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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回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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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回朝7

這十日以來,景合宮的趙澄被禁足,趙家的確是有些微詞,他們未必不知女帝沒有太袒護趙澄,但做臣子的若不是被逼到絕路,如何能對君王的決定有怨言?只能把這一股子火氣撒在張瑾身上。

張瑾生受了這無妄之災。

趙家彈劾他說身為外臣擅入後宮,說他狂妄僭越,女帝派系的一些臣子,譬如禦史大夫宋覃,也開始跟風彈劾。

平時張瑾謹慎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遮天,但唯獨抓不到什麽錯處。

就像當年,小皇帝一登基就被他把持大權、禁止私見朝臣,連出行都被限制,有文臣以此彈劾張瑾的不是,卻被張瑾截住了奏章。

張瑾說:“宮中近來鬧刺客,這是為了保護陛下安危,倘若天子遇刺,爾等負責麽?”

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

哪來的刺客?張瑾說有,那就有。

哪門子保護?聽命於張瑾的薛兆說他這是在保護,那就是保護。

當然,這樣的情況在今年已經改善不少,皇帝也可以隨便召見大臣了,但張瑾依舊抓不出絲毫錯處,這回他進後宮幹涉了貴君的事,雖是芝麻大的小事,但可算是被他們逮著點兒錯處了。

大家趕緊抓準這個時機彈劾。

張瑾對此懶得辯駁什麽,姜青姝就象征性地罰了他三個月俸祿。

她自然不是為國庫省錢才坑張瑾,她主要是想通過這件事看看,趁著此機會,有多少人會跟著彈劾張瑾。

她的朝堂裏,敢於上諫、不怕得罪人的孤直之臣,除了裴朔、宋覃等人以外,還是太少了。

大多數人需要挖掘。

平時看不慣張瑾的,除了黨爭的臣子,也會有些老實本分存在感低的大臣,這些臣子裏,一部分膽小怯懦,雖明是非,但畏懼上了上風,永遠不會站出來仗義執言。但也不乏有正直善良,以謹慎為主,偶爾會受良心驅使站出來的大臣。

這不就被她抓到兩個。

衛尉寺少卿戚文禮,禮部膳部司員外郎董青。

兩個閑官。

姜青姝刷實時的時候對他們有點印象,這兩人是好友關系,很喜歡私下談論時事,不過聊歸聊,朝中要緊的差事都輪不到他們,平時也就混混俸祿,這次卻忍不住一起開腔了。

她稍稍記下了這兩人。

“秋月。”

她喚秋月過來,屈指敲著桌面,對她說:“你去查查這二人的身家背景,入仕後做過什麽事,平時有何私交,在朝中可有得罪過什麽人。”

秋月對這兩人印象不深,也不知道陛下怎麽突然問起,便應了一聲。

她正要退出去,神態卻有些惶惶,姜青姝看出她有話說,“怎麽?”

秋月忍不住跪下:“陛下,臣有罪……”

“你有何罪?”

“臣蒙先帝栽培,如今又侍奉陛下左右,得陛下信任。可臣……明知長寧公主安排侍衣入宮是有所謀算,卻不知殿下竟如此大膽,還安排了毒藥,還盲目地隨著公主向陛下舉薦侍衣……”

灼鈺腰間的玉佩,還留在他那兒,因為姜青姝還不想戳穿他裝傻的事。

但解藥已經被她拿到手了。

事後,她叫了長寧入宮,只與她一同用了一頓晚膳,提及了那毒藥之事,姜青姝只說:“不知是誰那般狠辣,竟想謀害侍衣,若是再誤殺趙澄,給朕捅了大簍子,朕定是要活剮了那人。”

長寧何其聰明,得知灼鈺差點殺了趙澄時,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玉箸。

她勉強露出一抹笑容,“陛下說的是,那下毒之人想必也未想到會差點害到貴君,日後定是不敢再如此肆意妄為。”

姜青姝微笑,“阿姊說的對。”

這算半個鴻門宴。

長寧回到公主府後,越想越後怕,雖然她不明白女帝是如何洞悉的這一切,但她還是老實讓人送了解藥去,並自請去護國寺為女帝和大昭祈福一段時日,暫時遠離京城。

這件事,姜青姝並沒有怪罪秋月,但秋月自己心裏難安,糾結了好幾日,終於還是說了。

姜青姝說:“朕明白你的初衷,這不怪你。”

秋月雙手撐地,頭垂得低低的:“臣還是有罪,請陛下責罰,否則臣心裏難安。”

秋月知道,此事得虧天子大度,換了其他猜忌心重的帝王,宗室給後妃毒藥就是犯了大忌,夾在中間的秋月甚至有謀反的嫌疑,就算陛下降罪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可偏偏陛下沒有怪她,這只會讓她更加不安。

