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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眼前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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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眼前人2

“許屏,去倒杯水來。”

“許屏!”

趙玉珩又喚了她一聲,嗓音微沈,方才在走神的許屏這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方才失態了,連忙俯首,“殿下有何吩咐。”

趙玉珩擡眼,冷淡地審視著她,尚未開口,身邊少女已經笑了起來,“沒關系,讓朕來。”

不等趙玉珩說話,她利落地起身,去一邊倒了杯水,又提著裙擺飛快地跑過來。

“給。”

她遞過去。

許屏愈發惶恐地跪下來,垂首道:“陛下,這是奴婢該做的事。”

趙玉珩沒想到她會親自如此,微微斂睫,看著眼前那只握杯的小手,神色倏然溫柔幾分,大掌一擡,擡起她的手肘。

“臣是讓許屏為陛下倒水。”他擡起修長的手指,微微按著眉心,無奈道:“不是讓陛下給臣倒水,陛下不必屈尊降貴。”

她一怔,隨後揚唇一笑,“什麽叫屈尊降貴呀?夫妻之間互相照顧罷了,誠如夫君怕朕渴了,朕也怕夫君渴了。”

她第一次叫他“夫君”,雖是半開玩笑的口吻,也惹得他眸色驟起漣漪。

隨後她右手拿著杯盞,左手提著及地的裙擺,又重新挨著他跪坐下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三郎在這裏還習慣嗎?”

“還好。”

他垂睫望著靠著自己的少女,擡起手掌,輕輕扶著她柔軟的額發。

他們是臨湖而坐,是時清風乍起,徐徐掃動少女頰側的碎發,她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面頰上傳來的溫和而輕柔的力道。

她輕聲說:“來行宮服侍的人,除了鳳寧宮人,剩下的都是朕親自挑選的人,他們都對朕都很忠心,這裏也沒有人能打擾你。如今你月份大了,留在宮中,朕怕有居心叵測之人下手。”

“嗯。”

“把守行宮的,是朕從神策軍調來的人馬,你大伯是神策軍大將軍,如此也好照應一二。”

“臣明白。”

“那你要是缺什麽都要跟朕說哦。”她擡起手臂,摟著他的胳膊,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膀,又突然想起什麽,仰頭道:“對了,朕還把霍元瑤也帶過來了!”

她想著,自己人留在身邊,肯定還是會比其他人都用些的,雖然她還沒有見過霍元瑤,但她大概問過秋月了。

秋月說:“臣去劉尚宮那問過了,這個霍元瑤……頗有些特別。”

“哪裏特別?”她好奇。

秋月便同她說了六尚局裏發生的幾件事。

首先,是霍元瑤初被調去尚功局司計之時,因要時常在其他幾局之中走動,她倒也勤快,並涉獵頗多,對什麽事都懂個一二,時常去幫助其他幾局的女官,人緣簡直好得不得了。

劉尚宮秉承帝命,對這一批新晉女官多加考察,因為皇帝的意思是,她們以後都未必會都留在六尚做這些伺候人的活計,或許陛下有別的用途。

所以一段時間後,劉尚宮突然發現,其他人倒是本本分分在做自己的事兒,偏就這個霍元瑤,簡直是走在路上碰到誰,都能熱情地打招呼,並且叫出對方的名字。

劉尚宮:“……”

劉尚宮沒見過這麽自來熟且擅長交際的人。

宮中做事,就是要本分,越是如此招搖,越是容易招人眼紅,果然過不了多久,就有人發現霍元瑤在休息,故意去尚功那裏告狀,說她偷懶。

然後霍元瑤就把自己幹過的活一一羅列清楚,表示自己早就做完了,還反過來告對方一狀。

有人告發她私自賄賂他人,結果發現她只是在慷慨解囊幫人解決家中急事。

有人背後造她謠,她當場就去把那人打了一頓,事後自己跑去自首,領罰也十分幹脆。

有人誣陷她偷東西,誰知她早有準備,不過是引蛇出洞。

劉尚宮:“……”

這丫頭著實是有些厲害。

口齒伶俐,做事利索,聰明又仗義,絕不忍下一口氣,這要是宮鬥,都得是個佼佼者。

姜青姝聽說這些事,覺得頗有些有趣,問秋月:“那你,覺得她如何?”

秋月微笑道:“臣見過她一次,此女性子倒是……與霍小將軍截然不同,看不出是兄妹,但膽量驚人,口齒伶俐清晰,時常堵得人啞口無言,便是在臣面前,也並不會表現緊張。”

“好。”

姜青姝就命秋月把她帶來了。

此刻,女帝說完,跪在地上的許屏便有些怔神,隨後女帝回頭對許屏道:“你出去轉告秋月,讓她把人帶進來。”

“是。”

許屏忙不疊從地上爬起,欠了欠身,轉身出去。

片刻後,身穿淡緋內官服的秋月走在前頭,身後跟著青色女官服的少女,她雙手交握,背脊挺直,便是行走起來也頗有儀態。

“臣霍元瑤,叩見陛下,叩見君後。”

