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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忍無可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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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忍無可忍2

因前方戰事告急,除朝中軍機重臣以外,大多數朝臣是在天亮以後才陸續收到消息,早朝取消,也不失為留給了他們反應的時間。

張府的書房之中,沈香透過菱格緩緩吐納,攀上華貴的官服袍角,金玉帶泛著淡淡冷光,與腰間懸掛的金銀魚袋相呼應。

風吹席幔,幾位朝臣端坐,身影綽綽。

氣氛嚴肅靜謐。

刑部尚書湯桓還在忙著抄王家的善後之事,今日未來,戶部尚書崔令之坐在案前,正埋頭翻閱案卷,低聲說:“行軍必要募集糧草,本朝千萬農戶,按每戶一百畝計、一畝產兩石計,行軍到漠北,按照沿途折沖府路程折算,糧草也頗為緊湊。”

尚書左丞尹獻之道:“這只是統計之中的一部分,大量土地隱於世豪手中,正好王家抄了,一些與王氏有千絲萬縷聯系的豪紳,當開倉貢獻糧草,方可自保。”

崔令之頷首:“確實如此,就是不知陛下那邊態度如何,要誰來押送軍糧?”

右武衛將軍葛明輝冷哼一聲,道:“陛下偏重,鐵定護著,我看啊,這種不討好的差事八成是得落到我們頭上。”

左衛大將軍聞瑞立即道:“小皇帝再偏重,下達政令也要過中書門下二省,不可不仰仗張相。”

“照我看,如今王家倒了,謝氏如斷一臂,照陛下這個倚仗法,等君後生了皇嗣,這趙家只怕要成我們最大的威脅。”

“說到這君後,這趙家三郎,就算是入了後宮,委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謝氏這段時間收斂不少,我看趁此機會,要以壓制趙家為重,至少這次戰事不能讓他們謀得先機。”

“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有人嗤笑一聲:“別到時候急著攬功,自己卻死在了戰場上,那曹裕狡詐多疑,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石青帳幔後,張瑾端坐飲茶,安靜聽著他們議論。

他面前的長案上,正擺放著一幅極為詳細的輿圖,標註了山川丘陵、河流峽谷、草原荒漠,並以朱筆標記在各地軍事重鎮,水陸行軍路線一目了然。

他垂睫註視,未發一言。

崔令之當先發現張相今日神色過於冷冽,悄悄示意一邊幾個吵吵嚷嚷的武將收斂些,片刻後小心翼翼道:“不知張大人如何打算?”

張瑾冷淡道:“押送糧草之事,派給趙氏。”

聞瑞道:“可萬一……”

“九成敗。”

眾人一驚。

張瑾指腹摩挲著錦緞般光滑的輿圖,說:“後方必有暗箭,曹裕看似被周邊幾州孤立,不過是展示給朝廷的幌子,否則絕非舉事良機。”

趙家人驍勇善戰,騎兵如神,擅長以少勝多,但越是如此,越容易被坑在地形不利之地,比如說必定途徑的流沙谷。

崔令之暗暗思忖:原以為張相近日對趙家不曾表露什麽敵意,提防趙氏並不是當務之急,但看這情況,當真要先防備一二了。

眾官員約莫到戌時聊完散去,幾人離去前,還督勸張相昨夜辛勞,今日多加休息。待他們離去,少年就從瓦片上飛掠而下,猶如輕盈的梁上飛燕,落地無聲。

“阿兄!”少年穩穩地捧著碗:“你的藥!”

張瑾:“……”

張瑾怔了一下,盯著那碗藥,眸底剎那起火。

“誰讓你來的!”

他呵斥。

“我方才去廚房找吃的,看到這碗藥,廚子說是給你煎的,我就幹脆幫他們送過來了。”

少年恍若未覺,以為阿兄擔心他撞見那些朝臣,又得意地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端得沒心沒肺:“你放心吧!我方才蹲在屋頂上,他們都沒有看到我!”

他以為兄長是怕這個。

說著又把手裏的藥碗往上擡了擡,“阿兄!喝藥!”

“……”

張瑾眼皮狠狠一跳,胸腔恰似被一股氣堵住一般,漲得他酸疼憋屈,太陽穴突突地疼。

這一個個的。

全都來氣他。

張瑾冷冷抿緊了唇,看也未看那碗藥,從少年身邊徑直又入了書房。

“誒?!”

少年疑惑地一歪腦袋,回身看著兄長的背影,又緊跟著他進去。

“阿兄,你的傷寒還沒有好嗎?”

“嗯。”

“可是已經這麽久了,你老是不好,是不是因為你老熬夜……”

“……”

“那你喝藥吧。”

“你放下。”垂睫整理桌案文書的男人下意識攥皺了紙張,沒有回頭,“我稍後喝。”

少年“噢”了一聲,把手裏的碗放下來,又留意到兄長手背上一閃而過的朱色墨跡,懷疑自己看錯了,湊過去仔細瞧,張瑾看到這顆毛茸茸的腦袋越湊越近,要拽著他的袖子往上卷,面無表情地把他的腦袋推開,“你幹什麽。”

張瑜卻順勢抓到兄長的手,看到他掌心結痂的傷,“兄長怎麽受傷了?”

