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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她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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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她說謊

樹影朦朧, 恰時風來,婆娑葉落聲落在耳際,掩過忽然響起的心跳聲。

爾白眼底, 漸漸泛起一絲漣漪。

——朱墻下, 總是默默無語的灰裙小姑娘, 她神色堅毅沈穩,正在安靜看著他的方向。

他不知灌灌來了。

“依賴並非是愛。”浮桑道, “安身立命, 也不必總是依賴他人。”

簌棠也不依賴他人, 她總是自己就能把許多事處理好。

這點, 浮桑早有察覺。

爾白卻仍在迷茫中, 他正迫切尋找著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以至於不管不顧, 並未思考究竟何為愛。

“獨身也能過得很好。”浮桑順著他的目光, 也看向灌灌, “待你學會獨身而活, 再好好想想, 你究竟愛得是何人, 又是何人愛你吧。”

爾白怔怔看著縮在墻下的小姑娘。

這是一個從幼年時, 就與他同在一處的姑娘。他們曾同在青丘的土地上飛奔翺翔,走過患難,彼此取暖。

只是因為太久了,彼此好似親人, 她又很少說話,總讓他覺得她不大平易近人。

有時, 他想與她說些什麽,她也是默默地不接話。

“兄長……”爾白有一絲迷茫, “若是讓你離開簌棠姐…你願意嗎?”

浮桑沈默了一瞬。

這個問題的答案,曾經極好解答——

他當然會離開,牽絆於他和簌棠之間的不過是止戈術而已。

可如今,止戈術幾乎只有藕斷絲連般的聯系,只要他願意,心意一動,最後的藕絲也會斬斷。

只是……

“唔,阿浮……你在哪裏,我好想你。”殿中傳來簌棠如同夢囈的呢喃。

此聲極輕,淺淡得好似稍縱即逝,只是仍被耳聰目明的他察覺了。

少年腳步頓時挪了半寸。

爾白沒有聽到,卻看著白衣清朗的少年忽然擡起腳步。

“我還有事。”他道,沒再看爾白,“要找簌棠還是找灌灌,你自行考慮吧。”

臨末覆又重新叮囑了一句,“夜已至,若要找簌棠,明日再來。”

夜裏是就寢時分,此刻來尋,不大像話。

尤其簌棠是個像人族的魔,聽聞人族有“夜半不得私會”的規矩,簌棠應當也不會喜歡別人找她吧?

“阿浮……”

寢殿內,她又喚了一聲。

浮桑快步入內,沒再管外頭的爾白。

——但她是在找他,所以他進去也沒關系。

*

月影重重,燭火煌煌,小貓少年走路無聲,帶上屋門時,也刻意放輕。

他一眼望去,簌棠仍躺在榻上,燭光柔和了她的眉眼,顯出繾綣如水般的溫柔,可她秀眉微蹙,似乎睡的不大安穩。

她沒有醒。

可她卻喚了他的名字。

是做夢了麽,夢見他了。浮桑緩緩向她走去。

殿門合上,喧囂被隔絕,九耳在外殿歇息,離這裏還有一段距離,整個內殿囿靜無聲。

香爐中裊裊升起淩然的香,煙霧攀上逶迤曳地的紗幔,氤氳一室。

起初,簌棠的確喜歡熏香。

可是後頭怕小獸們不喜香料的味道,於是她吩咐侍女撤下,只是近日她疼痛纏身,無奈又點起安神的香。

滿屋冷香,香霧迷離。

朦朧的煙若隱若現,隔著重重帷幔,浮桑忽然發現有一團黑影浮現。

他不由腳步一頓。

“阿浮!”她又說夢話了。

許是近來心神受損,即便她喚聲急切,此刻音色仍有一絲啞,像是哽咽。

少年屏息,凝神,錯愕不過一瞬,便反應過來——是惡欲。

惡欲之泉中的惡欲,回來的路上他問過簌棠兩句,此番調理後算不算全然痊愈。

她說,還需將殘餘的欲排除體外。

此刻,黑影漸漸凝成實質,好在氣息溫和,只是循循往外擴散。於是他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看著。

一只栩栩如生的貓影漸漸浮現,它舒展著身子,縈繞在她身側。

時而,它用鼻尖親昵地蹭著她的指尖,時而,它俯下身子,躺在她的臂彎裏翻滾。

“阿浮。”

