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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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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姨姨

謝南珩嘴角微微翹起,雙手撐著木盆起身。

這一動,又牽扯到五臟六腑傷勢,疼痛席卷全身。

他嘴角翹起的弧度未變,只面色較之之前更為蒼白,鬢角沁出細小的如米粒般的汗珠。

他跨腿出來高大的木盆,就這麽一個簡單動作,幾乎用了他全部力氣,借助木桶穩住身軀,呼吸微微急促。

他沒看地上臟亂塵汙的衣服半眼,伸手去那木屏風上那長袍。

長袍剛一入手,他便察覺到不對。

這觸感,光滑垂墜,柔軟舒適,非他那些凡袍可比擬。

這不是他木箱子裏的衣服。

謝南珩握著衣袍摩挲片刻,從裏到外,一件件穿戴齊整。

“吱呀——”

澡房門開,許機心第一時間扭頭,眼底盡是驚艷。

典雅厚重的木門邊,謝南珩身形頎長,玉立亭亭。

一襲銀霜色長袍,若天上月華成匹,由織女精心裁剪而成,衣料輕薄,垂墜感十足,風過衣擺舒展,如那水紋漾動,仙裊輕盈,如雲如霧。

衣裳足夠奪人眼目,但穿在謝南珩身上,不過是陪襯,再耀目的衣服,也壓不住他孤絕氣質,絕世容顏。

長發如瀑,劍眉若飛,鼻如懸膽,眼藏寒星,五官足夠優絕,氣質更為出眾,蕭蕭肅肅,琨玉秋霜。

唯一敗筆是面色太白,唇色太淡,眉宇間縈繞著難掩的病氣。

不過,這股病氣並不影響他的容顏,反而讓他如珍美瓷器,多了一抹病弱感,風一吹,寬大的廣袖鼓動,翩然羸弱,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意。

他望過來,身上的疏離淡漠一瞬間褪..去.,眉眼柔和,唇角勾起,露出個清清淡淡的淺笑。

這一笑,若月破重雲,曇花怒放。

許機心內心小人捧著臉,誇張尖叫。

太蠱了,太蠱了,命都給你。

她目光染上關切,小跑過去扶起謝南珩,見他頭發濕潤,還在滴水,將他打橫抱起,大步走向搖搖椅,嘴中數落道:“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本來就受傷了,還不擦幹頭發,不怕腦闊痛?”

謝南珩聲音清冷,語氣卻很溫和,“無妨。”

頓了頓,他又道:“多謝。”

“謝什麽,你是我夫君,應該的。”許機心歡歡喜喜地將謝南珩放到搖搖椅上,把還在滴著水珠的長發從椅背邊緣放下。

謝南珩聽到這聲夫君,長眸半闔,遮住眼底羞窘。

他抿抿唇,強行壓住上揚的嘴角。

許機心從正屋裏搬來一張太師椅,放到搖搖椅後邊,盤腿坐著,從腹部摸出一塊蛛絲織成的毛巾,開始替謝南珩擦頭發。

她一邊擦頭發,一邊笑嘻嘻地問:“夫君,你什麽時候履行夜晚,屬於夫君的責任與義務?”

謝南珩躺在搖搖椅上,滿身疲憊。

他之前筋脈寸斷,根骨碎裂,卻還能如常人那般自有活動,是有許機心那一大團元陰撐著,可是為扛謝十三那元嬰威壓,盤踞在他丹田內的元陰消耗了一大半。

此時又內傷未愈,曬著暖烘烘的太陽,謝南珩神思昏昏沈沈,意欲睡去,然而許機心這忽如其來的問題,好似一道霹靂打在他天庭,將他睡意驅趕得幹幹凈凈。

他沒聽懂義務這個詞,但聯系前邊的責任、夜晚,以及他對她的了解,他想裝傻不懂也不成。

他恨自己太聰明。

謝南珩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轉了轉,轉移話題道:“夫人,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

提起這個話題,謝南珩驀地發現,不僅是他沒告訴她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是覺得兩人遲早會分道揚鑣,他將她送回凡間,兩人日後不會再有交際,沒有交換名字的必要,那麽她呢,為何從來沒想過告訴他,她的姓名?

以她靈動活潑的性子,有這心思,必然第一時間會問他姓名,也會第一時間告知他她的姓名。

可是沒有。

好似一潑冰雪當頭澆下,酷烈驕陽,暖不了他這殘軀半點,他的身後,許機心給他絞發的動作輕盈而溫柔,好似他什麽易碎的珍寶,值得小心呵護珍藏,她的聲音也精神奕奕,泛著甜,“那夫君,你叫什麽名字呀?”

如果未發現這個事實,謝南珩會感動異常,在這風霜相伴刀劍相逼的謝宅,還有個有情..人.和他一道取暖,可是此時,寒意打心底升起,牙齒泛著冷。

她對他的溫柔,猶如對待一朵漂亮的鮮花,一個罕見的夜明珠,一樣珍惜的寶物。

她覬覦的,只是他皮囊美貌。

謝南珩眸底變冷,聲音涼了幾度,“謝南珩。”

“謝謝的謝,蘭花的蘭,衡量的衡?”

“‘以雅以南’的南,佩上玉珩的珩。”

“好名字!”許機心發自內心地讚賞,“謝南珩,雅致,一聽就知道有文化底蘊,像個貴公子。”

謝南珩閉了閉眼,啞著聲問,“你的名字呢?”

