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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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最後一點餘暉消散在室內，殿中的夜明珠亮起，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偶爾幾聲玉簡翻動的聲音。
良久，樂新從堆滿玉簡的桌案中擡起頭看向窗外，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圓月高掛，星河環繞，樂新揉揉僵硬的脖子走出大殿。
聞著空氣中傳來的桂花香，樂新的背影更加落寞，司命殿後院的桂花又開了，可是做桂花糕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背後傳來腳步聲，樂新回頭，東皇太一拎著一個食盒走近。
“見過神君。”樂新按規矩行禮。
東皇太一將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說：“無需多禮，過來嘗嘗玉清宮的糕點。”
樂新道過謝後坐下，品嘗著糕點，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東皇太一一言不發，神色冷峻，渾身散發著威嚴，樂新看著註視著自己的目光問道：“東皇神君此番前來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司命殿處理嗎？”
“無事，他們擔心你，我來看看。”聽著東皇太一冷淡的聲音，樂新卻覺得心理暖暖的。樂新一開始總是很怕東皇神君，後來才發現祂和自己師傅一樣，都是面冷，心裏卻最是溫柔。
大司命執掌司命殿，主生死判善惡，在外是最公正、最威嚴不過的神祇，但熟識的人都知道面上最冰冷的大司命卻有著一顆最柔軟的心。
想起師傅，樂新故作輕松地說：“您放心，我沒事，師傅不在了，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司命，不辜負師傅期望。”
“逃避不是良計，你會被自己困住，有損道心。”
“我……我只是不理解，師傅自己就是掌管生死秩序的神，為何還要違背秩序逆轉生死。”
“世間變化，皆有定數，這是祂的選擇，釋懷還是深陷皆在你一念之間。”
樂新低下頭喃喃道：“我以為讓自己忙起來，就沒時間去想了，可是每到夜深人靜，師傅消散的場景還是一遍遍在腦海中重現，我忘不了也放不下。”
東皇太一嘆口氣：“去人間看看吧，給自己一個接受的時間，也借此機會去感受一下人間的七情六欲，你會看到人心的覆雜和力量，屆時你會真正成為一個合格的神。”
“什麽才是合格的神呢？”
“愛世愛人，不偏不倚，修己平心。”
二
人間青玉城。
陽光越過屋檐灑進小院，恰逢春日，小院裏一片綠色，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旁不知名的花草都冒出了頭，樓前快兩人高的櫻桃樹，一夜之間多了些星星點點的白。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多了些花香，還夾雜著不遠處飄來的艾草的清香。
樂新站在二樓倚欄而望，清晨不遠處的清江上還有些霧氣，和遠處的群山相互映照，讓人想看清卻又難以窺見其真實的樣子。樂新早上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站在二樓，看遠處的山，近處的水，看小院外南來北往的行人。一切都是鮮活的，鮮活的讓樂新想到師傅的付出，是值得的。
樂新拿上提前準備好的糕點和桂酒走出小院，街道上已經熱鬧起來，艾草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
“小新！早上好啊~”不遠處的張大娘看到樂新走出來遠遠地招手。張大娘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樂新，越看越
覺得喜歡，只可惜自己沒有個兒子，不然咋說也得撮合撮合。
附近的人，誰也不知道樂新是打哪來的，只知道某一天臨江的院子突然多了個主人，還開起了店，做著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生意……
“張大娘，早上好。這是做了什麽好吃的，我還沒出門就聞到了。”樂新雖然去司命殿後和人接觸不多，但對於眼前這個笑容慈祥，手腳麻利的張大娘所散發的善意還是能感受到的。
樂新搬到這條街差不多一月有餘，每次見到張大娘，對方都笑呵呵的和樂新打招呼，起初樂新對於這種熱情很不習慣，時間一長也會和張大娘閑聊幾句。張大娘和她女兒相依為命，在小院不遠處的路口開了一家鋪子，賣家常小吃，張大娘性格爽朗，為人和善，有著不少熟客。
“這不是清明了嗎？吃青團是咱們這的習俗，要不要試試？”張大娘一邊手腳麻利的給旁邊的顧客裝青團，一邊給樂新介紹。
旁邊的大叔看到身邊的小姑娘，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看起來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吧，巴掌大小的臉頰白皙，最好看的莫過於那雙含著水光的杏眼，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嘿！別看了老李！哪有你這麽盯著人姑娘看的。”張大娘把包好的青團塞進李大叔懷裏，打斷了他的視線。
李大叔拿好紙包，嘿嘿一笑道：“害，我這不是一下沒反應過來，城裏啥時候多了一個這麽標致的姑娘。”
