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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單騎走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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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單騎走沈陽

黃重真並不急於一時,而是騎著大黑馬一邊走一邊看,將沈陽周邊的每一個重要地方,都默默地記在了心裏。

建州女真對於這片肥沃土地所耗費的控制力度,明顯遠勝於遼東的其他地方,在小山谷通往沈陽的短途之中,巡視警戒之騎,也顯著地增多起來。

所有的巡騎,都對這個單槍匹馬的人投以了警戒的目光。

不過黃重真卻絲毫不慌,仍端坐在馬背上挺直脊梁,端著長矛,一本正經,左顧右盼,那動作極具女真貴族的標準。

如此一來,那些巡騎反而對這個穿著奢華戰服的人,心生忌憚。

非但不敢盤問,哪怕是遠遠看見了,也不敢輕易地改變方向,反而要策馬來到近處,以階層之禮見之。

黃重真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因為女真族中森嚴的階層之制在發揮著作用。

尤其是奴酋進行了八旗改制之後,這種森嚴的程度,更是深入到了這個族群的每一個角落,並且一直延續了很久很久,甚至一度扭曲到了變形的地步。

在這個族群中,貴族就是貴族,哪怕是已然沒落了的貴族,其尊嚴也依然不是普通的旗人所能夠冒犯的。

而奴酋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也為了籠絡更多的女真部族,賜予海耶西的戰服,赫然便是在目前的八旗之制中,最為尊貴的正黃旗。

因此,黃重真幾乎是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守衛森嚴的沈陽城,就連城門前繁瑣的盤查盤問都免了。

不過進入了城中之後,他就表現得不那麽囂張了,畢竟在這座不斷大的軍城之內,駐紮著的後金貴族實在是太多了,其中更是不乏一些有見地的。

更有一些與海西族葉赫殘部有著極深淵源的,還有一些甚至見過海耶西本人,盡管是在其還是個小兔崽子的時候。

奴酋最有可能在沈陽的哪裏呢?當然是由他親自建造起來的故宮了。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黃重真徑直奔向了沈陽的故宮。

奴酋時期的沈陽故宮,遠沒有流傳於後世的那般雄偉,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兩扇門,一個殿,十個亭。

兩扇門就是宮門,作為奴酋祭祀並且會見八旗及左右翼王之入口,倒還有些恢宏。

最讓黃重真佩服的是,這座故宮建起來分明沒多久,但奴酋也不知從哪裏拆來的這兩扇朱漆大門,其上竟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跡。

大黑馬嘶鳴著在宮門之前人立而起,漂亮而又驚險地止住了前蹄。

如此健壯之駿馬,如此精湛之馬術,便連自詡騎射之術還算可以的宮門守衛,都看得極為驚嘆。

可是,當黃重真一抖長矛,自報了姓名之後,這些同樣穿著正黃旗侍衛服飾的宮門守衛,便都相顧著低聲偷笑起來。

“我是撫順關的海耶西,我要見大汗。”

黃重真直白地道出了來歷與目的,一個粗鄙的女真貴族形象,便躍然馬上。

“海耶西?哈哈……你有什麽資格來沈陽?又有什麽資格面見大汗?”

海西女真葉赫殘部的少族長海耶西,在所有純正的建州女真正黃旗旗人的眼中,就是一個笑話,也是一種恥辱。

甚至於在這些宮門守衛的心目當中,覺得那不過是大汗心地善良罷了。

若換作是他們,縱不斬草除根,也早就將葉赫部所有不聽話的人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了。

面對他們的嘲諷,黃重真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是從懷中掏出那塊被雪擦得很亮的金牌,舉在手中道:“大汗親賜金牌在此,若有質疑者,待面見了大汗,我可代為提出。”

“什麽?你等一下,我這就去通稟。”

守衛們頓時大驚,那個小首領模樣的眼珠子一瞪,扔下一句話就往宮內跑去。

黃重真將金牌收入懷中,仍然端坐在馬上,一臉嚴肅,目不斜視,對那個驚慌失措的背影,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欠奉。

片刻,頭人回來了,先是單膝著地叩首在黃重真的馬前,再站起來傳達宮內的諭令:“大汗有令,令葉赫部少族長海耶西入內覲見。”

