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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何去何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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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何去何從3

一個人能勇於割舍,需要的勇氣難以估量。

趙玉珩舍棄什麽,似乎從來不猶豫,自己的命也好,腹中的孩子、君後尊崇的地位、趙家子弟的責任,總是能毫不猶豫地割舍。

光明磊落,又問心無愧。

是以,行走於世至今,他幹幹凈凈,不曾沾染半分汙穢。

世人或貪婪膽怯、或能力不足,都無法擁有像他這樣的底氣。

裴朔也正是從他身上看出這一點,才動了救那孩子的想法,人生於世,總歸是要無愧於心、不忘初心,若非到了不可破的死局,皆不要選擇這樣極端又違心的做法。

以趙玉珩的身體,今後他再也不會有孩子。

那孩子也無辜。

裴朔不希望屬於至親的鮮血染上陛下的手,那是一雙幹凈的、仁慈的手,只需要用來勵精圖治、造福百姓,更不希望將來終有一日,陛下會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

所以,裴朔深思熟慮之後,還是勸了她。

姜青姝來探望趙玉珩,瞧見的便是已經野心影響力已經清零的他,她與他的初見還記憶猶新,那時他的身份後面有很長的後綴,是誰之子,是誰之孫,皆清清楚楚。

現在都沒有了。

一介布衣,前塵盡滅。

姜青姝被他牽著手,跟著他進了屋子,屋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便別無其他,她有些愕然地四處打量,說:“怎麽什麽都沒有,我再讓他們添置些東西來……”

“金玉堆砌不過虛有其表,這些已經足夠。”

他在床邊坐下,微微擡頭,望著站在面前的她。

他眼睛微微一彎,清潤的雙眼好似月下湖水,清冽而溫柔,“七娘,坐過來。”

姜青姝低頭註視著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掌心微微松開,滑到她的腕間,朝自己的方向輕輕拉拽。

她上前一步。

“坐到我的腿上來,好嗎?”他又問。

她又上前邁了一步,猶豫著側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坐過去,像是怕壓著生病的他不敢用力,他卻按著她的肩,輕聲在她耳側安撫。

“別擔心。”

她漸漸放松下來。

“做得很好。”

她被表揚,擡眼望著他,他傾身吻了吻她的耳朵,又問:“嚇到你了麽。”

“……沒有。”

“只是還想更親密些,在外頭讓人看到不好。”男人攬緊她的腰,微微擡頭,她可以看到他滾動的喉結,像是隱忍般地吸了一口氣,隨後手臂收緊了些,頭偏下來,又貼著她的臉頰,說:“瘦了很多。”

“還好。”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淡哂一聲,“君後死了,你是不是在宮裏沒少哭?”

他話中帶了淡淡笑意,她有些赧然,隨後理直氣壯道:“趙家這麽麻煩,我需要裝樣子的時候當然要哭,但也不是要時時刻刻哭。”

“可我想七娘,想得哭了。”

“誒,你怎麽……”

他怎麽能一臉笑意地說這話?姜青姝用力捏了捏他的臉,可惡,怎麽捏都長得這麽好看?他垂睫定定地望著她,擡手握住她亂捏的手,十指交叉著握住。

他把她的手拉到跟前,冰涼的唇輕輕貼著她的手指。

……輕輕碰了碰。

她指尖癢癢的,睫毛因為癢意輕輕撲簌了一下,定定地望著他親吻手的動作,纏綿溫柔而愛不釋手。

她指腹微擡,在他的唇瓣間摩挲而過。

惹得他扯動唇角,笑了聲。

她說:“我看出你想我了。”

今日的他,簡直是對她親了又親,又是親耳朵又是親手指的,甜到發膩,真不像他。

她又認輸般地說:“其實我也很想你。”

從前他在的時候,其實和現在差不多,二人只是隔三差五地見一次,最長的一次是快一個月未見,但他總歸是在那,永遠都在,她遇到任何煩心事都可以去見他,他總是很有耐心地聽著她說。