“青玉城在兩國交界，南來北往的人還少了？哪能都讓你看見。這是樂新，開了一家店，就在那。”張大娘指著不遠處的小院對李大叔說。
“小新，這是住在前面那條巷子裏的李木匠。”張大娘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木匠打斷，“對對對，叫我李叔就行，以後需要做什麽家具，盡管去鋪子裏找我，包你滿意！”
“誒！好，那就先謝過李叔了，有需要定去拜訪。”樂新朝著李木匠微微一笑，然後指著籠屜裏的青團對李大娘說“我也拿幾個，麻煩您給我包起來。”
“別說，阿芬家的青團，十幾年都是這個味，一開春就想著這一口。”趁著張大娘包青團的功夫，李叔和樂新先聊起來。
張大娘把青團遞給樂新，笑道：“小新，你快去忙吧，有時間了再來大娘這坐坐。”
樂新頷首接過，同二人道別後便往城外走去。
看著樂新走遠的背影，李木匠扭頭問：“阿芬，這小姑娘開了個啥店來著？”
張大娘停下手裏的活，想了一下說：“賣好運，還是願望什麽的……我搞不懂，最近來吃飯的人也有不少討論的，也沒誰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小新雖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就是讓我忍不住想同她說話。”
李木匠點頭附和：“我也覺得，看著就讓人喜歡。什麽好運願望的，阿芬你可別是年紀大了記錯了，改天我得空自己瞧瞧去。”
說罷，李木匠在張大娘毛巾揮過來的一瞬間，小跳一步，趕忙走了。
張大娘笑著抖抖毛巾，走回鋪子裏。
三
樂新出城後朝著蒼翠山走去，青玉城附近最大的司命廟就在蒼翠山的半山腰上。
山上的司命廟，起初也不過是一個巴掌大的泥巴廟，年久失修加上去山上的路不好走，久而久之百姓們便有了更好的去處。
現在這個從山下望去，能隱約看到青磚灰瓦的司命廟，是青玉城的百姓為了紀念大司命自發修建的，還用青石板鋪好了上山的路。說是山上風水好，也可以讓大司命遠遠地能看見青玉城的百姓們。
避開敬香的人群，樂新站在司命廟旁的梧桐樹下看著山下的青玉城，大司命消散的身影仿佛還是昨日。
樂新看著青玉城城裏升起的炊煙喃喃道：“這就是您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青玉城嗎？值得嗎？”
過了一會，清晨前來祭拜的百姓都離開了，司命廟又重新陷入寧靜，只聽得見樹上隱約傳來的幾聲鳥叫，和廟外隱約傳來的說話聲。
樂新拎著東西走進正殿，看著眼前的彩繪大司命，樂新不由得噗嗤一笑：“師傅，您別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您，從這個角度看，您平易近人的多。”
“我知道，您要是在這定要說我頑劣了，可惜您不在了……”
樂新嘆口氣，緊接著臉上撐起一抹微笑，沖神像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說：“我給您帶了您最喜歡的桂花糕和桂酒，哦對了！還有張大娘做的青團，據說可好吃了，我們一起嘗嘗……”
待樂新下山時，人們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不遠處還有幾個正在河邊吟詩作對的青年。樂新扭頭向山上看了一眼，準備向青玉城走去，卻被一個小團子撲了滿懷。
樂新蹲下身看著眼前這個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小團子，竹青色的深衣上繡著祥雲紋和鳳棲國百姓信奉的鳳凰，一看在家就是備受寵愛的孩子。
還沒等樂新你家人在哪的話問出口，小團子就湊到樂新耳邊悄咪咪問：“漂亮姐姐，你和神仙爺爺說完悄悄話了嗎？”
“神仙爺爺？”樂新：“你說的是哪個神仙爺爺呀？”
小團子驕傲的指著司命廟說：“就是山上廟裏的神仙爺爺啊~祂是神仙年齡一定很大，我才四歲呀。”小團子邊說邊掰著手指。
樂新笑著問：“祂看著就很兇，你不怕祂嗎？”
“不怕！娘親說他是大司命，還救了好多好多人，是最好的神！”
說罷小團子鬼靈精怪的沖樂新擠擠眼：“我都看到啦，剛剛漂亮姐姐在廟裏好傷心的樣子，娘親說姐姐一定有很多悄悄話想和神仙爺爺講，就像團團不開心了想和娘親講一樣，不讓團團去打擾姐姐！”
“姐姐放心，最好的神仙爺爺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的！不要難過啦~”說罷，團團還跟小大人一樣拍拍樂新的肩膀。
樂新摸摸團團的頭，拿出一個繡滿如意紋的小荷包系在團團的佩帶上：“原來你叫團團啊，那就謝謝團團啦，姐姐也分享一點好運給你，讓神仙爺爺一起保佑我們的！”
團團將荷包拿起來，指著荷包上繡著的白色動物說：“謝謝姐姐！這只小貓好漂亮~”
“這可不是小貓哦，這是神獸！”
“哇哦！”看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樂新摸摸小團子腦袋說：“這個是我們倆的小秘密哦~你娘親在哪呢？”
團團指著不遠處樹下的一群人：“娘親在那邊等著團團。”
樂新牽著團子朝樹下走去。這要是讓神界那群神仙看到，保準都會大吃一驚，神界誰不知道上清境最冷冰冰的大司命養了個徒弟還是個小冰塊。雖然是個會帶給人快樂，忍不住讓人親近的神獸，但是斂起表情來也讓人升起三分退意，別說這麽溫柔的和自己說話，更別說拿到帶有神獸祝福的香囊了。不論是人還是神，誰不想自己厄運少一點，好運多一點。
四
“團團沒有打擾你吧？剛剛下山一看到你這小家夥就說這是司命廟裏的漂亮姐姐，想和你說話。”一個眉目婉約秀麗的女子走上前，接過樂新牽著的團團笑著朝樂新開口。
“沒有，團團很可愛。”樂新看著眼前這些人，大多都是些年輕的婦人小姐還有隨行的侍從，看著應該都是青玉城裏的富貴人家。
“姑娘也是去青玉城嗎？方便的話可以與我們一同回城，我看團團這孩子還舍不得走呢!”
