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展信 08 閣樓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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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展信 08 閣樓軟禁
早上八點，睡得正香的季黎明被電話震醒，他接起來，那邊是蘇眉冷冰冰的聲音：
「半個小時之內到福州路的錦江都城酒店接我，遲到十分鐘以上咱們以後就別再見了。」
他緊趕慢趕終於在八點三十七分到了酒店樓下，蘇眉像一顆炮彈一樣飛速上車，一句話都沒說，包一丟就開始眉頭緊鎖看手機。季黎明瞟了一眼，好像是在看照片。
蘇眉在看陸源發過來的第二張照片，是趙太清寫給趙熙鴻的一封信，大概內容是她實在不願意嫁給陳連良，香港那邊的阿姨可以資助她去上學，但需要從上海坐游輪過去，問趙熙鴻能不能幫忙出一筆錢讓她去買船票。
「你這麽看不怕暈車嗎？」
季黎明開玩笑似地問。
蘇眉沒答話，她似乎昨晚沒休息好，車開到杭州的時候她居然睡著了，頭歪向一邊，烏黑的卷發落在白皙的臉上，平日裏總是掛在臉上的那種冷靜到近乎無情，或者營業性微笑都消失了，看著好似一個無辜的可愛的嬰兒。
季黎明不忍心把她叫醒，在她家附近找了個停車場，自己下車透氣，等蘇眉睡醒。
樹葉火紅，秋色正好，自己看上的女人在自己車裏睡覺，有那麽幾秒，季黎明覺得自己做什麽都能成。
蘇眉在做夢。
這個夢極其可怖，她被關在一個閣樓裏，空氣腐臭沈悶，墻角的痰盂散發出排洩物的味道，微弱的光從頭頂臉盆大小的圓窗裏透出來，照亮了門口地上絲毫未動的飯盒，蘇眉坐在床上，垂下一只腳，狹小的空間裏響起嘩啦啦的聲音，原來她的腳踝上拴著一根鐵鏈，鐵鏈的另一頭固定在床腳上。
門開了，原來這木門之外還有一層鐵門，一個仆人打扮的女人進來把墻角的痰盂拿走，又有一個仆人把地上的飯盒收走，把一份冒著熱氣的牛排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仆人都走了之後，卻只把鐵門關上了，木門沒關，一個男人隔著鐵門問她：
「姐姐，你身子還好嗎？」
蘇眉扭頭，兩只眼透過淩亂的頭發直楞楞地盯著他。趙熙鴻低下頭：
「嫁給陳連良有什麽不好呢？你嫁過去了就是正妻，生下來的孩子就是繼承人。他在上海有那麽多產業，你嫁過去，還能周末來學校看我，香港那麽遠，你走了，我就見不到你了。」
「你幹脆也吃點東西吧，都快兩個月了，爸爸這次很生氣。我去幫你求了好幾回都沒用，他是鐵了心要你嫁過去的。」
「你說你想去讀書。但女人書讀得再多，最終還不都是要嫁人的嗎？」
「爸爸要我過來說陳家的聘禮已經準備好了，他讓你不要再降犟了。」
蘇眉呵呵一笑，去抓那餐盤裏的餐具，銀勺的背面照出了她的臉，形容枯槁，兩只眼窩深深地陷下去，頭發亂的像雜草一般，衣服松垮地掛在身上，哪有之前富商之女豐韻白皙的樣子。
蘇眉說：
「我就是家裏的一件貨物，開心的時候拿出去裝裝門面，不開心的時候就關在家裏，必要的時候丟出去和人家做交易。」
「姐姐！你明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蘇眉沒答話，只是問：「我娘在哪兒？」
「母親......母親這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爸爸說了不行。」
