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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春日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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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春日游2

姜青姝能從實時裏看到,張瑾派人暗中跟蹤張瑜,甚至註意到了自己。

速度真快。

肯定是懷疑了吧。

如果她是張瑾,也會懷疑張瑜是不是被誰給利用了,才跑去摻和大理寺的案件,並會立刻解決那個攪局之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畢竟,身居高位,任何變數都可能致命。

何況是他的親弟弟。

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別看張瑾此人作風和謝安韞不同,好像除卻重要的軍政大事,他總是神隱幕後,讓人覺得他好像只是在兢兢業業為國為民,毫不參與黨爭。

有這種錯覺,無非一個重要的原因——他已經足夠一手遮天了。

權勢之上已然登峰造極,兩萬五的影響力擺在那,只要沒有篡位之心,他還需要做什麽呢?

但一旦惹怒他,此人也一定會比謝安韞下手更狠。

所以姜青姝絕不敢對他掉以輕心。

她原本打算直接用女官腰牌回宮,看到那一條實時之後,便故意借口要買胭脂水粉,帶著申超在京中溜彎子,申超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出聲過問。

等到她在實時看到那群人撤了,才與申超分開。

姜青姝迅速回了宮。

女帝孤身出入,膽量著實驚人,秋月擔驚受怕了一日,侍奉陛下更衣時,摸到她泛著潮氣的裙擺,嘆道:“陛下今日是淋雨了嗎?”

“……”

姜青姝心虛道:“……不小心淋了一點點。”

畢竟這還是位天子,秋月就算很想說她,也還是忍住了,她吩咐侍從去準備熱水來,服侍女帝脫下那身衣衫,還從摸到了一個物件,疑惑地拿出來看了看。

是一個小狼面具。

姜青姝:“……小心收起來吧,別讓旁人看見了。”

秋月很想問什麽,但沒有問,她越發懷疑外頭真有人在帶壞陛下,或是陛下近日又遇到了什麽人。

她小心地把面具收回匣子裏,一回頭,看到女帝又在咳嗽,不由得皺眉喚道:“陛下!”

姜青姝:“……”

不要這麽嚴肅好不好,朕一個皇帝都不敢在你們跟前咳了。

姜青姝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秋月拿這小皇帝沒辦法,索性拿衣裳將她一裹,半抱著這單薄少女,低聲嘆息道:“臣真是太擔心了。”

姜青姝起初不以為然,但今日開始,她也覺得自己咳嗽得有些頻繁了,嗓子總是癢癢的,還有些痛。

她不敢太聲張。

她垂睫沈吟片刻,仰頭望著秋月,“今日朕不去鳳寧宮了,明日也不去,君後若問及,你就說朕政務繁忙。”隨後她接過熱茶潤潤嗓子,又道:“再去傳太醫來,不要傳太醫令秦施,不要聲張,千萬不要讓君後知道。”

秋月望著少女晶瑩的眼睛,心情稍稍平覆了些,輕輕道了聲“好”。

好在,陛下有時任性,但終歸是謹慎冷靜的。

女帝身體不適,的確得避著君後,雖說君後主動提醒過秋月小心女帝日常起居,但秋月只盤查過紫宸殿,沒有盤查過鳳寧宮那邊。

萬一是君後做的呢?

君後腹中的孩子還在一日日長大,如果這個時候女帝出事了……

……後果不敢想。

秦太醫雖然醫術最高明,但既然他負責為君後保胎,說明此人和君後關系密切,陛下這方面考慮得非常周全。

也很清醒。

沒有被情愛蒙蔽雙眼。

秋月後退一步,屈膝一禮,“陛下聖明。”

說完,她轉身出了殿,決定親自去太醫署走一趟,臨走時吩咐向昌關好殿中門窗,不要讓陛下吹到風。

姜青姝披著暖裘靠在榻上,靜靜閉目養神。

須臾。

太醫來了。

秋月很會識人,一挑便挑了個年輕卻忠誠高的女醫來,只說是為女帝請平安脈,那女醫垂首站在一群太醫署男醫官後面,居然是第一個自告奮勇的,讓秋月多看了她幾眼。

“你是新來的?”