黃重真聽後,這才輕哼一聲,下馬將馬韁交給這個頭人,單手仍端正地握著那桿重重的長矛,另一只手則正了正衣冠,然後便昂首挺胸地跨進了宮門。

守衛們想按照門禁制度收繳了他的武器,被他雙目狠狠一瞪,便嚇得縮了回去。

從那兩扇朱漆大門走近沈陽的故宮之後,只需環顧一周,整座宮殿便也盡收眼底了:一個殿,十個亭。

那一個殿就是宮門正前方的大政殿,十個亭除了隸屬於八旗旗主的那八個之外,還有屬於左右翼王的那兩個。

只不過此時,十王亭裏空無一人,或許是奴酋在此,十王為避其諱便出去打獵了吧。

黃重真樂得不跟黃臺吉等人這麽早就碰面,他踱著八字步走過一小段昂貴的空地,便又穩穩地踏上了通往大政殿的那三十幾階臺階。

雖全身披掛,但從始至終都有條不紊,絲毫不喘,直至走完所有臺階。

這份功力,倒讓臺階兩邊本想看笑話的宮廷侍衛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輕視於他。

階上的小平臺處,一個始終目視著黃重真的公公模樣的人,也輕輕點了點頭,待他來到近處,才輕輕行了一禮,便問道:“你就是海耶西?”

黃重真點點頭,肅容道:“正是。”

“你不好好地替大汗守著撫順關,卻跑到沈陽來面見大汗,所為何事?”

“請戰。”黃重真依然回答得言簡意賅,自有一番氣勢。

“請戰?請什麽戰?”這位公公驚道,“我八旗鐵騎縱橫遼東,所過之處無論明國、蒙古,還是朝鮮,無不望風而遁,何有戰事可言?”

“寧遠。”

“寧遠?”這位公公蹙眉稍頃,才道,“那你跟我來吧。”

似乎為了挫一挫這個“海耶西”的氣勢,又或許是繼續試探他的力氣。

總之,這位握著拂塵的公公,竟沒有帶著黃重真直接走進近在眼前的大政殿,而是覆又走下那三十幾階臺階,然後邁著小碎步繞著十王亭走了好多好多圈,還故意走得很快。

然而,黃重真身穿戰服手握長矛,卻非但沒有絲毫怨言,反而踏著大步跟得不緊不慢,直至再次來到大正殿前,也未有絲毫力竭之像。

“你先在此等候,待我進去通稟大汗。”這位公公這才總算服了,轉身對黃重真說了一句,就將他丟在了殿前的小平臺處。

殿前的禦前侍衛們,都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但見這個看面相還是個少年的家夥,不僅穿著奢華的戰服,還將武器也帶進了堪稱大汗禁臠的地方,就覺得他就算不是個傻叉,也一定是個二楞子。

黃重真對於這些目光照例是不加理會的,就像一路行來面對那些充滿疑惑的異樣目光那樣,依然保持著目不斜視的嚴肅狀態。

鑲嵌著精煉鐵片的布面戰服不僅很重,還很凍人,但他卻絲毫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累。

似乎在他的眼中,就只有大政殿內那個女真族的至尊而已。

若不能得見,便誓不罷休。

大政殿內,奴酋穿著一身舒適的便服,但微皺的眉目之間依然不怒自威。

正與他對弈的,是一個穿著更加隨意,更隨意挽著一個顯然是漢家發髻的道袍中年人。

兩人各執紅黑二種顏色的棋子,竟就在王座之上以楚河漢界為焦點,殺得難分難解,如此待遇當真是讓黃重真刮目相看。

美麗的小宮女和俊俏的小太監,低頭彎腰,遠遠地侍立著。

深知這個時候的大汗正在做什麽的那位公公,並未冒然進去打擾,而是站在簾外,手抱拂塵靜靜等候。

不用看他也知道,進攻之心極強的大汗,一定正眉頭微蹙殺得興起。

換作任何一人,都會在頃刻之間便被殺得丟盔卸甲、汗流浹背,一如在真實的戰場上那樣。

然而他的對手,那個不論何時何地都總是帶著一絲笑意的中年道人,卻依然能夠防得滴水不漏,並將大汗一波接著一波的攻勢,化解於無形。

每每還都能反將一軍,打個漂亮的反守反擊,最終僅僅一步,便能於無聲無息之間,將大汗的“紅帥”,迫得動彈不得呢。

對於這份本事,就算這位公公從未放下對這個中年道人的敵意,卻也不得不由衷佩服。

每當這時,在外人眼中威嚴的不可一世的大汗,都會像個孩子一樣氣急敗壞地拂亂棋盤。

而後才在道人的撚須輕笑之中自覺失態,沒好氣地說道:“放眼遼東,也就只有你這個臭道士,能將本汗勝於棋局之間了。”

這一次,幾乎與以往的任何一次,如出一撤。

唯一不同的是,中年道人沒有再如以往那般繼續裝深沈,而是由衷感嘆道:“大汗的棋藝越發精湛了,已能在貧道手上撐過一百三十回合。說實話,貧道已漸感技窮,怕是再過一段時日,便再也無法在這棋局之上,壓制大汗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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