浮桑猜想,簌棠雖在沈睡,但應當是有意識的。

她努力地擡起指尖,似是回應,她說:“阿福,再讓姐姐摸一摸你,好不好……”

黑影自然是如墨般的黑,卻並非是“類”,身型矯健又小巧的小貓,黑絨絨的一團,看上去活潑又惹人愛。

它不斷蹭著她,依偎在她身邊。

神差鬼使地,少年也化作了貓,身姿清越,悄然無聲一點點靠近她。

她近乎呢喃的聲音,也由此越發清晰。

“再摸摸你,最後再摸摸你……阿福。”

浮桑的眼皮顫了顫。

忽然,簌棠也睜開了眼睛。

燈下,女子的紅衣燦燦,她的眼尾也洇著微紅,如勾人的桃花,蒙上如露的迷濛潮氣。

——她哭了。

意識從恍惚到清醒,簌棠眨了眨眼,盯緊眼前的貓。

純白若雪的貓,澄然的鴛鴦眼,如此好看,她輕輕啟唇,喚道:“……浮桑。”

浮桑的心中不知為何,只覺得被人揪緊了一瞬,留下斑駁的一絲痕。

“阿浮。”呼出一口氣,簌棠重新喚了一聲,“你怎麽來了,來關心我麽?”

她的聲線已然沒了那絲啞,而是帶著抑制後的沈靜。

浮桑沈默了好一會兒。

他輕嗅著她周身的氣息,那是不知從何時起,極為熟悉,令他心安的氣息。

“惡欲析出,會展露你心中最深的欲望。”他道,一雙鴛鴦眸緊緊盯著簌棠,“……你夢到什麽了?”

簌棠抿了抿唇。

她似有一絲緊張,片刻後,緩緩吐出幾個字,“夢見了曾經……與青鳥的往事。”

阿福是前世她的執念。

可如今,她已是魔尊簌棠了。於是,她只如此道。

她周身的氣息令浮桑心安,可浮桑凝視著近在咫尺的明媚女子,他才發覺,原來他並不是那麽了解她。

——她說了謊。

掩下眸,最終他沒有拆穿她,畢竟誰都有不願說的往事。

“好。”他道,“惡欲既除,好好休息。”

只是,他已然知道,她所言之的阿浮,一直以來喚的阿浮……

並非是他了。

簌棠察覺到他語氣的一絲不對勁,可擡眼,小貓已經跳下床榻,逐漸隱沒於燭光未明的黑暗中。

*

又休息了幾日,簌棠傷情大好,已經沒有借口再摸魚。

結局並不會因為她受傷推遲,反而可能因為某次不經意推動的舉動,發生她預料不到的偏移。

她要加快行動了。

黎珩來報,殺陣他已暫時抑制了其擴散,但要徹底摧毀陣術,還需一段時間。

浮桑受她所托,也再次去了一趟禁林,回來說的和黎珩差不多。

“此陣埋藏其間,有萬年之久。”說起這個時,浮桑的語氣也有些沈重,“陣法早已嵌入地底深處,甚至將通鬼域。根除,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且……

他沈聲,“一旦通向鬼域,惡鬼出世,魔界將受重創,甚至不止魔界,整個地界都會受到波及。”

浮桑的眼神已然冷極,“先前,我已發覺‘類’的邪氣中藏有仙界之靈,青耕又有所透露。因此——此事必是仙族所為。”

“證據不足。”黎珩出聲了,“最關鍵的陣法之中,並未發現仙族之息。僅憑這兩點,並不能斷然是仙族之舉。”

簌棠偏頭思忖,“青耕不是還在麽。”

在黎珩身旁,祁以遙也來了。簌棠此言一出,她抿唇,神色覆雜。

“青耕……”

簌棠心起一種不好的預感,當初她留著它就有這個打算的。

雖然它不一定會為魔族作證,但以它那種膽小怕事的性格,不願意也未必不會被逼著願意……

“它無法接受自己成為凡鳥的事實。”祁以遙垂眸,“自縊了。”