蘇眉笑了，她把勺子放下，拿起那把牛排刀，幾周沒有好好吃飯，她身體已經極盡虛弱，但握著刀的手卻很堅定，像握住一支筆。
「你三歲的時候被接到家裏來，那個時候我才六歲，娘不喜歡你，不願意帶你，爸爸說你沒有媽媽，我說，那就我來當你的媽媽吧，十幾年呀，熙鴻，姐姐帶了你十幾年，他們有人說你是來和我掙家產的，我也沒有管，我從來沒向你要過什麽。」
「我只是求你給我一張船票錢......你卻幫爸爸把我軟禁在這裏......」
趙熙鴻低下頭，面露愧色。蘇眉握著那把刀，問：
「弟弟，你有這鐵門的鑰匙嗎？」
趙熙鴻搖頭。
「哦，那你可要看好了。」
她拿起那把小刀，對著自己大腿中間血管最明顯的皮膚狠狠切了下去。
血像瀑布一樣噴出來，蘇眉驚叫起身，發現自己被關在車廂裏，狠了命去開門，半天打不開。正在外面透氣的季黎明回頭一看，連忙按下車鑰匙開鎖，蘇眉一個踉蹌從車裏摔了出來，捂著大腿大喊。季黎明馬上過去扶她起來：「怎麽了，怎麽了，你做噩夢了？」
蘇眉直楞楞地看了他幾秒，突然爬回車裏開始脫褲子，她大腿的脂肪和肌肉的分布恰到好處，豐潤之下隱約能見到線條，白皙的皮膚之下能看看見青色的血管。
「你看得見嗎？」
她擡頭問。
季黎明有點口幹舌燥，
「什麽？」
蘇眉把他推開，透過手機攝像頭看自己的腿，皮膚平整白凈，挪開手機用肉眼去看，腿上赫然一道長蟲形的暗粉色疤痕，中間裂開，露出暗紅色的血肉，兩側肉芽猙獰著鼓起，十分乍眼。
季黎明之前都能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為什麽這次他看不見了呢？蘇眉把褲子穿上，深呼吸了幾下，不斷提醒自己現在是在2020年，等到整個靈魂都落袋為安的時候，她對季黎明說：
「我要去陸源家。」
陸源住在江邊的一棟豪華酒店公寓裏，需要戶主刷臉或者給刷二維碼電梯才能上去的那種，蘇眉沒有二維碼進不去，給陸源打了幾個電話又沒接，頓感不妙，想請前臺幫忙開電梯上去看看人是否平安。哪曉得前臺一見她就說：蘇小姐，是來找1501的陸先生嗎？他給你留了東西。
說完遞給她一個袋子，蘇眉接過來一看，是照片裏的信。
蘇眉給陸源發了個信息：東西拿到了，我走了啊，咱們公司見。
1501的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手機在黑暗中亮起來，陸源沒管，他在漆黑一片的西圖瀾婭餐廳裏，寫字。
他寫完了一句，看了一眼，十分滿意，然後面無表情地把寫了字的紙撕下來，塞進嘴裏。
紙有點幹，沒什麽味，剛嚼的時候會變成一個小小的硬塊，慢慢的，舌頭可以品到紙的纖維。
陸源就這樣吃，他必須吃，他手上的傷口一直在對他說話，見他不聽，幹脆寫給他看，那字似乎是有魔力，他不想看，就只能吃掉。
到最後，那傷口都煩了，說：
「為什麽不去殺了蘇眉？她對你有那麽重要嗎？」
「我對不起她呀。」
陸源喃喃，
「我對不起她。」
當晚回家，蘇眉給馬大師打了個電話。
蘇眉這麽久沒聯系馬大師是有原因的，一是當時自己死而覆生，又要處理老宅，事情一下太多；二是馬大師寄過來的那枚釘子莫名其妙的沒有起作用，她沒有那麽信任他了；三是蘇眉這麽多年獨行慣了，自己能幹的事，都不願假手於他人。但現在實在是沒辦法，一切都卡住了。
馬大師聽完她的描述，問：
「熙鴻......這個鬼的執念是什麽，你知道嗎？」
執念？蘇眉想了想，應該是愧疚吧，疾病早逝，人生經歷短，最愧疚的應該是當年沒能幫助姐姐出逃。
馬大師說，那你得把他在這世上的執念給消了。
「但我又不知道他的魂魄在哪裏，趙家白是留在樹下，我只是做夢見到了趙熙鴻。」