霍元瑤語氣不卑不亢,咬字清晰,緩步走上前來,端直跪下,雙手交疊於地面,俯身行大禮。

姜青姝靜靜等她行完禮,道:“免禮,擡起頭來。”

霍元瑤直起身子,仰起頭,目光始終卻低垂著望著地面,確保沒有失儀地直視君王。

很有分寸。

姜青姝微笑著,柔聲道:“不必拘謹,此時不在宮中,你是君後的表妹,便當作是自家人見一見。”

“回陛下。”

霍元瑤嗓音清晰,聲調平穩,再次俯首道:“先國後家,臣既已入宮就職,便永為陛下之臣,正是因為臣身為君後表妹,更該時時自省,更不可借著此關系在禮節上怠慢。若臣今日如此做了,則旁人會以為陛下行事偏私、禦下不嚴,這更是對陛下和君後的不敬。”

姜青姝:“……”

口齒是真的伶俐啊。

說起道理來,簡直是頭頭是道,頗有禦史諫言的那個味,一下子就懟得她這個皇帝啞口無言了。

她扭頭看向趙玉珩,朝他做了個無奈的小表情,像是在撒嬌地說“怎麽辦啊,朕說不過她了”。

趙玉珩眉梢染上幾分笑意,輕輕捏她的鼻尖。

瑤娘就是這個性子。

何止懟皇帝,便是霍淩從前在家中,也時時被這個妹妹教訓。

隨後,趙玉珩回頭,看向地上跪著的霍元瑤。

他自入宮起,已有四年未曾見過她,看著眼前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頗有些感慨萬千,清淡道:“瑤娘,臣可諫君,但君令不可違,陛下讓你放松,你就放松些。”

“是。”

霍元瑤擡起頭,目光澄亮,直直望向眼前的帝後。

她先是認真地看向許久沒有見的表兄,看到對方這副清雋絕塵、如鶴似松的模樣,與四年前相比,少一絲淩厲,卻多了許多沈穩與內斂,卻依然是她心中最幹凈、聰慧、如君子一般的人物。

隨後,她看向君後身邊的陛下。

阿兄受了很多次傷,都是因為沒能保護好陛下,他那段時間瘋狂地練劍,也是為了陛下。

就連表兄,如今與陛下也傳了許多佳話出來。霍元瑤很清楚表兄的性子,他或許在四年前便有了作為丈夫對妻子的責任,有了作為君後對國家的責任,但也僅此而已。

表兄是個冷靜、理智、性情冷清的人,不會跨越那道紅線。

但現在,他已經跨越了。

這對他其實是不好的。

霍元瑤很早就開始好奇這位女帝,對她的情感也很覆雜,一方面,她並不希望君後能愛上她,又覺得能讓君後動心的女子,或許該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但另一面,她也聽說了陛下在朝中的各項舉措,驚嘆她以懷柔之術敲打臣下、平衡黨派的手段,更直覺這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帝王。

那到底是溫柔善良,還是殺伐果斷呢?

霍元瑤仔細望著姜青姝。

年輕的天子,今日穿著簡單的女子常服,柳眉鳳目,笑意淺淡,就像那個很擅長琴棋書畫的鄰家姊姊一樣,但縱使如此,儀態中又透出一絲與年紀不匹配的威嚴,讓人不敢太放肆。

而且她生得真好看,是那種令女子見了也會很喜歡、挪不開眼的好看。

原來這就是表兄的妻子。

好像和她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樣,既不是很冷酷的人,也不是溫柔和善的人,霍元瑤暫時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此刻的感覺。

霍元瑤忍不住直勾勾盯著她瞧。

姜青姝朝她莞爾一笑,“朕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有。”霍元瑤居然耳根紅了,但依然目光清亮地望著她,忍不住讚美道:“陛下很好看,令臣一時忘了分寸,陛下恕罪。”

誇皇帝長得好看,著實不算是什麽太高明的奉承話,但被同性誇好看,是比被異性讚美更開心的一件事,姜青姝也不禁笑笑。

她說:“霍卿也很好看。”

霍元瑤睫毛一顫,眸光更亮幾分,後宮女官和前朝參知政務的臣子不同,與其說是臣子,更多的被人當做是伺候人的宮女,她居然被陛下像喚朝臣一樣喚作“霍卿”,很是受寵若驚。

【霍元瑤忠誠+15】

【霍元瑤當前忠誠度:74】

姜青姝頓了頓,又緩緩道:“朕此次令你來行宮,是想著你與君後熟悉一些,你兄長不在,你若是在君後身邊照料,也更可靠些。”她看向身邊的趙玉珩,問他:“三郎覺得呢?”

