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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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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山神

之後, 簌棠的心情眼見不好,有些沈重。

祁以遙在一旁也沒有說話,她抱著青耕, 不時撫摸它的羽毛。

一路來, 人間風景風情都算不錯, 大家玩得也挺開心。

但這件事的發生,把先前不曾註意到的人間現狀, 真實地擺在了簌棠面前——這破地方, 封建思想, 還是重男輕女, 男人為尊這一套。

魔界沒有這種思想。

而對於祁以遙來說, 仙界雖規矩諸多, 等級森嚴, 卻大體也如魔界一般, 修為為上, 品階為重。

好在看上去獸族雖也有雌雄之分, 卻對這種尊卑概念比較模糊, 灌灌神色平常, 沒怎麽被影響, 或者說對這種事嗤之以鼻。

重明則是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九耳倒是因為曾在人間待過,有些沈默。

浮桑……

嗯,簌棠頓下腳步, 阿浮人呢?

“簌棠,我在這裏。”冷不丁, 她轉身回頭的那刻,熟悉而清澈的聲線響起。

嗯?在哪裏?

走路無聲的貓拍了拍她的肩, 在她原本看向的那個方向。

“你剛去哪兒了?”她問道。

浮桑答得意味不明,“一直在你不遠。”

才剛出那家客棧,哪怕折返,離此地也的確不遠。

簌棠狐疑,不大可能,她方才根本沒察覺他的靈力,他一定是離開了。

但他不想說,她沒多問。

因為曉得追問他也不會答,於是道:“好吧。”

浮桑“嗯”了一聲,與她並肩而立,不再說話。

方才,他的確離開了。

與簌棠待久了,他逐漸能看懂屬於類人一族面上的表情。不故作掩飾時,簌棠的表情一向是生動的,愉悅,生氣,無奈等種種,清晰明了。

於是他也看了出來,簌棠因那個小廝心起煩悶,久久未平。

她鮮少會因為一件事氣這麽久,他心裏無端冒出想法,想替她再出出氣。

一向想做什麽便由著心去做的神,當即轉身,他令那小廝往後看見女子便腿軟跪下,一有惡念便口不能言,頭痛欲裂。

這樣,簌棠可否解氣?

但當他做完這一切再回來,又忽然反應過來——他為何要為簌棠做這事。

僅僅因為她生氣,他便出手?上古之神,遵循天道法則,本該鮮少幹涉這些的。

於是想了又想,他最終沒回答簌棠。

——就當她陪他走了人間這一趟,他也為她做些什麽吧。

*

不過經此一事,大家都失了走城中的興致。

祁以遙加以分析,說九耳犬的家鄉應當不是在大城鎮中,也得到了九耳努力回想後的肯定。

“是在一處山腳的村莊。”它道。

於是眾人改變了路線,繞開繁華熱鬧的人間城,改走山路。

此處已快接近中山山脈的正中心,遙遙可見連綿高峰,也正因此,城鎮也漸漸少了。

人更喜歡居住於地勢平坦的地方,於是分散在中山四方,接近水域,中心反倒人跡罕至。

“還要往東走嗎?”又過了一處有人煙的小農莊,簌棠問祁以遙。

到此地,地界西邊便都走完,再往東,就要跨越過中山了。

雖然跨個中山也不難,人族群居的痕跡越來越少,意味著這座高峰她們可以不多停留,飛過去就完事了。

她擡頭遠眺,中山的最高峰巍然屹立著,幾乎劃破天際,平分了半邊天色。

峰頂有大片白,又因高聳如雲而霧氣繚繞,一時難分辨是雲是雪。

浮桑也擡頭,同她一般凝望中山。

“蛟”族,便以這最高峰宣山為棲息地,可他至此刻,仍未感受到任何“蛟”的氣息,連其他居於此的獸族氣息也沒有。

祁以遙則與青耕交流著,然後道:“就在這附近了,但不知是山前,還是山後。”