現在,鳳寧宮已經空了。

她再也不會去了。

斬斷留念和依賴,大概是走上無情帝王之路必須經歷的,姜青姝固然難過於離別,並不會因此而沈湎其中,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又如常地上朝理政。

見到趙玉珩,反而是有些後知後覺的,突然就意識到,以後他真的不在身邊了。

他似是看透她在想什麽,眼角微動,低聲道:“七娘不再需要我了。”

“……”

她沈默。

可是不需要,才是最好的啊,他做了這麽多,差點連命都丟了,不是想讓她不需要他嗎?他又溫聲在她囑咐道:“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記得要按時吃飯,不許不睡覺,也不要太操勞,若是遇事不決,你身邊也有了可信之人,他們都能為你分憂。”

“面對張瑾不要沖動,切勿與之針鋒相對。”

“若是趙家讓你頭疼,盡量以黨派之爭挾制,讓張瑾出面,霍淩與元瑤你可以放心用,他們雖在趙府長大,卻是受我庇護才沒被趕走,與趙家聯系並不深。”

他交代仔細,又從枕頭下拿出早已寫好的名冊,“這是我所知一部分可用之人,這些人大多為武將,雖各有各的關系,秉性卻忠誠剛直,陛下僅需以明君姿態令他們信服,無須特意拉攏。”

姜青姝接過名冊,卻沒有看。

她抿唇看著他,“那你呢?”

“我隱居於山林,撫琴作畫,讀書練字,偶爾再想想七娘。”

“萬一我老是不來呢?”

那他只好想一輩子。

趙玉珩沒有說話,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天光被窗欞割裂,映得他眸底的光清潤明亮,“不若,七娘送我一個信物,發簪或玉玨,令我睹物思人。”

姜青姝擡手想去拔發間的玉釵,指尖碰到釵子,頓了頓,卻又作罷。

“我送你一個別的東西。”

她朝他笑了笑。

她終究還是選擇聽裴朔的,放過那個孩子。

這孩子周圍都是滿忠誠的人,若是保護得好,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至於她的朝局,那是她一個人的戰場,若她沒有能力坐穩這個位置,就算沒有這個孩子,也依然會有第二個謝安韞。

這怪不了孩子。

也或許是現在的趙玉珩給了她最後的安心,她釋然了,姜青姝讓趙玉珩在屋中歇著,自己起身出去,吩咐裴朔將孩子帶來。

許屏和戚容聽了,皆面露喜色,許屏道:“陛下英明!臣就知道,陛下仁慈,斷不會選擇犧牲小殿下。”

裴朔派人去了,很快,那孩子就被抱了過來。

幾日不見,起初皺巴巴的小臉已經變得光滑,白白嫩嫩、粉雕玉琢,只是一直在侍從懷中啼哭。

姜青姝還沒有抱過她,有些僵硬地接過,那孩子一落在她懷中,突然就止了哭聲,一動不動地酣睡起來,一邊的戚容笑道:“看來小殿下天生就知道,這是她母皇。”

姜青姝低眼望著懷中的女兒,釋然地笑了笑,轉身走向屋子。

趙玉珩卻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聽到了外頭的嬰兒啼哭生,這才起身出來,遠遠的,他就看見了她懷中的繈褓,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未動。

“三郎。”

她笑:“你來瞧,這是我們的女兒。”

趙玉珩瞳孔微微一縮,眸底風起雲湧,站在風中的身影靜有了幾分僵硬與無措。

他緩緩上前,低眼望著自己妻子懷中的女兒,那嬰兒縮著小小的身軀,正安靜乖巧地睡著,眉眼皆精致可愛,他擡掌輕輕撫著,那小嬰兒似乎又感覺到父親,在他的掌心輕輕動了動。

趙玉珩正要說話,忽見這小嬰兒密密睫毛的一顫,倏然睜開了眼睛。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烏黑漂亮。

只此一瞬。

姜青姝和趙玉珩同時怔住,卻都看得清清楚楚。

像她,亦像他。

趙玉珩說:“我來。”

“小心。”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用袖子緊緊地為她擋住風,護得滴水不漏。

這個孩子,是他和最愛之人留下的血脈,在最動蕩的時候誕生,卻被他這善良心軟的妻子留了下來,作為給他的念想。

如此,他還有什麽不知足?