女子低頭看著團團期待的小眼神接著開口道：“我姓趙，夫家在城中濟安堂行醫，這些都是族中親眷和平日交好的夫人，今日約著一起來蒼翠山祭拜。”
樂新許久沒有這麽放松了，便也沒有拒絕。其餘幾人經過簡單的互相認識，聊起天來倒也不算拘謹，邊走邊說的朝青玉城走去。
王夫人看著不遠處的城門，向身旁劉家夫人問：“話說，今天咱們都要回去了，怎麽都不見沈夫人和沈小姐？往年清明節咱們不都會一起出門踏青？”
劉夫人聽到後，嘆了一口氣：“沈夫人現在怕是顧不上這些了，也真是奇怪，沈小姐自從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司命廟，回來便昏迷了，看遍了郎中游醫都沒用，只能拿藥材吊著口氣，聽說都要懸賞能人異士了！”聽到司命廟三個字，樂新默默走近了一些。
王夫人震驚的開口：“還有這回事？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臨鎮探望族中長輩，倒是不曾聽說。”
想了想又繼續說：“只因去了一趟蒼翠山？怕不是回來的途中招惹了什麽東西。”
樂新疑惑的問道：“當真是一點問題都看不出來？”
趙夫人對樂新解釋：“家父也去看過，確實看不出什麽問題，沈夫人問了隨行的小丫鬟，丫鬟說念姐兒只去了司命廟，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結果第二天就叫不醒了。”
走到城門下，劉夫人指著正在張貼的小廝說道：“這不，已經貼上了，沈夫人和沈老爺就這麽一個女兒，願大司命保佑沈小姐早日康覆。”
樂新聽著耳邊的談話聲，卻想到了神幽大戰剛平息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帶蘿。不知道她是怎麽拿到的信奉，差點釀成禍端。司命廟裏的信奉是百姓信仰師傅所產生的能量，應當是直接轉化為司命殿的運轉之力和師傅的神力才對，這個問題樂新至今沒有想明白。
再到後面大司命為了改變因帶蘿死亡而一同死去的百姓的命運，逆轉生死，最終歸於混沌，樂新也沒心思想帶蘿是怎麽做到的了。
帶蘿居然沒死？不可能！樂新想到消散的大司命，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莫非是出現個效仿的小妖？不管是什麽，牽扯上了司命殿，穩妥起見，還是要調查一番。
等進入城內，其餘人互相告辭離開後，樂新向趙夫人提出了想去沈府拜訪的想法，希望趙夫人加以引薦。
趙夫人聞及震驚道：“樂新小姐，你還懂這些啊？”
“略懂一些，剛剛聽您所言，對沈小姐的癥狀有些疑慮，想親自去看看。”
樂新看到趙夫人臉上的詫異，解釋一番。
“倒是我以貌取人了，沒想到樂新小姐年紀輕輕懂這些，我這就帶你去見沈夫人。”趙夫人將團團交給隨行的婆子和丫鬟交代好，便帶著樂新前往沈府。
此時，青玉城外。一個年輕男子從牛車上跳下來，朝車前拱拱手，說道：“大爺我到啦，多謝了！”駕車的大爺揚揚鞭子，趕著牛車走遠了。
男子穿著不論是布料還是紋樣一看就是講究人，但仔細看來頭發略顯淩亂上面還有兩根枯草，佩帶上也光禿禿的，倒像個落難的貴公子。
顧懷看著眼前青玉城的大門長舒一口氣，剛感嘆道：“終於看到城鎮了！”目光就被城門邊圍著的人吸引了視線。
一走近就聽到在討論著什麽沈家小姐昏迷不醒，城內郎中都看不好……
“沈家可真有錢，足足三百兩，還是黃金啊！”顧懷身旁一個嬸子提著菜籃感嘆道。
等聽清沈家小姐的癥狀後，顧懷眼睛一亮，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心想這不就是缺啥來啥嗎？
顧懷從後面擠到前面，撕下告示，問清沈府的位置便擡腳離開。
想勸他三思後行的人看了搖頭感嘆：“這又是一個不信邪的，你說說咱們城裏叫的出名號、有幾分本事的都試了，不照樣沒轍，哪裏輪得到他一個毛頭小子。”
“這沈小姐也是個可憐見的。”
“可不是嘛，能治好是好事，就看誰能拿到這三百兩黃金了。”
顧懷對眾人的討論渾然不知，一心想著治好沈小姐的病，拿到三百兩黃金。
五
沈夫人將趙夫人和樂新迎進府，聽樂新說明來意。
沈夫人拉著樂新的手就說：“有希望就行，您快去看看，實不相瞞我家老爺已經在外面貼告示了，若不是城裏的大夫都沒辦法，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說著說著沈夫人眼底又泛起淚花，趙夫人連忙上前安慰道：“知道如今你顧不上，今天去司命廟我也替念姐兒掛了一個祈福帶，大司命一定會保佑念姐兒沒事的。”
沈夫人改握住趙夫人的手說道：“勞你記掛了，等念念好了我再登門拜訪。”
樂新也朝趙夫人感謝道：“多謝您帶我來沈府，改日有空定當拜訪，也歡迎您帶團團去我那玩，就在臨江那條街，在如意樓旁叫浮雲閣。”
“那咱們就說好了，你們忙，我就不打擾了，團團還在家等著我呢。”說完趙夫人就帶著下人走了。
“樂新小姐，這邊請。”送完趙夫人，沈夫人便引著樂新朝後院走。
剛進沈小姐閨房，就有下人來通傳府外有一男子拿著告示說想看一看沈小姐的情況，說不定他有辦法。
“這……”沈夫人看向樂新，愛女心切的沈夫人自然是想抓住一切機會，可又怕壞了規矩，上一個還沒見到人，就將下一個引進來，恐讓人不喜。
樂新微微一笑：“沒關系，多一個人說不定更能發現問題所在。”
沈夫人朝著樂新拱拱手說：“你是趙娘子介紹來的，我也不和你客氣了，有需要直接吩咐門外的丫鬟就好。”
人一時半會過不來，樂新就先走進屋子。屋內陳設清新幹凈，家具選用的都是上好的朱漆家具，窗旁的桌案上的白釉梅瓶裏還插著帶著露珠的海棠花。
穿過屏風，走進內室。梨木雕花拔步床邊懸著輕紗羅帳幔，床上的少女雙眸安靜的閉著，臉色雖白，嘴角卻微微翹起。
樂新站在床前看著沈睡的少女低喃：“這倒不像是昏迷，像是……”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夫人的聲音傳進房間來：“就是這裏了顧公子，麻煩你和樂新小姐了。”
