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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沈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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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沈淪6

簡直稀奇,張瑾會有主動提出“帶她玩”的時候。

姜青姝欣然答應,雖說她與張瑾互為敵手,但這不代表她就一定和張瑾相處不下去,不就是出宮散心,既然張瑾想哄她開心,那便讓他哄罷。

於是第二日一早,姜青姝便換了身尋常百姓家的衣裳出宮了。

張瑾很早便在宮外等她。

他今日特意穿的一身玄青色衣衫,蘇錦織就,袖口和衣擺處的暗紋皆是京城最好的繡娘縫制,華貴卻又並不過分惹眼,再配上這張俊美冷淡的臉,幾乎惹得路過的女郎紛紛駐足觀望。

沒有人想得到這是當朝一品大臣。

哪怕是朝中哪個官員在此,只怕也一時難以認出來這是那個不茍言笑的張司空。

這些年,張瑾一貫穿著官服,便是穿便衣出行辦事,也不會穿得過於花哨惹眼,再加上他氣質過於嚴肅,時常讓人忽視他的長相和年齡,只記得他是個位高權重的官員。

張瑾是考慮許久,才換了風格,穿了這一身。

還是府上下人說這樣穿好看,顯得不那麽拒人千裏,一定會讓姑娘家喜歡,他才肯穿。

張瑾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哪怕心裏很期待這一次與她的見面,也不會讓其他人看出來,但也不知怎麽的,這一次出門前卻被周管家看透了他心情極好。

周管家問:“郎主此番是要去見皇帝嗎?”

張瑾語氣冷淡:“不該問的別問。”

周管家嘆了一聲,他極為反對郎主動心,掣肘越多,越難成大事,郎主自己明明最清楚這個道理,偏偏非但沒能阻止小郎君淪陷,還讓自己也陷進去了。

那女子……

她好看,聰明,高貴,手腕了得,又野心勃勃,當真在這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

但是,坐上那把龍椅的人,已經不能夠用男女性別來衡量了,只是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帝王。

但凡郎主喜歡的是一個溫婉柔順、柔弱無害的女子,哪怕有些小脾氣,有些小心機,那都無傷大雅,只要她手中無權、無勢,關在後宅裏都是一樣的,能輕易掌控在手裏。

周管家低聲道:“還請郎主不要忘記了這一路走來多麽不易,切莫因為情愛之事,把自己推入萬劫不覆。”

張瑾並未回應他。

他此刻滿心只有那一抹屬於女帝的影子,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他這一身,還有昨日,範大夫親口告訴他,喝了這麽久的藥,也該初有成效了。

說不定他們很快就能有個孩子了。

張瑾想,等他們有了孩子,也許孩子的眉眼會有幾分像她,無論男孩女孩,他皆會盡心培養。

張瑾就這樣站在人潮中等著她。

突然間,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他還未轉過身,眼睛就被一雙柔荑飛快地蒙住了。

女子含笑的聲音傳來:“猜猜我是誰。”

“陛下。”

男人睫羽微落,掃過她的掌心。

“在外頭也這麽叫啊?”

他沈默片刻,忽然發現除了“陛下”的稱呼,他好像不知該叫她什麽,倘若也學著阿奚喚她七娘,又覺得這不是獨獨屬於他的。

他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把那雙手拿下來,轉身低眸凝視著她,手指拂過她的額發,“青姝。”

她一怔,仰頭望著他。

瞧了許久,似乎不太自在地轉過目光,輕聲罵了句“真放肆”。

這天底下還沒人直接叫她的閨名。

張瑾淡淡笑了笑。

“就當臣放肆這一回了,臣想這麽叫陛下很久了。”

“好吧。”她挑眉覷著他,“那禮尚往來,我叫你什麽呢?”

