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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返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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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返璞

◎他連反駁的借口都沒有◎

江衍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將涼州城攻下來,中途風朔與民更始的律令也頒布了下來,大胤軍隊敗退上牙城,中途因為有魏榷帶鬼將接應才不至於傷亡損失過於慘重。

阿古達木終於帶著塔格爾的軍隊跨過了冰冷的葉鶴山來到了大胤北涼的邊境,並正式發動了進攻。

涼州城內收容處的病人沒法跑便只能留在涼州城內,本以為會被抓去做奴隸,卻沒想到風朔軍駐紮之後給了他們不少的藥材和吃食,而且調來了更多的大夫來給他們治病。

朝影疏在議事營待了十多天終於熬虧了身體,昏迷了兩天才醒了過來。

諸葛青雲做了充分的準備,若是朝影疏醒過來哭鬧,他也好安撫。可是朝影疏醒過來便問涼州城如何,諸葛青雲心中頓時憂喜參半。

諸葛青雲抿了抿嘴唇,片刻後才開口道:“涼州城破了。”

朝影疏眉頭一蹙,她迅速穿上鞋子扯了披風便跑出了醫館。

街道上靛青色軍服的風朔軍小隊到處巡邏著,那些赤紅色軍服的大胤士兵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北風烈烈卷著鵝毛大雪簌簌而下,涼州城處於一片純白之中,恍若幻境一般。

朝影疏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夢中未醒,等蘇醒之時涼州城還是原來的樣子。

純白之中飄出片片正紅色,醫館的小廝在門上刷著漿糊貼福字。

朝影疏這才發覺已經年關了,鋒利的劍尖戳破了她的手心,染紅了那些停駐的雪花。

梁遂收了手中的劍,面帶笑意地說:“朝將軍,許久不見,我以為你死了呢。”

朝影疏沒去理會梁遂而是轉身走入了醫館中。

梁遂見狀下馬跟著朝影疏走了進去,他先是打量了一番醫館才問道:“你住這裏?是當大夫還是治病的?”

諸葛青雲聞聲從後院走了出來,他將朝影疏拉到了身後,問道:“這位將軍你哪裏不舒服?”

梁遂輕笑一聲,隨意地感嘆道:“女人嘛,年輕就是好啊,死了一個男人,還有千千萬萬的男人甘願為之裙下之臣。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說完,他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朝影疏。

朝影疏尋了處椅子坐了下來,對梁遂的話充耳不聞。

諸葛青雲蹙眉,“將軍若是無事便請出去,不要打攪我做生意。”

梁遂說:“我想問問大夫這裏有沒有那種吃了,只需一個晚上便能讓一個女人服服帖帖的藥?”

朝影疏不動聲色地取過一旁的杯子在手中捏碎,她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斷地在心裏演示了上千遍。

諸葛青雲說:“將軍恐怕找錯地方了。”

梁遂微笑著走到了朝影疏的面前,他低頭說:“朝姑娘,不如你跟我吧,保證讓你吃香喝辣,天天穿金戴銀。”

朝影疏咬了咬嘴唇,她擡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梁遂一眼。

梁遂見狀臉上的笑意更深,他俯身準備去抱朝影疏,卻不曾想到後者的手中藏了瓷片,而且迅速割開了自己的脖頸。

朝影疏還沒來得及穩住身體便摔到了地上,她手中的瓷片還滴著鮮血,她瞪著梁遂一字一頓地說:“梁遂,你找死。”

梁遂捂著自己的脖頸後退了幾步,一旁的士兵立刻對諸葛青雲說:“你不是大夫嗎?快給梁將軍救治!”

杜若走了進來,他掃視了狹窄的前堂一眼,對諸葛青雲略施一禮,“麻煩大夫幫他救治吧。”

諸葛青雲頷首,隨梁遂說:“請將軍同我去內堂吧。”

士兵對杜若說:“上將軍,這刁民傷了梁將軍,是否就地處決?!”

杜若看著朝影疏扶著椅子有些艱難地起身,他擺了擺手說:“不必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你權當沒看到。”

士兵猶豫了片刻還是離開了醫館。

朝影疏扔掉了手中的瓷瓶,朝著杜若點了點頭便打算往後院走去。

杜若上前一把攙住朝影疏說:“我送你回去。”

朝影疏問道:“李稜他們沒事吧?”

