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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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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戌時剛過,皇帝宮妃那邊的賞月會似乎開始散場了。

唐白雙莫名其妙聽了一個詭異的故事,從屋頂下來的時候心裏還亂糟糟的。

不過故事終究是故事,她所在的小院隔壁就連著其他禦廚的居所,有什麽事都很方便互相照應。

自從發生了上回迷香那事,唐白雙就自調了硬厚的漿紙,把窗戶嚴嚴實實封了一層,又將門扉重新加固,從裏面反鎖,才算放心。

現如今清鈴已經不在,唐白雙睡覺就更加踏實了。

景祥很是好心,一直送她到小院門口,她想起之前對景祥說過的話,忽然有感而發:“我覺得嫁給太子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的確如此。”周景煦連忙幫腔,添油加醋道:“而且你不知太子此人人面獸心,要想在他身邊安身立命,可不容易。”

“也許契戈說的是對的,她要是嫁給二皇子,結局會更好。”唐白雙一時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幫契戈追太子,雖然她也沒談過什麽戀愛,可她話都已經放出去了。

小姑娘這番話說得十分傷懷,周景煦忍不住寬慰:“這世上原本就沒有萬事如意,契戈是鐵勒的公主,她沒得選。”

突然哲學。

“哎算了算了,她想嫁誰嫁誰!反正我是要二十五歲出宮的!”

周景煦聞言心中一緊,“在那之後呢?我聽說你家待你並不寬厚,入宮十幾年從沒有人來看過你,你還回去做什麽?”

“我不回去……”唐白雙被這麽一問突然也覺得茫然,她在宮裏待了有一個月了,在這個世界,她最熟悉的地方便是這皇宮,倘若屆時出了宮,宮外的生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呢?

倘若原身的舅媽,又有什麽手段在等著她呢?

她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舅媽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對民間的規矩更是一無所知,女子可以當家立業嗎?唐白雙無法保證。

她只清楚有朝一日她若踏出這皇宮,那就再也別想回來了。

也許,她應該多給自己準備一條出路。

“景祥,我想,我要是到了年紀,在宮裏還幹得順風順水的話,我就不出宮了。”

橫豎她已經這樣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現代,待在皇宮,最差就是做一輩子廚子,好歹可以安身立命。

再不濟……她那兒還有皇後賞的十錠金子傍身,這筆錢放在普通人家可不是個小數目,以後萬一嫁了人,相夫教子,也算……

唐白雙一張小臉皺得委委屈屈,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嗚嗚嗚。

為什麽別人穿越都是什麽皇親國戚,最後嫁個什麽皇子王爺大將軍的,雖然止不住地要開展一番虐戀情深,可人家過得充實啊!

哪兒像她,來了一個月,不是在打工,就是打工的路上。

雖然她是很喜歡做飯,可是在這裏,她更多感覺到的是寂寞,景祥雖好,可她總不能把什麽都講給景祥聽吧。

人家是太子的禦用侍衛,指著太子鼻子罵都可以沒事的那種,可她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廚子,終究是雲泥之別。

“不出宮?”周景煦的表情放松了許多,“那你有沒有想過,找個歸宿……就是,就是你想要的那樣,只要你想要,就可以實現!”

周景煦努力暗示。

她想要的?唐白雙秀美的雙目中閃過一絲茫然,她想要的?不過她的眼神很快清明起來,若說她對現在的處境還有什麽奢望的話,那就是禦膳房!

她想要這間大廚房,完整、全部,都變成她的!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唐白雙興沖沖看著景祥,只覺得此刻眼前的男人格外順眼,“你真的絕世小可愛!”

然後就一臉知足地回了房。

留下周景煦心中莫名,可愛?這是種愛意的表達方式嗎?那她這算是敞露心聲了,還是沒有呢?那他剛剛的反應,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有呢?

周景煦的表情逐漸凝重。

還是問問二哥吧。

*

中秋一過,鹿鳴山秋闈一事也要正式步入策劃階段。從軍隊到太醫,隨行的禦廚是一定的。

秋闈隨皇家出行一直被視為無上榮耀,往年也只有資歷老的禦廚才有資格同行,按理說今年也不會例外。

唐白雙身為新晉禦廚,雖然景祥跟她保證了會帶她同去,但她心裏其實很是沒底。

畢竟這可是皇帝說了才算,景祥一個貼身侍衛,怎好直接替她說情?