趙玉珩無奈:“陛下不必考慮如此周到,臣身邊的人已經夠多了。”

“他們按令辦事,總歸不及霍卿。”姜青姝說:“平時朕不在的時候,也有熟悉的人陪你聊天解悶。”

陛下不僅安排這麽多人照顧君後,甚至還擔心君後會無聊,倒是讓霍元瑤有些驚訝,她立即道:“陛下吩咐,臣自當竭力做好。”

趙玉珩便不再推辭,撫了撫姜青姝的長發,“那就依陛下的。”

他是在笑,但是笑意並未達眼底。

一邊的許屏見了,暗自嘆了一聲。

其實對君後而言,只要不是陛下,誰陪他都一樣吧,偏偏他明明最想要的是眼前人,卻從來不開口挽留。

可是不開口,對方又怎麽會知道呢?

許屏不明白,明明君後連得罪張相的事都做了,為什麽能容得下那個王璟言?張相至少不能在明面上表現他與陛下的關系,陛下也未必喜歡張相,而王璟言,陛下卻可以明著寵幸,甚至將來還可以將他納入後宮。

許屏不知道是,恰是因為如此,趙玉珩才更不會去處置王璟言。

一個是可能威脅陛下、讓陛下受欺負的權臣,一個卻是陛下一時玩心而帶回宮的罪奴,他之所以給張瑾下馬威,不過是怕她被張瑾欺負而不敢還手罷了。

而處置王璟言,卻是在和女帝作對。

他不會。

趙玉珩並不想和別人一樣,左右她、威脅她,將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罷了。

她憑自己的心意就好。

眼前人還挽著自己的手臂,靠在自己肩頭,趙玉珩又親自為她撫了一支曲子,她閉著眼睛聽著,沒多久就閉著眼睛打起盹來。

秋月欲喚,卻被他擡手制止。

他壓低聲音:“此地寒氣重,去拿我的鶴氅來。”

許屏去了,片刻後,趙玉珩展開鶴氅,將姜青姝裹住,把她扶到光軟香凈的紫茭涼席上躺著,宮人焚起爐香,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趙玉珩安置好了她,又低頭望著她恬靜的睡顏,看著她雪色的脖頸、豐潤的唇、輕顫的羽睫,原本平靜的心又起潮水,情不自禁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就好像瞬間吃了令人迷失的藥,他又有些沈迷其中,又會貪得無厭,想抱一抱,摸一摸。

但睡夢中的她似乎不太安穩。

眉頭時不時緊皺,鼻尖輕聳,像是夢到了不好的事。

他俯身凝視著她半晌,無聲嘆了一聲,起身繼續坐回到琴前,白皙修長的十指按上琴弦,徐徐彈奏起來。

琴聲和緩,猶如山間泉水發出的清鳴,逐漸撫平少女緊蹙的眉心。

姜青姝做了個噩夢。

她夢到自己游戲通關失敗了,被權臣篡位了,還是她最不希望的謝安韞。

輸給這個人的下場就是很慘,謝安韞的報覆心很重,他開始像她羞辱他一樣折辱她,逼她低頭哀求他,如果不,他就用手段逼她低頭。

他還把她鎖在宮中,時不時就過來羞辱她。

她孤立無援,叫天天不應,趙玉珩、張瑾、裴朔、阿奚全都不見了,沒有人救她。

是的,這個游戲是有這種結局。

迎合眾玩家口味,游戲BE結局的一種,就是被小黑屋各種醬醬釀釀。

姜青姝在夢裏簡直是要氣炸了,無論她怎麽反抗,都沒有辦法和對方抗衡,好在噩夢驚變,她睜眼時發現自己在現代,那些可怕的都只是做夢,她松了一口氣。

隨後她又開始朝九晚五,過著規律且普通的生活,既不需要擔心會被權臣囚禁,也沒有繁重的政務需要處理。

只是,夢中的她像往日一樣在晨跑,忽然就獨自穿進了一片陌生的林子裏,回頭時只有一片霧蒙蒙,再也看不到來時的路。

四周忽起錚錚琴聲。

沒有辦法回頭,她只能循著琴聲傳來的方向走。

眼前的路沒有盡頭,不知不覺間,待她回神之時,身上的衣衫已經變成了華貴繁覆的天子服飾。

她的情緒忽然平靜下來。

琴聲依然沒停。

姜青姝睜開眼,看到趙玉珩的背影,終於安心下來,果然噩夢就是噩夢,她掀開身上的鶴氅,悄悄湊過去,展臂從後面抱住他。

琴聲一頓。

“陛下?”他問。

她說:“朕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朕被人關起來,你不在,沒有人救朕,隨後朕聽著琴聲醒了,還好你還在。”

他聞言沈默了一下,拍了拍她環在自己身前的手,輕笑道:“也許,臣不是不在,如果陛下夢中的臣還活著,臣應是正在想辦法救陛下。”

其實這話換成任何一個人來回答,大概都是再三表示會保護她,畢竟她是帝王,沒有人不會這樣回答。

但是姜青姝就覺得他的話很可信,她的臉頰在他的背上輕輕蹭了蹭,“三郎,你怎麽這麽好呀。”

趙玉珩的睫毛在風中顫了顫。

“很好嗎?”

“是啊,很好很好……”

姜青姝還有些困,臉頰貼著他的背,又閉上眼睛不動了,片刻後又傳來她淺淺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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