“不若便叫臣的字,定淵。”

張瑾,字定淵。

那是他二十歲身陷囹圄時為自己取的字,便是身處深淵,也定如泰山。

很少有人叫他的字,因為他好友甚少,尤其是位高權重之後,人人都以官位尊稱他,不是叫“張相”便是“張司空”,連姜青姝都只是粗略見過幾次他的字,還是之前偶然去他書房時,看到那些字畫下面的落款。

“定淵。”她念了一遍,卻說:“我還是喜歡叫你司空。”

“都好。”

他朝她伸出手,“走,我帶你走走。”

姜青姝把手遞給他。

冬至假日,不止官員休假,連百姓也會紛紛休假,但街市上依然會有不少商販在來往吆喝,沿路掛滿燈籠,人影幢幢,店鋪林立,一派太平祥和的景象。姜青姝路過幾個賣著糖人的小攤,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張瑾以為她喜歡,便掏出銀子遞給老板,“來一個。”

攤主笑瞇瞇地接過,拿了一個小糖人遞給張瑾,張瑾拿到她面前,“給。”

姜青姝:“……我又沒有說要。”小孩子才喜歡這種東西。

“便當是我討你歡心送的。”

她猶豫片刻,伸手接過,仔細看了看,張嘴咬了一口。

甜絲絲的。

還有點兒黏牙。

張瑾看她被甜得瞇起眸子,像一只狡猾的小狐貍,便愛憐地笑了笑,他想著,女帝久被關在深宮,一定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民間的小玩意。

他不知道裴朔時常給她捎帶她喜歡吃的甜點,只恨不得把所有她沒見過的都帶她瞧一遍。

他便拉著她的手,挨個兒去那些攤販跟前,一會兒問她喜不喜歡風箏人偶這些小玩意兒,一會兒問她想不想要胭脂水粉。

姜青姝:“不要。”她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一個都不喜歡,他也不急,繼續拿起一只極特別的翠色簪子,耐心溫柔地邊哄邊問:“這個襯你,喜歡嗎?”

男人面對真心喜歡的女子,總是忍不住為她花錢。

攤子上的女攤主見了,不由得笑道:“這位郎君當真疼惜夫人,我在此處多年,也甚少看見像郎君和夫人這樣般配又恩愛的夫妻。”

這話無疑是為了做生意的奉承話,身邊的男人卻低低笑了起來,他心情很少這麽好,幹脆買下了簪子。

“贈給夫人。”他甚至直接把發簪插她鬢發間了,只覺得她被襯得更好看了。

有美一人,蓊若春華。

姜青姝:“……”

他就趁機占她便宜吧,等一回宮她就扔掉。

二人在街上又走了走,正好看見前面的茶樓門口擠了許多人,似乎生意極為熱鬧,姜青姝好奇地拉著他過去看,這才知道京城最有名的說書先生今日又要開始說新故事了。

姜青姝環顧四周,只瞧見了遠處似乎是吏部尚書崔琿摟著個美人上樓,去了摟上雅間,心道朕許久不宮,一出宮倒是能發現大臣的風流韻事。

除此之外,沒有看到別的熟人。

她幹脆拉著張瑾在一樓找了處偏僻的位置坐著。

她支著腦袋,聽著人家講了一個小故事,大概就是本來一對小夫妻甚為恩愛,結果丈夫出征去打仗了,臨行前拜托兄長照顧自己的夫人,結果打完仗回來發現妻子懷孕了,妻子怎麽都不肯說孩子的父親的是誰,最後反覆逼問,才知道懷的竟然是兄長的孩子,原來兄長照顧弟媳,照顧著就照顧到床上去了。

最後弟弟一怒之下和兄長斷絕關系,那孩子身世尷尬,一生下來就備受冷眼欺辱。

姜青姝:“……”這種故事都有這麽多人聽,看來本朝風氣是挺開放的。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的張瑾:“……”

張瑾擡手揉了揉額角,冷聲道:“這沒什麽好聽的,我們走吧。”

他語氣很不好,四周的人都聽入了戲,在痛罵那個染指弟媳的無恥之徒,張瑾卻覺得這種故事還能被拿出來說書,可見這茶館老板甚為不知輕重,改日得讓官府封了才是。

他們換了一家茶館,一進去便香氣撲鼻,有不少客人在這裏吃餃子。

老板是個中年人,正來回吆喝著忙活個不停,一見來了對男女,便笑瞇瞇地招呼他們坐來,定睛一看,有幾分眼熟,登時笑道:“原來是郎君您帶著夫人來了。”

張瑾神色淡淡:“你認得我們?”