杜若說:“沒事,你放心。最近身體如何?”

朝影疏搖了搖頭,她看了看灰蒙蒙地天空說:“年關了,西州的雪下得可真大,南邑便從來沒下過這麽大的雪。”

杜若問道:“想家了?”

朝影疏笑了笑說:“是啊,想家了。上一次就把除夕夜睡了過去,這次可不能再睡過去。”

杜若說:“南邑可能趕不回去了,我陪你在西州過年吧。”

“不了,我還是想回家。江衍,我什麽都無法做了,上牙你願意攻便攻下來吧。或許你是對的,君主不仁,百姓無辜,善待你之前那麽愛惜的百姓吧。”說完,朝影疏將胳膊從杜若的手中扭了出來,她推開門往房間裏走。

杜若捏住了朝影疏的手指,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朝影疏思索了片刻才說:“大概是你踐踏的是西州百姓引以為傲的尊嚴,雖然你善待他們,但是他們永遠記得自己是大胤人,即便是西州劃入風朔版圖,他們依舊覺得自己是奴隸,你不殺他們,他們更覺得這是屈辱。”

“他們真的沒有選錯人。”杜若輕笑一聲,“可是能有你的這般高尚氣節的有多少人?他們大部分人只不過是想活著,衣蔽體、食果腹僅此而已。”

朝影疏掙開了杜若的手,“前世一定出了什麽問題,你絕對不是單純回來找我的,又似乎是你覺得像你這麽聰明的人,重來幾遍結局都是一樣的。我有時候覺得這大概是一場夢,我其實根本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杜若厲聲道:“阿疏,我不準你再這麽消極下去。”

朝影疏的雙眸突然一亮,她開口道:“師父。”

厲風行踏過前堂的後門,他披著滿身的風雪穿過小院走了過來,對朝影疏說:“進去換衣服吧,一會我們便走了。”

杜若聽聞推著朝影疏進了房間,追問道:“阿疏,你要去哪?!”

朝影疏有些怔楞地看著杜若,回道:“我想家了,要回家啊。”

杜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住朝影疏的手指,他總覺得自己這麽一放,朝影疏便會隨外面的風雪而去再也不知蹤跡,那麽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念想便要散於虛無。

江衍心中開始慌亂了,自族會開始朝影疏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現下她要逃離自己的掌控,他不敢相信以後沒有朝影疏或者沒有她的消息的日子,但是朝影疏的一意孤行讓他難以開口祈求,逃離的借口那麽的簡單,就是想家了,想回家了,他連反駁的借口都沒有。

厲風行拍了拍杜若的肩膀,神情有些不耐地說:“江衍,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朝影疏借機松了手關上了門。

杜若被厲風行帶得腳下一個趔趄,接著便是挨了帶著狠勁的一拳,那只精鐵面具劃傷江衍的臉頰落在了雪地中,鮮紅的血珠染濕了白雪。

厲風行面色不善地說:“我早知便是如此結局,江風然的愛國愛民,你只學到了個愛民,其餘的凈跟你娘學壞了。”

江衍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厲先生,您對我娘成見就這麽大嗎?每次都要當著她兒子的面損她?她不就是姓段嗎?!”

厲風行點了點頭,繼續道:“段凝露戎馬一生,守著西州邊境這麽久,就讓你直接推到了上牙,你也真是好樣的。”

江衍說:“所以他們一生為國為民,皆被段氏所殺,他們活該嗎?!”

厲風行說:“為國家死得其所!”

江衍苦笑一聲,“他們哪裏是為國家而死啊。即便你們說我不仁不義,我也會義無反顧。”

江衍若是不這麽做,那麽他催動江氏秘術才是毫無意義的。大先生讓朝影疏死,他偏不;顧湘雲的野心想吞並整個大胤,他便只給她一個甜頭;孟歸凡私下的小動作無數,他便讓他知道自己的那些把戲多麽的幼稚。

厲風行說:“病入膏肓,無可救藥。阿疏還被你禍害成這個樣子,你良心何在?!”

朝影疏推門而出,她將腕子上的銀鐲子取了下來,磨得皮肉生疼發紅,連同著返璞刀一同給了江衍,“曲山派的南陽子道人說有歸真待我去取,返璞你先拿著吧。”

江衍把銀鐲子舉到了朝影疏的面前,雙目赤紅地問道:“這個給我作甚?”