樂新聽到聲音朝外走去和顧懷迎面相遇，看到顧懷的一瞬間樂新只感覺眼前金燦燦一片，樂新不禁在心理感嘆這是哪個聖人的轉世還是誰在歷劫，這麽多功德！走近一點好像更舒服了。果然功德什麽的沒有哪個神獸不喜歡！
顧懷看著一言不發，表情冷冰冰的少女，打招呼的話也被憋了回去。
樂新向前走了幾步，顧懷頓時被釘在原地，她……她她她，這是要幹嗎？該不會是來威脅我不要打金子的註意吧，畢竟是她先來的。
想到這顧懷脫口而出：“別誤會！我可不知道已經有人在這了，我不是來和你搶金子的！”
樂新楞了一下，什麽金子？
面前的少年還在叭叭叭的說著：“你先來的，你要是找出沈小姐昏迷的原因我權當這一趟長長見識，交個朋友，三百兩我一兩不要。”
樂新撲哧一笑：“別緊張，是我讓沈夫人將你請進來的，什麽金子？三百兩嗎？”
顧懷一懵：“你不是看見沈府的告示，為了治好沈小姐的報酬三百兩黃金而來嗎？”
“原來是這個黃金啊。”樂新忽略眼前的金光，再打量起面前的顧懷，只覺得這人看起來傻乎乎的，到底怎麽做到看起來挺聰明，卻又挺傻的。
指著顧懷頭頂的枯草：“你很缺錢？”
顧懷聞言連忙扒拉自己的頭發，將草拿下來，手背到身後：“本來是不缺的，這不是路上遇到點狀況嘛……”
想到自己一路上的遭遇，顧懷喪氣地說：“好吧，我現在身無分文，還真的挺缺錢的，這不一看到告示我就來了，沒想到慢你一步。”
“我確實是為沈小姐的情況而來，不過不為錢財。”樂新看著顧懷，突然生出來一個想法，慢悠悠開口：
“三百兩黃金……”
看著顧懷期待的眼神，樂新接著說：“我可以不要，除此之外還可以給你提供住的地方。”
“為什麽？”顧懷看著眼前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樂新，小心地往後退一步。
看著顧懷的小動作，樂新補充道：“我開了一家店，你幫我做事。而且你可以隨時離開，但……”
“但什麽？先說好啊殺人放火我可不幹！”顧懷期待的開口。
“我做的是正規生意。不論我要求多古怪，你照做就行，放心不動你一根汗毛。”
“選擇皆在你，不住便當我剛剛什麽都沒說。”樂新說罷朝屋外走去，“你先去看看沈小姐什麽情況，我去屋外看看。”
“別啊！顧某在此先謝過了！”三百兩黃金暫且沒拿到手，先解決了晚上的住處，顧懷輕松不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直覺，認為樂新一看就是好人。
六
顧懷在屋內檢查了一番，絲毫看不出什麽人為的痕跡。
樂新進屋，顧懷走出去問：“怎麽樣？屋外有什麽問題嗎？”
看到樂新搖頭，顧懷一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三魂七魄都在，屋內東西擺放也沒什麽問題，也沒發現什麽邪物。”
“你還懂這些？”
“略懂略懂！那現在我們從何查起呢？”
“剛剛問了那日和沈小姐外出的丫鬟，沈小姐是和柳家小姐一起去的司命廟。回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異樣，
同沈夫人用完晚膳後，看了片刻書才休息，第二天卻怎麽叫都叫不醒了。”樂新在外室桌邊坐下。
顧懷在樂新對面坐下開口：“你有聽過柳家傳出什麽消息嗎？我今日才來青玉城，不是很清楚。”
樂新搖搖頭：“不曾，今日我偶然聽說沈小姐的事，有些問題，才來沈府一探究竟。”
“丫鬟說二人是很好的姐妹，感情很好，但到今天柳小姐都不曾上門探望。如果柳家小姐也昏迷了應當也會傳出什麽風聲才對。”
樂新頓了一下，“還是不太對，我們去見見沈夫人，剛剛沈夫人有事先離開了。”
沈府，正廳。丫鬟給三人上完茶便離開了。
沈夫人放下茶盞說：“是在抱歉，我本該在陪同二位，奈何最近……哎！倒有些焦頭爛額了。”
“至於樂小姐您剛剛提到的柳家小姐，我在當日就派人去柳府詢問過了，柳夫人那個人……”
柳夫人頓了一下接著說：“不提她也罷，那邊說，柳家小姐好得很，別是出了事，賴在她們頭上！”
想到那日的情形，沈夫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然後狠狠放在了桌上。
顧懷斟酌著開口：“丫鬟說兩位小姐之間關系還挺好，但會不會真是柳小姐做了什麽？”
“唉……念念和蕓春相識於一場意外，那孩子我也見過，是個好的，不然我也不會讓兩人一起出去。”
樂新看向沈夫人：“那柳夫人呢？您剛剛好像不是很想談及。”
“柳家夫人一向掐尖好強的，對蕓春那孩子要求比較高，我和她關系並不融洽，但也不幹預小輩間的往來。”
“至於顧公子剛剛的懷疑，我也曾有過，但卻是未發現什麽差處。”
二人回到沈念院子。
“原來是這樣……”樂新看著眼前精致的院子點點頭。
顧懷一下沒跟上樂新腦回路：“什麽這樣？”
“你覺得沈家夫婦對沈小姐怎麽樣？”
“沈夫人自然是很疼愛，沈老爺應當也是，不然也不會重金懸賞。”
“對！而且從剛剛的交談來看，沈夫人還很尊重沈小姐。再看這院子裏的東西和屋內的擺設，無不體現了主人的用心。”樂新指著院內精心侍弄的花草說。
“你有註意沈小姐的表情嗎？”樂新帶著顧懷走進室內。
看著面容恬靜的沈小姐，顧懷道：“你別說，這不知道沈小姐昏迷的，還以為她睡得挺香。”
樂新撥弄著床邊掛著的香囊：“對！就是睡著了，只不過做了一個醒不來的夢罷了。”
“那為什麽醒不來呢？”
“本來我還不太確認，但你剛剛也說了，沈小姐平日的生活應當是舒適且舒心的，據丫鬟所言沈小姐平日裏也沒什麽煩惱，平日裏也很積極樂觀。”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類似說法：西山有草，名曰忘憂，其狀如葵，十旬一開花，食之可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夢裏夢想成真？”顧懷從小也算飽覽群書，倒是第一次聽說。
“哪有那麽好的事，像沈小姐這般沒什麽煩惱，所求不多的人，吃了大多只會做個美夢，像沈小姐這樣長睡不醒的倒是少見。”
“當日，沈小姐不是同沈夫人一同用膳，沈夫人為何沒有問題？”
樂新回憶了一番說：“倒也不一定要吃進去，以外力催之吸入，也是同樣的效果。”畢竟人可不一定認識這東西。
一陣風吹過，帶起床邊的幔帳。樂新看看外邊說：“走吧，趁天黑之前去趟蒼翠山，或許會有什麽發現。”