趙玉珩眉心輕動,薄唇微彎,對她柔聲說:“我會教導好她,七娘,你盡可放心我們的孩子。”

趙玉珩飽負盛名,德才兼備,會是最溫柔嚴厲的父親,也會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師。

她沒有告訴他這是天定血脈的孩子,但是,想來以他的教導,或許這個孩子將來就會成為人中龍鳳,繼承她的父親志向抱負,再來繼承她母親的江山。

她望著他,輕輕點頭。

……

後來,姜青姝又回了宮。

少年夫妻,終究還是分居兩地,後來她又讓人找了個更隱秘、風景更好的地方,建了個一模一樣的小院,讓趙玉珩帶著孩子住進去。

他身邊看似只有一個許屏照顧,實際上也有她暗中派遣的護衛,保護這一對父女不被打擾。

裴朔偶爾入宮,會帶來那邊的消息。

比如說,三郎的身體日漸變好,那小殿下已經逐漸會爬了,而且在父親身邊不哭不鬧,她父親坐在榻上看書,她就趴在父親膝頭睡著。

她喜歡玩水捉魚,喜歡望著山間的野鶴發呆。

除此之外,她還愛聽她父親撫琴,有時候晚上不肯睡覺,就總是在琴聲中入眠。

姜青姝每次聽說,都會莞爾一笑,有時候她能得閑出宮去見,也會帶一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偏偏這孩子不喜歡玩具,只抱著她不肯撒手,每每回宮,那孩子就得哭上一夜,連三郎撫琴都哄不好。

再後來,這孩子學會了喊父親,也學會了喊母皇,學什麽東西都極快,一學會就愛偷懶,很小就被三郎硬逼著寫出了一手好字,沒少挨打手板。

在父親跟前她安分聽話,一見了母親,才會一股腦兒地告狀,說父親又打她。

原以為可以得到伸張正義,反而又挨了混合雙打。

這孩子單知道父母許久才見一次,以為他們感情淡薄,卻不知在父親眼裏,母親是世上唯一可掛念的人,而她的母親更是只會偏向父親。

這些都是後話。

剛剛將孩子托付出去的姜青姝回宮以後,刑部尚書湯桓已經完成了謝氏全族的抄家,入宮覲見,姜青姝召集大臣,正式昭告天下,並下了滅族的聖旨。

只是顧念謝臨曾為天子之師,忠心耿耿,於是將其厚葬,從滅九族變成夷其六族。

首犯謝安韞,三日後淩遲,以震朝綱。

隨後,裴朔又主動上奏請命,負責監斬謝安韞,他要親自看著謝安韞死,這也算是為自己的前世徹底做一個了斷。

偏偏那時,紫宸殿外來了一個人。

秋月道:“陛下,霍元瑤在外面求見。”

姜青姝皺眉,她在與朝臣議事,霍元瑤此刻過來著實不妥,但霍元瑤向來是個守規矩的孩子,這一次只怕是有話要說。

“讓她進來。”

很快,霍元瑤就走了進來。

這少女這幾日也消瘦得厲害,眼睛也還紅腫著,似是剛剛哭過,比起前幾日的精神恍惚,如今那雙眼睛已經變得清明銳利,似乎有什麽在其中劇烈燃燒。

她從容地走進宮殿,筆直地跪下,朝著上面的天子一拜。

“臣霍元瑤,拜見陛下。”

她字字清亮剛毅,一側的裴朔轉身,看著跪在地上、毫不怯場的少女。

“臣請監斬謝安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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