馬大師笑了：
「你呀，傻，人在清明為什麽要上墳祭祖？香港鬼片裏為什麽那麽多墓地探險見鬼的故事？鬼魂多和屍身在一起，你去找他的墳不就得了。」
趙熙鴻的墳在哪？蘇眉想起了自己拍下的，李寒壽給她找來的三份資料，其中就有趙熙鴻的訃告。
「愛子趙氏熙鴻痛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突發疾病英年早逝於家中享年十七遺體奉柩安葬於午潮山......」
她正在手機上看著，突然收到一條微信，是季黎明問她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寧波？那邊的巖館剛換了新線。
蘇眉回：不了，我周末要去爬午潮山。
午潮山在餘杭區，除了風景秀美，最出名的還是發生在1938年的「午潮山慘案」，當年日寇入侵，上海、無錫、溫州、杭州等地的難民紛紛到午潮山上的午潮廟避難，當年3月4日，日軍部隊掃蕩午潮山，射殺了500多名手無寸鐵的平民，收屍的人趕到的時候，血沒過了腳背。
蘇眉這次登山是和丹莎約著一起去的，可能是身體剛恢覆沒多久，她有些體力不支，在午潮亭登頂之後讓丹莎先下，自己休息一會兒再走。
除此之外，她也不願意帶著丹莎一起去找趙熙鴻的墳，這事兒有一點危險。
她大概有預感趙熙鴻的墳在哪裏，趙家一向有把牌位供奉到寺廟的習慣，趙熙鴻的墳估計就離當時的午潮廟不遠，也就是下山必經之路的午潮山慘案遺址處。
蘇眉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了，山上比山下氣溫低很多，今天又是陰天，樹林茂不透光，顯得接近日落。蘇眉在午潮山慘案遺址附近看見了一個穿著紅色卦裙的女人，在森林裏緩緩地走。
蘇眉跟過去，果不其然在雜草間發現了趙熙鴻的墳墓，墓碑上面寫著：愛弟趙熙鴻之墓，生於宣統元年，終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
謔，這墓還是趙太清立的。蘇眉點燃了打火機，把那封趙太清寫給趙熙鴻的求助信在墳前燒了，信將要燒盡的時候起了風，灰燼洋洋灑灑，林中傳來一陣女人的嘆息，蘇眉看著昏暗的，想，這就結束了嗎？
她頓時覺得非常疲憊，轉身想走，突然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座小墳，蘇眉走過去，墓碑上的字令她大吃一驚：慈母趙文氏之墓，生於光緒六年九月二十九日，終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孝女趙太清叩立。
蘇眉覺得不對，作為一個富商家庭的女主人，趙太清的母親的墓怎麽會這麽小，上面為什麽沒寫趙潤霖的名字，只寫了趙太清的名字，好像是要掩蓋一些什麽一樣，以及，等等，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她和趙熙鴻是同一天死的？！
天空一陣驚雷，嘩啦啦下起了暴雨，天色變得無比昏暗，蘇眉暗叫不好，山路崎嶇，下雨的話下山會變得非常危險。她得找個地方避雨，結果一轉身，在一顆樹前發現了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著一件民國時常見的圓領袍子，袍子上有無數個破洞，破破爛爛，都能看到裏面的棉絮，她光著腳，全身都是褐色的血汙，背對著蘇眉朝樹站著。
1938年，日軍用機槍掃射，屠殺500多平民於午潮山，場面極其血腥殘忍，收屍人來時，血沒過腳背......
