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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死則同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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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死則同穴5

這突然出現的少年,令所有人都驚了一下,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在這兩方廝殺的緊繃場面下,他的出現就和風一樣悄無聲息。

不認識他的人,會吃驚於他的神出鬼沒,不知此人武功多高,又是什麽不速之客。

可謝安韞和姜青姝,在同一時刻認出了他。

——張瑜。

他怎麽來了?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張瑾怎麽會放他過來?!

姜青姝神色變了變,想說什麽,卻一時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是無從解釋,也沒有在臣下跟前向他解釋的機會,她心裏嘆息了一聲,靜靜地望著阿奚。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天。

他會怪她嗎?

謝安韞望著樹上突然出現的張瑜,瞇了瞇眸子,隨後冷冷笑了起來,“想不到你來的這麽快。”

少年冷聲說:“是你,在設計這一切。”

“只不過告訴你真相。”

謝安韞大笑道:“你看啊,當初我便沒有騙你,咱們的陛下,可是苦苦隱瞞了好久。”

“今天你知道了真相,可有什麽感想?”

“一直以來,你都被她利用了。”

少年眉目凜冽,冷冷盯著謝安韞,聽到他這麽說,擡眼看了一眼姜青姝。

被士兵護在身後的少女,今日穿著一身好看的騎裝,但從所有人對她的恭敬態度上來看,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她是皇帝。

坐擁江山的皇帝。

他想過,七娘的身份會很尊貴。

否則兄長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是不會那樣堅決反對的,兄長遲遲不願意告訴他七娘的身份,可他的權勢都到了這個地步,這天下有什麽人,是需要他再三隱瞞忌憚的呢?

張瑜並不傻。

他能隱隱猜到什麽,只是他不問。

他總想著,無論她是公主,是敵對世家的女郎,抑或是個死囚、叛黨,他都不會因為這一層身份而不喜歡七娘,只要七娘和他兩情相悅,那麽就算是為了她與全世界為敵,他也絲毫不懼。

可為什麽,偏偏是皇帝?

這天下最不能輕易愛的人,便是皇帝。

張瑜下頜繃得死緊,握著弓箭的手指愈發用力,骨節泛白。

京城,是昨晚開始生變的。

生變之前,張瑜還獨自在府中練劍,他去阿兄的書房找阿兄,卻發現阿兄早已進宮,正要離開時,發現阿兄的桌案上突兀地壓著一封信,信上卻是寫的是“阿奚親啟”。

——七娘曾給他回過信,這信上字跡很像七娘。

張瑜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信。

信中人向他求助,說自己有危險,還求他不要告訴張瑾,說如今皇帝不在京城,張瑾一人獨掌大權,為了趁此機會鏟除朝中異黨,現在要抓她全族,如果她的家人被抓,她也不會獨活。

信中還說了具體時間,說就是今晚,張瑾就會動手。

張瑜一時無法確定這信真假,兄長既然答應過他,他不覺得兄長會出爾反爾,又對七娘下手,只是,按照兄長的風格,如果信中說的是真,那麽這封信的確是會被截下,不會讓他看見。

如果他問周管家,無論真假,周管家都不會承認。

張瑜逼自己相信兄長,他懷疑這封信的來歷,是不是有人趁著兄長不在故意將此信放在書房讓他發現?

他不能受人利用。

但,萬一是真的呢?張府守衛森嚴,有幾個人能瞞過阿兄把假信偷放在書房?萬一七娘真的要出事呢?阿兄一直不讚成他和七娘在一起,不就是因為七娘的身份並不合適嗎?

張瑜越想越擔心。

且剛到信中所說的時間,躍上屋頂的少年發現已宵禁的京城之內,遠遠有火光燃起。

大街小巷裏全是舉著火把的府兵,依次控制那些六部衙署、官員府邸。

一看就是有大事發生。

謝安韞知道,這小子既然不知道女帝的身份,張瑾肯定和她一起串通好了隱瞞,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利用他的擔心,他這麽喜歡她,那麽一封真假難明的信,就足以讓他上鉤。

張瑜後來果然去找他的兄長了。

他必須要確定七娘沒有出事,張瑾在百忙之中聽說弟弟要見他,兄弟之間甚至起了輕微的口角。

張瑾看過信之後,冷聲說:“這封信是假的,阿奚,不要受人利用。”

“所以我才來向你求證。”張瑜緊緊盯著自己的兄長,認真道:“阿兄總要讓我放心,不若直接告訴我,七娘到底是誰?或者……你要是不想告訴我的話,你就讓我現在見見七娘,我只要確認她沒事就好。”

張瑾:“不行。”

“為什麽不行?”

