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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沈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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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沈淪1

糾纏?

她最不怕糾纏。

妄想糾纏她的人還少麽?

他想糾纏一輩子,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

姜青姝也不過是笑了笑,微闔著眸子,思緒在腦海中被霧般彌散的困意沖開,一邊想著事,一邊放松身子任由他梳發。

梳齒劃過頭皮,酥麻又舒服。

困意徐徐沖上來。

男人對她的愛意看似淡薄,卻又藏得深刻,梳著梳著,便環住了她,在她耳側廝磨。

“臣想陛下了。”

她知道他在說什麽,閉著眼睛沒有應聲,像是無聲默許。下一刻身子已經被他抱起來,走向龍榻。

殿中燭火帶著暖意,交疊的人影擋住一半光線,半遮蔽在重重帷幕上,影影綽綽。

話本子裏的佳偶皆是互補的性子,譬如一個內向一個外向,一個活潑一個沈默,這樣的感情才能長長久久,多久也不會膩。

然而他們雙方皆是不愛主動的冷淡性子。

過了最初的新鮮期,當主動的那一方被迫成了張瑾,卻與熱烈朝氣的少年郎不一樣,過於成熟古板之人,不擅調情,連愛也不知道怎麽表達。

時日久了,也許會膩。

他增進感情的方式單調又徒然,僅僅只是床笫之事。

她身上薄薄的寢衣被解開,露出雪白纖細的身體,張瑾低頭愛憐地觸碰,心裏在想:她現在對他不冷不熱,許是還在介意庭州之事,加上近日他們又很少……做些放松愉快的事。

她不是很愛出宮麽?等過段時日事情處理妥當了,他就帶她出宮去散散心。

或是……

等他們有了孩子,這一切都會更好的。

——

大理寺卿郭宵連著幾日不眠不休地審刺客。

這些人乃京中有人專門培養的死士,只不過霍淩活捉他們時率先往他們嘴裏塞了東西,讓他們無法立刻自盡,但要從對方嘴裏撬出東西來,也實屬不易。

郭宵審的時候頗為提心吊膽的。

一邊怕審不出什麽,沒法對陛下交代,一邊又怕審出什麽駭人聽聞的,牽扯太大,屆時不好處理。

文臣的審訊手段終究還是不夠狠辣,雖是司掌刑獄的長官,但有些手段還得用軍中的。

梅浩南奉天子口諭,親自來大理寺監牢了一趟。

“不知梅大統領造訪,可是陛下有什麽指示?”郭宵問。

梅浩南從火盆裏拿出烙鐵看了看,又擱置到一邊,揮手示意身後的黑甲隨從上前,打開一個黑匣子,裏面皆是奇形怪狀的刑具,他平靜道:“陛下料想郭大人會遇到難題,便派我來協助郭大人。”

郭宵抹汗幹笑:“是,您請自便。”

梅浩南親自上手,後來又是長達三個時辰的審訊,其間監牢裏慘叫聲不絕於耳,一旁負責記錄口供的官員本對刑訊之事司空見慣,見了這血淋淋的場面,握筆的手也不禁打顫。

總算是逼出了一份口供。

“崔令之。”梅浩南手持口供,默念這名字,眼底寒光匯聚,冷道:“這個崔尚書,真是深藏不露啊。”

郭宵聽到這個名字,內心驚駭無比,面上鎮定地問道:“將軍此刻可是要入宮回稟陛下?”

梅浩南卻一扯薄唇,將那供詞置於燭火上。

只見火光騰起。

付之一炬。

郭宵楞楞地看著,“這……”

梅浩南拿出帕子擦了擦染血的手,回身看著郭宵,平靜道:“陛下自有用意,郭大人不必多加揣測,這供詞裏有些細節不對,我會重新再讓人寫一份,郭大人如今只需要對今日之事保密,切不可打草驚蛇。”

一邊面無表情地這麽說,梅浩南內心也是感慨不已。

刺客會供出崔令之,也被料事如神的陛下猜到了。

不過陛下對他的吩咐是,如果審出是崔令之,那就暫時不要聲張,

為什麽?