蘇眉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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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睡得正香的季黎明被電話震醒，他接起來，那邊是蘇眉冷冰冰的聲音：
「半個小時之內到福州路的錦江都城酒店接我，遲到十分鐘以上咱們以後就別再見了。」
他緊趕慢趕終於在八點三十七分到了酒店樓下，蘇眉像一顆炮彈一樣飛速上車，一句話都沒說，包一丟就開始眉頭緊鎖看手機。季黎明瞟了一眼，好像是在看照片。
蘇眉在看陸源發過來的第二張照片，是趙太清寫給趙熙鴻的一封信，大概內容是她實在不願意嫁給陳連良，香港那邊的阿姨可以資助她去上學，但需要從上海坐游輪過去，問趙熙鴻能不能幫忙出一筆錢讓她去買船票。
「你這麽看不怕暈車嗎？」
季黎明開玩笑似地問。
蘇眉沒答話，她似乎昨晚沒休息好，車開到杭州的時候她居然睡著了，頭歪向一邊，烏黑的卷發落在白皙的臉上，平日裏總是掛在臉上的那種冷靜到近乎無情，或者營業性微笑都消失了，看著好似一個無辜的可愛的嬰兒。
季黎明不忍心把她叫醒，在她家附近找了個停車場，自己下車透氣，等蘇眉睡醒。
樹葉火紅，秋色正好，自己看上的女人在自己車裏睡覺，有那麽幾秒，季黎明覺得自己做什麽都能成。
蘇眉在做夢。
這個夢極其可怖，她被關在一個閣樓裏，空氣腐臭沈悶，墻角的痰盂散發出排洩物的味道，微弱的光從頭頂臉盆大小的圓窗裏透出來，照亮了門口地上絲毫未動的飯盒，蘇眉坐在床上，垂下一只腳，狹小的空間裏響起嘩啦啦的聲音，原來她的腳踝上拴著一根鐵鏈，鐵鏈的另一頭固定在床腳上。
門開了，原來這木門之外還有一層鐵門，一個仆人打扮的女人進來把墻角的痰盂拿走，又有一個仆人把地上的飯盒收走，把一份冒著熱氣的牛排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仆人都走了之後，卻只把鐵門關上了，木門沒關，一個男人隔著鐵門問她：
「姐姐，你身子還好嗎？」
蘇眉扭頭，兩只眼透過淩亂的頭發直楞楞地盯著他。趙熙鴻低下頭：
「嫁給陳連良有什麽不好呢？你嫁過去了就是正妻，生下來的孩子就是繼承人。他在上海有那麽多產業，你嫁過去，還能周末來學校看我，香港那麽遠，你走了，我就見不到你了。」
「你幹脆也吃點東西吧，都快兩個月了，爸爸這次很生氣。我去幫你求了好幾回都沒用，他是鐵了心要你嫁過去的。」
「你說你想去讀書。但女人書讀得再多，最終還不都是要嫁人的嗎？」
「爸爸要我過來說陳家的聘禮已經準備好了，他讓你不要再降犟了。」
蘇眉呵呵一笑，去抓那餐盤裏的餐具，銀勺的背面照出了她的臉，形容枯槁，兩只眼窩深深地陷下去，頭發亂的像雜草一般，衣服松垮地掛在身上，哪有之前富商之女豐韻白皙的樣子。
蘇眉說：
「我就是家裏的一件貨物，開心的時候拿出去裝裝門面，不開心的時候就關在家裏，必要的時候丟出去和人家做交易。」
「姐姐！你明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蘇眉沒答話，只是問：「我娘在哪兒？」
「母親......母親這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爸爸說了不行。」
蘇眉笑了，她把勺子放下，拿起那把牛排刀，幾周沒有好好吃飯，她身體已經極盡虛弱，但握著刀的手卻很堅定，像握住一支筆。
