日,她甚至一直在暗中擔心那個小妹妹,明明約好了第二日來向她討教舞藝,卻發生了那麽大的變故,不知她又流落到了何處。

今日,韶音終於明白過來。

能把她從崔琿手中帶出來,眼前這個少女,身份必是不尋常,也許當年尋芳樓的變故,便與她有關。

韶音擡眼直視著她,眼底冷靜,不卑不亢,直言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姜青姝:“朕是皇帝。”

韶音往後踉蹌了一步,看著她,徹底無言以對了。

她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是天子,幾度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她畢竟是個聰明人,心裏萬分清楚眼前之人沒有騙她。

因為當初收留她的謝大人,曾很多次跟她提過那個小皇帝。

那時的韶音都是當故事聽的,她知道當今天子年歲不大,知道自己有幸生了一雙和天子相似的眼睛,更知道謝大人對那位陛下、對皇權的執念。

但是。

謝大人最後死於女帝手中。

還是淩遲處死。

謝大人是一廂情願,但女帝對他從未手軟半分。

韶音看著眼前看似親切無害的少女,完全想象不出當年城府那麽深的謝大人卻是死在她手上,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麽。

姜青姝率先開口:“朕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多年前你是被謝安韞所救,才棲身於尋芳樓,朕殺了謝安韞,害你失去庇護,你恨朕麽?”

韶音唇瓣一抖,許久,卻抿緊唇,緩慢地搖了搖頭。

“奴知道。”

她微微垂睫,“官場的事,奴所知的不多,但奴一直都知道,謝……”她知道不該再喚“大人”,只好跳過稱謂,輕聲道:“他並不是一個好官,有那樣的結果,怨不得任何人。奴當初侍奉他,不為其他,只為報答救命之恩。”

她雖只是一介青樓女子,卻知道什麽是好人,是什麽壞人。

謝大人固然對她不錯,可他害了很多無辜的人。

如果她因此去怨陛下,那些因謝大人而遭難的無辜之人又該怨誰?

姜青姝聽她這樣說,心裏嘆息,若換了別人,多少會因為自己的境遇產生怨懟之意,但韶音卻表現得這麽平靜。

縱使外表柔弱可欺,內心卻正直通透。

姜青姝對她心生好感,率先坐了下來,示意她不必這樣緊張地站著,韶音卻搖頭道:“您是陛下,奴怎敢與天子同坐?今日能見到陛下,已是奴此生之幸,不知您有什麽想吩咐?”

“朕沒這麽講究,你也不必自稱為奴。”

“這……不合規矩。”

姜青姝知道她緊張,倒也不勉強,她此刻趕時間,幹脆開門見山道:“那朕便直說了,朕知道你如今逃離不了崔琿身邊,想問你,若有機會,你可願入宮做宮中舞坊的教習女官?”

韶音徹底怔住,呆呆地看著她,久久都答上話來。

“奴……奴不明白……”她又往後退了退,咬著唇,一張秀美動人的臉龐逆著窗外的光,那雙美目裏竟隱隱泛著水光,許久,嗓音帶著哽咽道:“奴出身卑賤,怎麽值得……”

姜青姝:“便算朕對你的補償,朕想把你從崔琿身邊帶走,還是輕而易舉。”

其實利用她對付崔琿也不錯。

但姜青姝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何苦逼迫韶音去做那麽危險的事,她想對付崔家張黨之流,有的是別的手段。

韶音似乎想到什麽,眸底蒙上一層黯淡之色,雙手死死攥著裙擺,手指捏得泛青。

她忽然往前一步,面朝著姜青姝猛地跪了下來。

姜青姝俯視著她,“怎麽了?”

“陛下。”

韶音似是下了什麽決心,仰頭望著她,“陛下大恩,奴感激涕零……可是,奴這些年被關在那個別院裏,受盡崔琿欺辱……崔琿必不可能放奴活著離開……為了報答陛下今日之恩,也為了……洩奴心頭之恨,奴知道崔琿的一些秘密……”

韶音不是沒有怨恨。

她每一日都想殺了崔琿。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沒有反抗之力的人,只能被人肆意玩弄,可一旦她有了反抗之力……她憑什麽不報覆回去?

肆意作踐他人的人,就活該遭到報應。

韶音俯身一拜,“待了結此事,奴願意追隨陛下。”

姜青姝審視著她,竟從這個柔弱的女子身上,看到了一股冷冽如刀鋒般的寒意。

“好。”她沈思良久,才說:“你有此心,朕也不勉強你。他日等你入宮,便重新做用回本名,做回韶音罷。”

婉娘這個名字不好。

溫婉柔順,一聽就是男人隨口所取。

韶音卻撲哧一笑,搖了搖頭,“陛下,奴的本名不叫韶音,奴也不願意再做韶音了。”

婉娘,是崔琿所取。

韶音,是謝安韞所取。

“奴的本名,叫容照。”

——

另一邊。

張瑾正在拼命尋找姜青姝。

人流沖散了他們,他只能執著地往前搜尋那抹熟悉的影子,渾身緊繃,眼睛死死地註視著人流,不放過每個人的身影。

他從未如此慌亂過,明明是自己手裏抓著的人,卻這樣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京城這麽危險,如果他這一次弄丟了她……

權傾天下的張司空,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恐懼,腦海裏只有一片空洞茫然,沒有任何算計考慮,只是拼命往前擠著,急切地要找到她。

周圍人潮洶湧,嘈雜沸騰,吆喝聲、說話聲、水流鑼鼓聲,逐漸蓋住了一切,他卻什麽也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

那些人流漸漸散去。

張瑾漸漸停下了腳步,散開的人流中,他終於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她背對著他,似乎也在茫然地四處張望,在找他去了哪裏。

至此,整個世界終於恢覆了聲音、光彩,他終於聽到了鼎沸的人聲,感覺到了四肢回流的血液。

張瑾大步走過去。

她似有所感,恰好回頭朝他看過來,正好對上男人情緒翻湧、滿是充血的雙眼。

“我方才走著走著,就看不到你了,還以為……”她嘀咕著,話未說完,察覺到他的異常,“你怎麽了?”

男人沒有說話。

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

不知竭力壓抑了多濃烈的情緒,張瑾才終於擡起手,溫柔地碰了碰她的臉,又重新把手伸到她袖底,緊緊牽住了她的手。

這一次他用盡全力,誰也沒法把她從他面前拉走。

他啞聲道:“牽好了,別再走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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