梅浩南起初不明白,審訊的過程中一直在暗中琢磨,有些體會到了陛下的用意。

崔令之和蔡古,這二人,一個文臣,一個武將,要論影響,自然是門生眾多的崔氏一族更有影響力,但蔡古才是實實在在握有兵權之人。

自趙家倒了之後,這樣的局勢就幾乎被重新洗牌了,如今除了鎮西、平北二軍各掌幾萬大軍以外,便是各地節度使手中的兵馬、京畿南衙內府兵馬、北衙神策軍兵馬、遙領關內道和河東道折沖府兵馬的十二衛。

各地節度使先不論,單單從前的南衙內府,就有一半都掌控在張司空手裏,神策軍被掌控在趙家手裏,人數兩萬,且離皇城極近,且全部為精銳騎兵。此外,關內道折沖府兵馬近二十萬,多數武將明裏暗裏都與張司空有所往來,而河東道作為抵禦北方的塞要之地,也是趙家軍發跡之地。

如今趙家主動上交兵權,陛下已經將兩萬騎兵精銳的神策軍掌握在自己手裏,姑且可以和張司空抗衡了,但十二衛中的那些遙領折沖府的武將也是個麻煩事。

蔡古也是之一。

他做到左武衛大將軍的位置上,按照武將品階,是與當初的趙德元近乎平起平坐的。

站在張司空的角度,一定不願意折損這個助力。

如果對方事先多留一手,刺客非要多說個人名不可,供出崔令之遠供出蔡古虧損要小。

梅浩南想的八九不離十,姜青姝的確是認為,張瑾更可能保蔡古。

畢竟蔡古出事,安西戰局可能就徹底脫離張瑾的掌控了,而且這件事中,張瑾一直在被迫幫崔令之擦屁股,他也許會不滿於受到崔令之拖累,又無奈於雙方聯系太過緊密。

如果他狠下心來,借她的手自斷羽翼打壓崔家,未來再扶持更可靠的黨羽,將來崔令之萬一超出張瑾的掌控,那也只是一枚棄子,張瑾隨時可以除掉他。

當一人好不容易爬到高處後,最該斬的人便是曾經扶持過自己的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爬上來的全部秘密。

而後再扶持的黨羽,都無法撼動自己一分。

而從姜青姝的角度上看,崔令之暫時不知道崔弈是張瑾所殺,但這也是她未來挑撥張瑾和崔令之關系的一大籌碼,如果在此之前,崔令之先獲罪了,張瑾一定會比她更快除掉捏有他把柄的崔家,她手上這張牌也可有可無了。

她考慮再三,還是先從兵權下手。

為了讓蔡古認罪,霍淩還特意請旨去大理寺監牢見了他一面。

蔡古暫時沒有被定罪,故而沒被施加什麽重刑,他起初有些慌張,到後來,逐漸氣定神閑,似乎篤定會有人保他。

只要他什麽都不說,事情就還有餘地。

“你猜他為什麽這麽冷靜?陛下已經下旨押濮陽鉞回京審問,他難道不怕濮陽鉞會供出他嗎?”霍元瑤問兄長。

霍淩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

“難道他們想在路上解決濮陽鉞?”

霍元瑤支著下巴,聞言歪了歪腦袋,眼珠子一轉,沈吟道:“比如說畏罪自盡,只留下一封遺書認下所有罪?”

這都是權力鬥爭中慣用的招數。

畢竟死無對證。

所以到底能不能讓蔡古定罪,就看濮陽鉞會不會死在半路上了。

霍淩決定連夜快馬加鞭出京城,奔赴千裏,前去阻止此事發生。

他身上還帶傷,又這樣千裏迢迢跑去摻和此事,這怎麽行?霍元瑤急急忙忙攔住兄長,讓他別沖動。

“萬一你去了阻止不及,濮陽鉞死在路上,豈不是白白遞給別人把柄?陛下已經明令你避嫌,讓你去監牢悄悄見蔡古已是破例,你怎麽可以再這樣亂來?”