“……”

張瑾沒有辦法回答。

少年越想越覺得奇怪,又上前一步,追問道:“阿兄到底在隱瞞什麽?到底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張瑾擡手按著眉心,黑瞳深處一片冷冽,煩不可耐,他現在很忙,京城這邊已經有叛黨在伺機動手了,他們說話間,幾個武將前來催促他快些離去。

張瑾不想再浪費時間說那麽多,只道:“阿奚,我是在為你好。”

“我知道阿兄一直在為我好,當初不讚同我和七娘在一起,也是在為了我好。”

“……”

張瑾額頭青筋跳了跳,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弟弟現在倔強成這樣,不由得嗓音微沈地呵斥道:“阿奚,別胡鬧!”

少年被兄長訓斥,抿著唇不吭聲,只是望著他。

就在張瑾轉身要走的那一刻,忽然聽到身後的少年低聲說了句:“其實不管她是誰,我都能接受的,其實從上次那群人非要奪我劍開始,我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你們自以為這樣是在保護我,可是我能猜到很多。”

張瑾的背影一僵。

張瑜又說:“可是又能瞞到什麽時候?我自己不會去找嗎?京城也就這麽大。”

張瑾驀地回頭,看著他,黑夜之下的眸色沈沈浮浮,藏著意味難明的暗光。

“阿奚,不要亂來。”

這個時候最是危險,他若亂來,則是讓暗中之人得逞。

張瑾竭力壓抑著失控的聲音,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你聽話,等過幾日我自會告訴你,從小到大,阿兄有騙過你麽?你相信阿兄。”

其實張瑾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靜地告訴他,他大概也能猜到是誰又在暗中搗鬼,一定又是謝安韞,謝安韞深知張瑾的軟肋,深知他與女帝度過一夜之後,不知道怎麽面對自己的親弟弟。

打蛇要打七寸。

張瑾可以冷靜地鎮壓京城叛亂,前提是,事情不牽扯到他的弟弟。

張瑾已經很防著謝安韞了,只是紙包不住火,越是竭力掩蓋的真相,越是容易不堪一擊。

如今的少年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會只一昧地聽兄長的話了,在少年心裏,固然他的兄長永遠都最疼他,他也相信兄長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可是他又知道,在別人眼中的兄長,是個手染鮮血、不擇手段的人。

朝野上下,莫不害怕張相。

張瑜很想信他,但很難。

兄長為什麽不說?除了要對七娘下手、怕他阻止以外,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麽不說的理由?究竟是什麽理由,就那麽難以啟齒?

於是,一個不能說,一個無法想通,這兄弟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起來。

這短短的一會轉移註意力,就足以令率兵攻入京城的郜威等人沖破皇宮南面,長驅直入。

這就是謝安韞的目的,讓張瑜拖住張瑾,讓張瑾轉移註意力,從而失手。

張瑾聽到下屬稟報此刻戰況,再也顧不得張瑜,命人將張瑜帶回府中,轉身要縱馬入宮穩住大局。

張瑜聽聞京城有叛亂,有些怔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妨礙了大事,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看著兄長要離去,連忙掙脫了那些侍衛,攔在了張瑾的馬前。

“如果你不曾騙我,那就讓我跟你一起。”他仰頭望著張瑾:“我也可以幫忙。”

張瑾無奈,閉了閉眼。

“好。”

那一夜的京城,幾乎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晝。

張瑜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兄長身邊,隨著他一起平定京城的亂子,許許多多的人都看清了這少年俊秀漂亮的臉,他再也沒有掩蓋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面對那些文武官員。

京城內外叛軍廝殺,流箭漫天。

張瑾部署周密,攏著袖子站在宮門的城樓上,代表著當朝宰輔的官服在夜風中飄搖,四周冷風肅殺,如刀劍刮過耳畔,血和火的味道充斥肺腑。

他俯視著下方的亂軍,指揮他們一步步圍殺那些叛軍。

張瑜拔劍躍下幾十丈高的城樓,瑩雪劍剎那出鞘,雪光四溢,頃刻間殺落十人,劍上竟不見血。

天子之劍,本就是用來斬殺敵軍,平定疆土。

那一夜的叛亂持續了很久。

到最後,也無須張瑾再說什麽,一些答案已經不言而喻,因為那些人望著張瑜的眼神很覆雜,有著驚訝、探究、羨慕、鄙夷、八卦,和那日京兆尹的眼神一樣,代表了很多很多。

他上一步,那些人居然後退一步,對著他恭敬地行禮。

也不是對著他。

是對著他手中的劍。

張瑜垂睫,突然說:“我明白了。”

他突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少年眸底蘊著水光,突然擡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滴出來的淚,隨後他用力地握緊手中的劍,咬緊牙關強撐著,看向兄長,“她在哪。”

“你可以等她回來。”

“不好。”

少年眼尾薄紅,睫毛在風中輕顫,像是強忍著什麽。

“我現在就要見她,誰都別想攔我。”

他沒有說見她幹什麽,是去保護她,還是將這一切問個清楚、徹底了斷、發洩怒火?