“我叫許機心。”許機心將帕子椅子扶手上晾曬,又從袖袋裏摸出木梳,替謝南珩理順長發,“‘屋角籬尖竹樹陰,可憐用盡許機心’的許機心。”

她生來無名,以種族命名,後來來到人族,才發現人族有各種各樣的名字,越是位高權重,名字越好聽。

她也想擁有一個厚重的富有文化底蘊的名字,旁人問起來,她能驕傲介紹,她姓什麽,名字出自哪裏。

所以,那些飼養她的人給她取的什麽玉娘、巧娘、玲瓏之類的名字,她一概不認。

她的名字,要獨一無二。

後來,她聽到這首專門詠蜘蛛的詩,將這首詩背熟了,摘取其中三字,當做自己名字。

她是許機心,一只蜘蛛精。

“好不好聽?我自己取的。”許機心滿臉自得,嘚瑟地開口。

謝南珩沈默片刻,還是沒問,她父母呢?

她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好聽。”謝南珩輕聲應道,“機心,我給你取個小字吧。”

便算她只覬覦他容貌,他也要在她身上,刻下只屬於他的痕跡。

“機心多勞役,世事亦婆娑。我惟願你,機心巧思,又平安喜樂,你小字叫樂樂好不好?”

“俗。”許機心不太願意,太俗了。

“那愉愉?悅悅?暢暢?懌懌?怡怡?”謝南珩又挑了幾個表示快樂的詞。

許機心撅嘴,“姨姨吧。”

“怡怡?”謝南珩輕笑,“好,以後我喚你怡怡。”

許機心沒忍住,噗嗤樂出聲,她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喊,“誒,大外甥。”

謝南珩:“……”

他反應過來,失笑,“調皮。”

“你不選,我替你選了,就悅悅。”

願她未來,能時刻如此時這般,無憂無慮樂開懷。

*

謝六和謝十三,不是梅紅梅香,失蹤不足一時辰,便有侍衛找了過來。

謝南珩聽到外邊動靜,眸光沈沈,之前的輕松一掃而空。

他對許機心道:“悅悅,我之前和你說的,你記住了?”

“記住了。”許機心道,“放心,我不會再出手。”

“昂。”謝南珩聲音愈發輕,“不用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許機心把玩著謝南珩如錦緞絲滑的長發,毫不遲疑地應道,“好的呀,我相信你。”

聽著她天真爛漫的話語,歡樂輕快的語調,謝南珩心頭壓下的塊壘又松了松,他露出個淺笑。

片刻,敲門聲在院外有節奏地響起,謝南珩坐直身,扭頭望向許機心,“悅悅,我去見見族長,很快回來。”

許機心從腹部摸出一根銀雙色發帶,將謝南珩散亂的長發紮起,並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她笑道:“那你要早些回來哦。”

謝南珩凝視著她,笑道:“好。”

許機心扶著謝南珩走到門口,門口站著鷹眼勾鼻的中年修士,他神識第一時間掃過謝南珩和許機心。

一個筋脈盡斷,毫無修為,一個肉骨凡身,無半點靈氣。

察覺到中年修士的窺探,許機心毛毛炸開,腹部蛛絲蠢蠢欲動。

謝南珩捏了捏許機心的手。

許機心不太高興地鼓鼓臉,眼珠子轉了轉,在他身上做了個記號。

鷹眼勾鼻收回神識,對謝南珩道:“七公子,族長找你。”

“走吧。”

謝南珩一甩衣袍,步伐緩慢而沈穩。

許機心目送兩人離開,將院門一關,躺在搖搖椅上,吸收日精。

慎行堂。

狻猊香爐輕煙吞吐,如蘭淡香一室彌漫,謝家族長坐在窗邊,不緊不慢處理著家族事物。

謝南珩踏入房中,他一指空餘位置,道:“小七來了,先坐。”

有丫鬟上前奉茶,又無聲退下。

謝南珩嗅了一口,睫毛微動。

是凡茶。

他放下茶杯,沒有動。

清幽寂靜在室內蔓延。

謝南珩靠著椅背,隔著門欣賞院中景色,假山疏影重重疊疊,姹紫嫣紅靈花簇簇,假山與靈花靈草後,碧波粼粼,有水榭一角掩映,美得如同一幅畫。

見謝南珩坐著自在,族長眉頭微微凝起。

這小七自發生變故之後,性子更為沈穩,但心思也越難以琢磨了。

他放下玉簡,走向謝南珩,神情嚴厲,“小七,你可知錯?”

謝南珩擡眸,平靜回視,“敢問族長,我何錯之有?”

“戕害同族,觸犯族規。”族長聲音威嚴,口吻篤定,“你六哥和十三弟,好心好意去看望你,誰知你居心叵測,嫉妒入骨,竟派人下毒暗害,使其麻痹僵直,無法動彈。”

頓了頓,族長聲音放緩,溫和道:“此事還未外傳,被我壓了下去。你到底是我嫡親弟弟唯一子嗣,我自是站你這邊,你只要交出解藥,再將雲緋刀交給家族,這事便算過去。”

雲緋刀,謝南珩的本命刀。

同一時間,小院上方,憑空出現一只大手,對著在院中曬太陽吸收日精的許機心,一掌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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