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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死則同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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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死則同穴10

張瑜最想的事,就是娶七娘為妻。

若她喜歡自由自在,他便帶著她去浪跡江湖、看遍天下美景,有他在,她永遠都不會擔心有危險;若她喜歡安定平靜的生活,他就找個她喜歡的地方定居下來,與她一生一世、白頭到老。

總之,沒有別人打擾。

他可以一輩子好好地陪著喜歡的姑娘。

如今,第一個想法大概是不行了,她是皇帝,肩負著國家百姓的責任,不能與他遠走高飛;而第二個願望,即使她身邊唯一的君後已經去世了,可帝王終有一日會充盈後宮,永遠都不會只是他一個人的。

既是深深愛上的姑娘,怎麽可以和別人分享?

在她睡著的時候,張瑜守著她,一直在發呆,想了很多。

他討厭皇宮,又想,如果能看到七娘,也許也不是不能忍下來,說不定可以試試呢?他討厭七娘和別人在一起,又想,只要七娘也喜歡他,也許這個也可以忍?

除了這兩點,還有再也不能隨意舞刀弄槍、被迫學習規矩、不得不勾心鬥角等問題,甚至連大著肚子懷孕都想過,這少年皆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為了喜歡的人放棄。

可全部一合計,他就徹徹底底,迷茫了。

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看到了最喜歡的玩具,卻因為家貧買不起一樣,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然後親眼看著別的富貴家的孩子買下了他最心愛的東西,他一輩子也許都要留下這樣的遺憾了。

張瑜說完這話,身邊還在哄他的少女沈默了很久。

她還拉著他的袖子,望著少年薄紅的眼尾,徹底無言以對。

她幹巴巴道:“朕不值得阿奚犧牲太多,還會有更好的……”

他說:“我就要這個。”

她沈默。

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他的袖子,睫毛輕落。

這少年望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她,烏黑的眼珠子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漂亮攝人,又帶著濕漉漉的潮意。

他眼角帶淚,卻倏然露出一抹明艷至極的笑來,說:“我不會給七娘帶來麻煩,也不是要怪你。”

姜青姝當然知道,他沒有怪她。

但越是這樣,她心裏越是堵得慌。

張瑾不會允許張瑜進她的後宮,就算他那邊松動,姜青姝也不是很願意。

他是張瑾的弟弟,將來總會夾在她和張瑾之間為難,以張瑾之勢,勢必不會允許弟弟受到任何委屈,張瑜至少會是貴君,甚至會成為繼後,這對如今的張黨來說又是一大助力,從利益的角度上考慮根本就不可取。

從感情上說,這樣,無異於剝奪張瑜的一切,連趙玉珩這樣出身世族、飽讀詩書恪守禮法的人,進了後宮都能被磨滅少年意氣,何況是眼前從未受過任何規訓的少年?

她擡手,摸了摸少年冰涼的臉頰,他眼睫微垂,望著她。

“朕不忍心。”

“對朕來說,阿奚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每次朕一看到,就覺得又高興又暖暖的,朕不想讓太陽落下去。”她捧著他的臉,認真地望著他:“所以不管將來如何,至少在朕的心裏,阿奚一直都會是獨一無二的。”

張瑜怔住,眸底有光湧動,“是麽……”

“嗯,不騙你。”

她仰頭望著他,唇角揚了揚,笑容鮮活明媚。

其實她才是他的太陽,張瑜忽然忍不住,猛地抱住她。

姜青姝才睡醒,身上只穿著薄薄的寢衣,頭發也只是披散著,突然被他這樣緊緊抱進懷中,怔了怔,神色有些不自在。

只是一聞到他身上幹凈清爽的氣息,忽然又覺得,這個擁抱不摻雜任何其他的意味,無比純粹。

她稍稍放松,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四周靜悄悄的,外頭守著的宮人還沒有發現她醒了。

“阿奚。”

“嗯。”

“你阿兄來過麽?”

“來過,聽聞你還沒醒,便又走了……他最近似乎很忙,七娘是不是也要處理很多朝政?”