“郎君貴人多忘事。”那老板笑道:“去年過年前後,郎君不是和夫人來過一次麽?您二人生得好看,氣質也不似常人,小的沒別的本事,唯獨這這識人的眼光好著呢,這不,今日一見,一下子便認出來了。”

去年那時……姜青姝想起來,是她和張瑾相約去調查馬坊的時候。

當時張瑾就在這裏等她。

其實他們當時並沒有什麽溫情的舉動,但就是被人那樣誤會了,到現在都沒法解釋清楚。

那老板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時隔近一年,郎主和夫人看起來更恩愛了呢。”畢竟這種貴人一般都妾室成群、風流成性,很少和夫人三番四次地出來。

這氣質端方的小娘子,瞧著想必也是出身好的正室夫人。

張瑾笑了笑,丟出幾錠銀子,“賞你的,再上兩碗餃子來。”

“哎喲,郎君當真是闊氣,小的祝您和夫人子孫滿堂……”

那老板樂呵呵地走了。

姜青姝等他走了,才再袖子裏用力掐了掐張瑾的手,見他沒有反應,又踩了下他的腳,他只好看過來,“怎麽了?”

她說:“你帶著我招搖過市,就不怕被熟人瞧見,明日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他笑了笑,伸手撫著她柔軟的長發,低眼輕聲說:“他們早晚也會知道。”

“什麽意思?”

她有些茫然,探究地看著他。

張瑾卻沒有解釋。

他想,等他們有了孩子,生父當然不能掛在別人名下。

他會提前安排好的,哪怕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被世人口誅筆伐,說他染指君王有失人臣本分,他也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們才是真正恩愛的一對,而不是她和那個早就已經化成灰的趙玉珩。

兩碗熱騰騰的餃子很快就端了上來。

姜青姝低頭嘗了一口,覺得好吃,味道甚至趕上了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吃的餃子,真是太難得了。張瑾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吩咐老板再上一碗。

張瑾忽然說:“這麽愛吃,下回我給你帶些進宮,或者多帶你出來吃。”

她擡眼看著他,發現他早就放下了筷子,正專註地看著她吃,眸色漆黑,容顏被餃子散發的裊裊熱氣模糊,竟帶了幾分煙火氣,透著融融暖意。

和在宮殿裏的樣子不一樣。

好像他們真是尋常夫妻,是丈夫帶著心愛的妻子出來吃好吃的。

姜青姝想了想,搖頭:“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不過如此,何況本不該是我能吃到的東西,強求也是不好的。”

就像皇帝不該想著游山玩水,臣子不該想著以下犯上。

張瑾說:“在我這裏,沒有強求,只有想不想要。”

好狂妄的話,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又好像勢在必得。

他覆又說:“只要你願意。”

她擡眸朝他笑了一下,用筷子夾起一只餃子遞到他面前,他一怔垂眼,既驚訝又有點高興。沒想到她會親自會餵自己,便立刻張口接過。

就這麽揭過了方才的話題。

吃完餃子,外面忽然開始下起了雨。

雨水夾著雪,異常寒冷,有許多客人沒有帶傘,冒著雨匆匆跑出去,被淋成了落湯雞。張瑾起身走到老板那邊,想用銀子換兩把傘。

那老板為難道:“我也就這一把傘,今日給了貴人,便沒有了。”

張瑾:“一把也行。”

老板只好把傘給他,張瑾折返,想起姜青姝之前受過劍傷,之後身子一直很弱,便解下身上的鶴氅,給她悉心披上,才拉著她起身走到門口,撐開傘,“走吧。”

姜青姝偏頭,看著滂沱的雨水拍打在傘面上,又從傘檐直直流下,打濕了男人的袖口和一側肩膀。

但他神色淡淡,如玉般修長潔白的手握著傘柄,看著她。

這樣無微不至地呵護。

好像他的眼裏,除了眼前人,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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