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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沈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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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沈淪8

雖然做主是不可能做主的,但姜青姝還是派太醫去了房陳家裏,順便再賞賜些物品,稱讚他的敬業,便輕飄飄地把這事揭過去了。

至於崔琿……

房陳的奏折裏清楚寫著,之所以確定崔琿養外室是因為崔琿多年來並無納妾。

而根據房陳調查,這外室應是養了少說有一年半載了,但崔琿既然如此喜歡這個外室,甚至親自帶著她出來散心,為什麽不納入府中收為妾室呢?

房陳猜想,崔琿定是有什麽苦衷,不方便將她擡到明面上來。

那妾室也許是個賤籍。

從前在青樓妓館的那種。

本朝良賤制度嚴格,若官員違規私自納賤籍為外室,也是不合規矩的,且崔氏一族乃是世家大族,也極為註重顏面。

崔琿?納了個青樓出身的外室?

姜青姝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日雖只有匆匆一瞥,但那女子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一時卻想不起來。

她幹脆點開實時,仔細翻了翻崔琿的實時,在裏面發現了一條比較突兀的——

【外室婉娘身體不適,吏部尚書崔琿心疼不已,親自帶著她去看郎中,順便破天荒地帶她四處散心,又來茶館坐了片刻。】

婉娘?

這個名字沒聽說過。

她沈吟許久,對身側的鄧漪道:“你去祁王府一趟,便說朕念著許久不曾親近皇弟,召他進宮來敘敘舊,共用家宴。”

鄧漪應了一聲,“是。”

祁王府的姜承晝突然被陛下召入宮“交流姐弟親情”,迷茫了許久,但他不問政事,並不認為會又什麽大事落到自己頭上,便幹脆利落地進宮了。

他上回想討好陛下獻些男寵,卻半途被司空打斷,這回沒有外臣在,他還敢提。

姜青姝微微一笑,卻問:“有沒有好看的女子?”

姜承晝一楞。

他心裏迷茫地想,以前他與這位皇姊不夠親密,今日私下一聊,才發現她……竟是這樣的麽……不喜歡男伶,更愛美人啊……

虧他還費心思地搜羅了幾個長得好看的男人來。

這不就更好辦了嘛。

姜承晝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露齒一笑:“這是自然,臣弟這裏有……”他話說得太快,不自在地低咳一聲,改口道:“是認識,臣弟認識幾個樂坊舞坊的主人,這全京城的美人啊,只要是皇姊想要的,臣弟都能給您搜羅來。”

皇親貴胄的身份在重大國政上不頂用,但在京城還算是橫著走的,誰都要給這小王爺面子。

姜青姝:“朕聽說,當年尋芳樓裏美人才藝相貌皆冠絕京城,尋芳樓查封後,那些伶人的去向你可知道?”

姜承晝沈吟片刻,點頭:“臣弟略知一二,這些女子如今四散分部在一些舞坊花樓之中,也有人被贖了身去。皇姊可是想讓她們獻舞伴駕?包在臣弟身上。”

姜青姝不置可否,示意他附耳過來。

待到祈王姜承晝離宮之後,姜青姝又在一堆冬至日無關緊要的請安折子裏面,翻到了霍淩的。

少年的字跡工整端直、清清爽爽,可見其心正筆正,襟懷坦白。

不同於旁人百字之內問候皇帝安康,這小將軍寫個問安折子,卻一板一眼、洋洋灑灑寫了逾兩千字,姜青姝打開看到這密密麻麻長達數頁的字,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請安折子。

鄧漪拎著燒好的水壺過來,瞥了一眼這奏折,忍不住笑出聲道:“霍小將軍心裏想說的話多,只怕是什麽都一股腦地往裏寫,想讓陛下知道。”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鄧漪像是在意有所指地打趣什麽。

姜青姝瞥她一眼,理所應當道:“他少年心性,這個年紀話癆些也很正常,阿奚當初不也是如此。”

鄧漪一邊添茶,一邊小聲嘀咕:“張小郎君和霍將軍,這能算成一碼事嗎?”

當然是不能的。

張瑜那是在寫情書,洋洋灑灑都是喜愛之心,面對喜歡的人話多,什麽都想分享給她聽。

可霍淩只是問安,不管是身為臣子問候君王,還是作為君後的表弟問候表嫂,都是禮數到了就好,不該說這麽多。

說太多,就越距了。

姜青姝也覺得怪,但對方是她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霍淩,她不傾向於往別的地方想。

也許他只是把她當成家人?當初趙玉珩於他而言,既是恩師,又是兄長父親一樣的存在,也許這小子對他自幼就有幾分孺慕之情,三郎不在,這小子就把她當成趙玉珩來依賴了。

如果非要類比一下……

……就像小孩子跟父母聊心事?

