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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尾生抱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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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尾生抱柱7

姜青姝得知薛兆想見自己時,神色仿佛並不驚訝。

她一邊整理書頁,一邊淡淡道:“讓他候著。”

鄧漪說:“薛將軍說……他很著急。”

鄧漪也覺得莫名其妙,七夕女帝和君後一起過節,關他薛大將軍什麽事?還因為個人私事要見陛下,不知道的倒以為是後宮人在爭寵。

他薛兆有什麽立場和資格見天子?

姜青姝明明白白地說:“朕不想見他,掃興。”

鄧漪便原封不動地把“掃興”兩個字回給了薛兆,離開之時,鄧漪看著他的眼神還有些微妙,有些鄙夷。

像是在說“你看看你,怎麽好意思動那種心思啊?”

薛兆:“……”

薛兆真是想罵聲臟話。

私闖鳳寧宮的事,薛兆做過一次,當時被打了軍棍,還被警告再有下次就沒那麽簡單,所以這次他有些忌憚,沒有貿然闖進去。

但女帝也不願見他。

要不明日再交?

萬一誤事了怎麽辦。

再闖一次?

不好吧。

薛兆先派人去回報了張相,彼時,張瑾正在尚書省審查六部呈上來的條陳,聞言動作滯了滯,似是有些出神。

“大人,怎麽了?”尚書左丞尹獻之察覺他神色有異,開口問。

張瑾神色如常,卻捏了捏手指,“無事。”

她不要就不要吧。

不要也好。

張瑾已經有些後悔將那面具給她了,這種主動的行為顯得他很可笑,就好像是……他在為弟弟主動求女帝垂憐。

他固然能決然反駁管家那句“你懼不懼天子”,但卻不能細想阿奚對自己的影響。

不像他靜如一潭死水,只知殺伐和權勢,阿奚敢愛敢恨,直接又勇敢。

他的無情,對比阿奚的坦然,都相形見絀。

阿奚在這方面比他勇敢。

愛人才有軟肋,阿奚卻不懼軟肋。

張瑾這段時日想了很多,他並不想體會阿奚的心,但的確沒有資格剝奪,不能要求阿奚和他走同一條孤家寡人的路。

但僅此而已。



是夜。

姜青姝與趙玉珩同坐窗前,她拆了發髻,看著銅鏡裏不施粉黛的自己,說:“萬一畫醜了呢?”

許屏正端著托盤進來,將螺黛放在銅鏡邊,聞言笑道:“陛下放心,君後極擅丹青,哪裏會把陛下畫醜。”

“畫畫與畫眉,是不同的吧。”

“是不同,不過若長久畫一人肖像,再畫此人眉……”

少女微微回頭,“嗯?”了一聲,趙玉珩已繞過屏風進來,叱道:“許屏出去,叫你多嘴。”

許屏連忙住嘴,眼睛裏卻有笑意,目光在帝後二人身上轉了轉,意味深長地出去了。

若說先前看到帝後恩愛,許屏是一臉愁容,唯恐君後將殺自己的刀完全遞給了別人,現在卻已經有些信了女帝的真心。

趙玉珩邊走邊道:“陛下不要聽她胡言。”

“哦。”她托腮望著他,雙眸明亮,“你沒有偷偷畫朕的丹青吧?”

趙玉珩:“……”

趙玉珩倒是真畫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很平靜地拿起茶盞,“陛下渴了嗎?”

“三郎,你轉移話題的手法真拙劣。”

“……”

趙玉珩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偏頭望著燈燭下披頭散發的女子,無奈笑道:“臣的確畫過,只是頻頻撕毀,到現在也未能完成一副丹青。”

“為什麽呀?”

“因為無論如何畫陛下的眼睛,都好像少了些什麽。”

他畫不出那雙覆雜的眼睛,溫柔不對,冷酷不對,稚嫩也不對,越是得以深入了解的人,越有很多讓他想留下的一面。

太難以下定義,就幹脆不畫了。

趙玉珩走過去,掖袖撥開她的烏發,拿起螺黛,她配合地仰起臉,慢慢閉上雙眼,感受到眉上傳來的癢癢的觸感。

他湊得很近。

鼻息鋪面。

但率先耳朵滾燙的,卻是他自己,好在她並沒有睜開眼,看到他略微動情的神態。

他不著痕跡地勾勒眉尾,另一只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擡了擡,指腹撓過下頜,有些癢,她忍不住抿著唇笑。

“笑什麽?”

“癢啊。”

“陛下也不是第一次畫眉。”

“宮人也不像你這樣,挑著朕的下巴,像是要親……”

她笑著就要睜開眼睛,他下意識伸出手掌蒙住她的眼睛,睫毛掃過掌心,他也一下子癢到心尖去了,眸子裏暖光四溢,濃濃的深情就要溢出。

還好眼疾手快,沒讓她看見。

他說:“那真的親一下,可以嗎?”