“嗯。”她靜靜閉著眼睛,在他肩頭蹭了蹭,“但朕已經歇息好了,阿奚一直守著朕,現在才更累才對,等會朕處理政務的時候,你就去偏殿歇息歇息吧。”

“好。”

少年輕輕捏了捏她鼻尖,惹得她擡頭看他一眼,第一個敢捏皇帝鼻子的人在這裏,還若無其事地低頭,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柔軟的發梢掃過脖頸,又輕又癢。

平時習慣於拿殺人刀劍的俠客,此刻卻溫柔成了一灘無力抵抗的水。

短暫的二人獨處後,秋月便走了進來,看見陛下醒了,叫宮人進來為她梳洗更衣。

姜青姝展臂站在殿中,讓宮人一一為自己換上屬於帝王的衣服。

金絲銀線勾勒龍袍,金銀玉石碰撞作響,旒簾遮蔽雙眼,瞬間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

張瑜在一邊看著,當初他在南苑救她之時,她是一身騎裝,後來平息叛亂,也僅僅只是換了輕便的常服,今日他才是第一次親眼看見,自己最為熟悉的七娘是怎麽逐漸變成那個端莊威嚴的女帝。

姜青姝一邊更衣,一邊對鄧漪吩咐道:“去傳張瑾及六部尚書、以及兵部侍郎李儼,讓他們即刻入宮覲見。”

“是。”

鄧漪躬身退下。

秋月出聲問道:“陛下歇息其間,淮陽大長公主曾求見數次,陛下不先見麽?”

淮陽大長公主,是上柱國之妻,也是趙玉珩的祖母。

他們有些過於急切了。

不用想便知是為何而來。

君後薨逝,趙氏一族的狀態必然十分矛盾,既對未來感到不安,又急於在皇帝跟前緬懷君後、表達悲傷,深愛君後的皇帝看到已故的君後的家人,或許會為了君後的在天之靈,好好優待他的家族。

何止趙家,也許旁人也在這般琢磨,與謝黨扯上關系的人,約莫這幾日拼了命都想扯掉與謝黨的聯系,重新洗白自己,而剩下的人,大概就在思考今後的朝局。

姜青姝按了按眉心,微微壓低嗓音:“君後薨逝,朕心中悲痛,不便接見。”

秋月瞬間便明白了。

天子過於悲痛,只是強行打起精神處理政務,不敢再見與君後有關的任何人事,以免念及難過事,徹底荒廢朝政。

這樣說,倒也合理。

秋月是知道君後假死之事的,陛下雖難過,卻沒有太過悲痛,但她的真實情緒卻不能這樣明顯得表現出來,周圍的人在虎視眈眈,都妄圖在從她的一舉一動中揣測出她的想法,說不定有人已經開始琢磨著如何再逼陛下選秀。

現在,在別人眼裏,陛下是一個連君後的屍身都抱著不放、悲痛得直接暈過去的癡情之人。

陛下越對君後癡情,趙家也越會安心。

秋月這樣想著,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陛下的臉——陛下最近殫精竭慮,就算睡眠補回來了,臉色也是不健康的蒼白,正好符合此刻該有的狀態。

秋月輕聲道:“臣再命禦膳房備些清淡滋補的飲食,再傳太醫來候著,等陛下議政完再為陛下請脈。”

“還是你考慮周到。”

換好衣裳,姜青姝又偏頭瞧了一眼阿奚,朝他淡淡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

很快,幾位大臣們都已在紫宸殿中聚集。

每個人心裏約莫都清楚要做什麽,雖然這幾日皇帝一直不理朝政,但有張相壓在上頭,無人膽敢偷懶分毫,甚至因為這件驚天謀逆事件的發生,六部的工作量都已經翻了數倍。

六部一部分人叫苦不疊,一部分人心驚膽戰,一部分人則尤為激動亢奮,一個個全忙到精神恍惚,但也都隨時做好了被女帝傳召的準備。

不過,他們對“帝大慟”的概念還是輕了些,在看到臉色蒼白、明顯清減不少的天子之後,他們皆驚了一下,心中都有所觸動。

陛下看起來氣色糟糕成這樣,可見悲傷不是假的,卻還強打起精神來處理朝政……

吏部尚書鄭寬對小皇帝好感大增,不禁出聲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切勿傷心過度。”

姜青姝道:“多謝鄭卿關心,只是國事堆積,朕無法安心歇息。”

鄭寬道:“臣等皆在為陛下分憂,陛下不必憂思。”