姜青姝見秋月如此執著,沒脾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帝王之所以被稱為孤家寡人,有時也是因為周圍的人都懷著誠惶誠恐的敬畏之心,哪怕她全然信任,他們也總會時刻謹記君臣之間的規則,越發誠惶誠恐。

這是好事,可以防止臣子變得跋扈自負。

但有時她也很無奈。

片刻後,她嘆道:“既如此,朕罰你出宮。”

秋月一怔,擡頭望著女帝。

姜青姝看著她:“近日天降大雪,汴渠漕運受阻,多轉道由漢水西運,過山南東道,此事容易生出紕漏,朕雖派燕卿多加留意,但也決意再派監察禦史前去巡考,待擬定人選,你便一起去罷。”

山南道多為流放之地,卻也位於版圖中心,漕運關鍵之處,雖然是從禦前貶出去,卻也是委派了重任。

秋月有些難以置信,但也深深行了一禮,“臣遵命。”

她起身退出紫宸殿,正好見到迎面而來的鄧漪,鄧漪見了她,低頭見了一禮,卻發現秋少監的神色覆雜,有些沈重,卻又有些釋然。

“大人這是怎麽了?”鄧漪關心道。

秋月笑著搖了搖頭,看著眼前儀態端莊、已有幾分沈穩威嚴之氣的鄧漪,想起第一次見到鄧漪時,她還只是掖廷裏一個小小的女官,只會耍些小聰明,上不得臺面。

如今,鄧漪在陛下身邊,幾經獎懲,日漸能幹,秋月偶爾也會提點她一些,鄧漪腦子靈活,一點就通。

現在,總掌紫宸殿事務的鄧漪,已越來越有秋月當初的樣子了。

秋月不在的時候,她也把陛下照顧得很好。

如今埋在後宮各侍君身邊的暗線,秋月並不知情,是鄧漪在為天子暗中做此事,並且口風極嚴,連秋月都只是在景合宮事件後,稍微看出了一點端倪。

秋月滿意地望著鄧漪,柔聲囑托道:“日後你在陛下身邊,好好照顧陛下,切記不可被權勢迷了眼睛。”

鄧漪一頭霧水,卻也還是應了。

她與秋月說完話,進了殿,低聲稟報道:“陛下,侍衣來了。”

姜青姝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這才發現天黑了。

“好。”

她起身,進了暖閣。

暖閣之內氣溫猶如夏季,那少年身影纖瘦,衣料單薄,一頭烏發柔順地散開在肩上,長長的睫毛被燈火燭影照著,越發脆弱漂亮。

他默默垂著頭。

姜青姝掀開簾子,靜靜瞧了他一眼。

【侍衣灼鈺以為女帝不要自己了,驟然被傳侍寢,不知道女帝還討不討厭自己,心裏忐忑不安。】

“過來。”

她出聲。

少年的側影輕微顫了一下,幾乎不易察覺,但卻被身後放大數倍的黑影暴露無遺。

他緩緩擡頭,烏眸濕潤,像玉石泛著光澤。

然後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默默垂著頭。

他不敢看她。

她問:“學過怎麽伺候更衣麽?”

少年呆呆地站著,許久,才遲鈍又含糊地應了一聲,睫羽不自在地撲閃,不安地盯著地面。

“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不……不……”

他吶吶地裝著傻,其實也的確是不會,因為沒有人教過一個傻子。

“朕教你。”

姜青姝從他身側走過去,展開手臂,“解開朕的腰帶。”

灼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背後靠近她,手指慢慢觸摸上華美厚重的龍袍,皮膚幾乎被上面繁覆的繡紋所灼痛。

他笨拙地去解,她低頭玩味地瞧了一會兒,提醒:“右邊這個搭扣。”

“……嗯。”

他找對了位置,再去解其他搭扣,但因為動作太慢,在快完成時她突然不耐道:“罷了,來人。”

外頭守著的鄧漪進來,“陛下。”

“你來給朕更衣。”

鄧漪看了灼鈺一眼,看著這少年低著頭,似乎更加不安了,心下明白,陛下約莫是故意的。鄧漪上前服侍女帝脫掉了外袍,少年被迫讓開,垂著頭呆呆地站在一邊。

鄧漪問:“是侍衣侍奉不好陛下麽?”