“啊?可……可以啊……”

趙玉珩微微俯身,親過去,唇瓣落在她的唇角,輕輕蹭了蹭她軟軟的臉頰。

終於碰到了,他卻沒有更好過,目光變得更加幽深,撤手之前還說:“七娘,別睜眼。”

“為什麽?”

“……不為什麽。”

“你是不是臉紅了?”

“沒有。”

他聲音清冷平淡,好像沒有一點旖旎的意味,實際上卻顯得很刻意。

實時不合時宜地彈了出來——

【君後趙玉珩在為女帝描眉,一時情動意亂,不能自持。】

姜青姝心裏好笑,但她裝傻。

“那朕不睜眼。”

“嗯。”

男人微微撤開蒙著眼睛的手掌,一邊繼續給她描眉,一邊平緩地呼吸著夜裏的涼氣,讓面頰與頸上的霞色加速褪去。

兩道畫眉的影子被燈燭映上窗欞,成了一幅令人羨灩的閨中畫卷。

殿外守候的宮人和侍衛,皆能看得清清楚楚。

薛兆還守在外面。

他看著那兩道人影,不由得心底生寒,一時不能判出幾分真情與假意,也無法去想最該忌憚是趙家勢力,還是女帝的真心。

真心。

他們覺得女帝很愛很愛君後。

無論事先信的,還是不信的,今夜之後,都開始深信不疑。

……

姜青姝是初八下早朝時,才看到那小狼面具。

薛兆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面具,低聲說:“張相說,這是陛下先前遺落的……”

是她遺落的。

她本來也沒想帶走它。

當斷則斷,這話不僅是要送給阿奚,也要給她自己,她想:眼下有兩條路,若是主殺伐局,他日她要徹底剿除張黨,就不要因這面具而想起阿奚。

但張瑾把面具送來了。

這不像他。

或者說,這不像那個冰冷孤傲、勝券在握、無懈可擊的張瑾。

這段時間,看似是她和張瑾達成統一決定共同斬斷,實則也是一場他們之間無聲的較量與博弈,搏的就是人心,然而臨門一腳時,張瑾還是輸在了弟弟的事上。

殿中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薛兆雙手托著那個面具,雙臂酸軟,久久沒有得到陛下的答覆,不禁想擡頭觀察陛下的神色。

卻看到女帝起身。

她走下玉階,從袖中伸出一只手,慢慢拿起那面具。

姜青姝摩挲著上面的小狼圖案,喚鄧漪來:“準備普通女子衣物,幫朕更衣,薛兆護駕,朕要出宮。”

——

張瑜還在海棠樹下守著。

只剩下最後半日了。

明日,便是七娘嫁給別人的日子。

昨夜是七夕佳節,無宵禁,民間有著空前熱鬧的燈會,那是張瑜入京以來最熱鬧的一日,平時最喜歡湊熱鬧的少年卻一點興致都沒有。

河岸上皆漂浮著數不清的花燈,結成一片翻滾的紅浪,遠遠地看過去,就像崔府外懸掛的紅綢一樣,喜慶又刺眼。

怕七娘來的時候沒有花燈,他也去買了一盞,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所有人都在嬉笑著過節。

只有那少年沒有笑,他孤零零地捧著花燈,眼睛縱使被燭光照著,也好像蓄了一層濕漉漉的水光,隨時會被澆滅。

天亮了。

手中的花燈熄了。

這少年忽然有些後悔,那一日,送七娘回家的那一日,他都站在馬車邊掀起她的帷帽了,為什麽沒有好好地多看她一眼。

哪怕就一眼。

哪怕被兄長斥責,也要好好地看看她。

因為以後就看不到了。

她嫁為他人婦,會對著別人笑,會懷別人的孩子,和別人一起飲酒,一起做許多他還沒來得及帶她做的事,若那是個武夫,別人也可以舞劍給她看,也可以逗她笑。

七娘生得那麽好看,性子也好,又那麽聰明、有見識,她將來的夫家定會很疼愛她。

張瑜落寞地想著。

可是他好難過啊。

沒有什麽比將要失去更難過的,五臟六腑都好像在被灼燒,尤其是理智壓抑著本能,讓他不要沖過去做一些荒唐的事。

張瑜等到夕陽西下。

最後一晚了。

那輛馬車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四角懸掛的鑾鈴發出清冷的碰撞聲,張瑜似有所感,猛地回頭。

不遠處,戴著帷帽的少女一邊提著裙擺下車,一邊撩起紗簾,朝他看過來。

長風過天際,卷起少女柔軟的發。

是七娘。

少年睫毛微顫,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隨後他揚起唇,終於露出一抹亮如星火、明媚至極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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