樂新正準備擡腳向外走去，顧懷叫住她：“你看！這總不是沈小姐家的東西？”
樂新看向顧懷指尖，只見一根黃色的毛發。
“剛剛你講的時候我正巧看著沈小姐，風一吹，枕邊的紗動了一下，我就看到了。”
顧懷輕聲一笑：“這算不算什麽意外收獲，沈小姐可沒養什麽寵物。”
樂新朝顧懷拱拱手：“顧公子好眼力！先開始看你倒有幾分本事，找到它呢？”
顧懷笑容燦爛的沖樂新揚揚下巴：“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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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後一點餘暉消散在室內，殿中的夜明珠亮起，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偶爾幾聲玉簡翻動的聲音。
良久，樂新從堆滿玉簡的桌案中擡起頭看向窗外，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圓月高掛，星河環繞，樂新揉揉僵硬的脖子走出大殿。
聞著空氣中傳來的桂花香，樂新的背影更加落寞，司命殿後院的桂花又開了，可是做桂花糕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背後傳來腳步聲，樂新回頭，東皇太一拎著一個食盒走近。
“見過神君。”樂新按規矩行禮。
東皇太一將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說：“無需多禮，過來嘗嘗玉清宮的糕點。”
樂新道過謝後坐下，品嘗著糕點，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東皇太一一言不發，神色冷峻，渾身散發著威嚴，樂新看著註視著自己的目光問道：“東皇神君此番前來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司命殿處理嗎？”
“無事，他們擔心你，我來看看。”聽著東皇太一冷淡的聲音，樂新卻覺得心理暖暖的。樂新一開始總是很怕東皇神君，後來才發現祂和自己師傅一樣，都是面冷，心裏卻最是溫柔。
大司命執掌司命殿，主生死判善惡，在外是最公正、最威嚴不過的神祇，但熟識的人都知道面上最冰冷的大司命卻有著一顆最柔軟的心。
想起師傅，樂新故作輕松地說：“您放心，我沒事，師傅不在了，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司命，不辜負師傅期望。”
“逃避不是良計，你會被自己困住，有損道心。”
“我……我只是不理解，師傅自己就是掌管生死秩序的神，為何還要違背秩序逆轉生死。”
“世間變化，皆有定數，這是祂的選擇，釋懷還是深陷皆在你一念之間。”
樂新低下頭喃喃道：“我以為讓自己忙起來，就沒時間去想了，可是每到夜深人靜，師傅消散的場景還是一遍遍在腦海中重現，我忘不了也放不下。”
東皇太一嘆口氣：“去人間看看吧，給自己一個接受的時間，也借此機會去感受一下人間的七情六欲，你會看到人心的覆雜和力量，屆時你會真正成為一個合格的神。”
“什麽才是合格的神呢？”
“愛世愛人，不偏不倚，修己平心。”
二
人間青玉城。
陽光越過屋檐灑進小院，恰逢春日，小院裏一片綠色，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旁不知名的花草都冒出了頭，樓前快兩人高的櫻桃樹，一夜之間多了些星星點點的白。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多了些花香，還夾雜著不遠處飄來的艾草的清香。
樂新站在二樓倚欄而望，清晨不遠處的清江上還有些霧氣，和遠處的群山相互映照，讓人想看清卻又難以窺見其真實的樣子。樂新早上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站在二樓，看遠處的山，近處的水，看小院外南來北往的行人。一切都是鮮活的，鮮活的讓樂新想到師傅的付出，是值得的。
樂新拿上提前準備好的糕點和桂酒走出小院，街道上已經熱鬧起來，艾草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
“小新！早上好啊~”不遠處的張大娘看到樂新走出來遠遠地招手。張大娘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樂新，越看越
覺得喜歡，只可惜自己沒有個兒子，不然咋說也得撮合撮合。
附近的人，誰也不知道樂新是打哪來的，只知道某一天臨江的院子突然多了個主人，還開起了店，做著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生意……
“張大娘，早上好。這是做了什麽好吃的，我還沒出門就聞到了。”樂新雖然去司命殿後和人接觸不多，但對於眼前這個笑容慈祥，手腳麻利的張大娘所散發的善意還是能感受到的。
樂新搬到這條街差不多一月有餘，每次見到張大娘，對方都笑呵呵的和樂新打招呼，起初樂新對於這種熱情很不習慣，時間一長也會和張大娘閑聊幾句。張大娘和她女兒相依為命，在小院不遠處的路口開了一家鋪子，賣家常小吃，張大娘性格爽朗，為人和善，有著不少熟客。
“這不是清明了嗎？吃青團是咱們這的習俗，要不要試試？”張大娘一邊手腳麻利的給旁邊的顧客裝青團，一邊給樂新介紹。
旁邊的大叔看到身邊的小姑娘，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看起來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吧，巴掌大小的臉頰白皙，最好看的莫過於那雙含著水光的杏眼，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嘿！別看了老李！哪有你這麽盯著人姑娘看的。”張大娘把包好的青團塞進李大叔懷裏，打斷了他的視線。
