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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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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臨行前,她叮囑殷邵:“你身上有傷,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大夫來,你先將傷養好,再去做別的事情。”

殷邵怔了一下,他顯然是沒有想到姜惜弱能待他如此用心,他單手按住受傷的那只手臂,眼中露出覆雜的神色,“小姐,為何要對我如此?”

“見你有緣,發發善心,也算是為自己積德。”

還有,為了還他前世的恩情。

“阿姐,你怎麽跑到下人的院裏來了,害我找了你好久。”姜寶枝提著裙子過來尋她,瞧見殷邵這樣一副生面孔,疑惑道:“這是新來的仆人?”

“嗯,他叫殷邵,是我方才從街上救下的,以後他就在我們府上管車馬。”姜惜弱為她介紹道。

姜寶枝從上而下地掃視了殷邵一眼,頗有些看不起的意思,“一來就管車馬呀,阿姐,你也對他太好了。”

姜惜弱笑笑,替妹妹捋著飛舞的發絲,她絲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對殷邵的讚賞,“你不懂,現在讓他在咱們府內管車馬,還委屈他了。”

聽見自家姐姐這樣說,姜寶枝又對殷邵對看了幾眼,確實是生得俊,眉眼深邃,只是眼底下掛著青黑,天色漸漸暗了,他站在天光稀薄處,陰郁之氣撲面而來。第一眼就不喜歡的人,再多看幾眼,她都不會喜歡。

讓她討厭的人很多,但能讓她即討厭又能記住的人卻很少,算來算去就只有那麽幾個對她阿姐心生覬覦之人叫她記在了心窩子裏。

她不喜歡殷邵,這人面上雖然沒有太大的表情,但他眼底藏著一抹餘熱,因為她的阿姐。

*

姜惜弱拿到身契後沒有交給管家,而是來了下人院子裏,將這份身契偷偷地給了殷邵。

看著自己手中的賣身契,殷邵狹長的眼眸裏寫滿不可置信,他甚至有些結巴,“小、小姐?”

“你自己拿好,不要告訴其他人。”姜惜弱莞爾,“等你養好了傷,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殷邵願意留在姜府,一輩子為小姐當牛做馬。”

他起身,又朝姜惜弱行了一個跪拜禮,她忙將人從地上扶起,“以後不用這般對我行大禮。”

“殷邵,你應該是天上翺翔的鷹,而不是在泥潭裏困住翅膀的鳥,如果你願意,可以把姜府當做你的家,把我當做你的朋友。”她續聲。

有關殷邵,姜惜弱只有感激。在她前世最不堪回首的那段日子裏,如果沒有他,她或許沒辦法活下去。姜府出事之後,也是他一直在尋找證據和線索,想要為姜伯景翻案。

殷邵垂下眼,自嘲道:“殷邵只是個奴隸,怎麽敢和小姐做朋友。”

“可你不會一輩子都是奴隸的,也不會一輩子都屈居人下,殷邵我知道你有抱負。”

姜惜弱自覺自己多言,畢竟在這個時間線裏,她同殷邵認識不過兩日,“你先好好養傷,其餘的事情我們往後再論。”

她只待了片刻就走,殷邵將她送出門外,心緒起伏,久久無法平靜。

他不是一只脾氣軟弱的病貓,相反,他是一只被人剪去爪牙磨掉利齒的虎,他有野心,卻只能做困獸之鬥。是姜惜弱將他從籠子裏放了出來,倘使他這輩子都只能為奴為婢,他也只甘願匍匐在她的腳下,供她踩踏,供她驅使。

如果她的確是真心對他的話。

*

三月底,馬家春日宴,姜府也在受邀之列。關於這場宴會,姜惜弱前世沒有太多的記憶,她想若是能在宴會上見一下故人,也是好的。

她穿了一條紫色的坦領裙裝,內裏淡藍色的長袖,袖口繡著藍紫色的蝴蝶與蘭花,臂彎內掛著與長袖顏色相稱的披帛。項間是珍珠瓔珞,發髻上別著幾只蝴蝶發釵,珍珠流蘇後壓直直地垂立在背後,高貴典雅,遠遠看去,美得猶如一副遺世獨立的畫。

她的美不艷,但夠扣人心弦,瞧一眼便能叫人久久不忘。

今日為她們駕車的人是殷邵,下馬車時,殷邵跪在地上意欲做她的人凳讓她踩下馬車,姜惜弱楞了一瞬,忙將他喚起身:“殷邵,你起來,馬車後面有轎凳。”

“若小姐能從殷邵的脊背上踏過,這是殷邵的榮幸。”

他沒起,姜惜弱拿他無奈,“你要這樣,我可從邊上跳下來了,倘若摔了,這可就是你的不是。”

姜寶枝在她身後道:“阿姐,他讓你踩你就踩唄,一個奴仆而已,你幹嘛這麽照顧他?”