江湖俠客,從來就是快意恩仇,眼裏揉不得一點點沙子,張瑜曾經大言不慚地說過,他討厭當今皇帝,皇帝養出了這麽多貪官汙吏,一定也不是什麽好人;他也曾說過,他不喜歡別人騙他,行走江湖所遇到的居心叵測之人,早就被他給殺了。

可那人如果是七娘呢?

張瑜不在乎會不會因沖撞皇帝而獲罪,他就是一定要見她。

於是,天邊太陽初升時,這感情純粹熾烈的少年騎著馬,一路朝著南苑的方向飛奔而去。

近十月的晨風還捎著料峭寒意,少年身下的馬蹄揚起一片煙塵,衣袂和高束的烏發在風中颯然飄搖,臉頰上還沾染著廝殺後殘留的血跡,然而他的眼睛太過漂亮清澈,比天邊的太陽還要灼熱而剛烈,好像要將自己直接燃燒起來。

就這樣,尋常人路上至少要走一日的路程,他卻只用了大半日,正好趕上了南苑生變。

他也終於見到了她。

他來得很巧,正好看到她在危險中,謝安韞在和她對峙。

此時此刻,謝安韞看到這少年出現,好像很得意,他設計了這一切,篤定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容忍被利用,就像他剛知道張瑜的存在一樣,張瑜那麽討她喜歡,他又能容忍這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不能吧。

否則他怎麽會追到這裏來?

謝安韞已經心生殺意,那他不妨讓這一切更亂一些,他用一種近乎落井下石的語氣說:“你還不知道吧,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張瑾之所以一直瞞著你,根本就是因為他自己喜歡女帝,你說他怎麽能向你開口呢?他們之間的關系,可比你親密多了。”

張瑜沒有說話。

他一手握著弓箭,望著七娘。

她也望著他。

姜青姝一邊很惱謝安韞在拱火,一邊又感到極為沮喪,她真的沒有想到,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現在,阿奚會出現。

如果現在沒有別人,她甚至可以親自向他道歉,可是她現在是皇帝,她不能。

她的手攥得失去知覺,表情努力在鎮定。

阿奚現在不會亂來的,以她對他的了解,她信他不會。

就在此時,她看到少年驟然擡起弓,箭搭在弓弦上,鋒利的箭尖對準她。

三棱鐵鏃,寒光四濺。

她心底驟然泛冷。

耳邊傳來謝安韞失控的笑聲:“哈哈哈哈,就是這樣,恨她吧,她利用了所有人,她接近你,無非是因為你是張瑾的弟弟,她和君後都有了孩子,你以為你算什麽?”

姜青姝臉色發白,卻依然不避不讓,靜靜地望著阿奚。

她不信,他會傷害她。

她和阿奚相處那麽久,她相信她的判斷,否則也不會親手送他劍。

阿奚不是這樣的人。

女帝固然鎮定,然而她身邊的梁毫已經驚駭無比,他幾乎和薛兆同時上前,梁毫急忙左右揮手道:“快護駕!”士兵們舉著盾,如潮水般聚攏起來,紛紛將天子護在身後。

可他們慢了一步。

就憑現在的局面,如果張瑜想殺誰,沒有人能攔得住。

少年緩緩地拉滿弓。

“咻!”

弓弦發出急促的氣鳴聲,箭羽唰地劃破空氣,反射著林間細碎的日光,猶如一道霹靂驚電,直劈而下。

然而箭鋒一轉。

——正對著謝安韞的方向!

姜青姝怔住,謝安韞表情驟變,猛地後退一步,雖稍稍避過心臟,然而下一刻肩胛劇痛,痛得鉆心。

“郎君!”陸方大喊道。

陸方驚慌地想沖上去,然而下一秒,少年再次搭箭,瞇著眼睛瞄準謝安韞。

三箭齊發。

“咻——”

“快!保護大人!”

對方陣型大亂,謝安韞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猛地扯過離自己最近的士兵,以對方的身軀作肉盾,擋住剩下幾箭。

於此同時,少年足尖一掠,朝著少女的方向掠來。

“護——”

梁毫見狀又要大喊。

下一秒,瑩雪劍劍光唰地直逼面門,硬生生看得他眼皮子一跳,讓他接下來的話被掐斷了喉嚨裏。

張瑜沒有看所有人,而是上前一步,對她伸手。

“手給我,我帶你殺出去。”

姜青姝望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垂睫,望著他朝她伸出的手掌,少年的手指白皙修長,尤為漂亮,穩穩地伸在她的面前。

“好。”

她伸手。

他緊緊地握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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