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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尾生抱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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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尾生抱柱4

沈雎自認為自己有很大的優勢。

比如說提前知道後續劇情,手握權臣系統,還擁有一大堆現代知識,文能背詩,理能做火藥和肥皂,還對農業商貿等都知道一些。

哪是這群土著能比的?

他現在是在女帝跟前故意藏拙,如果他大顯身手,想跟那個裴朔一樣得到女帝器重,不也是分分鐘的事?

這樣想著,他也就這樣做了。

草擬完詔書,宮人正要讓沈雎退下之時,他突然擡首喚道:“陛下,臣近日有一個想法,臣以為於國有利,想稟報給陛下。”

隨後,沈雎詳細說了一番改良農業灌溉工具的想法。

說到一些技術層面,宮人拿紙筆過來,讓他在上面作圖細說,“據臣所知,本朝南方輸水灌田多用筒車,但效率有限,臣以為用此法可將筒車加高至十八丈,如此水力強勁,更利於灌溉。此外,以風力驅動水車,能更好地排水……”

沈雎侃侃而談,自以為自己這一番見解定然會令女帝驚艷無比。

姜青姝面上不露聲色,心裏卻笑了一下。

果然。

她故意表露一些信任之意,這人便坐不住了。

大家同樣是穿越的,她最了解這一類現代人的心態,自認為擁有得天獨厚知識貯備的他們,往往到了古代最喜歡賣弄這些。

這個沈雎還算坐得住,至今只幹了些文抄公的事。

她起初還有些不確定,在想這個沈雎不會只讀完高中就穿了吧,不會只會背一硫二硝三木炭吧?那些基礎知識換她也行啊,要這個人何用?這要是來個碩士起步專業對口的,才姑且算是好用點,若是博士學位,那她也可以酌情考慮放過此人。

打工沒績效,還暗中勾心鬥角害同僚、背叛老板投靠對家,留他何用?

不殺都不足以洩憤。

姜青姝淡淡聽他說完,命人收了他畫的圖紙,說:“卿所言令朕甚為驚奇,想不到愛卿有此等才能,術業有專攻,明日朕會召工部尚書入宮,你再與之詳細探討可行性。”

沈雎心裏暗喜,“臣遵命。”

沈雎退下之後,姜青姝拿過那張圖紙瞧了一眼,輕輕“嘖”了一聲。

秋月道:“這個沈大人,平日臣單知道他擅長作詩,想不到居然有這方面的才能,還如此有底氣,敢直接在陛下跟前提議。”

姜青姝平靜道:“或許有用。”

“只是臣不明白……”秋月壓低嗓音,“陛下今夜召他,究竟是器重之意,還是有意令他成為靶子……”

秋月起初跟在姜青姝身邊,不會想太多,畢竟陛下年輕,再怎麽穩重,也不會老辣到什麽程度。但她近日發現,已經逐漸快跟不上女帝的思路了,有時候若不細細揣測,則無法體察陛下深意。

天子的深意,做臣下的並不需要揣測得太明白,以免犯了忌諱觸了逆鱗,但天子近侍的態度也象征著陛下的態度,若完全不察覺、或是猜測反了,也會大難臨頭。

此刻雖然很晚了,但中書省內衙離紫宸殿並不遠,也並非也沒有值夜的中書舍人,陛下不召中書舍人而召沈雎,讓人不由得揣測是是不是在有意避開張相,秋月覺得,這個沈雎看似是得意了,實際上會成為女帝拋出去的靶子,被架在火上烤。

得罪誰都不好得罪張相。

姜青姝聽秋月這樣說,輕輕笑了下,“二者皆有。”

她又要用此人,又要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既然沈雎想做兩面派,想在她這裏討些好處,不付出些代價怎麽行呢?

……

翌日。

女帝昭告天下,君後有孕,並大肆賞賜君後和趙氏一族。

朝野上下震動不小,此事在謝安韞張瑾等權臣面前,早已不算秘密,但一旦昭告天下,勢必意味著趙氏一族會因為君後有孕而一時春風得意。

本來這事或早或晚,只要君後不流產,都遲早會昭告天下。

但這個節骨眼上,北方隱隱有戰事,若真需要調兵遣將,趙氏掛帥便是首要選擇,此刻君後又有孕,一旦趙氏手中再握兵權,則會非常耐人尋味。

若姜青姝事先與張瑾討論過昭告天下的事,張瑾十有八九會駁回,但這昭告天下的詔書是沈雎秘密擬出,直接越過了中書省,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張瑾靜立在殿中,殿中窗戶大開著,雨後的冷風裹挾了淡淡的草木氣,灌入袖中。

薛兆垂首立在一側,神色緊繃。

他區區武將,自然心思不如秋月活泛,在這方面敏感度欠缺,那夜女帝召沈雎,他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想,也不覺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匯報張相。

誰知道女帝又在折騰事。

他今年仕途不順,就沒討到過什麽好處,甚至開始自暴自棄地想:既然每次失職的都是他,每次都沒來得及匯報一些事,幹脆以後不動那個腦筋了,連女帝吃飯睡覺都匯報得了。

只要張相不嫌他煩。

但此時,顯然氣氛不佳。

張瑾雙眼微闔。

他靜默片刻,說:“陛下沒有什麽要跟臣說的嗎。”

姜青姝正在飲茶,命人賜座,順帶也給張瑾來一杯,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句:“朕不過是告訴天下人,朕的君後懷孕而已,區區家事,朕自然不勞煩張相,私自做主了。”

“陛下之家,亦為國事。”

“所以張相是要管朕的家……國事嗎?”