“下官戚容,原是醫科醫師,剛過月試,升為醫正。”

從九品下的小小醫正。

太醫署這種地方,資歷與醫術尤為重要,看她好似才二十出頭,能從醫師升為醫官,倒也有幾分出色。

秋月偏頭看了她一眼,說:“隨我過來。”

“是。”

入了紫宸殿,戚容隔著紗簾,遠遠地金磚鋪就的地磚上,姜青姝睜開雙眸,掃了一下她的數值,才命她靠近。

戚容垂首,以一層絲帕相隔,將指尖搭在女帝腕脈上。

“陛下。”

戚容恭聲道:“陛下脈象平和,遲而有力,此乃沈脈,象征寒邪為患、陽氣虛弱。平日受涼或是邪風入體,皆可能導致咳嗽頭昏乏力。”

聽起來還是很感冒沒什麽區別。

戚容又低聲道:“陛下平日勿要操勞過度,臣為陛下開一些調理的方子,陛下每日飲用……”

姜青姝半闔雙目,神色平靜,“不必。”

戚容一怔,第一次聽到拒絕得這麽果斷的,加上眼前的女帝太年輕,她從醫多年,第一反應竟是女帝不喜歡喝藥怕苦。

姜青姝卻不想多廢話,揮手道:“退下罷。”

“是。”

戚容只好退下。

姜青姝繼續閉目小憩,至始至終都沒有睜眼,秀麗的小臉隱在暗光下,神色莫測。

秋月站在原地,回身看了看陛下,還是不夠安心,又出殿叫住了戚容,讓她重新裏裏外外檢查陛下用過的東西。

秋月做這一番動作,底下人也看出了幾分端倪。

向昌埋頭做事,從不多問,覺察到陛下可能身體不適,便讓底下的陪侍官員不用入殿侍奉,送入紫宸殿的羹食也在殿外攔截了,親自送進去。

見向大人如此,旁人也越發謹慎。

而鄧漪那邊,傷已經結痂,可以正常下地行走,只是太重太累的活幹不了。

女帝只是杖責了她,並沒有將她革職,按理說,她應該正常上值輪班,但誰也不敢揣摩天子到底是什麽態度,上頭的內常侍沒有收到秋少監明面上的表態,也不敢貿然放鄧漪進殿侍奉,唯恐陛下看到她會不悅。

鄧漪雖還坐在那個位置上,卻已經大不如前,竟已經被冷落得無事可做。

童義時不時悄悄給鄧漪送飯。

“鄧大人,你不必心急。”童義安慰道:“這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我們這些內官本就低人一等,比不上前朝參政的大人們,最多也是照顧陛下、討天子歡喜罷了。陛下年輕氣盛,有時候脾氣來了打打我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鄧漪安靜地坐著,垂睫不語。

童義的話看似是安慰,其實也透著一些自怨自艾的意思,在反覆提醒她只是身份卑賤的奴婢,是天子發怒之時就能隨意打死的玩意。

鄧漪閉了閉眼,“你說的對,除了忍,還能如何。”

童義說:“你也不必太悲觀,想當年我侍奉先帝的時候,比當今的陛下還要時刻小心,還不是熬過來了。”說著他嘆了口氣,突然壓低聲音,悄悄道:“說來,去年……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內侍省大換血,七品以上都有自願辭官出宮的機會,我本來也該走了,可惜家人急需銀子,我還是選了留下來。”

鄧漪睜開眼睛,像是頭一回聽說這種說法。

她若有所思,童義又說:“鄧大人若想早些上值,再等一等罷,我平時與內常侍汪大人還算有些交情,或許能幫你一二。”

——

又過了好幾日,這段時間清凈無事,姜青姝只過問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大理寺案子的收尾情況。

門下省最後過完了審批,由中書省轉交內侍省,上呈到禦前。

姜青姝看了一下,大致和她猜想的沒有錯,謝黨這次吃了大虧,大多數人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暫時夾著尾巴做人。

她便趁此機會,下令金吾衛加緊京城夜間巡查,加派巡查班次,凡有作奸犯科者,一律嚴懲,狠狠地殺一殺這京城的治安。

伏岳背鍋,大理寺少卿郭宵填補了大理寺卿的空缺——這個郭宵背景特別,他父親只是國子監內清閑文官,但母親,卻是秦晉大長公主。

姜青姝親自召見他,以表兄妹之名,在麟德殿太清閣邀請他共同用膳賞花,並關切他母親近況,郭宵一一誠惶誠恐地回應,不知道女帝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是怎麽回事。

但姜青姝僅僅是做個樣子。

既然郭宵沒有明顯站隊,那她就讓別人以為他這次和她“私下說了什麽”,讓其他想拉攏郭宵的人也有個顧忌。

同時,也是在提醒郭宵,不要步伏岳的後塵。

郭宵臨走時,姜青姝特意吩咐:“秋月,去備帛五十匹,賞給郭卿,順便把近日新得的人參等各拿一些,姑姑年紀大了,正好需要一些。”

