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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離開福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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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離開福陵

當場中的兩個少年再次錯身而過,撥轉馬頭,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好狀態,然後再一次沖向彼此時。

黃臺吉終於首次動用了他繼任大汗的威儀,擡手大吼道:“住手!”

秋風瑟瑟,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迎風而立,面容嚴肅,眉頭微蹙,不怒自威,倒確有大汗之威。

就像是排演好的一般,他一出聲,鼓聲頓止,叫喊加油之聲也瞬間消失。

剛剛還熱鬧不堪的奴酋福陵,竟在瞬間變得平靜無比。

唯獨秋風嗚嗚,以及兩匹戰馬呼呼地喘著氣兒。

決戰的雙方,多爾袞與黃重真,穩穩地坐在馬上,兵器斜指地面,都死死地盯著對方。

並且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熱烈燃燒的戰火,以及永遠都不會言敗的戰意,還有永遠都不會屈服的倔強。

至此,二人都已明白,若是他日在戰場之上狹路相逢,即便是一方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而另一方大獲全勝,但無論是誰,都不會投降。

唯死戰一途,唯戰死一道。

於是,就像是約定好的一般,雙方同時收起兵器,同時抱拳,互道“佩服”,心中雖然恨不得對方立刻跌落馬下摔死,卻又不得不裝作惺惺相惜地相互致敬。

這便是宣布這場“陣前決戰”以平局收場,稱得上皆大歡喜吧。

但二狗卻對此略有些不滿,因為它一直蹲在場邊,等待它的大哥,將那個臭小子的頭顱砍下來,好上前將之叼走了。

它連姿勢都擺好了,連從哪裏下嘴都想好了。

畢竟,那個臭小子鋥光瓦亮的頭顱,其實還挺大的。

狗爺的狗嘴雖然也挺大的,卻不一定咬得住,況且他那頭發又很少,那根鞭子也像老鼠的尾巴一樣,根本就叼不住。

“狗爺我從來都不會多管閑事,去捉拿耗子的,但事關大哥的榮耀。”二狗大概是覺得挺氣憤的,便嘟起狗嘴,“汪汪”地叫了兩聲。

黃重真轉過頭朝他哈哈一笑,喝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周吉等人剛剛想要嘶吼鼓掌,為其喝彩,聞言只好生生地住了嘴。

唯獨吳三桂,扔掉棒槌之後,連手掌都快要拍紅了,喉嚨都快要喊破了。

卻又驀然發覺,全場除了他與二狗,似乎再也沒有發生的第三者,便生生地停止動作住了嘴,面色極其古怪。

全場的女真人包括濟爾哈朗在內,也都面色古怪地望著場中的兩個少年。

劇烈的秋風將他們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也將其二人襯得更加英姿勃發。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家貝勒的頭發少了點兒,發型醜了點兒。