朝影疏伸手拭去了江衍臉上的血珠,笑著說:“留個念想吧。”

江衍無力地垂下了手,自言自語地說:“你這個人還真是……走吧,保重身體。”

朝影疏點了點頭,她前去跟諸葛青雲辭行。

諸葛青雲一楞,隨即問道:“朝姑娘現在的身體可受得住遠行?你身上的秘藥或許還沒清幹凈。”

朝影疏說:“這些都不重要了,多謝這段時日諸葛大夫的照拂。”

諸葛青雲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大胤一百五十五年 春末夏初】

浩浩蕩蕩的風朔鐵騎踏破了上牙地帶,隨後直逼天瑯皇城,段鴻軒立刻派使臣前去議和,不僅陪上了整個西州還有大量的黃金白銀。

也是這個時段,西州的疫病終於出現了好轉,諸葛青雲見疫病已經無事便啟程回了東嵐。

北涼戰場上還是一片狼煙肆虐,李稜領著皇命帶著西州戰場上下來的殘兵敗將直撲北涼戰場上無比囂張的塔格爾。

此時突然失蹤的雁王爺又出現在了風朔,與風朔太後成婚的消息傳回了大胤,他以攝政王的身份輔佐著年幼的風朔皇帝。

朱鶴霰拿著江衍的信箋往踏入了西州境內,此時的西州已經是風朔的領土,他一路走在看著百姓安居樂業,心中不禁佩服起江衍。

朱鶴霰在梁霄城落腳時遇到了一個人,他老遠便覺得此人眼熟上前辨認了一番才發現真的是個熟人,他看了看落魄無比的段鴻睿,譏笑道:“喲,這不是康王嗎?怎麽成乞丐了,看看這膝蓋都跪破了。”

段鴻睿佯裝沒有聽到朱鶴霰的話,繼續低著頭與周圍的乞丐混在一起。

朱鶴霰笑了笑說:“康王殿下可真行啊,不過乞丐就應該有個乞丐的樣子。”說完,他拋出了兩支小刀分別釘入了段鴻睿的腳筋上。

段鴻睿痛得撲倒在了地上,接著破口大罵道:“朱鶴霰,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下如此狠手?!”

朱鶴霰伸手一指前方說:“這裏可是梁霄,前面不遠處便是風屠嶺,那裏可埋著大胤的三十萬大軍呢。天瑯城內還有一個塔格爾少女的冤魂,可我現下不殺你。”

第二日天不亮朱鶴霰便離開了梁霄城繼續往西走,前來開城門的衛兵見一乞丐被剮成了肉片擺在了梁霄城門前,那顆頭顱還面朝著風屠嶺的方向。

衛兵迅速敲響了警鐘並懷疑有大胤的餘孽躲在城中,那個被無緣無故殺死的乞丐便是他們的示威。

這個事情一度成為梁霄城的疑案。

【北涼】

阿古達木愁眉不展地看著面前的沙盤,他幾日前點了一千騎兵繞到大胤駐紮地的後方欲搗毀他們的糧草道,本是天時地利的好機會,可這一千騎兵回來的卻寥寥無幾而且是偷襲失敗。

阿古達木從他們口中得知是有人單槍匹馬地攔住了他們,並不像大胤的軍官,他當時便覺得此人像朝影疏,畢竟阿古達木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但是又想起她身上中的秘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阿古達木還是想將朝影疏當做一個已死之人。

此時一身紅裙的朝影疏正在一處寬闊的地方練習.射.箭,她搭箭拉弓的速度很快,不一會馬鞍上的箭筒便空了。

厲風行見朝影疏正在出神,便出聲喊道:“阿疏,想什麽呢?”

朝影疏回神,笑了笑說:“沒想什麽,師父怎麽來了?”

厲風行說:“我聽羅幽說你昨日去挑了之前在此處經常攔截塔格爾商隊的賊匪?”