李大叔拿好紙包，嘿嘿一笑道：“害，我這不是一下沒反應過來，城裏啥時候多了一個這麽標致的姑娘。”
“青玉城在兩國交界，南來北往的人還少了？哪能都讓你看見。這是樂新，開了一家店，就在那。”張大娘指著不遠處的小院對李大叔說。
“小新，這是住在前面那條巷子裏的李木匠。”張大娘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木匠打斷，“對對對，叫我李叔就行，以後需要做什麽家具，盡管去鋪子裏找我，包你滿意！”
“誒！好，那就先謝過李叔了，有需要定去拜訪。”樂新朝著李木匠微微一笑，然後指著籠屜裏的青團對李大娘說“我也拿幾個，麻煩您給我包起來。”
“別說，阿芬家的青團，十幾年都是這個味，一開春就想著這一口。”趁著張大娘包青團的功夫，李叔和樂新先聊起來。
張大娘把青團遞給樂新，笑道：“小新，你快去忙吧，有時間了再來大娘這坐坐。”
樂新頷首接過，同二人道別後便往城外走去。
看著樂新走遠的背影，李木匠扭頭問：“阿芬，這小姑娘開了個啥店來著？”
張大娘停下手裏的活，想了一下說：“賣好運，還是願望什麽的……我搞不懂，最近來吃飯的人也有不少討論的，也沒誰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小新雖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就是讓我忍不住想同她說話。”
李木匠點頭附和：“我也覺得，看著就讓人喜歡。什麽好運願望的，阿芬你可別是年紀大了記錯了，改天我得空自己瞧瞧去。”
說罷，李木匠在張大娘毛巾揮過來的一瞬間，小跳一步，趕忙走了。
張大娘笑著抖抖毛巾，走回鋪子裏。
三
樂新出城後朝著蒼翠山走去，青玉城附近最大的司命廟就在蒼翠山的半山腰上。
山上的司命廟，起初也不過是一個巴掌大的泥巴廟，年久失修加上去山上的路不好走，久而久之百姓們便有了更好的去處。
現在這個從山下望去，能隱約看到青磚灰瓦的司命廟，是青玉城的百姓為了紀念大司命自發修建的，還用青石板鋪好了上山的路。說是山上風水好，也可以讓大司命遠遠地能看見青玉城的百姓們。
避開敬香的人群，樂新站在司命廟旁的梧桐樹下看著山下的青玉城，大司命消散的身影仿佛還是昨日。
樂新看著青玉城城裏升起的炊煙喃喃道：“這就是您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青玉城嗎？值得嗎？”
過了一會，清晨前來祭拜的百姓都離開了，司命廟又重新陷入寧靜，只聽得見樹上隱約傳來的幾聲鳥叫，和廟外隱約傳來的說話聲。
樂新拎著東西走進正殿，看著眼前的彩繪大司命，樂新不由得噗嗤一笑：“師傅，您別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您，從這個角度看，您平易近人的多。”
“我知道，您要是在這定要說我頑劣了，可惜您不在了……”
樂新嘆口氣，緊接著臉上撐起一抹微笑，沖神像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說：“我給您帶了您最喜歡的桂花糕和桂酒，哦對了！還有張大娘做的青團，據說可好吃了，我們一起嘗嘗……”
待樂新下山時，人們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不遠處還有幾個正在河邊吟詩作對的青年。樂新扭頭向山上看了一眼，準備向青玉城走去，卻被一個小團子撲了滿懷。
樂新蹲下身看著眼前這個紮著兩個小揪揪的小團子，竹青色的深衣上繡著祥雲紋和鳳棲國百姓信奉的鳳凰，一看在家就是備受寵愛的孩子。
還沒等樂新你家人在哪的話問出口，小團子就湊到樂新耳邊悄咪咪問：“漂亮姐姐，你和神仙爺爺說完悄悄話了嗎？”
“神仙爺爺？”樂新：“你說的是哪個神仙爺爺呀？”
小團子驕傲的指著司命廟說：“就是山上廟裏的神仙爺爺啊~祂是神仙年齡一定很大，我才四歲呀。”小團子邊說邊掰著手指。
樂新笑著問：“祂看著就很兇，你不怕祂嗎？”
“不怕！娘親說他是大司命，還救了好多好多人，是最好的神！”
說罷小團子鬼靈精怪的沖樂新擠擠眼：“我都看到啦，剛剛漂亮姐姐在廟裏好傷心的樣子，娘親說姐姐一定有很多悄悄話想和神仙爺爺講，就像團團不開心了想和娘親講一樣，不讓團團去打擾姐姐！”
“姐姐放心，最好的神仙爺爺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的！不要難過啦~”說罷，團團還跟小大人一樣拍拍樂新的肩膀。
樂新摸摸團團的頭，拿出一個繡滿如意紋的小荷包系在團團的佩帶上：“原來你叫團團啊，那就謝謝團團啦，姐姐也分享一點好運給你，讓神仙爺爺一起保佑我們的！”
團團將荷包拿起來，指著荷包上繡著的白色動物說：“謝謝姐姐！這只小貓好漂亮~”
“這可不是小貓哦，這是神獸！”
“哇哦！”看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樂新摸摸小團子腦袋說：“這個是我們倆的小秘密哦~你娘親在哪呢？”
團團指著不遠處樹下的一群人：“娘親在那邊等著團團。”
樂新牽著團子朝樹下走去。這要是讓神界那群神仙看到，保準都會大吃一驚，神界誰不知道上清境最冷冰冰的大司命養了個徒弟還是個小冰塊。雖然是個會帶給人快樂，忍不住讓人親近的神獸，但是斂起表情來也讓人升起三分退意，別說這麽溫柔的和自己說話，更別說拿到帶有神獸祝福的香囊了。不論是人還是神，誰不想自己厄運少一點，好運多一點。
四
“團團沒有打擾你吧？剛剛下山一看到你這小家夥就說這是司命廟裏的漂亮姐姐，想和你說話。”一個眉目婉約秀麗的女子走上前，接過樂新牽著的團團笑著朝樂新開口。
“沒有，團團很可愛。”樂新看著眼前這些人，大多都是些年輕的婦人小姐還有隨行的侍從，看著應該都是青玉城裏的富貴人家。
“姑娘也是去青玉城嗎？方便的話可以與我們一同回城，我看團團這孩子還舍不得走呢!”