也沒差吧。

簌棠點了點頭,度假快要結束,回頭要回魔界上班了,說起來倒有點不舍。

除開不討喜的封建舊俗,人間的煙火氣她還是極喜歡的,還有種熟悉的安全感。

“諸位麻煩讓讓,我趕著去見山神呢。”

此刻,她正在一處山坳轉角,忽而碰到一個推著牛車的老漢,他用麻巾擦了擦臉,吆喝道。

眾人的註意一下被吸引,看向老漢。

只見他的牛車鋪著稻草堆,上頭躺了個瘦弱無力的小丫頭,裹了件臟兮兮的棉麻被子,定睛一看,便可見小丫頭面黃肌瘦,印堂與唇皆發青,儼然病得很重。

“山神?”簌棠不由問道。

見人來之前,便化作人形的浮桑追問,“何處有神?”

老漢張口欲答,後頭忽然又傳來說話聲。

“老謝,急也沒用,山神早就不顯靈哩!”那人似乎笑話他,“你倒不如省點氣力,早早給丫兒把坑挖了吧。”

被稱作老謝的老漢一聽,頓時怒了,臉氣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家丫兒要長命百歲,你才挖個坑早些埋呢!”

吭哧吭哧的車軲轆聲由遠至近響起。

簌棠耳朵微動,聽聞山後還有大部隊,陸陸續續的人群轉過山坳角,人聲一下大了起來。

為首的是個高瘦的中年人,臉被日頭曬的黝黑,粗布麻服,一看就也是莊稼人。

他懷裏抱了個小女娃,身後還有個同樣面色蒼黃的女人,也同他一樣,懷裏抱著一個更小的女娃娃,手邊還牽著個小姑娘。

“你咒我死嘞!”中年人也怒了,“你這老頭真沒道德,我是一家的頂梁柱,又不像你家死個丫頭,我能出事嘛我!”

眼看著中年人這拖家帶三個女孩的架勢,簌棠的臉色沈了沈,不大好看。

她也曾是人,所以在同行的大家還有些不明所以時,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果然,老漢冷笑著,看著他這一大家子,“你說不信山神顯靈,你帶著幾個丫頭跑上山幹什麽,還不是求個胖兒子。這倒春寒還沒過,把丫頭們凍著,你才好沒良心。”

“怎麽還不能求了嘛?”中年人反駁,“求求又不少兩塊肉,我樂意怎麽了?”

老漢不再理他,搖搖頭,將栓牛車的麻繩用力往上一攛,系緊在自己身上,壓低背邁開腿。

他向簌棠一行人再次喊道:“麻煩讓讓,我家丫兒等不及了,快讓我過。”

大家紛紛讓道。

簌棠手指一彈,一道靈光飛入小女孩身上,眼見女孩臉色緩了不少。

牛車也有了靈力加持,令老漢推得不再那麽費力。

他身後,中年人還在嘟嘟囔囔,對自家媳婦道:“他說的什麽話?那丫頭早該沒了,風雪裏撿回來的,病怏怏了這麽些年,就算好賴活了,瘦得一把骨頭,將來賣給人家當媳婦都沒幾個錢,養來做什麽?”

“咱也得抓緊上山去了,一年也就這幾日山神可能顯靈。”他顛了顛自家手裏也沒幾斤重的瘦女孩,“妞兒,要是見到山神了,記得要磕頭,和山神說要給送你一個好弟弟,曉得不?”

抱著孩子的女人表情麻木,也不知有沒有聽進他的話,只默默點頭。

小女孩也只是和母親一樣點頭。

後頭,還有不少抱著孩子的人上山來。

他們途徑簌棠一行人邊上,大抵是不如前頭的人心急,仔細看了看他們,發現他們衣著不凡,不免多看了好幾眼,議論紛紛,

但一般無二的是,他們帶著的都是小姑娘。

——都是找山神求兒子的。

簌棠想嗤笑,又覺得實在沒必要,反正他們也求不到。

不再是原本的世界,卻仍有一樣的惡習,但這裏的仙族卻不似從前世界裏描繪的神仙,仙族只是一個種族,也如魔獨居西方地界,各占一方,互不相幹。

“世上又有多少神?”神又承載著什麽樣的期盼?