姜青姝不答。

鄧漪心念一轉,順勢便道:“侍衣心智如癡兒,侍奉陛下必然有所不足,也不沒法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今日雖召了侍衣,但也還來得及換其他人來,臣看,竹君便很好。”

少年的身子驟然一繃。

他的雙手下意識攥得死緊,幾乎掐出了青紫色,呼吸也瞬間變得很是急促。

他不要……

她晾了他好多天,今天終於肯見他了,如果這一次讓他回去了,可能就真的再也不會要他了……

不要。

不要拋棄他。

姜青姝正要開口,就聽見輕微的一聲悶響,少年整個人都重重地跪了下來。

他垂著頭彎著腰,伏跪在她跟前,雙手抓著她的裙擺,小聲說:“能……能伺……能學……”

“……”

姜青姝無奈地瞥了鄧漪一眼,鄧漪忍著笑,悄悄對她做了個嘴型。

——多嚇他。

姜青姝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就屬你機靈。

鄧漪捂著被女帝戳到的額頭,笑意更濃,故作驚訝地轉身道:“陛下沒有怪罪,侍衣這是做什麽,快請起。”說完就要扶灼鈺,但少年卻固執地跪著不動,怯怯地擡頭,目光穿過鄧漪,望著姜青姝。

眼尾泛紅,像是快急哭了。

【侍衣灼鈺聽到女帝要換別人來伺候,覺得自己要被拋棄了,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只恨自己是在裝傻,沒有辦法說出流利的話求她。】

瞧瞧。

把人嚇成這樣。

姜青姝是想打一巴掌再給顆糖的,現在算是給糖的環節,鄧漪倒好,還嫌這一巴掌打得不夠重,要給他來個刻骨銘心。

要馴服一只完全野生、沒有受過教化的惡犬,第一棍就是要打掉它所有的銳氣,讓它徹底意識到誰才是主子。

只有聽話了,不敢噬主了,才能開始下一步。

但是這傻小子,自幼太可憐,也著實是把她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這幾天姜青姝刷實時,滿屏都是他在發瘋。

【侍衣灼鈺抓著路過的侍衛不放,支支吾吾地叫著“皇……”,對方不耐煩地甩開他,只當這是個不受寵的侍君。】

【侍衣灼鈺晚上睡覺故意不蓋被子,企圖讓自己又生病,這樣女帝就可以來看自己了,但被宮女於露發現,強制蓋了被子。】

【侍衣灼鈺手裏握著簪子,想自殘引起女帝的註意,被宮女於露發現後沒收了全部的發簪。】

於露,是她安排的人。

姜青姝覺得差不多了,正要開口,“你——”

她的話被人打斷。

外頭有宮人匆匆進來,低聲道:“陛下,張司空求見,說是帶了陛下想要的東西。”

姜青姝:“……”

灼鈺:“……”

這個大燈泡。

姜青姝的話頓時噎了回去,張瑾這酒非要現在送嗎?

“讓他進來。”

暖閣這麽熱乎,她懶得再披外袍,索性讓灼鈺就這麽跪著晾一會,轉身掀開簾子走到外間,拿起一邊的茶盞,淺呷了一口。

張瑾進來時,正好看到她又是這副樣子。

像是剛侍寢侍了一半。

她還故意瞧著他,笑道:“愛卿這個時候來,真是會打擾朕的好興致,不知道的還以為愛卿是故意的呢。”

他眼神驟暗,目光隱隱纏火,強行平覆氣息,平靜道:“臣來給陛下送許諾好的三壇桂花醑。”

她放下茶盞,像是在回憶,“有這回事?”

張瑾:“……”

張瑾抿緊了唇。

他覺得她在故意氣他。

想說禦花園的事,她是喝醉了不記得了,不記得跟他說過話,也不記得她隨口要過酒,還牽著他的袖子對他撒過嬌。

下一刻,她又說:“也沒事,愛卿這酒送得很及時,桂花醑香氣宜人,正好用於朕今夜助興。”說著她吩咐一邊的宮人,“去開一壇。”

張瑾神色更冷。

她要用他的酒,去助別人的興?

脾氣再好的人,也經不起她這樣故意挑釁,喜歡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旁人做親密之事,一次便足以折磨他數月的噩夢,在他終於繳械接受之時,卻反而變得奢侈遙遠。

張瑾的脾氣並不好,嫉妒與酸楚積壓在心口數月,早已在看到趙澄之時瀕臨極限,讓他開始反思——自己到底在等什麽?

毫無付出、毫無能力的人能僅僅以後宮的名義肆意霸占她,當初阿奚在時他尚能勸慰自己是不和弟弟爭,現在又是在等什麽?

她就是個濫情無心之人,指望她能收斂麽?不可能。

他不奪,永遠都不可能。

姜青姝站起身來,懶洋洋拎著那壇要剛開封的酒,要往裏面走去。

“朕要安歇了,愛卿退——”

她話沒說完。

才走了兩步,忽然被一條堅硬的手臂攔住,用力圈入懷裏。

冷冽的氣息從身後席卷而來。

他是從外面來的,周身被風雪吹得冷峭,連指尖都是冰冷的觸感,胸膛也堅硬得如鐵,她瞬間好似落入冷窖,被他的氣息冰封。

她要掙紮,卻被裹得更緊。

“你放肆……”

她想回頭罵他。

男人卻死死地箍著她,鼻尖的呼吸壓抑而急促,在她偏頭的剎那貼近她的耳側,咬牙切齒道:“陛下是在故意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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