姜青姝:“……”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她拿著奏折,一行行看下去。

霍淩問候她近來身體可好,心情如何,怕她心情不佳,還在奏折裏分享了一則他聽說的趣事,又提及近來雨雪甚多,叮囑她保重身體,勿要操勞。

話裏絮絮叨叨的,小小年紀就操心這麽多。

他還主動問她,有沒有需要他分憂之事。

隨後又自問自答。

“臣夙夜難寐,殫思極慮,鬥膽猜測陛下若有憂心之事,唯西武國與大昭之間的戰事懸而未定,若得以收覆數城,擊退外寇,令天下諸國莫敢進犯,必使陛下龍顏大悅。”

這少年洋洋灑灑地寫著,便自顧自在奏折末尾分析起安西戰局來,與她說了許多他的想法。

他聲稱西武國雖來勢洶洶,卻並不可怕,且大昭將領蔡古、濮陽鉞下獄之事必然會讓他們知曉,他們也許正得意於大昭內鬥、步韶沄病重,能用的將領越來越少,按照西武國如今的情況,等到來年開春氣候合適時,勢必還會率先發起進攻。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發制人。

霍淩自請出征。

他和西武國交手過,最清楚敵國那位君主的作戰風格,收覆庭州,也是他的執念之一。

姜青姝問鄧漪:“你怎麽看?”

鄧漪搖頭:“讓霍將軍統領安西軍務的話……臣覺得他資質不太夠,朝中也必然有所非議。”

姜青姝嘆息。

“是啊。”

她看好霍淩的本事,但是有意先歷練他一下,等他讓別人心服口服了再上戰場。

最近其實有另一樁事,她已經暗中決定好讓霍淩去辦。

——山西暴—亂。

其實這本是今年夏季就已經發生的事,暴—亂起源於一個小小的州縣,當地縣令隱瞞不報,私自想將事情壓下去,結果壓了半個月縣令被暴民給殺了,這才驚動更上一級的刺史。

這件事驚動了朝廷,經過三省商議,認為事情並不嚴重,讓當地刺史溫項禹查明事情原文,調兵鎮壓,懲處領頭的首犯。

按理說事情就該解決了。

結果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暴動非但沒能壓下去,當地軍隊隨即又發生了嘩變,形成了一支極有組織的叛軍,殺了數個官員,規模雖然沒有很大,卻到了溫項禹壓不住的地步。

安撫流民,平定暴—亂,剿滅叛軍。

多好的立功機會。

很適合霍淩。

姜青姝掂著手中沈甸甸的奏折,揉著太陽穴說:“明明有個好機會,但朕看霍淩是非去安西不可。”她把手中奏折往邊上一扔,整個人後仰,靠著椅背道:“傳裴朔進宮。”

她不怕會打擾了裴朔的假期。

她看過實時了,裴朔這幾日一直安定如山,不曾游玩聚會,只在府中看書。

世人只知裴右丞裴大人是個餓鬼,不知道他也喜好藏書。

前世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經史典籍,失傳名帖,他都一個不漏,只是不愛社交的本性,導致他從不參加詩會文會,更不喜歡大出風頭、顯擺才華。

更別提裴朔的公務有多忙了。

平日也只挑個天朗氣清、意境絕佳的時候,在梅林下悠閑地翻翻書,有些書還是代陛下去探望君後時,從他那兒借來的。

看到宮中派人來時,裴朔擱下書起身道:“稍等,容我去更換官服。”

那內官笑道:“尚在假期,裴大人不必更衣,直接穿常服入宮罷。”

換在別的官員,只怕為圖方便,直接就跟著他們走了,裴朔卻沈聲說:“不可。”他兀自轉身進了屋子,那內官想攔都攔不住,只好搖著頭苦笑。

要說在陛下跟前最態度輕松、自來熟的,當這裴大人莫屬;偏偏在君臣禮節方面,最不願輕漫對待的,也只有這個裴大人。

裴朔換好官服,整理好發冠儀容,才進了宮。

姜青姝命人賜座,再遞給他霍淩的折子。

裴朔接過,卻沒急著看,而是謹慎問:“陛下要臣看哪段?”

