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中敏抱著李菲兒窩在大床上，一夜難以成眠。她很抱歉，原來自己被傷害的同時，自己也傷害了另外的人。她一遍遍告訴著李菲兒：“媽媽愛你，媽媽愛你。”她第一次醒悟到，一個母親的真諦不是在於血緣，而是在於責任。

李峻對李母熱心安排代理孕母的事情覺得無比頭痛，但他的性格不允許他向自己的母親發太大的脾氣，只好跟她一次一次做著無謂的溝通。

“就算是為了媽媽，也不行嗎？”李母淚眼婆娑。

“求求您了媽。”李峻幾乎是祈求。

李峻堅信李母對孩子如此偏執是出現在她的心理問題上，只得一次次向心理醫生求助。

最後顧中敏先厭煩了：“我們是不是在做無用功？”

“我們需要耐心，時間。”李峻重覆著醫生的話，自己心裏卻也開始沒底。

李峻的事業越來越大，家裏煩心事也不少，顧中敏一天側臥在他肩頭，竟發覺他削得短短的鬢邊有了幾絲斑白，心下尤為難受：“要不，我們就算了吧。”

“什麽算了？”李峻有些生氣，“這個時候，你也要添些麻煩嗎？”

顧中敏心裏也不好過，兩人便各自翻了身，黯然睡去。

沒過幾天，家裏來了個不速之客，又惹起了一場爭端。

那天李峻陪著李母去看醫生，臨近傍晚才回到家，才記起第二天出差要帶的文件還遺漏在公司，便打了電話叫公司派人送了過來。

誰料來的卻是鐘靈。鐘靈和李峻認識十餘載，除去顧中敏不在家的那幾年，不知道情況如何之外，其他時間一向是很少到李家來的。這次帶了文件過來，解釋是內容重要，不放心將其假手於人。

顧中敏在樓上幫李峻收拾出差的行李，自然顧不上招呼鐘靈。等到收拾完了，下樓去找李菲兒，才發現鐘靈還沒走。顧中敏看了一眼大掛鐘，都快是吃飯的時間了，該不是要留她吃飯吧？

事實卻是，李母拉著鐘靈，一個勁兒套近乎。她言之鑿鑿：“我們還住海棠公寓那邊的時候，你是常來家裏玩的啊，這麽後來少來了？”

“阿姨，公司也忙，沒顧得上來看看您。”鐘靈的話說的周全圓滿。

“公司現在發展得這麽好，也虧了你啊。”李母餘光看到顧中敏下樓，也不說什麽，繼續和鐘靈說話，反而是鐘靈叫了一聲“敏姐”。

顧中敏不說話，叫坐在一邊看動畫片的李菲兒：“寶貝，叫爸爸帶你去洗手，要吃飯了啊。”

李峻坐在大沙發上看文件，見顧中敏下了樓，順勢把文件遞過去：“幫我拿上書房。”然後就領著李菲兒去洗手了。

李峻的動作做得自然。顧中敏知道鐘靈和李母都在看，並且有些較勁意味，隱約覺得自己占了上風。怎麽說，李峻終究是自己的丈夫，在這個家，鐘靈只是個外人。

她施施然拿著文件再上樓。再下樓的時候，鐘靈已經不見人影。

顧中敏便以為一切無事，便吩咐保姆開飯，幾個人一起入座準備吃飯。

“小峻，這個鐘靈，好像跟在你手下做了很長時間了吧。”

“嗯。”李峻隨口應，分別給顧中敏和李菲兒夾了蝦子，又遞給李母一碗湯。

李母喝著湯：“她也三十出頭了吧，不過看上去是真的年輕，而且漂亮。她結婚沒有啊？”

李峻掃了一眼李母：“沒有吧。”

“哦。”李母又問，“有男朋友沒有？”

“媽，她只是我的員工，我怎麽知道她的私事？”

顧中敏插了一句：“阿峻，你以前不是說她有男朋友了嗎？”

李峻看看這兩個女人：“以前說是有，現在比較少提起，我也沒怎麽關心。”

李母點頭：“她以前不是常來找你嗎？你們關系挺好吧？”

李峻看了顧中敏一眼：“媽，那都是來談公事！”

顧中敏故作無意，咳嗽了兩聲。

李母卻不識趣：“小峻啊，看樣子，她挺喜歡你的。”

顧中敏本來還顧著孩子吃飯，聽到李母的話，臉色也沈了下來。

“你看，你們是不是，會有可能？”

顧中敏站了起來：“我怎麽不知道，李峻什麽時候成了單身？”

可能是動作太大，李母仿似也被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又冷笑了一聲：“結婚，也可以離婚的。”

顧中敏萬萬沒有想到，李母現在成了這副樣子。不就是為了一個親生的孫子，處心積慮地安排，腦子動到了代理孕母的心思上不說，現在幹脆光明正大地鼓勵自己的兒子離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顧中敏沒再說話，黑著臉上樓。

李峻自然要百般勸解，顧中敏說了一句：“我簡直懷疑她是借著生病的理由來要挾我。”

李峻遲遲沒有說話，顧中敏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峻卻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顧中敏知道，這是他無可奈何的表現。

她也只好嘆氣，在巨大的現實面前，誰都不是真正的強者。

她想了想，還是輕輕環上他的肩：“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你面前喋喋不休。”

“我只是不知道，我媽到底怎麽了。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或許，或許她真的是病了。”

“我那麽堅持陪著她看醫生，難道毫無用處嗎？”

“她是不是，一直背著我要求你想辦法生個孩子，跟別的女人？”顧中敏抱著他，直視他的眼睛，“是不是？”

李峻低下頭：“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發展到了這一步？”

“告訴我，你渴望有你自己親生的孩子嗎？”

李峻把頭埋進她的頸窩：“你知道，我只會想要一個和你一起孕育的孩子。”

“我想，我這輩子可能註定沒辦法給你一個孩子了。”顧中敏不由自主地摸著她的小腹，那裏仍然緊致而平坦，卻不能孕育一個健康的孩子。

“比起很多人，我們的生活已經很好了，所以，我們忘記這小小的遺憾吧。”

大概就是這樣的，當人已經對現實無計可施時，便只能安慰自己，忘記這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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