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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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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樓

浮生可不像夢夢那樣偷懶,而夢夢偷懶,倒是喜歡拉上浮生。

這是兒時的夢夢最喜歡耍的小伎倆了,大概是拉著浮生入夥,就有同夥,有底氣了。

夢夢喜歡在茶館裏聽故事,這是她一直沒變的習慣,正巧,這次夢夢和浮生意外碰見了潤夏。

夢夢也借著這次機會,十分難得的,居然能當著浮生的面,理直氣壯地進花樓。

風月樓的姑娘,有賣藝的,也有賣身的,講究的是一個你情我願。

有潤夏撐腰,倒是不會有強買強賣或是仗勢欺人的事茬兒在這裏鬧。

風月樓因為與潤夏有關系,所以沒什麽人敢大張旗鼓地來這兒鬧事,生意自然比別處好做不少。

但是,正是因為潤夏與風月樓不清不楚的聯系,靈修中有許多人看不上潤夏,再加上潤夏天生媚骨,更是讓一些人覺得她上不了臺面。

說來,浮生當初繼任雲頂門掌門之位,外界對於浮生任命的幾位峰主頗有微詞。

然而,這麽多年來,雲頂門的逐漸強盛,這些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夢夢知道潤夏和一家花樓有著緊密的關系,但是潤夏沒有多說,夢夢也沒去打聽太多。

那是潤夏自己的事兒,夢夢沒什麽打探人家私事兒的習慣。而且,潤夏做事兒,她自己清楚明白就好,夢夢這個不相幹的外人,實在沒什麽資格去指手畫腳。

站在平坦高處的人總愛對那些蹲在低窪中掙紮的人評頭論足,明明從未感同身受,卻言之鑿鑿,自信滿滿地給出忠告,批評指責。

這個場景很可笑卻又很普遍,因為不自知的人多得數不過來。

潤夏也是沒想到會碰上浮生與夢夢,順口問了句兩人要去哪兒。

夢夢目的明確,她說,他們要去茶樓聽書。

潤夏聽完夢夢的話,嬌笑一聲,開口道

“小師叔,你若是喜歡聽故事倒不妨來奴家這兒,這風月樓的戲班子定然不會比那些茶樓差。”

潤夏主動邀請,夢夢自然不會拒絕,點頭應下。

潤夏見夢夢答應了,又看向浮生,見對方沒有拒絕,輕笑一聲。

“?”

夢夢不解地看了一眼潤夏。

“小師叔是個大人物,奴家定然會好好招待~”

身著大紅簇花緋衣的嫵媚女子眼波流轉,風情萬種,邊說著,邊將兩人領進了一間雅閣。

坐在裏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的戲臺,那臺上的角兒正唱道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旋律婉轉飄逸,感情飽滿豐富,臺下的觀眾,一個個都看得津津有味,聽得如癡如醉。

只是可惜,夢夢落座時,已是結尾落幕。

落座不一會兒,兩花衣女子端著酒肴,擺設,款步而來。

佳肴異果,羅列滿案。酒味醇美,其甘如飴。

這架勢看得夢夢微楞,原來潤夏說好好招待不是客套話,同時不禁感慨,她以前都不知道,潤夏還是個有錢的主。

“把酒撤下去。”

浮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他溫潤的模樣並不會讓人覺得這直白的話帶著命令的態度。

聞著酒香,剛打算伸手的夢夢:······

“是。”

潤夏十分配合,浮生話音一落,潤夏擡手,按照掌門的吩咐,招呼人將其撤下。

浮生坐在這兒,潤夏可不敢隨便開玩笑,開口道

“要說風花雪月,我們這兒倒是有許多現成的,稍作編排,自是可以演出來。”

“小師叔稍等,待會兒上演的可是我們這兒最受歡迎的戲曲。”

紅衣女子,媚骨天成,紅唇輕勾,媚意十足。

“怎樣的故事?”

夢夢有些好奇。

”美嬌娘與窮書生的故事。”

潤夏倚坐在軟椅上,姿態慵懶,眼神流轉,如水橫波。

潤夏可不打算劇透,正巧,下邊也準備好了,遂提醒道

“開始了,小師叔認真看吧。”

夢夢被潤夏的只言片語輕易地勾起了好奇心,她看得很認真。

那美嬌娘是這兒的花魁,而故事的開頭,是花樓裏的媽媽對姑娘們的勸誡。

“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流水,寄言眾女兒,莫要攬閑愁。”

有人聽了懵懂,有人聽了輕視,還有人聽了向往。

一眾姑娘小子各有想法,但面上還是規矩聽話。

在這些少男少女中,美嬌娘尤其引人註目。

美嬌娘本是官家女,奈何世事無常,可憐絕世聰明女,墮落煙花羅網中。

媽媽尤其喜歡她,知趣又聰慧的女娃兒,誰不喜歡呢?

