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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對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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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對峙4

大軍回朝,關於西邊戰事諸多細節,自是要細細上報朝廷,前幾日暫且有時間休整,隨後天子便會召幾位將軍一同進宮。

禦前奏對,蔡古不善言辭,崔令之亦不放心他,擔心他會說錯話,所以,二人徹夜討論,分析天子可能會關心什麽問題,而他又如何作答,才算穩妥。

此外,翌日一大早,天才剛亮,便有官員進宮奏請皇帝,說金吾衛中郎將申超半夜在京城巡查的時候,發現有賊人宵禁時分在宣平坊鬼鬼祟祟,似乎有所圖謀,請求加強宣平坊的巡邏。

姜青姝直接允了。

她覆又問:“沒抓到人?”

那人恭敬道:“回陛下,據申超所言,此人到了興寧坊便消失了蹤跡,那邊都是官員府邸,申將軍職權官階不夠,手上又無搜查文書,不敢貿然破門而入。”

姜青姝淡淡道:“事急從權,若是抓危害百姓的賊人,自然不得馬虎,便是官員府邸又如何?只要有憑有據,該搜便搜,朕相信眾愛卿們皆是正直清明之輩,為了百姓安危,不會妨礙金吾衛做事。”

“是。”

那人領命退下了。

那人退下之時,正好張瑾踏著丹墀來到殿外。

二人擦肩而過,那人連忙停下來,朝他施禮。

“司空。”

張瑾目不斜視,一路來到天子跟前,從袖中拿出整理好的尚書省案卷,淡淡道:“這是本月的一些事物,陛下過目。”

姜青姝示意鄧漪去接,一邊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神色如常。

她心裏暗道:張瑾能料中霍淩的舉動不稀奇,不過裴朔暗中調查濮陽鉞的事極其隱蔽,幾乎沒有走漏風聲,他連濮陽鉞那邊都未雨綢繆地防住了,真是太縝密了。

想抓他的把柄,極難。

本來張瑾也沒什麽把柄,這些事他雖暗中知情,但沒有一件沾了他手,就算東窗事發,火也燒不到他的身上,都是別人在“背著他自作主張”罷了。

他可是清清白白、勤政為民的好宰相。

可笑的是,崔令之算計濮陽鉞,讓濮陽鉞為他人做嫁衣,殊不知他自己也是,為殺子仇人鋪路還渾然不知。

現在宣平坊加派人手了。

他們想捏住濮陽鉞的軟肋,就一定要控制濮陽鉞的家人,事後說不定還會動手,但一定會有所準備。

霍淩再想從此處著手,只怕是有些難。

姜青姝心裏想著,目光下移,落在張瑾腰間、她親手贈送的香囊上。

他還戴在身上。

“臣已經細看了戶部上報的近三個月稅收,近期並州幹旱,糧食收成較少,臣以為,此事應該……”

殿中的張瑾長身玉立,紫衣灼然,如清玉塑骨,正嗓音平淡地說著,不經意擡頭,便看見上方端坐著的小皇帝已不知何時偏著腦袋,一手支著下巴,唇角翹起,心情甚好地瞧著他腰間那處。

他嗓音頓住。

“陛下可在聽?”

“……”

“陛下!”

“嗯?”她回過神來,眼睛微微一彎,“愛卿方才說什麽,勞煩再說一遍。”

那雙眼睛清透如琉璃,煥發著吸引人的光彩,張瑾註視著她,忽然不再繼續方才未說完之事,而是低頭看了看腰間。

他忽然嘆了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枚玉佩。

她驚訝:“做什麽?”

張瑾寬大的手掌攥著玉佩,註視著她微笑道:“臣想了許久,金銀珠寶不過俗物,作為禮物甚為庸俗,亦沒什麽意義,臣身上也無什麽珍貴之物,唯有這玉佩,臣與阿奚各有一半,紋理相合,也是父母所留唯一之物。”

張家兄弟,長兄為瑾,弟弟名瑜。

瑾瑜皆為美玉,是當年他們的母親在掖廷所取,一塊家傳玉佩一分為二,分別給了他們兄弟二人,希望他們縱使出身低賤,將來立身成人,品性上也是個正直仁義的君子。

正直仁義。

兄長沒有做到。

只有弟弟長大後實現了,成了行俠仗義的俠客。

但此物對於張瑾而言,依然是最重要、最珍貴之物,人立於世,有了一次錯,便只能步步錯,直到徹底忘了最開始的自己,縱然未能成為那樣的人,張瑾的內心深處,又何嘗沒有那樣希望過。