這是他那日為了保持清醒,強行抓碎片劃出的傷。

雖然並沒有起效。

張瑾被他這樣一抓,好似被灼痛似的,猛地抽回手,甩袖冷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我們是親兄弟,你總是管我,我又怎麽管不得你。”張瑜語氣很鎮定,也很執著,澄澈的烏眸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

張瑾攥著紙張的右手再一次捏緊。

一剎那,他都要因為這句話而失了鎮定。

其實以他的聰慧,不難猜出張瑜問的到底是什麽,他並非指男女之愛,可能只是想過問是不是有刺客,是不是受傷了瞞著他。

但,心裏有鬼,所見一切即是魑魅魍魎,往往將自己魘住了。

不能失控。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趙玉珩、謝安韞那樣的人,聰明一世,卻與女帝牽扯不清,張瑾強行將自己與他們剝離開來,冷眼看著他們針對自己,只覺得可笑。

他不會為一個女人神魂顛倒,哪怕他們都會,他也不會。

他閉目,深吸一口濁氣,語氣稍稍平緩,“沒事,勿要多想,只是事情太多,有些煩擾,等忙過這段時間便好了。”

張瑜說:“那你喝藥吧。”

不然他不放心。

張瑾轉過身來,看著那碗已經涼透的避子湯,心頭頓時感到深深的疲憊和無力。

甚至有些想笑。

什麽叫作繭自縛,什麽叫欲蓋彌彰,自己辛辛苦苦地繞了一圈,反而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狼狽可笑。

他端起那碗藥,在弟弟面前,一飲而盡。

冰涼又苦澀的藥汁滾入喉嚨,卻像吞鐵酷刑,從胃裏泛出來苦澀的滋味,嗆得他微微咳嗽了一聲,啞聲道:“好了,你出去吧。”

張瑜擔心地看著兄長,又倒了一杯清水來,放在他跟前,讓他可以漱口潤嗓。

隨後,他轉身出去。

悄悄關好了門。

——

後來幾日,張瑜一直在主動過問兄長的“病”。

張瑾便又可笑地讓人一日三餐地煮風寒藥,只是最後,藥汁都用來澆了花盆,明明滿園花草長勢喜人,但張瑾書房窗前唯一的生機,已經就此快雕謝下去。

夏季燥熱沈悶,其間女帝似乎是想安撫張瑾,屢屢派人送一些解暑的膳食來。

張瑜見了,還對周管家說:“這個皇帝好煩,天天送些涼性的食物來,對阿兄的風寒也沒好處。”

周管家:“……”

你要是知道那是你的心肝寶貝送的,看你還會不會這麽說。

那小子懷裏還揣著那把寶貝佩劍,晚上睡覺也要抱著,每天看著一把劍一只發釵,都可以傻笑一整天。

少年嫌棄了一番皇帝送來的膳食之後,就悠悠地走了。

又去練他的劍了。

不像張瑾那般死氣沈沈,張瑜每天都很開心。

因為他可以給七娘寫信。

寫信這事,是上次七娘來的時候商量好的,兄長也答應了的。

張瑜每天都會寫,再托兄長轉交給七娘,這小子是個話癆,信上從自己研究新劍招的心得,再到昨天看到兩只狗打架,芝麻大小的小事都要說清楚,再在結尾笨拙地表達對七娘的思念。

比如說“七娘,你什麽時候來找我玩兒啊?”“七娘,我發現城外有個地方適合騎馬,我帶你去。”“悄悄告訴你,雲水樓又有新菜了,味道有點酸,但很下酒。”“我昨天在院子裏買了一壇酒,哪天我們一起挖出來吧。”

起初,張瑾是扣押了信件的。

但他大概是偷看過弟弟的信了,發現寫的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就幹脆全扔給姜青姝了。

隨便看吧。

姜青姝:“……”

最近批奏折批得快走火入魔的女皇陛下,陡然一打開那信,還有點兒發懵。

這些信件夾在一堆奏折裏,仿若一股清流,上一刻她還在看朝臣在奏疏裏互相彈劾,下一刻就看到阿奚跟她說,京城哪家的魚做得最好吃。

他還信中說:“七娘你是不知道,最近我阿兄得了風寒,這就算了,他還不喜歡喝藥。你說兄長他都這麽大的人,悄悄倒藥還不承認,我其實都看見了,但是我不說,免得他惱羞成怒。我決定了,這段時間我什麽都不幹了,先好好監督他喝藥,等我阿兄病好了,七娘就來找我玩吧。”

姜青姝:“?”

啊?

張瑾病了?

不對吧,她每天都看見他,沒聽見他咳啊。

她一字一句地看到最後,隨後一臉迷茫地去刷了實時,緊接著就沈默了。

阿奚啊,你是不是太相信你阿兄了,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阿兄倒藥不是因為他這麽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而是他根本就沒病。

大概是阿奚的廢話文學太多了,以致於張瑾沒耐心看下去,恰恰就漏了這封。

姜青姝扶額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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