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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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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

淩晨,周南行是被破風聲吵醒的,睜開眼,屋內一片昏暗,顯然還沒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

瞇著眼將外袍攏上,腳丫子垂在床前胡亂倒騰,可算是找到鞋子穿上,然後迷迷糊糊地打開門。

一道勁風橫掃過來,將他散亂的頭發吹得往後飛去。

院子裏,滿眼雪地枯枝,齊崢卻正在練刀。

他身姿挺拔,身段又修長,無論是什麽動作,由他做出來都極具觀賞性。

齊崢平時性子張揚,練刀的時候翻到顯得內斂沈穩,面上幾乎沒有神色,眼神無論掃到什麽地方,都平靜地如同一潭死水。

客房的院子本就不大,齊崢練刀攪起的風,時不時就將周南行散落的頭發吹起來,周南行皺著鼻子,雖然不開心卻又無可奈何。

“好就都沒見你練刀了,怎麽突然大早上起來練,我都還沒睡夠。”

周南行也就是抱怨兩句,沒指望齊崢在練刀的時候還會搭理他。

齊衡眼神也沒往這邊挪過來,倒是反手一個刀花,刀尖接觸到雪地,瞬間揚起一片雪霧嘩啦啦地沖向周南行。

周南行本還昏昏欲睡,見這陣仗,瞪大了眼睛,一個激靈往旁邊一跳,算是徹底清醒了。

“過分了啊!”

說完,察覺到有些冷,周南行正要轉身回房添一件衣服,卻突然留意到,齊崢本來流暢的刀法一滯,整個人也像是入遭重擊一般停頓下來,但是刀勢未停,還在順著原來的方向砍過去。

周南行心中一個咯噔:危險!

他飛快閃身到齊崢身邊,右手從下至上往刀柄底部狠狠一拍,刀從齊崢手裏飛了出來,然後被周南行緊緊握緊手裏。

左手還不忘攬住齊崢的肩膀,神色慌亂,“犯病了?”

齊崢半靠在周南行身上,眼瞼下垂,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

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變成一具空殼。

周南行慌得不行,反手將礙手的刀插在地裏,因為動作太過用力,發出不小的動靜,剛好蓋住了齊崢的低語。

齊崢顫了一瞬,右手抵住太陽穴,“好疼……”

周南行沒聽清,“齊崢,你說什麽?”一邊問著,一邊把人往房間門口帶過去。

齊崢沒有再說話,他皺著眉頭瞇上眼睛,像是在使勁把自己從什麽地方抽離出來。

這個過程很快,周南行剛把人馱到門口,就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

聲音有些虛弱,但是帶著淡淡笑意,“周南行,你才犯病了。”

周南行一聽,就知道這廝好了。

果然,壓在他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小,直到齊崢站穩,徹底離開他的肩膀。

齊崢的話並沒有讓周南行心中的焦躁平靜下來,他看著臉色蒼白的齊崢,“齊崢,都出來了,我們去看看大夫吧。”

他這頭痛每個月都會犯上一次,此痛錐心,持續兩日,每次都將齊崢折騰得面如金紙,大汗淋漓。

自一年前開始,每次在頭痛的前幾日,都會像這次這樣,先短暫地疼上一會,像是在向齊崢預示:巨大的痛苦馬上就會來臨。

齊崢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幾分,眉尾下壓,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語氣依舊輕佻,“當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瞎操心,我不需要看大夫。”

周南行撇嘴,“你才是太監,我這輩子都不做太監,我娘說了,要讓我好好活著傳宗接代。”

他指著齊崢腰間,那裏的衣服破了一道一指長的口子,是剛剛刀失控的時候劃破的。

“我要是動作慢一點,這繡春刀就直接劃破你肚子了。”

齊崢盯著那道口子若有思索,仿佛將周南行的話聽進去了。

半晌,他擡頭問道:“你會補衣服嗎?”

——

蘇琬琬又在院子裏面碰到了齊崢。

他今日換上了兩人初見的那一身黑袍,站在雪地裏,白面如玉,倒是十分紮眼。

齊崢指了指蘇琬琬身後的房間,“我能進去嗎?”

房間裏並沒有什麽羞於見人的東西,蘇琬琬側身,“你進來吧。”

府上沒有下人,一個晚上過去後,房間的茶壺裏面,只有一片冰涼。

蘇琬琬將茶壺提起,又放下,“沒有熱水,就不給你倒水了。”

齊崢在房中站定,目光一晃,就將房間打量個幹凈。

他倒不是刻意去看,只是女子房間確實精致玲瓏,很難可以去忽視,不看一點。

齊崢將視線收回,專註於眼前的一小塊地方,“我此刻來,是想麻煩你一件事情。”

蘇琬琬正愁找不到什麽機會埋齊崢人情,當下就應允下來。

“你說便是。”

齊崢把手臂上搭著的紫色外袍遞給蘇琬琬,“這衣服的腰間破了一道口子,我和周南行都不會針線,只能勞煩你了。”

蘇琬琬接過衣服,指尖觸碰到衣服的材質的時候,才徹底認知到這件衣服的精貴。

錦衣衛的待遇,竟然這樣好?