霍淩擡起漆黑的雙瞳,面色沈著,嗓音透著一股冷峻決絕:“我不去?那就這麽便宜了他們?”

霍元瑤氣惱跺腳道:“你這頭倔驢!早知道我不跟你說這麽多了。”

“你已經說了。”

霍淩背著劍戴好帷帽,他穿著利落的緊身衣,將短刀插在靴子裏,打算出門,冷冽的嗓音消失在夜色中,“我無所謂會怎麽樣,只要陛下的目的能達成就好了。”

霍淩一向固執,只做自己認定的事,這種時候,大概只有陛下親自來才能阻止他了。

可是霍淩知道,她不會來的。

她是高懸在天上的月亮,他則是被月光照耀的蕓蕓眾生,只有他一心向明月,哪怕明月看不到他。

霍元瑤說得對,霍淩這一去,以他一人之力,也未必能阻止事情發生。

但他遇到了一個人。

這天底下,若論獨步天下、橫掃天下高手的本事,也唯有那麽一人。

霍淩事後才看清他的樣子。

少年咬開酒壺木塞,剛自顧自地灌完一整壺桂花醑,眸中滌蕩著微醺醉意,被夜風吹散,清瘦勁拔的身影近乎與黑沈夜色融為一體。

然而月光照亮了少年握劍的白皙手指,和那張俊秀精致的面龐。

他翹著二郎腿,懶洋洋歪坐在屋頂上,懷裏愛惜地抱著什麽,似乎是一把鋒芒內斂的寶劍。

霍淩一路辛苦地追,終於停下輕功,認出他是誰,“是你。”

少年黑眸微轉,看定屋檐下的霍淩,懶洋洋道:“我也認得你,你是七娘的侍……”

霍淩握劍的手猛地收緊,眼皮驟跳,似乎被“七娘”二字狠狠蟄了一下,呼吸都要驟停了。

他怎麽能這麽叫陛下?

他和陛下的關系……

那屋頂上的少年話說了一半,“唔”了一聲停下,似乎也覺得“七娘”二字叫起來不妥當了,他早就沒有身份立場這樣叫她了。

便也只是斂了笑,揚眉睥著他。

“我猜,你在給她辦事?”

霍淩不語。

對於這個權臣之弟,他縱使知道他品性如何,也依然帶有十二分的防備敵意。

相比於他的緊繃,行走江湖的少年顯得要松弛得多。

他把手一揚,手中另一壺還未動過的桂花醑淩空扔來,霍淩擡手接過,皺眉不解。

“你是她的人,我才幫你。”張瑜說:“勞煩,把我的酒捎給她,順帶告訴她我想她了。”

霍淩心口一哽,心裏有太多疑竇,不禁冷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能在這裏?”

“你不知道我方才在做什麽?”

“救人。”

“此人是什麽身份,你可知?”

張瑜面對霍淩的一連串發問,歪頭納罕地瞧過來,笑了聲,認真地說:“管他是誰,是她想救的人就對了。”

語氣理所當然。

他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又好像知道些什麽。

又或者是知道,但不想讓霍淩知道他在關註這些。

呼嘯的冷風刺痛霍淩的耳膜,他的心臟也被凍得顫了一下,望著上方緘默不語,捏緊酒壺的用力到泛白,只是用視線重新審視這個傳言中被陛下偏愛過的少年。

如他所想,很多人在與他爭奪著這一輪月亮,非他一人在執著地仰望。

霍淩心裏忽然有些茫然。

“走了。”

屋頂上的張瑜卻不打算再說,兀自抱緊了懷中的劍,煙青色的衣擺極快地消失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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