男人攤開手掌,晶瑩剔透的玉玨,在燈火下散發著溫暖的光澤。

“禮尚往來,此物不若送給陛下,作為回禮。”

她贈他香囊,他便送她玉佩。

話本子裏的有情人,也常常如此互換定情信物。

姜青姝一怔,望著男人認真又柔和的眸子,心裏卻暗道一聲“別吧”,這禮物意義非凡,太過珍貴,一聯想到香囊裏被她下了毒,便忽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張瑾卻不等她回答,兀自走上前來,在她跟前停下。

他斂袖,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捉著她的手腕,親手把此物塞到她掌心。

“拿好。”

她低頭看向掌心,上面除了繁覆漂亮的紋路,還刻著一個小小的瑾字。

“這麽重要的東西……”

“若不重要,如何好贈予你。”

這已是他深思熟慮過的。

畢竟此生也不可能將此物送給別的女子了。

張瑾瞧著她別扭躊躇的樣子,低笑一聲,手指摩挲著她的手背,讓她捏緊玉佩,“並非讓你日日佩在身上,收下來放著便是。倘若覺得此物太貴重,那陛下再多送臣一些香囊,倒也無妨。”

“你倒是想得美。”

她推脫不掉,只好收下,偏頭笑嗔一聲。

……

有了天子許可,金吾衛便順理成章地加派人手保護濮陽鉞的家人,既然是交易中的一環,濮陽鉞的家人也許知道些什麽,霍淩便想從他們這邊入手,試試能不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什麽證詞。

但很難。

無論霍淩如何勸說,他們都不願透露半個字。

這也是正常的,除非蔡古已經註定要被問罪,否則他們沒必要供出背後的人,白白惹來殺身之禍。

“事到如今,那就只有賭一把,將計就計,看能不能引蛇出洞。”裴朔沈吟道。

霍淩問:“如何將計就計?”

“先放出風聲,謊稱他們已經主動供出暗中威脅自己之人,你再去把此事告到刑部,鬧得越人盡皆知越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背後的人一定會著急。

事實證明,的確是有效果。

兩日後,帶兵一直蹲守在暗處的申超,就看到有黑衣人踏著屋頂,極為迅速地靠近宣平坊。

來得正好。

“動手!”

【金吾衛中郎將申超連續很多天蹲守在宣平坊,終於看到有刺客前來,與其交手,刺客扭頭遁逃,這一次申超準備得極為周全,一路沒有追丟,直到帶兵沖入興寧坊,來到司空張瑾的府邸外。】

【金吾衛中郎將申超沒想到刺客會進入張府,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決定直接帶兵圍住張府,要求入府搜查,沖撞了正在府中歇息的張瑾。】

當夜,剛更衣結束、準備就寢的姜青姝猛地一個激靈。

嗯?

什麽情況???

刺客跑到張瑾府裏?這劇情發展不對吧?張瑾出手了,還這麽莽撞?

“陛下,怎麽了?”

鄧漪一邊手持玉梳為她梳發,一邊輕聲問。

鄧漪早已習慣陛下時常盯著虛空走神的樣子,陛下時時刻刻記掛著朝政,一般露出這樣的情態,必是想到了什麽重大之事,在心裏盤算著。

果然下一刻,眼前的少女驟然擡起雙眸,透過銅鏡望著身後的鄧漪,沈吟道:“阿漪,你即刻出宮一趟,辦一件事。”

鄧漪附耳過去,片刻後含笑點頭:“臣遵旨。”

與此同時。

張府外。

滿月在烏雲後時隱時現,照亮一片兵械寒甲。

深夜北風刺骨,府邸大門外兩側懸掛著的燈籠明亮,拉長一片烏泱泱的肅穆人影。

半開的張府大門外,站在最首的申超面色肅穆,姿態不卑不亢。

“在下今夜搜查賊人,此賊人方才進了司空府邸,還請知會你家大人,行個方便,讓在下進去搜查。”

“行個方便?”

周管家堵在門口,看著這烏泱泱一群人,嘲諷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裏是何處,憑你們也敢搜?還是將軍覺得,我們家大人會窩藏賊人?”