“寶枝,咱們姜府向來不踩人凳。”

為奴為婢已是下賤的命格,若再被人折辱,那就真有萬分的可憐了。

殷邵沒在強求,為姜惜弱搬來人凳,他握緊拳頭將手臂伸到她的面前,姜惜弱懂他的意思,虛扶了一下下馬車,待到姜寶枝下車時,殷邵收回了手臂,引得她心生怨憤,暗罵了一句:“狗奴才。”

馬府門前熱鬧得很,馬老爺馬夫人站在一處迎客,她們一行人往裏去。

先前梳妝,姜寶枝瞧見她妝奩上的一只寶藍吐翠孔雀吊釵久久不曾將視線收回,她見妹妹喜歡,就贈與她戴在頭上。

她不喜歡同人比,也不喜歡同人爭,只是寶枝性子同她相反,她偏要比,偏要爭。才剛進馬家門一會,她就同別家小姐起了爭執,對面人多,她隱隱有落下風之勢。

她站在寶枝身後聽了兩句,都是些攀比挖苦的話,於是她從旁折了朵海棠走近插.入她的發間,“我們家寶枝出落的越發美艷了,上京城內,怕是沒有同齡女子有你琵琶彈得好。”

“阿姐。”姜寶枝嘟起嘴,委屈地瞧了她一眼。

“好了,我們走吧。”姜惜弱牽起妹妹的手,帶她往宴席上去,一路上遇見了不少熟人。

沈長樂是同李懷硯一塊來得,任誰都知,這是上京城中的一對璧人。沈長樂大她一歲,而李硯初已是二十有二,還未成家。按照她前世的記憶,再過不久,沈長樂就會同她講,李懷硯要去向皇帝求親。

想起沈長樂的結局,她不免有些走神,這會兩人才打了一聲招呼,沈長樂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用手在她跟前恍了恍,“惜弱,可是病還未好全呢?”

“許是有些。”姜惜弱收回神思。

沈長樂今日穿了身勁裝,她本生得明艷,加上這麽一身颯爽的衣裝,真是意氣斐然,當得起上京第一美人之名。

“我這身是不是特別好看?”沈長樂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等宴席散後,我就去外郊騎馬了。惜弱,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同我一塊賽馬。”

沈長樂的馬術是李懷硯教得,她有幸見識過幾回,的確精湛。

“業卿,你可要與我同去?”

李懷硯笑道:“自然,臣還得為公主牽馬不是?”

說完,李懷硯看向她,“姜姑娘,懷玉這些時日可常常向我提起你。”

“懷玉哥哥……他怎麽沒來?”姜惜弱四處張望,也沒見到李懷玉的身影。

“他往軍營中去了,怕是趕不過來參加今日的春日宴。”

“嗯。”姜惜弱應道。

沈長樂握住她的肩,興致勃勃道:“惜弱,沒看出來啊,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沒同我說過?”

“公主殿下,您有那時間聽我講這些麽?”

她這一句嬌俏的話逗得兩人連連發笑,沈長樂的視線越過她,投向更遠處,她似乎是找見了人,“五弟,過來!”

姜惜弱聞聲側首,便又見著一位故人,大盛的五皇子沈聽瀾,雖年僅十三,卻已聰慧過人。前世,她們還有過一段師徒之緣。

“三姐。”沈聽瀾向沈長樂作揖問好,他已生得很高,身量同她接近,只是稍矮些。他們先前從未見過,沈聽瀾瞧見她眼底掠過驚艷之色,薄唇半張,似乎是想同她搭話。

“這位是姜侍郎府上的大小姐。”

姜惜弱沖沈聽瀾福身請安,“五殿下。”

沈聽瀾的身後還跟有一個小尾巴,是馬家府中的小小姐馬穗嬌,與沈聽瀾同歲。她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這小姑娘對沈聽瀾有意,她見沈聽瀾對著她瞧了一會,眼中就不加掩飾地對她流露出些許敵意,更是抓著沈聽瀾的衣袖想要將人拉走,“後花園裏好些牡丹開了,五殿下,我帶你去賞花吧?”

沈聽瀾沒理馬穗嬌,轉身問她,“請教姜小姐姓名?”

“姜惜弱。”她嫣然道。

春日宴,乃是雅致的典範,賞花作詩寫賦,曲水流觴行令,飲酒品茗,抒懷暢言。

白日裏的宴席散後,晚間亥時還有晚宴,她醉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裏,悠然自得,這種好時光,她想留住,留住一輩子。

只是晚宴上來了一個人,他的到來猶如一盆冷水從她的頭頂澆下,讓人骨子裏生寒。

也是他,打碎了她重生後美好憧憬的鏡子,也讓她更加迫切的意識到,她必須有所行動,得計劃著做點什麽了,不然一切皆成泡影,即使是重來一次,也會延續上一世的悲劇。

她逃不開的噩夢來了,正逼著她從美夢裏醒來,來睜眼看看她難以掙脫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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