「你三歲的時候被接到家裏來，那個時候我才六歲，娘不喜歡你，不願意帶你，爸爸說你沒有媽媽，我說，那就我來當你的媽媽吧，十幾年呀，熙鴻，姐姐帶了你十幾年，他們有人說你是來和我掙家產的，我也沒有管，我從來沒向你要過什麽。」
「我只是求你給我一張船票錢......你卻幫爸爸把我軟禁在這裏......」
趙熙鴻低下頭，面露愧色。蘇眉握著那把刀，問：
「弟弟，你有這鐵門的鑰匙嗎？」
趙熙鴻搖頭。
「哦，那你可要看好了。」
她拿起那把小刀，對著自己大腿中間血管最明顯的皮膚狠狠切了下去。
血像瀑布一樣噴出來，蘇眉驚叫起身，發現自己被關在車廂裏，狠了命去開門，半天打不開。正在外面透氣的季黎明回頭一看，連忙按下車鑰匙開鎖，蘇眉一個踉蹌從車裏摔了出來，捂著大腿大喊。季黎明馬上過去扶她起來：「怎麽了，怎麽了，你做噩夢了？」
蘇眉直楞楞地看了他幾秒，突然爬回車裏開始脫褲子，她大腿的脂肪和肌肉的分布恰到好處，豐潤之下隱約能見到線條，白皙的皮膚之下能看看見青色的血管。
「你看得見嗎？」
她擡頭問。
季黎明有點口幹舌燥，
「什麽？」
蘇眉把他推開，透過手機攝像頭看自己的腿，皮膚平整白凈，挪開手機用肉眼去看，腿上赫然一道長蟲形的暗粉色疤痕，中間裂開，露出暗紅色的血肉，兩側肉芽猙獰著鼓起，十分乍眼。
季黎明之前都能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為什麽這次他看不見了呢？蘇眉把褲子穿上，深呼吸了幾下，不斷提醒自己現在是在2020年，等到整個靈魂都落袋為安的時候，她對季黎明說：
「我要去陸源家。」
陸源住在江邊的一棟豪華酒店公寓裏，需要戶主刷臉或者給刷二維碼電梯才能上去的那種，蘇眉沒有二維碼進不去，給陸源打了幾個電話又沒接，頓感不妙，想請前臺幫忙開電梯上去看看人是否平安。哪曉得前臺一見她就說：蘇小姐，是來找1501的陸先生嗎？他給你留了東西。
說完遞給她一個袋子，蘇眉接過來一看，是照片裏的信。
蘇眉給陸源發了個信息：東西拿到了，我走了啊，咱們公司見。
1501的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手機在黑暗中亮起來，陸源沒管，他在漆黑一片的西圖瀾婭餐廳裏，寫字。
他寫完了一句，看了一眼，十分滿意，然後面無表情地把寫了字的紙撕下來，塞進嘴裏。
紙有點幹，沒什麽味，剛嚼的時候會變成一個小小的硬塊，慢慢的，舌頭可以品到紙的纖維。
陸源就這樣吃，他必須吃，他手上的傷口一直在對他說話，見他不聽，幹脆寫給他看，那字似乎是有魔力，他不想看，就只能吃掉。
到最後，那傷口都煩了，說：
「為什麽不去殺了蘇眉？她對你有那麽重要嗎？」
「我對不起她呀。」
陸源喃喃，
「我對不起她。」
當晚回家，蘇眉給馬大師打了個電話。
蘇眉這麽久沒聯系馬大師是有原因的，一是當時自己死而覆生，又要處理老宅，事情一下太多；二是馬大師寄過來的那枚釘子莫名其妙的沒有起作用，她沒有那麽信任他了；三是蘇眉這麽多年獨行慣了，自己能幹的事，都不願假手於他人。但現在實在是沒辦法，一切都卡住了。
馬大師聽完她的描述，問：
「熙鴻......這個鬼的執念是什麽，你知道嗎？」
執念？蘇眉想了想，應該是愧疚吧，疾病早逝，人生經歷短，最愧疚的應該是當年沒能幫助姐姐出逃。
馬大師說，那你得把他在這世上的執念給消了。
「但我又不知道他的魂魄在哪裏，趙家白是留在樹下，我只是做夢見到了趙熙鴻。」
馬大師笑了：
「你呀，傻，人在清明為什麽要上墳祭祖？香港鬼片裏為什麽那麽多墓地探險見鬼的故事？鬼魂多和屍身在一起，你去找他的墳不就得了。」