她有意在“家”字上停滯了一下,舌尖一轉,硬生生扭成了“國事”二字,張瑾卻聽得清清楚楚。

不等他回答,她又扶案起身,俯視著他道:“朕聽過一句話,不齊家,何以治國平天下,張相想來是將自己的小家治理得很好,才來治朕的國。”

張瑾眸色一寒。

這句話別人聽來,最多算是陰陽怪氣,但落在他耳中,卻直白且攻擊力十足——你自己的弟弟管教好了嗎,卻來指點朕的“家事”?

怎麽?你不許你的弟弟喜歡朕,朕也答應你不把心思花在阿奚身上了。

都這樣了,你還不滿意嗎?

你還不允許朕向著君後?

張瑾額角微突,血脈膨脹,指骨下意識攥緊。

明明女帝只說了那麽一句話,他卻好似瞬間聽到了那一疊聲的詰問。

尤其是,這話還和入宮之前阿奚的聲音重合了——

“阿兄,廚房裏準備的那些菜……與七娘有關嗎?”

明明她說阿奚不會察覺到。

“我問過廚子了,他們說不會做這道菜式,所以這果然是阿兄從外面弄回來的吧?”

他怎麽忘了這一層。

“我不是故意在跟阿兄較勁,也不是要絕食,我只是沒有胃口,阿兄你別管我了,我消沈幾日就好了。”

張瑾徹底無言。

少年說這話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黯淡了許多,衣衫也僅僅只是半幹,像只濕漉漉的小狗。

約莫是昨夜在大雨傾盆下,在外頭淋了一夜的雨。

事後管家也告訴張瑾,阿奚的確淋了雨。

他一連多日,都在海棠樹下等七娘。

他其實也不想生病,因為生病了會讓兄長擔心,還會影響接下來見七娘的事,所以他也帶了傘,想照顧好自己。

只是暴雨滂沱、大風肆虐,他沒有辦法不淋濕。

其實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以他的武功,直接潛入崔家府邸,就可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但他也記得送她回府時,他站在馬車邊,鄭重地告訴她會在海棠樹下等他。

七娘不是扭捏的性子。

如果她想見他,自然會來。

如果她不想,他不顧七娘意願闖入待嫁女子的閨房,多不好,還會讓她生氣。

只是。

他一直沒有等到與他約定的女子。

雨水把他淋得濕透,濕漉漉的額發緊貼在臉頰上,他垂著頭,任由被雨水打落的殘花落了滿身。

昔有尾生與女子約定橋梁相會,久候女子不到,水漲,乃抱橋柱而死。

他也如此倔強。

張瑾也記得那一日馬車邊,他看似在與旁人交代其他事,實則有意背對著他們,不欲看那一對少年少女糾纏不休的模樣。

治國,只需才能、智慧、謀略,適當輔以血腥殘忍的手段,震懾肅清朝綱內外。

但治家呢?

看似簡單,實則需要耗費的心力也很多,弟弟在九歲之後就不在身邊,以致於他不擅表達情感,更無法體察弟弟的內心。

但,不能松口。

女帝的詔書也如同一記警醒,他不無冷靜殘忍地想:做都做了,那就要斷幹凈。

責備不了自己的弟弟,只好將仇恨與怒火對準龍椅上的女帝,然而少女雙眸澄澈平靜,一句話就能讓他想起阿奚。

女帝太明白了,阿奚是他的軟肋。

但她也只能僅此而已,因為她不能再騙到阿奚,且不能做主太多政務,只能用這種方式堵他的話。

他竭力收斂話中的情緒,冷靜地說:“臣不希望這件事再發生,沈雎,此人身在翰林,卻仗著陛下寵信,妄圖在禦前越權指點工部之事,罰俸一年,以示警告。”

姜青姝沒有說話。

一側侍立的中書舍人躬身,連忙應下。

“薛將軍。”

“末、末將在!”

“陛下體弱,日後晚間須早歇息,酉時過後,任何人不得面聖,白日四品以下官員不得打擾陛下。”

“……是。”

薛兆忍不住悄悄擡眼,瞟了一眼女帝的臉色。

姜青姝重新坐了下來,一手支頰,仿佛早有預料,非但不怒,還笑吟吟道:“張卿說的是,朕一定‘好好靜養’。”

說著,她還很有閑情逸致地將案上由宮人抄錄一分的圖紙,遞給一側的宮人,示意交給張瑾看看,“雖是這樣的道理,張相不妨看看沈雎設計的灌溉農田之物,朕以為推行下去,大有裨益。”

張瑾卻沒有多看一眼,拂袖而去。

出了紫宸殿,薛兆快步追上張相,在他身後悄聲問:“大人,要一直看著陛下嗎?”

“廢話。”

“下個月也看著?”

他停下,冷淡瞥了薛兆一眼,“你沒有長腦?”

“可是……”薛兆還是不得不問出那句話:“不是說下個月初九,陛下要出宮赴宴……”

那是崔娘子的婚禮。

張瑾一頓,他背對著薛兆,猛地閉了一下眼睛,“除那日以外。”

“還有初七,那日是七夕,按照常理來說,陛下要去君後宮中過七夕……”

張瑾著實忍不住,猛地回身,盯著薛兆,雙瞳冷得駭人。薛兆被他盯得心虛垂頭,聽到他冷笑一聲道:“不過不行?”

“……行,當然行。”

薛兆非要問清楚才放心,挨罵就挨罵吧,總比出事了擔責的好,他這無辜的軍棍都不知挨了多少下了,再打屁股都要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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