不過此時養心殿裏,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皇宮上下都知道太子勤政孝順,每天要往養心殿跑好幾趟,不過只有殿內三人知道,太子每天都是來幹什麽的。

總管太監李福眉發盡白,木著一張臉候在一旁靜靜聽那父子二人閑話。

“太子真是愈發精進了,這次連秋闈隨從的名單都要插手?”皇帝手執黑子落下一點,逼人的目光緊緊盯著對面的太子。

周景明神情溫順,眼睛卻只註視著棋盤,一枚白子堵了黑子的去路,“父皇說笑了,兒臣插手,也只是擔憂父皇安危,父皇如今年事已高,難免會有什麽疏漏。”

“照太子的說法,朕是否已昏庸無能,早該退位讓賢了?”皇帝目光驟冷,又壓下一枚黑子逼近。

“父皇說笑了。”周景明雙眼含笑,瞳孔至深之處卻透著一股寒涼,反手一子絕了黑棋後路,“兒臣經驗尚淺,跟父皇學習治國還來不及,怎會舍得父皇退位呢。”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手上做得卻是大逆不道之事。

“周景明!”皇帝氣得擲了一子,那枚通體漆黑的玉子磕在桌沿上,碰出了半個缺口。

周皇正值壯年,四十的年紀不算老邁,可鬢角連須的毛發已然花白。

“你就算是太子,沒有朕的手書,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皇帝氣得不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攀著桌沿的那只手止不住地發抖。

皇帝突然的發怒已不是第一回了,周景明笑如春風,毫不在意地把那枚黑子撿了回來,悠哉地品了口清茶,“父皇說笑了,當年父皇天真地以為,斷了文家人脈,文家便死了。如今也天真地以為,兒臣會拿不到那份手書嗎?”

棋盤上的落子已然周全,棋面上黑子已陷入死局,白子晶瑩透亮,這已是父子之間數不清的第幾百盤廝殺,布棋不同,結局盡然。

“父皇,棋下完了,兒臣告退,明日再來陪您閑話。”周景煦神情溫綣,仿佛他們二人剛剛一直都是父慈子孝。

周景明起身拂袖,施施然出了養心殿。

坐在原處的皇帝目光如錐,緊緊盯著太子離去的後背,與之相隨而來的是無邊的悔意。

他從來就應該斬盡殺絕。

……

出發去鹿鳴山的前幾日,唐白雙終於等到了上頭發放的名單,她的名字列在第一個。

唐白雙高興得無以覆加,轉身就回了小院收拾東西。她衣服不多,來來去去就那一兩個款式,也沒什麽好收拾的衣物。

可是打獵這種事,最後少不了要燒烤,她的燒烤秘制調料總不能少。

才剛收拾好包裹,就聽身後門框一響,唐白雙回身去看,景祥抱劍倚在門口,正眉眼含笑瞧著她。

“咦?”唐白雙第一次見景祥拿劍,好奇地上前查看,景祥也不避著,直接給了她,“你今日怎麽帶劍過來?”

手中那柄劍劍鞘精雕細刻,紋著什麽圖騰,末尾鑲著一枚白玉,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出於禮貌,唐白雙並未抽開劍鞘去看,只不過掃到劍柄處篆著一個“周”字。

太子給的?

“太子今日心情不好,叫我比劃了兩招。”周景煦緩聲回答。

“啊?”唐白雙連忙扯過景祥檢查了一下,“你沒有受傷吧?”

小姑娘毛手毛腳,在周景煦身上摸來摸去,周景煦臉紅了紅,卻沒躲開。

“太子不會武功,我受什麽傷。”

“可是你肯定會讓著他的啊,跟太子比武,難道還動真格的不成?”唐白雙看了半天發現連處擦破的衣服都沒有,稍稍放了心。

“我為什麽要讓著他?”周景煦十分不解,他從小就愛欺負他哥,回想起他離開時周景明狼狽地坐在院子裏目光沈沈盯著他的模樣,他就覺得十分快樂。

唐白雙被問得哽了一下,想起景祥之前的種種作風,無奈地揮了揮手,“算了,你當我沒說。”

“這次秋闈,契戈也在名單內。”

“哦,是麽。”唐白雙呆呆看著景祥,等著他的下文。

結果過了半天,景祥才奇怪道:“她是要接近太子。”

“…她當然要親近太子啊。”唐白雙緩緩皺起眉,不明白景祥到底想說什麽,“你不樂意?”

“我有什麽不樂意!你樂意嗎?你不介意?”周景煦邊說邊觀察著唐白雙的表情。

“我為什麽要介意?”唐白雙更加奇怪了。

“沒事。我的意思是,到時候契戈不就要跟你問應該如何親近太子嗎?總是纏著你,你不怕?”周景煦的表情舒緩了許多。

她果然已經對太子妃的身份死心了。

哈哈。

周景煦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問唄,誰讓我答應她了。”唐白雙低嘆一聲,正要回屋,剛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她和契戈的事,景祥是怎麽知道的?

“景祥。”她回了身,目光不善地盯著景祥,隨手拿了桌上的竹板,“你偷聽我們說話?”

周景煦的表情頓時僵住,該死,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看著景祥這副不打自招的表情,唐白雙鐵面無情地舉起了竹板,“伸手!”

“幹、幹什麽?”周景煦下意識背起了手,又在唐白雙銳利的目光下,無可奈何把雙手交了出去,“我錯了,你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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