“那便以事實說話。”

申超面無表情道:“司空究竟有沒有窩藏賊人,一搜便知。”

周管家冷笑更甚,猛一甩袖,“放肆!一品官員府邸,豈是你一個小小的中郎將說搜便能搜的?!將軍難道是要硬闖不成?”

申超見這府上管家分寸不讓,根本不好應付,眉頭皺得越發緊。

眼下時間越拖延越抓不到刺客,他們布局這麽久,萬不能功虧一簣。

如果能在張司空府上抓到人,那庭州之事就和張司空就扯上關系了,這可是極為重大的收獲。

斷不能錯過。

實在不行就硬闖。

申超右手猛然握緊腰側佩劍,上前一步,沈聲道:“來人,進——”

話未說完,一道冰冷的嗓音沿著夜風吹來。

“申將軍當真是肆無忌憚。”

隨著聲音傳來,申超動作微頓,擋在大門口的周管家也一改方才的氣勢,恭敬彎腰側身。

月色灑滿大理石鋪就的路,一道修長凜冽的影子逐漸走來,踏著一地霜意,雙袖隨風微動,容顏清俊冷漠,沒什麽表情,便無端端令人敬畏。

不同於平時一貫穿著的穿著的一品紫色官袍,張瑾此刻只著玄色常服,外披鶴氅,姿態輕漫隨意,似是就寢中途突然被這動靜吵醒。

他的視線平靜地落在申超臉上,申超不禁緊張起來,如臨大敵。

申超後退一步,拱手道:“司空見諒,末將深夜打擾,是為緝拿賊人,事情緊迫,必須即刻搜查,還請司……”

他話未說完,便又被打斷。

張瑾冷聲說:“倘若我不配合呢。”

申超不由得抿緊唇,他一個小小武將,哪裏敢真的對當朝一品宰相來硬的。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地擡眼,大著膽子迎上對方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此賊人身份特殊,先前末將已得到聖上口諭,若搜查正當合理,便是興寧坊內的朝臣,便是司空您,也不可無故阻攔,還請司空配合末將!”

他搬出皇帝來,終於讓張瑾微微凝目,眸底似淬了冰,盯著他。

申超頂著壓力,巍然不動。

張司空在朝中一手遮天,就算是天子也要給他幾分薄面,申超心裏正打著鼓,不知搬出天子能不能讓眼前這個權臣忌憚一二。

陛下是君,他權勢再盛也只是臣子。

總不能連陛下的口諭都不顧吧?

四周一片詭異的死寂。

北風裹著雪沫,冰冷刺骨,握著劍柄的手也凍得漸漸失去知覺。

申超心裏越發沈重,就在他想再度開口之時,眼前的宰相卻淡淡笑了笑。

“搜查正當合理。”

他不緊不慢地重覆地這六個字,清淡反問:“試問如何斷定,申將軍搜查正當合理,而非信口編造所謂賊人,意欲闖我府邸,給我難堪?此事一旦開了先例,往後申將軍是不是想搜查任何一個朝臣府邸,都能進出自如了?”

申超猛然一驚:“末將斷不敢在此事上撒謊!更絕無此意!”

“單憑你一句不敢,便可信麽?”

申超一下子被他問住,不由得暗暗一咬牙,心裏冒火,恨恨地想:這張司空可真難對付,三言兩語就反客為主,把問題反拋到他身上來了。

要是裴朔在這裏就好了。

那家夥伶牙利齒的,肯定知道怎麽應付。

申超絞盡腦汁地想著,最終心底一橫,幹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各退一步,今夜大人準許末將搜查,若稍後末將沒有搜出那賊人,便當是末將無禮冒犯大人在先,末將自會向您賠禮道歉,您看如何?”

“賠禮道歉?”

張瑾輕笑一聲,掀起眼皮子瞧著他,似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

“你是在說笑麽。”

做錯事的話,應該付出代價才對。

賠禮道歉可不夠。

他會在乎區區一個金吾衛中郎將給自己賠禮道歉嗎?

張瑾冷聲道:“若搜查不出,便是你濫用職權、冒犯朝廷命官,申將軍若當真有把握,那便搜罷。”

說罷,他甩袖轉身,漠然離去。

申將軍渾身冰涼地佇立在門口,默了許久,咬牙揮手。

“來人!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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