浮桑的眸瞬間一沈,緊盯著祁以遙。

簌棠倒沒有錯愕,只是緊緊抿著唇,心也沈了下來。她都派了人去看著鳥了,怎麽還是發生這種事了。

她覺得不大可能。

“簌棠姐若信得過我,不若,由我去仙族一探究竟吧。”最終,迫於眾人目光,祁以遙如此道。

黎珩沈聲:“不可。”

簌棠眼睫微動,擡眸,想看一看他是如何神色。

“你?”怎料,浮桑也輕呵了一聲。

看得出來,他一直都不喜歡仙族,此刻視線從祁以遙身上轉回簌棠這邊,立刻道:“她不行。如今,她是仙族。”

如今。

還有從前麽?她若有所思。

有時,浮桑看得極清,只是因為話少,透露的不多。

“簌棠姐,我……”

“不必了。”簌棠出聲,“你如今只是因為青耕的死,心中接受不了,又身處魔界左右為難。它差些害了爾白的命,可對於你而言,也曾是朝夕相處的同伴。”

她看著祁以遙,“我不逼你,待你真想清楚之時,再來找我商議吧。”

畢竟,祁以遙要如此做,有如叛變仙族。

簌棠其實是真對這事不那麽在意。

因為她非常清楚,就算她不向仙族宣戰,按書中劇情,不日仙族也將向魔族宣戰。

——重要的不是打這一場戰,而是此戰之前,還有多少人站在她身邊。

她環視周身,浮桑,黎珩和祁以遙……此刻都在她身前。

除此之外,還有魔界許多已對她改觀的魔族獸族,他們都是隱形的後盾。

又聊了一會兒這件事,眾人退下。

恰時,爾白來找她。

當日在禁林,還好拯救及時,爾白受得只有皮肉傷,並未被類傷及靈魂,有魔醫在,自然痊愈得很快。

“簌棠姐,爾白來找你,是詢問‘直播’一事。”在他肩上,灌灌安靜站立著。

浮桑看了他們一眼,倒沒多說。

那天之後,爾白並沒有來找簌棠。他覺得,或許小狐貍想明白了一些事。

“啊,我正好也想找你。”這事本從人間回來就要安排上,只又因這許多事耽誤了,“我已傳書我那位獸糧店老板,她應當一會兒就到。屆時,我們一同去直播之地看看吧。”

言罷,簌棠又偏頭看了看浮桑,“阿浮,你想去嗎?”

浮桑一頓。

關於直播的事,因為他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這幾日,她也與他說過一些。

比如,會實時將所謂主播的臉,摹印轉播給所有魔族看。

——他才不要。

“不。”他吐出一個字,猶自跳開。

簌棠喊都喊不回來他一下,只得作罷,重新看向爾白和灌灌,還有睡醒奔跑來的九耳犬和小孟極。

“對了。”她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木案上摸索著什麽,“這幾日我休養,為你們做了幾件小衣裳,看看喜不喜歡?”

這兩日傷好了,但遵循黎珩醫囑,簌棠一直躺在床上。

由於實在閑來無事,又想到要做直播了,她將先前從洛禾那邊拿來的廢衣裳修修補補,做了不少小衣服,小配飾。

配飾已經掛去幾個小崽子的窩了,浮桑表面不說話,其實尾巴還一直翹著呢。

小衣裳他就不肯穿了,不過也沒關系,他不穿,自有獸穿。

此刻,甫一拿出來,爾白和灌灌微一錯愕,然後眼中都閃過淡淡的驚喜。

“哞嘰~”白絨絨的小團子孟極也輕快地叫喚了一聲。

“這個……”爾白伸手,聲音有一絲微顫。

因為衣裳並非是類人衣形,而是,以獸族的衣形制作的。

簌棠的手很巧,縫制的小衣裳很精巧,也很貼合他們的氣質。

爾白的她做了兩件,一件緋紅錦衫,如他赤色的眸一般明艷色澤,一件白裘袍,絨絨如雪,看上去十分溫柔。

灌灌的鳥形衣裳就很簡單,實際是一個絨絨的小項圈。

——簌棠的承諾做到了,讓它們可以表明獸族身份。

爾白心中泛起漣漪。

灌灌則是久久凝視著簌棠,眼中閃著覆雜的光。

“尊主,蓮笙小魔娘來了。”殿外,侍女洛禾通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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