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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莫嫌舊日雲中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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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莫嫌舊日雲中守5

他為什麽要這麽看著他?

一對上對方那雙冷漠高傲的眼睛,趙澄便手腳發冷,覺得自己在他眼裏好像成了死人,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就像嘲笑著一只不知死期將至的可憐蟲。

他想,如果自己某日真的會被人害死,大概就是死在這樣的人手上。

趙澄下意識攥緊姜青姝的袖子,“陛下……”

姜青姝看著依偎著自己的少年,好像沒看出他的不對勁,“怎麽了?”

“沒、沒什麽……”

姜青姝擡起手,微笑著撫了撫他的臉,柔聲說:“司空與朕要商議政事,你先回去,等朕忙完了再來景合宮找你如何?”

“可臣要是看不到陛下,臣就心慌。”趙澄抿緊唇,固執地望著她,眼神近乎脆弱,“陛下真的不能多陪陪臣嗎,哪怕就多一會兒……”

趙澄急於從她這裏確認自己還有寵愛,以此來安心,如果她連陪都不願意陪他,那萬一他也像崔弈那樣出事,陛下也許不會在乎……

他心神不定。

姜青姝無奈地笑,“好了,朕依了你便是。”她偏頭,看向一邊的張瑾:“愛卿先回去罷,朕擔心貴君和皇嗣,明日再與卿繼續議事。”

擔心趙澄和他的孩子?

張瑾倒是諷刺地輕笑了聲,方才他還在和她談及不適合生孩子的事,這個趙澄就仗著“孩子”跑到這裏來礙眼,倒像是在鉆他的空子。

好在趙澄活不長了。

張瑾沒必要和一個死人計較,他所掙來的虛假寵愛很快就要沒有了,到時候她就會明白,趙澄對她也是假的,她身邊的這些鶯鶯燕燕都不值得她去浪費時間,倒不如專心和他在一起。

他才是真正能幫她的人。

和他在一起,她依然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任何人都不能對她不敬,他會盡心輔佐她治理江山,她想要什麽樣的盛世,他都能陪她去完成。

除了做不到絕對的皇權專制,但自古以來,帝權相權互相制約才是普遍現象,宰相的存在便是為了防止帝王昏庸獨裁,即便張瑾攬權過大,他也絕非屍位素餐之人,在處理國政上也一向勤勉。

他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

即便他手中權勢,已超出一個宰相該有的範疇。

張瑾擡手:“臣告退。”

說完他就拂袖離開。

張瑾離開之後,趙澄才終於放松下來,終於,只有他和陛下兩個人了,他又抱緊了她一些,同她說些悄悄話,陛下對他很有耐心,無論他說什麽,她都含笑聽著。

這個被特意挑選進宮的趙家小郎君,哪怕愚蠢跋扈又小肚雞腸,也不可否認是有優點的——那張獨屬於趙家人的臉,是很出挑好看的。

皮囊好看之人,就算曾犯過錯,也容易讓人心軟原諒他。

可是。

事事都能原諒嗎?

他爭風吃醋下毒害人,陛下原諒他了,那麽他用孩子欺騙了陛下,讓她空歡喜一場,她還會原諒他嗎?

他仿佛成了臨上刑場的死囚,在等著懸在頭頂的鍘刀落下的那一刻,那時,眼前的人一定再也不會對他這樣好了。

她一定會厭惡他的。

一想到那一刻,少年就痛苦地閉上眼,突然說:“陛下……如果有一天,您發現臣騙了您……”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她笑著打斷,“說什麽傻話呢?”

他執著地說:“臣只是想知道,如果陛下被臣騙了,陛下還會喜歡臣嗎?”

“喜歡啊。”

真的嗎?

她說得這麽幹脆利落,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可趙澄覺得她沒有這麽偏愛自己,從來沒有。

他剛進宮時就很得寵,她對他最好,他也很快就喜歡上了她,可他總覺得自己沒有真正走進陛下的內心,沒有見過真正的她。

如果不是反覆患得患失、總覺得她沒有真的很喜歡自己,急著想讓她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他也不會總是控制不住吃醋害人。

可就算懷孕了,他也好像沒有得到過。

趙澄苦澀地垂著眼,輕聲說:“陛下,臣想告訴您……不管臣做什麽,都只是想讓陛下喜歡臣……”

“朕知道。”她柔聲說:“朕聽說,懷孕之人容易胡思亂想,阿澄不要想太多了,有朕在呢,你只管養好身子,平安生下朕的繼承人。”

“繼承人?”趙澄心慌地喃喃:“萬一是男孩……陛下這般期待,臣更怕讓陛下失望……”

“那也沒關系。”

她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無論何時,朕的皇太女,身上只會流著趙家的血。”

她溫柔地註視著趙澄,卻好像透過他,在註視著別的什麽。

帝王親口給出這樣的承諾,簡直是滔天恩寵,傳出去甚至會引起朝野震動,趙澄卻絲毫沒有欣喜,相反,他的背脊流竄過一股令人戰栗的冷。

她說的話,他聽不懂了,他逼自己不要亂想,眼前的皇帝一定是指,他們將來還可以繼續生。

姜青姝方才一時心血來潮想到三郎,才隨口說了一句,此刻註意到趙澄的不安,也只是笑了笑,並不在意。

她的皇太女身上流著趙家的血。

她偏袒趙家,是她裝的,但收割兵權之外,她也知道,趙家終究和公然謀逆的謝氏一族不同。

庭州,趙德元還在死戰不退。

為國血戰的武將,可以戰死沙場,卻不該死在自己人手裏。

張瑾想將他們趕盡殺絕永除後患,但她卻不這樣想。

不知道霍淩來不來及,裴朔又能不能完成她的囑托。

但願,不會出什麽意外。

——

深夜,西州。

城墻上火把長燃,守夜將領本在昏昏欲睡,在聽到急促馬蹄聲時驟然驚醒,便看到一人遠遠騎馬而來。

夜色深重如墨,那人穿風而來,霎那間割裂一片黑暗。

“城下何人——”

“在下宣威霍淩,庭州有難!請求西州發兵支援!”

