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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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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死人

送什麽願望?

一時間, 大家都有點好奇。

唯見長相精致,衣著考究,尤其是面容極為冷淡凜然的小女童擡手——

忽而, 有漫天煙花在白茫茫的天空綻開。

風雪中, 天色朦朦, 霧凇沈沈,煙花卻絢燦無比, 如一幅幅斑斕畫卷。濃艷的色彩勾勒平寂的天色, 如鐵樹銀花, 流螢星辰。

平靜姣好的臉龐被火光襯得生動, 鹿蜀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在此之下, 凡人們也從惶惶不安逐漸轉為錯愕, 驚喜。

他們仍在猜測著神的寓意。

而他們認為的神, 卻只是轉頭看著爾白, 用一種難得帶上分享喜悅的單純語氣道:“小狐貍, 是不是很好看?這是我在人間看過最美的東西。”

對於懵懂無欲的鹿蜀而言, 一切事物都很純粹。

一場漂亮的煙花, 就是她最美好的心願。

爾白也有些怔。

淡徹如浪的眸中, 凝聚著五光十色的煙花, 他輕紊著唇,良久後開口。

“好看。”他說,“……這是我這些年來,收到最好的禮物了。”

爾白說這話時, 語氣緩緩,輕眨了下眼, 眼尾壓低,洇著一抹微紅。

是真心實意的回答。

浮桑也看著煙花, 他目不轉睛,光影倒映在他眼裏。

他想到了花朝夜下,簌棠與他說的話。

——這是人間最美好的期盼。

更想到的是窗欄前,他與簌棠湊得那樣近,熟悉的幽香不必刻意留心,隨著呼吸,已然一點點纏綿於鼻尖……

是她的氣息。

“咦?”鹿蜀的身影消散前,忽然又疑惑出聲。

眾人都看向鹿蜀。

而鹿蜀看向的是人群中不算顯眼的九耳犬。

“小狗?”她凝視著九耳,好似在回想著什麽,“我好像見過你…也或許記錯了,算了,各位有緣再會吧。”

*

鹿蜀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最後的話讓簌棠怔了怔,可再想探查她的蹤跡,卻已無處尋覓。

眾人一時也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念頭。

凡人們仍在跪地俯拜著,但大家都沒什麽興趣看他們,也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們得不到神的饋贈,就會自行散去。

唯有簌棠還多留了一會兒。

她看凡人時,其實就像是在看她自己。

人無完人,有的人將自私卑劣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卻也有人會不求回報,不留餘力地溫暖旁人。

牛車吱呀吱呀地,黃昏漸落,步履蹣跚的老謝拖著牛車上毫無血緣關系的小姑娘,緩緩往回程的路趕去,直至成為落日下的一個小點。

“之後,我們就是真正朝著地界東方而去了。”

下山的路上,祁以遙如是說。

簌棠手裏拿著兩塊小米餅,這是投餵給重明鳥的,卻見它正圍在灌灌身邊說著什麽。

灌灌不理它。

“你可否再感受下,看看能不能有更確切的方位?我覺得九耳的家鄉……已然不遠了。”簌棠道。

鹿蜀受蛟的囑托,鎮守於中山山脈最高峰的宣山。

九耳曾聽過鹿蜀的傳說,鹿蜀也說好像見過它,說明九耳生活的地方不會離這裏太遠。

簌棠順手將米餅給了祁以遙,讓她交給青耕吃。青耕微楞,眼眸沈了沈。

祁以遙點了點頭,掩在袖下的手微擡,又一頓,轉頭看青耕。

“青耕,你來感受下。”

不遠處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見狀,輕哂一聲。

他那雙眼,就算成了最尋常的漆黑,也依然清亮又凜銳,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

“……好。”青耕回道。

它自然聽到了浮桑的笑聲,心中更是凝重,提防著這個不尋常的獸族少年。

但浮桑很快將視線轉回,又如往常般,將目光落去簌棠身上。

他在思考。

獸族不比人族,並不善思考,更多遵循本能。可他不一樣,除卻是獸族,他還是上古之神。

依照鹿蜀所言……蛟借由他的靈氣開辟新的靈界,因而西方才有了新的生靈?