媽媽是個眼光狠辣的女人,她極力培養美嬌娘,重視得不得了。

而她也爭氣,吹彈歌舞,無不盡善,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飛針走線,出人意表。

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風情,悉堆眼角,美嬌娘的花容月貌,引得人心猿意馬。

梳弄那晚,千金一夜,買笑追歡,握雨攜雲。

美嬌娘成了風月場上最為金貴的姑娘,傾城花魁艷名遠播,惹得不少達官貴人慕名而來,為其一擲千金,求做入幕之賓,千金花魁,當之無愧。

風月場上,能與這般傾國傾城,人間絕色的美人共度春宵,恩愛一場,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美嬌娘雖落了紅塵,但她從未因此而自卑,也並未因受人追捧而自覺高人一等。

她很清醒,她總能很清醒地看待自己,看待他人,看待每一件事。

“年少爭風月,場中波浪偏多

有錢無貌意難平,有貌無錢不可

就是有錢有貌,還須著意揣摩

知情識趣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

這首《西江月》,大家都會唱,而所有人中,美嬌娘唱得最好 。

唱得最好的美嬌娘,最後對一介窮書生上了心。

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在別人看來一無是處的窮書生到了美嬌娘這兒,可是個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的奇人。

美嬌娘與那窮書生情投意合,把酒言歡,既是知己,又似伴侶。

她喜歡書生,是女子對男子的那種喜歡。所以,她向書生表白了心意,書生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著自己配不上。

美嬌娘追問,若是她等他考取了功名,那他將來會娶她嗎?

書生紅著一張臉,重重地點頭。

美嬌娘笑書生臉皮薄,像個楞頭鵝,但也沒有再為難對方,輕巧地將這個話題帶過。

美嬌娘願意等書生,而書生也是個肯吃苦的,挑燈夜讀,焚膏繼晷。

書生要去趕考,若是考上了功名,怕是要有一段時間與美嬌娘分離了。

美嬌娘說,她等他。

書生點頭應下,他說,等他回來。

然後,書生帶著美嬌娘塞給他的盤纏,啟程上路了。

美嬌娘目送著書生離開,目送著書生越走越遠,目送著書生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花樓的媽媽知道自家女兒心系書生,時常嘆息。

而美嬌娘不覺得可嘆,她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卻難求。

書生待她是真心的,這就夠了,她願意等他。

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覆年年。

美嬌娘等了書生一年一年又一年,在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四季變化中守望著。

媽媽見女兒這模樣,實在不忍心,她心裏是真的喜歡這個聰慧剔透的孩子,想要勸勸這個傻女兒。

媽媽見過太多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女兒們,實在經不起等待啊。

美嬌娘知道媽媽不看好書生,但是,她相信書生,她笑著說,旁人都是豪華之輩,酒色之徒,只知買笑追歡的樂意,唯有他不同,他有著一顆憐香惜玉的真心。

媽媽也知道這女兒的脾氣,看著好說話,只要認定了,比誰都倔,媽媽見她這般期待,這般堅定,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麽。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

這是太多太多的女子抱有的希冀,然而,又有幾個能遇到了良人呢?

一語成讖,多年後,當年的窮書生衣錦還鄉,騎著高頭大馬,來這兒走馬上任。

美嬌娘等回了書生,自然是歡喜的,連忙上前相認。

書生還記得美嬌娘,立刻將人領回去,盛情款待,多年未謀面,兩人相聚後徹夜暢談。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兩人都是君子之交,發與情,止於禮,從未有任何逾越。

若是尋常故事到了這兒,也應該結束了,美嬌娘多年等待終有回報,窮書生衣錦還鄉抱得美人歸。

但是,這曲戲,還沒完。

這時候,故事急轉直下,本來是敘舊,結果落到旁人眼裏,便成了一樁齷齪事兒。

男人說,這兩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定然藏匿著什麽茍且之事。

女人說,這狐媚子最喜勾人,不知背地裏使了什麽骯臟手段,把男人一個個迷得神魂顛倒。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花魁的美,便是她的原罪。

武人之刀,文人之筆,皆殺人之具也。刀能殺人,人盡皆知;筆能殺人,人則未盡知也。

然筆能殺人,猶有或知之者;至筆之殺人較刀之殺人,其快其兇更加百倍,則未有能知之而明言以戒世者。

很戲劇性的,曾經受人追捧的金貴花魁竟一夜之間變成了人們口誅筆伐的無恥蕩/婦。

故事的最後,那位傾城花魁終是抵不住流言蜚語,最終服毒自盡,以一死來證明清白。

這戲曲也就結束在花魁淒美自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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