朝影疏笑著說:“羅大俠同你說的?那可真是班門弄斧了,我就是給了他們一些教訓,沒傷他們性命。”

厲風行盯著朝影疏的笑容看了一會,那日從西州回到南邑,朝影疏在家養了許久才能下地走路,經常便是望著某一處發呆很難露出一些喜怒哀樂,武藝也荒廢了許久。現下身體康覆了才慢慢地將以前的東西拾了起來,經常也是埋頭苦練整個白日。

厲風行提議道:“阿疏,加入吟游吧,像你娘那般。”

朝影疏搖了搖頭,她摸了摸手上的紅珊瑚戒指,笑著說:“師父,別再提這件事了,我連懷殤都想解散呢,我可沒有你們的那些腕力。”

厲風行嘆了一口氣也不多去強求,他取了一卷畫出來遞給了朝影疏,隨口嫌棄道:“風朔來的,畫得挺像就是提字酸了些。”

朝影疏展開畫卷,只見山林霧霭,朦朧細雨,畫中的少女撐了一把青竹傘自山間小路而來,上提字“憶少時初見,少女不晏晏而笑,卻縈繞心頭,不思量,又思量,後覺才知恰逢心動。”

正如厲風行所言,真酸。

朝影疏收了畫卷往空箭筒中一放,頓時感覺心情大好。

厲風行見狀,提議道:“走吧,請師父喝酒去。”

朝影疏問道:“為何是我請師父喝?”

厲風行率先駕馬奔了出去,對著遺落下大半的朝影疏說:“因為你心情好。”

朝影疏無奈地笑了笑,追著厲風行而去。

【天瑯城】

段鴻軒仿佛蒼老了十歲,三十出頭的年紀雙鬢已經星星點點,他端著一碗溫熱的藥推開了穆酌白的門。

穆酌白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伸手接過了段鴻軒的藥碗,幹凈利落地喝完了裏面的藥,“陛下不必日日前來了,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段鴻軒笑著說:“不行啊,酌白。你這個病要好生養著,否則日後還會犯的。”

穆酌白聽聞微微一笑,“我打算跟陛下辭行了,我想回稷下學院去教書。”

段鴻軒一楞,隨後點了點頭說:“挺好的,去吧,別太勞累。”

穆酌白說:“麻煩陛下起了林秋硯的墓吧,我想帶著一同回東嵐。”

段鴻軒點頭應下,繼而又問道:“那酌白還會回來看朕嗎?”

穆酌白著手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整個樓臺月她想帶走的東西居然只有那麽幾件,她笑了笑片刻後才回道:“可能不會了吧。”

段鴻軒說:“若是下輩子朕能對你好些,你會不會也同朕喜歡你一般,喜歡朕?”

穆酌白頭也不擡地說:“陛下,無論怎樣我都想同林秋硯在一起。”

段鴻軒面如死灰地點了點頭,“起墓的事情,朕會立刻著手命人去辦,酌白想何日啟程?”

穆酌白說:“越快越好。”

段鴻軒有些抑制不住地吼道:“穆酌白,你的心倘真是石頭做的,對朕的真心與挽留都無動於衷,哪怕有一絲絲動搖也好。”話音到最後已經變成了祈求。

穆酌白面無表情地反問道:“當日林秋硯死時,陛下見我的模樣可有一絲絲的動搖?倘若林秋硯還活著……算了沒有倘若。”

段鴻軒洩了氣一般坐回了椅子上,他伸手招來一名內侍,“把林秋硯的墓起了,裝到馬車上好讓穆先生帶著回東嵐。”

內侍領命立刻去做。

段鴻軒滿目蒼涼的說:“穆酌白你還沒有那麽慘,死了丈夫和孩子,還有一個朋友活了下來。”

穆酌白的手停頓了片刻,“他沒有死,那真是太好了。”

段鴻軒冷笑一聲,“他城府那麽深,怎麽會讓自己死,朕的皇位便這麽斷送在你們兩個手上了。”

穆酌白說:“但是我們兩個從來沒想過要做皇帝,或者架空陛下。我們在一心一意地輔佐陛下,是陛下寒了我們的心。先帝不應該殺江先生,而陛下更不應該殺凝露公主。”

段鴻軒掩面擺了擺手,“走吧,別再讓朕看到你了。”

穆酌白拎起包袱,頭也不回地對段鴻軒說:“陛下保重。”

段鴻軒看著手邊的酸梅湯,擡手端起正準備倒掉,片刻後還是一飲而盡。即便這酸梅湯中含有慢性毒藥,他也甘願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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