然而不論如何,站在土地占有度的角度上看,後金是主場,且人多勢眾。

反觀明國所謂遼東來的關寧少年一方,無論再怎麽鬥志昂揚,都給人一種勢單力孤的蕭瑟感覺。

然而,那個少年卻能在這樣的狀況之下,狠挫後金由貝勒親自出場的咄咄相迫,三番五次維護了大明的尊嚴,對於後金而言,已然便是一種挫敗。

而且這片土地,本屬於大明,本屬於華夏。

多少年了,來自大明的華夏兒女多少年未曾踏足了,更別說以這樣一種方式,去與武風盛行、勇士遍營的後金,針鋒相對,並且不落下風了。

所以,當多爾袞的家奴佝僂著身子湊上去,腆著臉鞍前馬後地伺候之時。

黃重真的小夥伴們也都喜滋滋地圍了過去,無論對人還是對馬,都又是擦汗,又是端水,又是噓寒問暖的。

擠不到黃重真身邊的,便親昵地撫著棗紅馬的大腦袋,更有甚者還拍著它那碩大的屁屁,就像奴才伺候主子一樣,一副愛不釋手的諂媚樣子。

更有幾個大膽的臭小子,從多爾袞的家奴那兒奪了一些精飼料過來,一顆一顆慢慢地餵給棗紅馬吃。

棗紅馬十分受用,用大腦袋親昵地蹭蹭,或者甩甩漂亮的馬尾,以示認可。

英雄渴望千裏馬,而千裏馬更加渴望,這個世間能有屬於自己的一位伯樂。

黃重真簡單休憩了一番,便轟開那些馬屁精,走過來捧住棗紅馬的大腦袋,還親吻了一下它那熱氣蒸騰的前額。

這些,多爾袞自然是不屑做的,他的那匹神駿黑馬,儼然便是他的奴才一般,自有其他的奴才精心伺候。

他還像丟棄敝履一樣,扔下了那柄缺了好幾個口的戰刀,帶著一身的熱汗回到八王臺上。

他一把推開迎上來的阿濟格多鐸,與已然跳出貝勒之圈,晉身為大汗之尊的黃臺吉,四目相對,毫不相讓,看了許久。

然後,突然便單膝跪地,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讓錚亮的前額面向土地,讓梳著一條長長鞭子的後腦勺,對著又高又藍的秋天。

如一個戰勝歸來的後金勇士一般,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與渾厚,大聲說道:“臣弟多爾袞,拜見大汗。”

黃臺吉趕緊蹲下身子將他扶起來,把著他的手臂欣慰地說道:“好兄弟。從今以後,我們兄弟齊心,必可其利斷……明。”

“對。兄弟齊心,其利斷明。”阿善也湊上來表態。

事已至此,阿敏與莽古泰便是再怎麽不甘,也不得不緊隨阿善之後。

阿濟格多鐸自然與多爾袞步調一致,倒是濟爾哈朗,便如一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只能在最外圍伸著脖子,跟著喊口號。

其他的女真貴族,也都紛紛喊起口號來,還都惡狠狠地望向黃重真一行,那猙獰的模樣,似乎想一口將他們給吞了。

好不容易平靜了一會兒的東郊福陵,竟再次變得熱絡起來,也不知是否會打擾奴酋的清修,不過他向來喜歡熱鬧,應該不會怪罪。

而且,其平生最得意的“八王議政”之作,並沒有在他死後,就立刻演變成兄弟閆於墻的激烈內鬥。

至少從從表面上看還其樂融融,繼續為著伐明大業團結一致,若是泉下有知,終歸是可以安息了。

關寧少年對於這種當面羞辱自己國家的行為,非常不滿,紛紛面露怒色,然而身在敵人的占領地上,卻是漢奴不敢言。

黃重真倒是看得開,便如怒海之中一艘乘風破浪的帆船一般,沈穩地安慰著自家小夥伴。

待女真人的情緒終於在黃臺吉的擡手示意之下,立刻便平靜了下來,他這才帶著大夥兒上前。

先是以標準的古樸漢禮,對他承襲汗位的行為表示恭賀,還主動承諾待回到寧遠之後,便會趕制一批燒刀子以及雪花膏,作為賀禮送過來。

當女真貴族為其孝心而飄飄然之時,黃重真便又趁機提出了辭呈。

黃臺吉當即愕然:“哥的登基大典還未舉行呢,這便要走了?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站在他的角度上而言,登基大典若是有明使參與,無論這些明使的身份地位如何,無論是否大明皇帝派來的,只需他們站在大政殿上目睹他登基的全過程。

並且,以漢禮恭賀,便是對他最大的認可。

對於戎馬一生、戰無不勝,開創後金基業的奴酋而言,也是一種無聲的超越。

畢竟,那位梟雄以雪恥為目標奮鬥了一生,大明也只是將他當作李成梁的家奴來看待,哪怕是一敗再敗,也從未認可過,更為屈服過。

於是,黃臺吉以後金準大汗之尊,誠摯地出聲挽留道:“明使這便急著要走了麽?何不多留幾日?況且今日已近中午,也趕不了多少路了。”

黃重真雖未從過政,但吃慣了豬肉,便也知曉政體內的所謂象征意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因此,他哪會不知黃臺吉的真實想法與目的,也更加不會給予他這個機會。

於是,便也無比謙遜地婉拒道:“沈陽繁華,怕是再留幾日,我等便不願再回苦寒的關寧了。

且貴族好客,天天大魚大肉地伺候著,我等每天都吃得滿嘴流油,再這樣下去,怕是會胖到刀槍都提不動了。

此行心願已了,接下去便是貴族盛事,我等怕是已不便多留。

故大汗美意,我等心領。還望大汗賜我等人手一匹好馬,成全我等似箭一般的歸心吧。離國雖未久,但祖國已頻來入夢矣。”

