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母上樓去看了顧中敏。顧中敏記得母親的叮囑，順從地聽了李母的各種吩咐，無一不是關於如何安胎的。最後李母嘆氣：“唉，我應該有好多話要跟你說的，但是眼下我真是一點心緒都沒有。你還是好好照顧自己吧。”

顧中敏低眉順眼：“媽，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為重。”她看了李母一眼，短短時間，她已經沒有了初時的風姿，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心裏不禁也覺得難受，“我會留心孩子的。”

李母看了她一眼：“那我下樓去了，你休息吧。”

顧中敏喝過湯，去浴室洗了簡單的澡，便回了床上歇著。想來，肚子裏多了個孩子，這些日子身體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釋，懷孕真的讓人覺得疲累。

李峻進了門，走到床邊，把外套脫了搭在手裏，拉了椅子坐在顧中敏身邊。

顧中敏本來看著書，此刻轉臉看他：“忙完了？”

“嗯。”

顧中敏起身，要幫他解開襯衫的領子，李峻自己伸手解開：“你別起來。”

顧中敏看著他，半開玩笑：“擔心我？”

李峻卻臉色凝重：“醫生要你好好休息。”

顧中敏第一次見他在兩人共處時如此嚴肅，不自覺點了點頭。

李峻又看她，兩人陷入了沈默。

顧中敏先打破了沈默：“孩子，幾個月了？”

“九周了。”

顧中敏掐著手指，擡頭去看他：“所以，是第一次，就有了？”

李峻忽然覺得她的表情可愛得過分，露出多日來第一個笑容：“是。”

顧中敏沖他笑：“我會照顧好孩子。”

李峻低頭看她：“你先休息幾天，等醫生說你的情況穩定了，再考慮回去上班。”

顧中敏抓過他的手：“就算不為孩子，我也想多陪你。”

李峻吻了吻她的手：“謝謝你。”

“不要說謝謝，事實上，我很抱歉。”她眼神認真，“很抱歉，我回來得晚了。”

“這是我們都預料不到的事情，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李峻忽然大力抹了抹臉，呼出一口氣，“也許，也許爸爸受了這麽多苦，離開也是好事。”

顧中敏坐起來，探身去抱他：“你能這麽想，很好。爸爸會在另外一個世界，生活得很好。”

李峻用力回抱她，最後，輕輕拍拍她的背：“你先看書，我去洗澡。”

顧中敏很殷勤：“我幫你。”

李峻再笑笑，語氣卻帶著警告：“小心孩子。”

顧中敏笑著倒回床上：“趕快洗了回來。”

當晚，李峻把顧中敏摟在懷裏，一點點地摸著她的頭發。兩個人都不是愛說廢話的人，但顧中敏終究是女人，還是喜歡膩在愛人懷裏說些甜言蜜語的，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李峻靜靜地聽，偶爾回應幾聲。

顧中敏想了想，忽然說：“峻，其實，我挺高興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來了。”

“嗯，想好要做媽媽了？”

“不是。”顧中敏湊起身，看他，“因為，知道有了孩子，你總算開心些了。”

李峻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心內感動，再次把她摟進懷裏：“敏，我知道。謝謝你。”

“你知道的，無論如何，我最在乎的是你好不好。”顧中敏扣緊他的手，“這些天我看著你這麽傷心，這麽累，我卻好像一個局外人看著你這樣，毫無辦法，我心裏實在……很不好受。可是，我也不敢逗你笑，不敢讓你開心起來，因為，這件事情，實在不能讓我們很愉快地面對。”

“我知道。”李峻語氣越發低沈，“我和爸爸感情很好，所以，我心裏確實很難接受。”他語氣哽咽，刻意清了清嗓子，才重新開口，“可是，我不能在媽媽面前露出一些些脆弱，因為她也快被擊倒了。所以，我很感激，有你陪著我，讓我放心地哭，放心去表達任何情緒。”

“我陪得你不夠多。”

“足夠了。”李峻忍不住吻吻她，“是我沒有足夠地關心你，你不是升職了嗎，我們還沒好好地慶祝，我知道你很希望坐上這個位置。”

顧中敏搖頭：“我寧願你好好休息，不要為我忙。”

李峻便淺淺地啄她。兩人都有些動情，但都不敢拿肚子裏的孩子開玩笑，便按捺住情緒，相擁著睡了。

顧中敏按著醫生開的藥吃了幾天，感覺沒什麽大礙，跟李峻說了，李峻拎起外套，準備出門，親親她的額頭：“行，下班之後，我回來陪你去一趟醫院，再仔細檢查檢查。”

顧中敏帶著笑容下樓，孩子很好，李峻很好，那還有什麽不好呢？正走到最後一級，李母抱著一個小箱子走了出來，聽了顧中敏的聲音，看了一眼。

顧中敏收起笑容：“媽。”

李母抱著箱子坐在沙發上，面前已經放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箱子，她輕聲道：“我在整理小峻爸爸的東西，有些該留著的就留著，不留的話，就處理了吧。”

顧中敏也不敢說什麽，坐在一旁，看著李母靜靜翻看著每一樣東西。

李母拿起一本日記本裏面夾的照片，看了看，嘴角笑容若有似無：“這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顧中敏湊過去看，是年輕的李父和李母。兩人年輕時外貌都極其出色，李父當時大概四十來歲，看上去五官和神情都和李峻有幾分相似。

“那時候，阿峻出生了沒？”

“還沒呢。”李母笑笑，“我二十幾歲經人介紹，認識了他爸爸，他爸爸那時候都四十多了，沒談過戀愛。我們兩人都不好意思，別人都勸著，才一起拍了這麽一張照片。”說著說著，陷入了以往的回憶之中。

“媽，您很愛爸爸吧？”

李母眨眨眼，忍回一點澀意：“沒有什麽愛不愛的。”忽然語氣軟了下來，“我真是，很想他。”

顧中敏心裏感嘆，上一輩子許多人都是這樣的吧，習慣了相陪左右，愛或不愛，已經不太重要。

李母把所有零碎的東西收進一個大箱子裏：“這些東西，就不要了吧。”說著就要搬起來，顧中敏趕快起身，“媽，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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