魔,或許就是由蛟而生。不然,鹿蜀怎說簌棠身上有蛟的氣息?這絲氣息太淡,若不是鹿蜀與蛟熟悉,她有所察覺,他根本無知無覺。

還有魔心殿中怪誕的雕刻。

其實他早已註意到,只是那刻紋實在沒水準,那般醜陋,若非此次遇上鹿蜀,他絲毫看不出那與蛟有關聯。

——總之,絕不是他平日裏沒關註自己的子民。

正巧,簌棠又拿出另一包糕點,向爾白和灌灌招手,“小白蒄莞,快過來。上回在城裏見你們愛吃這個,我多買了些,路上當零嘴。”

浮桑:……

簌棠又從袖中給九耳掏出不少它平日裏愛吃的,而後,猛地轉頭,看向浮桑。

“作甚?”少年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簌棠含笑,上下掃了他一眼,“該我問你吧?是你一直在盯著我看欸,阿浮。”

浮桑微怔。

是了,他何時來的習慣……為何他要盯著簌棠看?

“不許把我當獵物看哦。”好在簌棠給了他臺階下。

關註她,只是因為她同獸族不同。

不過她緊接著一句,“你是貓貓的話,倒也無所謂。但你現在是人身了,不可以一直盯著別人看。”

浮桑乍然回神,眸光中閃過一絲情緒,似乎不明白含義,又看向了她。

但他沒有說話。

人身看簌棠,實則,的確是不同的感受。

他不再是站在高處樹枝的視角,也不是平地行走需仰頭觀察她的視角。

高挑明媚的女子,裙擺清麗,行走間如翩躚的蝶,時而又似利落的鷹,她與他站在了同一高度下,並肩而立,步伐也悄然變得一致。

他一轉頭,便能看到她明麗的臉龐,她的睫毛在輕顫,他會看到她青絲在蕩漾,嗅到她發間的清香……

“仍是在東,正東方向。”這時,祁以遙開口了,“但如簌棠姐所說,的確不遠。”

微妙的氣氛散得幹凈。

簌棠點了點頭,走去九耳旁邊,撫摸著它的頭。

她沈吟著:“九九……這次回去家鄉看過後,往後的日子,就不要再害怕了哦。”

雖然她不知九耳犬究竟是因什麽而應激。

“那些事都過去了。”輕撫它的耳根,順著它的脊背撫摸下來,她放緩聲音,壓制下心中的擔憂,“如今,我們都陪在你身邊,知道麽?”

原是它努力掩飾的顫抖,早被簌棠察覺。

九耳眼眶一酸,尾巴努力揚起,點了點頭,“棠姐,我會的……”

她屈下身,親昵地蹭了蹭它的耳朵,希望能給它一些鼓勵的勇氣。

浮桑瞥了他們一眼,什麽都沒說。

*

果真,再往東十裏不到,第一個人族村莊出現後,青耕扇動翅膀。

它看了眼祁以遙,從她手上飛起,“就是這裏了。”

眾人聞言,都有些躁動起來。

這一趟人間之行,本就是為了九耳犬找到家鄉而來的。

一路大家逐漸相熟,能找到此處,大家都為九耳感到高興欣慰。

“九九。”簌棠率先說話,“我們四處看看?你看看是不是這裏。”

九耳犬眼睛亮亮的,它儼然也很激動,忙點點頭。

重明瞥見一個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燒餅鋪,想拖著灌灌同他一起去買。

灌灌沒心情,她甩手拒絕,只站在爾白身邊,一聲不吭。

“老高,這趟回來會長待村裏吧?還是又要出去?”鋪子前隱約傳來村民們的交談聲。

“哪兒能歇,上有老下有小的。”另一人吃著燒餅,“過幾日就走了。”

燒餅鋪的老板唏噓,“辛苦,辛苦了。”

“做什麽都辛苦。”那人笑了笑,湊近去,“不過,在外頭謀活計還挺有意思的,能聽到不少新奇事,我前陣子就聽來一個。”

“什麽?”老板好奇。

那人也不賣關子,“東邊有個村頭,有一戶不死的人……”

簌棠偏頭,註意力被短暫轉移,什麽不死的人?

不死的恐怕不是人,而是其他種族吧。

九耳犬仍在往前走著,她也定了定心,繼續陪在它身邊,燒餅鋪的聲音漸漸遠去。

只是,很可惜,來來回回繞了兩圈,九耳也尋不到一點從前的蹤跡。

它找不到自己的家,一切都顯得極為陌生。

小狗耳朵和尾巴都聳拉著,看上去很是失落,簌棠心疼它,揉揉它的頭。

“棠姐,我沒事……”九耳道。

祁以遙也走了過來,她看著九耳這個樣子,遲疑著,輕嘆安慰它道:“畢竟已近三百年過去,人族壽命短暫,至多不過百年。三代輪回起落,滄海桑田,尋不到曾經也是正常……”

浮桑正在簌棠身邊,聞言緊盯著她。

少年目光如炬,道破她話中的蹊蹺,“九耳從未說過一切源自何時,你如何知曉?”