趙熙鴻的墳在哪？蘇眉想起了自己拍下的，李寒壽給她找來的三份資料，其中就有趙熙鴻的訃告。
「愛子趙氏熙鴻痛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突發疾病英年早逝於家中享年十七遺體奉柩安葬於午潮山......」
她正在手機上看著，突然收到一條微信，是季黎明問她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寧波？那邊的巖館剛換了新線。
蘇眉回：不了，我周末要去爬午潮山。
午潮山在餘杭區，除了風景秀美，最出名的還是發生在1938年的「午潮山慘案」，當年日寇入侵，上海、無錫、溫州、杭州等地的難民紛紛到午潮山上的午潮廟避難，當年3月4日，日軍部隊掃蕩午潮山，射殺了500多名手無寸鐵的平民，收屍的人趕到的時候，血沒過了腳背。
蘇眉這次登山是和丹莎約著一起去的，可能是身體剛恢覆沒多久，她有些體力不支，在午潮亭登頂之後讓丹莎先下，自己休息一會兒再走。
除此之外，她也不願意帶著丹莎一起去找趙熙鴻的墳，這事兒有一點危險。
她大概有預感趙熙鴻的墳在哪裏，趙家一向有把牌位供奉到寺廟的習慣，趙熙鴻的墳估計就離當時的午潮廟不遠，也就是下山必經之路的午潮山慘案遺址處。
蘇眉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了，山上比山下氣溫低很多，今天又是陰天，樹林茂不透光，顯得接近日落。蘇眉在午潮山慘案遺址附近看見了一個穿著紅色卦裙的女人，在森林裏緩緩地走。
蘇眉跟過去，果不其然在雜草間發現了趙熙鴻的墳墓，墓碑上面寫著：愛弟趙熙鴻之墓，生於宣統元年，終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
謔，這墓還是趙太清立的。蘇眉點燃了打火機，把那封趙太清寫給趙熙鴻的求助信在墳前燒了，信將要燒盡的時候起了風，灰燼洋洋灑灑，林中傳來一陣女人的嘆息，蘇眉看著昏暗的，想，這就結束了嗎？
她頓時覺得非常疲憊，轉身想走，突然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座小墳，蘇眉走過去，墓碑上的字令她大吃一驚：慈母趙文氏之墓，生於光緒六年九月二十九日，終於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孝女趙太清叩立。
蘇眉覺得不對，作為一個富商家庭的女主人，趙太清的母親的墓怎麽會這麽小，上面為什麽沒寫趙潤霖的名字，只寫了趙太清的名字，好像是要掩蓋一些什麽一樣，以及，等等，民國十五年正二月十八日，她和趙熙鴻是同一天死的？！
天空一陣驚雷，嘩啦啦下起了暴雨，天色變得無比昏暗，蘇眉暗叫不好，山路崎嶇，下雨的話下山會變得非常危險。她得找個地方避雨，結果一轉身，在一顆樹前發現了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著一件民國時常見的圓領袍子，袍子上有無數個破洞，破破爛爛，都能看到裏面的棉絮，她光著腳，全身都是褐色的血汙，背對著蘇眉朝樹站著。
1938年，日軍用機槍掃射，屠殺500多平民於午潮山，場面極其血腥殘忍，收屍人來時，血沒過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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