女子低頭看著團團期待的小眼神接著開口道：“我姓趙，夫家在城中濟安堂行醫，這些都是族中親眷和平日交好的夫人，今日約著一起來蒼翠山祭拜。”
樂新許久沒有這麽放松了，便也沒有拒絕。其餘幾人經過簡單的互相認識，聊起天來倒也不算拘謹，邊走邊說的朝青玉城走去。
王夫人看著不遠處的城門，向身旁劉家夫人問：“話說，今天咱們都要回去了，怎麽都不見沈夫人和沈小姐？往年清明節咱們不都會一起出門踏青？”
劉夫人聽到後，嘆了一口氣：“沈夫人現在怕是顧不上這些了，也真是奇怪，沈小姐自從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司命廟，回來便昏迷了，看遍了郎中游醫都沒用，只能拿藥材吊著口氣，聽說都要懸賞能人異士了！”聽到司命廟三個字，樂新默默走近了一些。
王夫人震驚的開口：“還有這回事？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臨鎮探望族中長輩，倒是不曾聽說。”
想了想又繼續說：“只因去了一趟蒼翠山？怕不是回來的途中招惹了什麽東西。”
樂新疑惑的問道：“當真是一點問題都看不出來？”
趙夫人對樂新解釋：“家父也去看過，確實看不出什麽問題，沈夫人問了隨行的小丫鬟，丫鬟說念姐兒只去了司命廟，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結果第二天就叫不醒了。”
走到城門下，劉夫人指著正在張貼的小廝說道：“這不，已經貼上了，沈夫人和沈老爺就這麽一個女兒，願大司命保佑沈小姐早日康覆。”
樂新聽著耳邊的談話聲，卻想到了神幽大戰剛平息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帶蘿。不知道她是怎麽拿到的信奉，差點釀成禍端。司命廟裏的信奉是百姓信仰師傅所產生的能量，應當是直接轉化為司命殿的運轉之力和師傅的神力才對，這個問題樂新至今沒有想明白。
再到後面大司命為了改變因帶蘿死亡而一同死去的百姓的命運，逆轉生死，最終歸於混沌，樂新也沒心思想帶蘿是怎麽做到的了。
帶蘿居然沒死？不可能！樂新想到消散的大司命，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莫非是出現個效仿的小妖？不管是什麽，牽扯上了司命殿，穩妥起見，還是要調查一番。
等進入城內，其餘人互相告辭離開後，樂新向趙夫人提出了想去沈府拜訪的想法，希望趙夫人加以引薦。
趙夫人聞及震驚道：“樂新小姐，你還懂這些啊？”
“略懂一些，剛剛聽您所言，對沈小姐的癥狀有些疑慮，想親自去看看。”
樂新看到趙夫人臉上的詫異，解釋一番。
“倒是我以貌取人了，沒想到樂新小姐年紀輕輕懂這些，我這就帶你去見沈夫人。”趙夫人將團團交給隨行的婆子和丫鬟交代好，便帶著樂新前往沈府。
此時，青玉城外。一個年輕男子從牛車上跳下來，朝車前拱拱手，說道：“大爺我到啦，多謝了！”駕車的大爺揚揚鞭子，趕著牛車走遠了。
男子穿著不論是布料還是紋樣一看就是講究人，但仔細看來頭發略顯淩亂上面還有兩根枯草，佩帶上也光禿禿的，倒像個落難的貴公子。
顧懷看著眼前青玉城的大門長舒一口氣，剛感嘆道：“終於看到城鎮了！”目光就被城門邊圍著的人吸引了視線。
一走近就聽到在討論著什麽沈家小姐昏迷不醒，城內郎中都看不好……
“沈家可真有錢，足足三百兩，還是黃金啊！”顧懷身旁一個嬸子提著菜籃感嘆道。
等聽清沈家小姐的癥狀後，顧懷眼睛一亮，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心想這不就是缺啥來啥嗎？
顧懷從後面擠到前面，撕下告示，問清沈府的位置便擡腳離開。
想勸他三思後行的人看了搖頭感嘆：“這又是一個不信邪的，你說說咱們城裏叫的出名號、有幾分本事的都試了，不照樣沒轍，哪裏輪得到他一個毛頭小子。”
“這沈小姐也是個可憐見的。”
“可不是嘛，能治好是好事，就看誰能拿到這三百兩黃金了。”
顧懷對眾人的討論渾然不知，一心想著治好沈小姐的病，拿到三百兩黃金。
五
沈夫人將趙夫人和樂新迎進府，聽樂新說明來意。
沈夫人拉著樂新的手就說：“有希望就行，您快去看看，實不相瞞我家老爺已經在外面貼告示了，若不是城裏的大夫都沒辦法，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說著說著沈夫人眼底又泛起淚花，趙夫人連忙上前安慰道：“知道如今你顧不上，今天去司命廟我也替念姐兒掛了一個祈福帶，大司命一定會保佑念姐兒沒事的。”
沈夫人改握住趙夫人的手說道：“勞你記掛了，等念念好了我再登門拜訪。”
樂新也朝趙夫人感謝道：“多謝您帶我來沈府，改日有空定當拜訪，也歡迎您帶團團去我那玩，就在臨江那條街，在如意樓旁叫浮雲閣。”
“那咱們就說好了，你們忙，我就不打擾了，團團還在家等著我呢。”說完趙夫人就帶著下人走了。
“樂新小姐，這邊請。”送完趙夫人，沈夫人便引著樂新朝後院走。
剛進沈小姐閨房，就有下人來通傳府外有一男子拿著告示說想看一看沈小姐的情況，說不定他有辦法。
“這……”沈夫人看向樂新，愛女心切的沈夫人自然是想抓住一切機會，可又怕壞了規矩，上一個還沒見到人，就將下一個引進來，恐讓人不喜。
樂新微微一笑：“沒關系，多一個人說不定更能發現問題所在。”
沈夫人朝著樂新拱拱手說：“你是趙娘子介紹來的，我也不和你客氣了，有需要直接吩咐門外的丫鬟就好。”
人一時半會過不來，樂新就先走進屋子。屋內陳設清新幹凈，家具選用的都是上好的朱漆家具，窗旁的桌案上的白釉梅瓶裏還插著帶著露珠的海棠花。
穿過屏風，走進內室。梨木雕花拔步床邊懸著輕紗羅帳幔，床上的少女雙眸安靜的閉著，臉色雖白，嘴角卻微微翹起。
樂新站在床前看著沈睡的少女低喃：“這倒不像是昏迷，像是……”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夫人的聲音傳進房間來：“就是這裏了顧公子，麻煩你和樂新小姐了。”
樂新聽到聲音朝外走去和顧懷迎面相遇，看到顧懷的一瞬間樂新只感覺眼前金燦燦一片，樂新不禁在心理感嘆這是哪個聖人的轉世還是誰在歷劫，這麽多功德！走近一點好像更舒服了。果然功德什麽的沒有哪個神獸不喜歡！
顧懷看著一言不發，表情冷冰冰的少女，打招呼的話也被憋了回去。
樂新向前走了幾步，顧懷頓時被釘在原地，她……她她她，這是要幹嗎？該不會是來威脅我不要打金子的註意吧，畢竟是她先來的。