郭宵越發頭大,連忙叩首拜謝,“謝陛下恩賜,臣一定歇盡全力做事。”

……

隨後第二件事,是姚啟兵部考核之事。

屬性擺在這兒,姚啟只需好好準備,各方面資質考核都能輕松合格,姜青姝很快就收到了他的“成績單”,大致瀏覽,認為此人可行。

原本的監門衛大將軍樊聰,也並不是什麽能力德行出眾之人,不過是被世家提拔上來的,就算姚啟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才,也比樊聰強上一萬倍。

姜青姝便決定直接授官了,中書舍人已開始擬旨,就等走完三省流程,直接執行了。

第三件事,就是水患。

張瑾親自處理,非常可靠,但梅雨季節水災頻繁,古代也沒有合理的排水系統,莊稼總是被沖毀,安撫災民鎮壓暴動勞民又傷財,甚至禍及周邊許多區域,一時竟難以平覆。

凡遇大災,除卻救濟事宜,亦有上天震怒之說法,欽天監和諸臣直言上書,帝王理應虛懷納諫,姜青姝念及自己民心和聲望都不高,決意效仿前幾任帝王的做法,易服、避殿、減膳、撤樂。

並下令闔宮上下節省開支,行節儉之風。

意為與民同苦。

朝會之時,女帝親自提出,倒是讓幾位老臣同時驚訝了一番,為這個小皇帝的決心和毅力刮目相看。

畢竟女帝才十八歲。

太年輕了。

就算是帝王,也難免嬌生慣養、貪圖享樂,錦衣玉食慣了,真是一點苦都吃不得,之前也不是沒有先例,並非每個皇帝都受得了的。

但姜青姝態度很嚴肅。

她平靜地說著,看向一側的太傅謝臨:“太傅以為如何?”

太傅說:“陛下心懷萬民,水患定能早日平息。”

姜青姝又問:“張卿以為呢?”

張瑾淡聲道:“陛下聖明,臣會安排司農寺、太府寺等籌備相關事宜。”

姜青姝頷首,“既然二位愛卿皆讚成,那便即刻施行。”

眾臣下拜,口呼萬歲。

散朝之後,眾臣陸續離殿,張瑾正要拂袖離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斷斷續續、虛弱低啞的咳聲,腳步不由得頓了頓。

謝安韞幾乎和他同時停住。

只有謝安韞回頭看了,他回頭時女帝正好被侍從扶起身,他的目光越過重重礙事的侍從身影,一瞥而過少女蒼白的側顏。

她病了。

連上朝都在強撐。

呵,原來她可以倔到這個地步,帶病上朝,多麽令人感動的明君啊,明明以前是會哭會鬧的,如今卻一日比一日變得讓他感到陌生了,陌生到他也被那股陌生的情緒折磨了許久,竟然又生出一分憐惜。

絕色美人的皮囊,總是讓人恨不起來,就算她騙他了、害他了、拿刀子捅他了,他看見她的那一眼,居然還是可笑的“真想把她抱在懷裏憐惜一番”。

……憐惜?

可他根本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他也不希望是。

謝安韞盯著女帝的目光陰暗黏膩,猶如化不開的濃墨,恨不得將她層層裹在其中。

但種種念頭也僅此一剎,他便垂睫自嘲地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而張瑾擡起漆黑的眸子,看著謝安韞離去,目光無聲掠向一側,薛兆覺察張相目光,垂首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照看好陛下。”張瑾說:“自今日開始,凡宮婢侍從、內官朝臣,只要陛下見過,皆一一留意匯報。”

薛兆聞言就是一驚,心道不是吧,他怎麽又疏忽了,下意識擡首望向陛下的方向。

張瑾見了,眸色譏誚,冷冷道:“你的日子倒是越發好過了。”

總是這麽心大。

讓他看著小皇帝,卻比誰都遲鈍,改天人跑了都不知道吧。

薛兆心底叫苦不疊,連忙俯首,只再三保證道:“下官一定守好陛下,大人盡管放心!”

……

女帝的民心與聲望遇到大災會下降,經過她的一系列舉措,已經開始緩慢回升。

只是皇帝以身作則,齋戒沐浴,減少用度,並於宗廟為民祈福,可苦了近日身體不適的小皇帝。

姜青姝咳嗽得越發厲害了。

秋月次次入殿侍奉,都看見她披著厚厚的褥子,靜坐著看書,時不時閉目休憩,仿佛疲倦至極。

她想起,近來君後多次過問陛下近況,都被她搪塞回去了,再這樣只怕是要瞞不住了。

距離女帝上次出宮,已近半月。

情況卻一點也不見好轉。

姜青姝靜靜坐著,忽然掀起眼睫,朝左側屏風處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在添香爐的鄧漪,冷不丁開口問道:“傷如何了?”