那少年將軍衣衫破損,渾身負傷,臉頰帶血,字字近乎以全力吼出,嗓音因嚴重缺水而沙啞無比。

字字聲嘶力竭,在暗夜裏平添幾分蒼涼肅殺。

話音剛落,身下之馬驟然力竭,猛地朝地面砸去,馬上的少年將軍驟然被這股猛地甩飛出去。

煙塵飛揚,他翻身一滾,卻難以抵消被這股大力,骨骼發出沈沈脆響,痛得牙關死咬。

他路上遭伏擊,失了戰馬,用雙腳跋涉了一段路,還在路上姑且找獵戶求得一匹年邁老馬,時辰耽擱太久,霍淩僅憑著一絲意志日夜兼程。

火光迅速從城墻上蔓延下來,逐漸逼近,照亮少年一雙淩厲肅殺如雪刃的眸子。

“你說什麽?”

“庭州有難——”

他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攥著韁繩而痙攣,拿腰側令牌時還在劇烈顫抖,對方確認身份,慌忙入城匯報將軍。

西州守將孟叔讓聽聞此事,驀地大驚,起身去見霍淩。

霍淩已有數日數夜不曾合眼。

無論暴日當頭,還是夜深露寒,一念及庭州存亡,看著身上穿的軟甲,這少年便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昏迷過去,不許令自己停下來。

便是活活累死在路上,也絕不能辜負陛下的期望。

庭州不能失守。

千萬不能。

被人扶著見到孟叔讓時,霍淩拼著最後的意識,只說了一句話。

“有人埋伏阻止我來西州,欲令庭州孤立無援,料想龜茲沒有援兵,庭州存亡,皆系將軍!”

……

瑞安二年八月,西邊戰報再次傳入京城。

八月初六,西武國大軍攻打庭州,趙德元艱難抵禦,血戰不退。

八月初九,庭州城破。

宣威將軍霍淩單槍匹馬赴西州求援,西州守將孟叔讓聞訊,當即率八千援兵火速趕去,然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庭州失守,未能力挽狂瀾。

戰場殺伐就是如此無情,哪怕那少年幾乎賠上性命去求援兵,也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如果能早一點。

就算只早半個時辰,事情也許都會有轉機。

霍淩得知消息時,雙眸猩紅,雙拳已經攥到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在燃燒,近乎失去理智。

他想起在路上伏擊他的人,如果不是他們讓他失了馬在路上耽擱,也許庭州就不會失守。

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如此歹毒陰狠?!

同為國作戰,怎麽會有人拿城池百姓來開玩笑,暗算他們?

這一刻,這心思純凈的少年,徹底領教了什麽是人心殘酷,若非孟叔讓命將士們將他按住,這少年說不定就要做出什麽沖動之事。

好在,趙德元寡不敵眾,本欲與庭州共存亡,幸得孟叔讓率兵趕至,其得以率兩千餘名殘兵放棄庭州,退往西州。

敵軍繼續深入,逼近西州和龜茲。

此消息傳入京城,朝野震動。

朝中文武百官凡提及此戰,無不搖頭嘆息,諸將談論起趙家此番戰敗,都說此番任命主帥乃趙德元主動請纓,他戰敗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一時之間,說趙德元太過托大狂妄以致庭州失守者數不勝數,紛紛要求天子將其革職問罪。

此外,沈屙病榻已久的上柱國趙文疏本來能下地行走,驟然聽聞戰況,急火攻心,病情直轉急下。

秋風蕭瑟。

連風也似寒刃割頸,帶著刺骨寒意。

上朝之時已有文官上奏,讓女帝追究趙德元出師不利、丟失城池之罪,但人人都知道小皇帝偏心趙家、又顧念著懷孕的趙貴君,一定不忍治罪,禦史這樣當殿上奏,幾乎也是得罪了陛下。

女帝的臉色並不好看,連帶著百官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僵持到最後,女帝還是松口了。

“暫革去趙德元左武侯大將軍稱號,待戰事結束後,再行議罪,退朝。”

女帝冷冷說完,甩袖而去。

文武百官連忙下拜,口呼萬歲,神色恭敬。

然而,不管他們上朝時再怎麽看起來緊張惶恐,下朝之後卻又難掩得意之色。

下朝之後,崔令之攏袖沿著長階而下,對左右同行的二位尚書說:“看來今日,各位可以回府提前擬好折子了,就等點燃那把火。”

湯桓淡淡道:“我看,趙文疏這條命只怕是撐不了幾日了,畢竟是幾朝元老,陛下少不得要顧惜他。但他若這幾日病逝,那就真是天要滅趙家。”

崔琿笑道:“濮陽鉞若想趁此機會拿下步韶沄的大都督之位,必不會讓趙德元守住庭州,兄長這一招借刀殺人用的當真妙。”

“只可惜,趙德元竟這麽命大,沒死在庭州。”

“他是生是死,大局已定,趙家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翻身。”

崔令之聞言,眼底掠過一絲陰冷暗色,冷笑道:“眼下時機已經成熟,待我和司空商量好時間,便可一起下手。”

“便從趙澄開始,我兒之死,定要他趙氏全族以血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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