想到這顧懷脫口而出：“別誤會！我可不知道已經有人在這了，我不是來和你搶金子的！”
樂新楞了一下，什麽金子？
面前的少年還在叭叭叭的說著：“你先來的，你要是找出沈小姐昏迷的原因我權當這一趟長長見識，交個朋友，三百兩我一兩不要。”
樂新撲哧一笑：“別緊張，是我讓沈夫人將你請進來的，什麽金子？三百兩嗎？”
顧懷一懵：“你不是看見沈府的告示，為了治好沈小姐的報酬三百兩黃金而來嗎？”
“原來是這個黃金啊。”樂新忽略眼前的金光，再打量起面前的顧懷，只覺得這人看起來傻乎乎的，到底怎麽做到看起來挺聰明，卻又挺傻的。
指著顧懷頭頂的枯草：“你很缺錢？”
顧懷聞言連忙扒拉自己的頭發，將草拿下來，手背到身後：“本來是不缺的，這不是路上遇到點狀況嘛……”
想到自己一路上的遭遇，顧懷喪氣地說：“好吧，我現在身無分文，還真的挺缺錢的，這不一看到告示我就來了，沒想到慢你一步。”
“我確實是為沈小姐的情況而來，不過不為錢財。”樂新看著顧懷，突然生出來一個想法，慢悠悠開口：
“三百兩黃金……”
看著顧懷期待的眼神，樂新接著說：“我可以不要，除此之外還可以給你提供住的地方。”
“為什麽？”顧懷看著眼前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樂新，小心地往後退一步。
看著顧懷的小動作，樂新補充道：“我開了一家店，你幫我做事。而且你可以隨時離開，但……”
“但什麽？先說好啊殺人放火我可不幹！”顧懷期待的開口。
“我做的是正規生意。不論我要求多古怪，你照做就行，放心不動你一根汗毛。”
“選擇皆在你，不住便當我剛剛什麽都沒說。”樂新說罷朝屋外走去，“你先去看看沈小姐什麽情況，我去屋外看看。”
“別啊！顧某在此先謝過了！”三百兩黃金暫且沒拿到手，先解決了晚上的住處，顧懷輕松不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直覺，認為樂新一看就是好人。
六
顧懷在屋內檢查了一番，絲毫看不出什麽人為的痕跡。
樂新進屋，顧懷走出去問：“怎麽樣？屋外有什麽問題嗎？”
看到樂新搖頭，顧懷一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三魂七魄都在，屋內東西擺放也沒什麽問題，也沒發現什麽邪物。”
“你還懂這些？”
“略懂略懂！那現在我們從何查起呢？”
“剛剛問了那日和沈小姐外出的丫鬟，沈小姐是和柳家小姐一起去的司命廟。回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異樣，
同沈夫人用完晚膳後，看了片刻書才休息，第二天卻怎麽叫都叫不醒了。”樂新在外室桌邊坐下。
顧懷在樂新對面坐下開口：“你有聽過柳家傳出什麽消息嗎？我今日才來青玉城，不是很清楚。”
樂新搖搖頭：“不曾，今日我偶然聽說沈小姐的事，有些問題，才來沈府一探究竟。”
“丫鬟說二人是很好的姐妹，感情很好，但到今天柳小姐都不曾上門探望。如果柳家小姐也昏迷了應當也會傳出什麽風聲才對。”
樂新頓了一下，“還是不太對，我們去見見沈夫人，剛剛沈夫人有事先離開了。”
沈府，正廳。丫鬟給三人上完茶便離開了。
沈夫人放下茶盞說：“是在抱歉，我本該在陪同二位，奈何最近……哎！倒有些焦頭爛額了。”
“至於樂小姐您剛剛提到的柳家小姐，我在當日就派人去柳府詢問過了，柳夫人那個人……”
柳夫人頓了一下接著說：“不提她也罷，那邊說，柳家小姐好得很，別是出了事，賴在她們頭上！”
想到那日的情形，沈夫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然後狠狠放在了桌上。
顧懷斟酌著開口：“丫鬟說兩位小姐之間關系還挺好，但會不會真是柳小姐做了什麽？”
“唉……念念和蕓春相識於一場意外，那孩子我也見過，是個好的，不然我也不會讓兩人一起出去。”
樂新看向沈夫人：“那柳夫人呢？您剛剛好像不是很想談及。”
“柳家夫人一向掐尖好強的，對蕓春那孩子要求比較高，我和她關系並不融洽，但也不幹預小輩間的往來。”
“至於顧公子剛剛的懷疑，我也曾有過，但卻是未發現什麽差處。”
二人回到沈念院子。
“原來是這樣……”樂新看著眼前精致的院子點點頭。
顧懷一下沒跟上樂新腦回路：“什麽這樣？”
“你覺得沈家夫婦對沈小姐怎麽樣？”
“沈夫人自然是很疼愛，沈老爺應當也是，不然也不會重金懸賞。”
“對！而且從剛剛的交談來看，沈夫人還很尊重沈小姐。再看這院子裏的東西和屋內的擺設，無不體現了主人的用心。”樂新指著院內精心侍弄的花草說。
“你有註意沈小姐的表情嗎？”樂新帶著顧懷走進室內。
看著面容恬靜的沈小姐，顧懷道：“你別說，這不知道沈小姐昏迷的，還以為她睡得挺香。”
樂新撥弄著床邊掛著的香囊：“對！就是睡著了，只不過做了一個醒不來的夢罷了。”
“那為什麽醒不來呢？”
“本來我還不太確認，但你剛剛也說了，沈小姐平日的生活應當是舒適且舒心的，據丫鬟所言沈小姐平日裏也沒什麽煩惱，平日裏也很積極樂觀。”
“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類似說法：西山有草，名曰忘憂，其狀如葵，十旬一開花，食之可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夢裏夢想成真？”顧懷從小也算飽覽群書，倒是第一次聽說。
“哪有那麽好的事，像沈小姐這般沒什麽煩惱，所求不多的人，吃了大多只會做個美夢，像沈小姐這樣長睡不醒的倒是少見。”
“當日，沈小姐不是同沈夫人一同用膳，沈夫人為何沒有問題？”
樂新回憶了一番說：“倒也不一定要吃進去，以外力催之吸入，也是同樣的效果。”畢竟人可不一定認識這東西。
一陣風吹過，帶起床邊的幔帳。樂新看看外邊說：“走吧，趁天黑之前去趟蒼翠山，或許會有什麽發現。”
樂新正準備擡腳向外走去，顧懷叫住她：“你看！這總不是沈小姐家的東西？”
樂新看向顧懷指尖，只見一根黃色的毛發。
“剛剛你講的時候我正巧看著沈小姐，風一吹，枕邊的紗動了一下，我就看到了。”
顧懷輕聲一笑：“這算不算什麽意外收獲，沈小姐可沒養什麽寵物。”
樂新朝顧懷拱拱手：“顧公子好眼力！先開始看你倒有幾分本事，找到它呢？”
顧懷笑容燦爛的沖樂新揚揚下巴：“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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