手裏的衣服似乎變得燙手,蘇琬琬猶豫道:“我的針線活算不得好。”

齊崢並不在乎這個,“沒事,縫上後不漏風就行。”

房間裏面就有針線,蘇琬琬穿針引線後,就坐在軟榻上面開始縫制。

齊崢的衣服又大又長,蘇琬琬擔心它落在地上,就將它抱做一團,專心縫制。

因為衣服的料子著實珍貴,蘇琬琬就格外仔細些,註意力都在針線上,低著頭,睫毛輕輕扇動著,安靜地如同一個雪團子。

齊崢看看她手裏的衣服,又看向她恬靜的臉,墨色的眼眸遮去他大多數的情緒,但是周身的輕松氣息,至少讓人覺得他是愉快的。

等到徹底縫制好,齊崢接過蘇琬琬遞過來的衣服,他的眼神沒有一點落在衣服上面,果真像他自己說的,不在乎縫得好不好,只要穿上能擋風就行。

齊崢將衣服搭在手臂上,語氣輕快,“說吧,你想求我什麽?”

蘇琬琬收拾針線的手一頓,“你怎麽知道我……”

“親自做飯、餵馬,送話本縫衣服,總是有緣由的。”

齊崢半點沒有被人求助的自傲,像是在說今日天氣好好一般自然。

心思竟然都被看在眼裏,這讓蘇琬琬有些不自在。

但是既然被戳破了,蘇琬琬試探道:“我現在若是求你,你會答應嗎?”

她這般說,其實是想問,兩人的交情可否到了齊崢能答應她求助的地步。

蘇琬琬總是能感受到,齊崢雖然瞧著和善容易親近,但是某些時候的行為舉止,會讓人覺得他並不完全像表現出來的那樣。

聞言,齊崢皺眉,壓下的眼尾意味著他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很快,他半彎著眉眼,坦誠道:“不一定。”

雖然他這麽說,但是蘇琬琬已經按耐不住,“我想拜托你……”

“蘇小姐,今日太冷了,我給我們都做了火盆,給你送來。”

周南行的腦袋突然探入房內,好看的眼睛望著屋內,眼珠子左右亂轉,最後定格在齊崢的身上。

齊崢手上的紫色衣袍很顯眼,他一眼就瞧見了。

“齊崢,你真的讓蘇小姐給你補衣服了?多冒昧啊!”

蘇琬琬的話被堵了回去,只能先回周南行一句,“沒事的。”

她再度看向齊崢,試圖將話說完。

齊崢的卻笑了起來,“不急,再想想,想好了問我。”

蘇琬琬只好作罷。

幾人說話間,門外風聲驟然大作,落下的雪花被大風裹挾著,在空中打了好幾個轉才落地。

周南行半個身子都在門外,冷得無聲地打了一個寒戰。

可憐巴巴地看著蘇琬琬,“蘇小姐,我能進來嗎?”

蘇琬琬瞟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向他招手,“你進來吧。”

於是,三個人圍著火盆坐成一圈。

周南行的臉被火光印得紅紅的,率先打破平靜,“可憐我和齊崢的火盆,只能孤獨地溫暖空氣。”

齊崢聽他胡說八道慣了,沒有搭理他。

還是蘇琬琬捧場,淺笑了一聲。

“快到要年關了,你們不回去過年嗎?”

齊崢往椅背上一壓,臉一偏看向窗外,露出流暢消瘦的下顎。

他說:“在哪過年都一樣,沒什麽不同。”

提起過年,齊崢的臉上沒什麽喜色。

蘇琬琬有些不解,“年關的時候,家人都會回家團聚,很熱鬧。”

回憶起往年過年的熱鬧場景,再想到家中只剩下她一人,蘇琬琬的情緒就逐漸低落下來,但是掩在心底,並沒有表現出來。

周南行苦笑了一瞬,“蘇小姐,你別說,在你家過年怕是比我們回去,還要熱鬧些。”

在京城他們兩個人過,在這裏好歹還有蘇小姐陪著。

蘇琬琬察覺到周南行話中的意思,驚訝地看了齊崢一眼,避開這個話題。

中午用完飯,蘇琬琬正要回房休息,碰到鄧瑜過來探望。

她身後還跟了兩個男丁,托著不少東西,正在往裏搬。

鄧瑜很是了解蘇府的結構,不需要蘇琬琬開口,就道:“將東西都搬到那邊的庫房去。”

蘇琬琬出來迎了沒兩步,就被鄧瑜牽著往回走,“我覺得今日冷得慌,特意給你送一點炭火。”

蘇琬琬哭笑不得,“我這還有呢。”

鄧瑜進門後,感受到屋內的暖意,又看到火盆才放心些,“多一些放著也沒事。”

鄧瑜看看四周,握著蘇琬琬的手,心疼道:“你這裏清冷得不行,改日我送兩個人過來。你不肯去我那,我派兩個人來照顧你總是可以的吧。”

蘇琬琬想到自己也許不過多久,就要去印山城找知府,自然還是拒絕了鄧瑜的提議。

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擺了一張紙,蘇琬琬在中心落下一筆後,將筆遞給鄧瑜。

這是兩人常玩的游戲,一人一筆,看看最後畫下來的東西是什麽模樣,往往會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逗得兩人一笑。

蘇琬琬看著鄧瑜動筆,“你不必擔心我,我有難處會直接與你說。”

鄧瑜嘆了一口氣,落下一筆後,又將筆遞了回去。

“琬琬,我這次回祖母家,定下了一門親事,是隔壁縣城的知縣。”

她擔憂地看著蘇琬琬,因為她即將出嫁,不能隨時地看望蘇琬琬,才會更加憂心。

這隔壁知縣在這一塊小有名氣,二十又三就中了進士,年紀輕輕就被封了知縣,前途無量。

蘇琬琬知道鄧瑜在憂心什麽,她亦有好友出嫁的傷感,但是更多的還是高興。

“這是一門好親事,你安心出嫁,回娘家的時候來看看我就好。”

兩人一直話聊了很久,鄧瑜才起身回去,離開前,去祠堂為蘇府眾人上了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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