他們可會心念毫不相幹的凡人,可會真為三界中的弱者給予幫助?

仙族的老大便是神,這個簌棠知道,但印象裏,仙族唯一愛幹的事就是和她魔族打架,他們居於天界之上,自詡天族,哪有空管地界的事,沒打下來占領地都算好的。

浮桑的目光仍落在遠處漸成小點的牛車,少年如玉,漆黑的眸映著高山的雪,如蒙上一層水蓊蓊的霧。

聽聞簌棠的感嘆,他回神,回答道:“神乃上古化生,不多。”

——他便是神。

“仙界也很少見到神,但應當有不少的,我所知的便有四時之神,日月之神,還有鎮守仙界的神……”這問題祁以遙專業對口。

畢竟神仙神仙,都是這麽個叫法,她道:“不過神大都避世,鮮少幹涉三界之事。”

浮桑瞥了她一眼,冷淡吐出幾個字:“你仙界之主,他幹涉三界的事還少?”

仙族之主,是與他同一時代化生的神,但他一下忘記那神的姓名了。

他不喜歡那個神,上古之時,饒是他居於極東島,也能從天地二界的靈力波動中感知到那煩人的蹤跡。

上躥下跳來往兩界,心懷鬼胎,從上古時那個神便如此。

“你怎能隨意置喙我族尊上的事?我從未聽過尊上他……”祁以遙怔了怔,狐疑看他。

浮桑與旁人說話的耐心盡了,“不過是他胡亂封的稱呼,你說的那些,也算作神?”

言罷,他率先往山上走去。

簌棠若有所思,盯著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

所以,他的朋友句芒,所謂春神,究竟是不是神?

而且,他幾乎不說假話,他如何曉得這些。

“阿浮,你要去哪兒?”她目色變得幽深,喊了他一聲,但已猜到答案。

少年回眸,即便容貌特意掩飾過,那獨特的桀驁且清淡的氣質卻沒變,烏眸極澄亮,一眼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薄唇微動:“找山神,去不去?”

小貓竟然還會征求意見了。

簌棠眨了眨眼,油然而生逆子終於長大的感覺,“去。”

反正也順路,她也想知道這山神的事究竟是不是真。

回頭又看眾人,眾人也都點頭。

九耳忽然說話了,它微微遲疑道:“棠姐,這山神,我好像有印象……”

簌棠腳步一頓,看它。

“從前,我的家鄉也會有人說起山神,大家會上最高的山去求她庇護,傳說中她原身是神鹿,能化人,喜愛歌唱,山中常有她的歌聲。”

重明鳥拍了拍翅膀,“傳說?她真的會顯靈嘛?”

簌棠闔眸,感受發散到四處的靈力,山中只有尚未開靈智的野獸,宣山少木,唯餘風聲呼嘯,平靜一片。

沒有人在唱歌。

“我不大記得了……”九耳犬搖搖頭,遲疑著,又點頭,“……她會的,我曾經的小主人有一次被柴刀意外傷了,傷得很重,家裏人帶她上山,沒過多久她就好了,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簌棠若有所思。

這也說明,九耳犬的家鄉就在這附近。

重明鳥驚呼一聲,“聽起來還挺真的。”

“也會為人求子?”祁以遙冷笑一聲,“鬼域才能掌控靈魂,這所謂山神能扭轉嗎?”

九耳犬想了好一會兒,似乎在回憶往事,良久後,緩緩點了頭。

“有的,但是很少。所以後來,人們開始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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