鄧漪怔了一下,驚覺陛下這是在問自己,連忙轉身叩首,“回陛下,臣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如今能服侍陛下了。”

姜青姝僅僅只是隨口一問,見她如此驚恐地行大禮,仿佛上回杖責留下的陰影不小,倒也啞然。

她靜了片刻,溫和開口:“起來吧,不必緊張。”

鄧漪應了一聲,垂著頭拘謹起身,繼續轉身拿起銀葉香箸等物件,擺弄香爐。

鄧漪是這幾日才終於熬到侍奉的機會。

這還多虧童義幫她上下打點,討好了內常侍汪喆,對方這才肯給她安排近身侍奉陛下的機會。

此時正是午後。

用完膳的女帝昏昏欲睡,很快便臥在軟榻上午休。

往常,女帝只午休半個時辰。

按照女帝午睡前的吩咐,未時,翰林學士沈雎應詔而來,只是女帝遲遲睡醒,沈雎就在殿外硬生生站了很久,看到鄧漪出來,便問:“鄧大人,陛下還在午睡麽?”

鄧漪點頭。

沈雎微微皺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再到申時,太府寺卿也來了,女帝終於起身接見,沈雎這才得以入殿。

太府寺掌造官尺、征收金帛府帛、營造器物,近日陛下禁奢靡與玩樂,太府寺的許多事務被張相勒令暫停,如今入宮只是為了向天子匯報一些最基本的日常用度之事。

太府寺卿低聲匯報,姜青姝就支著額角,慢慢地聽。

宮室內光線昏暗,沈雎悄悄擡眼,看到少女冰冷又蒼白的側顏。

沈雎在心裏喚:“系統,女帝這是什麽情況?和原劇情對不上啊,你確定沒有異常bug?”

【目前沒有監測到異常。】

“女帝生病了?”

【提醒宿主,因本世界存在重生等不穩定因素,劇情可能會因為微小改變而產生蝴蝶效應,目前檢測到女帝的狀態是正常的。】

也就是說,是劇情變了。

沈雎開始細細琢磨起來。

他知道裴朔重生之後,就竭力鼓動謝安韞去鏟除他,可惜,他還沒有完全得到謝安韞的信任,以致於裴朔沒死成,謝黨吃了虧。

難道這件事對劇情產生了重大影響?

原劇情裏,這個時間點,女帝的身體還是健康的,至少在兩年之後,她的身體才會因為慢性毒藥而突然不行了,隨後一病不起,再也不見朝臣。

她病了幾年後,謝安韞才發動宮變。

至少還有好幾年啊。

沈雎琢磨著,想不通是哪裏出現問題了,他仔細觀察著上首安靜得如畫一般的天子,又忍不住感慨:這游戲的建模是真美啊。

這女帝,要是放在他穿越前的游戲宣傳頁上,至少會個吸引男玩家的人氣NPC。

要是姜青姝知道,這個和她一樣作為穿越人士的沈雎,在心裏是誇她是游戲建模臉,只怕是要笑了。

她這幾日閉目養神,不是吃就是睡,任憑身子惡化,也是在暗中觀察四周。

實時說明了一切。

其實早在十日前,本在請假養傷的霍淩,有一日突然帶傷進宮輪值,只是為了向她傳遞一張裴朔親手寫的密信。

——“還望陛下保重龍體,臣以為陛下並非只是感染風寒,可能是身邊之人下毒暗害,陛下徐徐圖之,切莫打草驚蛇。”

裴朔直言不諱。

與女帝分別之後,他便一直在回憶前世種種,很快就想起來,在徹底淪為謝安韞的禁臠之前,女帝重病過很長一段時間。

他不曾告知女帝自己是重生的,他只是第一時間提醒她。

他也相信,這一世的女帝,有能力自己解決。

姜青姝閉著眼睛,擡擡手,命太府寺卿退下,隨後她掩袖低咳著,喘息愈烈,眸底逐漸蒙上一層顫巍巍的水光。

沈雎站在一側,見女帝咳嗽劇烈,正在思索要不要把握這個時機,忽然看見侍從快步入內。

“陛下。”

那侍從說:“君後來了,在外面求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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