姜青姝淡淡一笑,不作言語。

張瑾聽到他們的話,也擡頭看向她。

自她去秋獵後,他們這算是見的第一面。

張瑾知道她安排周密,謝安韞不會拿她怎麽樣,但終究是兵行險著,當得知她是一路半昏睡著回來時,張瑾就直接來了紫宸殿,只看到被阿奚護在床內、靜靜沈眠的少女。

有阿奚堂而皇之地陪著,他好像連多看一眼,皆顯得有些不正當。

張瑾也就看了那麽一眼,便沒有再看。

現在,不是在起居的後堂,而是在堂而皇之地議論朝政大事,他才終於仔細看了她一眼,但看到她的臉色時,便又微微沈默了。

他其實不信她會悲痛成這樣。

她是個會四處的算計人心的濫情之人,如先帝一樣,先帝獨寵貴君數載,亦有無數佳話,臨到頭來棄之卻毫不猶豫,若說她為趙玉珩而傷心,他信;若說她悲痛到極點甚至昏了過去,他不信。

但看到她這麽蒼白的臉色時,張瑾一時四平八穩的心,又有些輕微搖擺起來。

阿奚一直貼身守著,怎麽還會如此……

姜青姝不知道張瑾在想什麽,先平靜地對幾位大臣說了一番這次謀逆事件的看法,隨後一一詢問了幾位大臣,最近六部的事務可有耽擱。

五位尚書依次回答完,便是在場官位最低的李儼上前奏對。

這個平時被謝安韞死死壓著、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刑部侍郎,已經意外暫代尚書職位處理兵部事務,雖然稍顯得局促狼狽,但說話還算條理清晰。

她迅速掃了一下此人的屬性,忠誠度80政略75,是個能用的,便直接道:“既然兵部尚書一位空缺,那便由你接任這個位置。”

李儼:“……啊?”

他沒想到皇帝就這麽輕描淡寫地選了自己做兵部尚書,茫然中又帶著點受寵若驚。

他楞了許久才回神,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有些失禮,連忙跪下拜道:“謝陛下!”

她說:“北方戰事還需兵部統籌調度,愛卿松懈不得,把最近的兵部事務整理好,事無巨細,明日早朝時呈給朕。”

“是。”

姜青姝又看向吏部尚書鄭寬:“明日朕一早,朕會封賞提拔這次的有功之臣,鄭卿這邊應當有名目。”

鄭寬應了聲。

姜青姝便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只道:“湯桓留下。”

刑部尚書湯桓聞言,精神微微一振,他早已整理好謝黨曾犯下的數個大罪,就等陛下什麽時候發問了,他好大施拳腳。

果然,姜青姝道:“謝安韞謀反計劃周密,必是蓄謀已久,只是謝臨終究是朕的老師,早已以死彰顯其忠心,不知愛卿怎麽看?”

“陛下!斷不可因此事輕饒謝氏一族!”

湯桓擡手道:“臣明白陛下仁慈之心,只是謝家之罪何止謀反!臣這幾日一直在調查審問,這些年來,謝氏一族與朝中諸多大員私相授受,以職權謀取一己私利,殘害構陷忠良,甚至侵占無數良田、殺害無辜百姓,其罪罄竹難書。”

湯桓嗓音洪亮,字字激憤,話畢,將袖子裏事先羅列好罪責的奏章遞給了一邊的內官。

姜青姝翻開他寫好的奏章,仔細瀏覽,看得有些咋舌——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敵人,這話說得沒錯,謝黨做了什麽,這湯桓心裏是門清兒,平時有所忌憚,現在對方已經落到了自己手裏,他只管落井下石。

姜青姝冷聲道:“明日下朝後,由湯卿全權負責查抄謝氏一族,謝氏上下全部族人悉數下獄,若有抵抗者,殺無赦。”

“臣遵命。”

湯桓拱手一拜。

姜青姝放下手中的奏章,慢慢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湯桓連忙後退一步垂首,聽到她低聲問:“謝安韞還押在刑部大牢,近日你可有從他那審出什麽?”

湯桓一滯,搖頭道:“臣對他用過刑了,誰知此人骨頭太硬,什麽都挨得住,甚至根本不怕死,像個瘋子一樣還在猖狂……”

瘋子。

越是窮途末路,越是在發瘋。

此人兵敗之時,被活捉著跪在地上,便是雙眸發紅、一副要同歸於盡的駭人模樣,甚至任憑肩膀上的箭傷流出越來越多的血,根本不在乎會不會死。

他如此決絕,卻大概還不知道,他父親已經因他自戕而死了吧。

姜青姝道:“朕要親自去刑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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