黃重真說著,深深地瞥了範文程一眼,便坦然而又誠摯地望著黃臺吉。

黃臺吉面沈似水,看著臺下這個微仰著國字型臉的大明少年許久,似乎要將他從內到外都看個通透。

而這臉黑黑的小子,也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著。身後的小夥伴們,沒有無禮地直接看向黃臺吉,卻都默默地盯著黃重真的後背,以示絕對的支持。

一人一馬,畢竟是要休息的,哪怕是風雨兼程,也跑不了多遠。

就算這群少年提前半日回明,弓馬嫻熟的後金騎兵若是想追,旬日便可追上。況且,這畢竟是在後金的占領地上,主動權全然掌握在他這個新任的大汗手中。

而且,明使決意回去,他也不能橫加阻止,畢竟當務之急,乃是修好大明,承襲並且穩固汗位,整軍備戰,擇機再攻大明。

飛快地想通這些,黃臺吉灑然一笑,便道:“著實可惜了一些,然而也罷,那麽便祝明使此歸,一馬平川吧。”

黃臺吉說著,便輕輕一甩衣袖,又朗聲對他的族人說道:“父汗既已入土為安,便輕諸位隨我回宮,繼續我大金的千秋霸業,百戰功成吧。”

“千秋霸業!百戰功成!”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般,口號又再次響了起來。

也有不少後金貴族率先行動了起來,其餘貴族見狀,哪怕是心中尚有不服,也只能被大流裹挾著,向著盛京沈陽,緩緩前行。

莽古泰用大嗓門招呼著他的族人,像明使那樣排好隊,有序前進。

然而人喊馬嘶,你招呼我,我招呼你,所謂貴族,卻像是趕集的市井一般,顯得那樣紛亂雜陳。

黃臺吉對此殊為不滿,也更加堅定了改制八旗,並向大明學習漢家規矩的決心。

與之相比,黃重真一行少年的秩序井然,分外鮮明,周遭雖鬧哄哄的,卻始終不動如山。

從馬奴手中接過膘肥體壯的戰馬之後,便由牽著棗紅馬的黃重真率隊。隱隱排成了一個堅固鋒銳的鋒矢陣型,隨著人潮緩緩向前。

然後,又逐漸地與人群分離,直至分道揚鑣。

黃臺吉看在眼中,便不得不在心中感嘆:“規矩!這便是規矩啊!雖然那些所謂的軍陣、方陣、三角陣、長蛇陣,在我大金的鐵蹄之下顯得那般可笑,但規矩就是規矩,禮不可廢啊!”

戰馬矯健的蹄子由慢到快,終於噠噠地奮力邁了開來。

塵土飛揚,再無道別,然而黃重真卻知道,身後一定有著無數的目光,或覆雜,或憤恨,或仇視,或森然,或陰冷,目送著自己一行離去。

其中還夾著一道充滿不舍的目光,黃重真若有所感,轉過頭去,四目相對,隔著千米,確認了眼神。

“山水有相逢,千萬保重。”

“好的。你也是。”

“有朝一日,你一定要踩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這我恐怕做不到,不過八擡大轎,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好,那我從今日開始,便翹首等待了。”

“行,那從今天開始就每天洗白白,說不定哪天,我便要鉆進你的被窩來呢。”

“滾!”

“好!”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然而國師之女,七絕命體,與後世而來的宿命之人,終歸是會再有交集的。

半日之間,緊趕慢趕,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點幹糧。

直到日暮時分,一行少年終於遠遠地離開了沈陽,不過黃重真心中的危機感,卻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濃烈了。

夜晚,他本想繼續趕路,但這片廣袤的黑土地,已因多年的戰亂而顯得人煙稀少,漆黑的夜色成了野狼鬣狗最好的掩護。

再加上地勢又不甚熟悉,故夜間行路,實在是有著太多的未知。

於是,一行少年便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圍繞一顆孤零零的大樹搭建了一個堅固的小型營寨,紮好兩個中型蒙古包,伺候好戰馬,又使人輪番上樹警戒。

就這樣衣不解體,手不離刃,便連取暖的火堆都沒有升起,和衣而臥,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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