“看最後兩頁。”

裴朔直接翻到最後,仔細瀏覽下來,才淡淡一笑,“霍將軍這段時間想必沒少花心思,對戰局見解深刻,一心為陛下分憂,臣以為他也的確有這個本事。”

姜青姝問:“裴卿支持他這次掛帥出征?”

裴朔頷首,“臣知道陛下在顧忌什麽,不過戰事損耗巨大,如果能派遣良將早日解決,何必夜長夢多?霍將軍參與戰役頗少,朝野內外皆知陛下看中他,這次為主帥的確難以服眾,不如讓其為副帥,令擇一人為帥。”

“聽裴卿語氣,心裏可是已有人選?”

“有。”

“是誰?”

“忠武將軍唐季同。”

“唐季同……”姜青姝默念這個名字:“趙德元的舊部?”

“正是,此人也是先前與霍將軍共同去曲昭山立功之人,而前些日子捉拿宣平坊刺客,他也有參與,陛下至今尚未賞他。”

唐季同以前只聽命於趙德元,經過這一樁樁事,現在對霍淩既欽佩又欣賞,宮宴上還拉著霍淩喝酒。

這人現在京內,統率精兵數千人,和趙德元一樣很擅長用騎兵。

的確合適。

姜青姝提筆記下這個名字,又擡頭對裴朔笑道:“如果霍淩依舊去安西,那可能要讓裴卿來幫朕做一件事了。”

裴朔註視著她那雙清明湛然的眸子,心裏微微一嘆,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真是糟糕啊。

他又被她給“惦記”上了。

每次她把他哪裏需要往哪搬時,露出的就是這樣的笑容。

男人擡手按了按眉心,笑容裏帶著些許無奈,更多的卻是放任、平和,擡起一雙漆黑清潤的眼睛,問:“陛下是想要臣去帶兵平定叛亂?”

她欣喜地一拍雙手,“知朕者,莫若裴卿。”

出將入相,也許形容的便是她的裴卿。

軍事與政略屬性都高,出則為將,入可為相。

雖然她更傾向於把他當成相用,但誰叫裴朔太能幹呢,那地方之事她看著有些蹊蹺,至今都平息不下,還能愈演愈烈,說不定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既然霍淩不去,那就派裴朔去查個清楚。

這樣最穩妥不過。

她沈思須臾,說:“朕覺得地方刺史必有隱瞞什麽,為避免打草驚蛇,朕會下兩道旨意,名義上你先去寧州賑災,實際上寧州的事暫且交給別人,你隨後再處理。”

裴朔安靜地聽她說,垂眼看著地面,無奈道:“臣還沒答應陛下呢。”

“那你答應嗎?”

他答應的。

裴朔想,也許不僅僅是他了解陛下,陛下也同樣太過於了解他了,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無論她要求什麽,他都永遠不會拒絕她。

他擡眼望著上首的女帝,對上她含笑的雙眼,也不禁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這樣的距離也很好。

遠了便莫名有些失落,再近方寸,又極為不妥。

事情就這樣敲定了,裴朔起身告退,只是出去時,恰好又看到張司空來了。

兩人幾乎同時頓了一下。

今日無政務。

在這裏看到任何一方,似乎都會令另一方多想。

張瑾瞇起眼,冷漠地註視著他,想不到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

裴朔後退一步,擡手行禮:“張司空。”他禮儀滴水不漏,雙目盯著地面,張瑾卻沒有回禮,而是冷淡地說:“裴右丞竟如此勤勉,休假之日也來向陛下匯報政務?”

裴朔道:“司空不也是如此,想必面聖之事上,比臣還要勤勉許多。”

裴朔一貫溫和,此刻嗓音裏帶著幾分碎冰般的冷意,他深知眼前之人和他不一樣,他清清白白前來與陛下談論政務,但眼前此人卻是豺狼虎豹之心,染指君王,其心可誅。

陛下與他周旋的時間越來越長。

應對朝中黨爭極其不易,還要應對一個有那種心思的權臣……裴朔一直都明白小皇帝的委曲求全,只是從來不曾表現出來。

而張瑾,更是早已不滿女帝對裴朔的器重,此刻見他在此處出現,便不禁想到了不好之處。

他冷聲道:“還望裴右丞好自為之。”

裴朔不卑不亢地直起身,雙目清明坦然地看著他,淡淡道:“張司空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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