祁以遙一頓,解釋:“是青耕……”

“我從未見你與青耕交談。”浮桑打斷她的辯解,“同族才可互通心音,難道你與青耕是同族?”

小貓平日裏不出聲,出聲時言辭卻略顯犀利。

簌棠往常會打圓場,可思及浮桑先前就和她說過的“祁以遙有異”,一時沒有開口。

話說回來,那次之後,他就一直沒再與她展開過這個話題。

祁以遙一噎,不好再解釋,於是不答。

但浮桑卻並未就此作罷,少年擡目,他的目光落向不遠處的一棵蒼天大樹。

樹影梭梭,樹下的搖曳日光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

九耳犬也正看著那棵樹。

“此樹生長七千年之久,難得生出樹靈。”他道。

樹木少見生靈,何況在靈力稀薄的人間,因此他一眼就註意到,“春神句芒,乃一半樹靈之身,青耕既是句芒之後……”

淩厲鋒銳的烏眸,一下落在青耕身上,壓得它不大喘得過氣。

浮桑啟唇,“你可有所感應?”

靈力壓得青耕幾乎站立不穩,要從祁以遙肩頭墜落。

簌棠覺得這有點過了,指尖微動,但想了想,到底沒動手。

她看見青耕與祁以遙交換了眼神,似乎是要演戲。

“阿遙——”果不其然,下一刻它真掉了下去。

祁以遙一怔,忙用手接住它,只聽它道,“阿遙,這獸族少年蹊蹺至極,屢次三番試探壓迫,可恨之極!”

浮桑靜靜看著。

“我無意與他再爭,何況魔尊也不管……”它還瞥了眼簌棠,陰陽怪氣,“阿遙,我們何必同他們一起牽扯這些事?”

好好好,戰火拉到她這裏了,簌棠似笑非笑看著它,眼神卻是冷的,仿佛青耕再說一句,她便要不客氣了。

不就是說不出來嗎?掩飾的樣子有點沒水平。

所以她總覺得獸族單純,青耕的不對勁,很早就能看出來。

青耕不敢與簌棠硬剛,只得把目光重新落回祁以遙身上,“阿遙……?”

可半晌,它沒等到祁以遙接腔。

它轉頭看祁以遙,卻見祁以遙凝神望著那棵蒼天大樹,它心起不好的預感,“阿遙,你不會……”

“樹靈與我說……此處兩百多年前遭遇過屠殺,全村幾乎無人生還。”祁以遙緩緩道。

簌棠微微擰眉。

“如今的村民,都是從別處遷徙而來的,當年的斷瓦殘垣也全都重建了。”祁以遙閉目,似乎在細細感應,頓了頓,才道,“因此,才與兩百多年前的那個小村莊天差地別。”

簌棠凝眸,發覺祁以遙周身縈繞著淡淡青色靈氣,那氣息竟令她有些熟悉,不免錯愕。

靈氣如絲,縷縷糾纏,一直延伸,直至聯結上大樹。

與此同時是青耕氣急敗壞的聲音,它壓抑著聲,怒道:“阿遙,你怎可將、將此事透露給他們——”

此事。

指的是祁以遙才是那個能聯結樹靈之人。

而青耕根本無力做到。

簌棠看著青耕那憤怒的模樣,儼然它並非句芒之後,可祁以遙……她心中隱隱有些沈。

九耳犬楞在原地,它小聲嗚咽了一句。

祁以遙垂下眸,不再多言,簌棠也無法再兼顧這事,一心放在九耳身上。

“九九?”她遲疑喚它。

小狗微微顫栗著,它本是低垂著頭和尾巴,此刻仰起頭來,水葡萄般晶瑩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眼眶通紅,“我…我好像想起來了一些。”

祁以遙的話,令它想起來了一些往事。

“當年,我還只是一只沒有靈智的小狗,幸而得主人一家收養了我,我們一起生活在這個村子裏。直到有一天,宣山山頂上…那一模一樣的黑影來了這兒。”

簌棠不由沈了沈心,在宣山她就已經猜測到如此,清楚它說的是類。

“那時,我還沒有法力,我太害怕……”九耳的聲音顫得越來越厲害,又克制著戰栗,深呼吸,想將話說完整。

“——於是,我跑回了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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