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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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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成全

◎此生身心不隨我意,但願家國安定,海清河晏◎

【南邑 天華城】

卯時初,太陽已經升了起來,土地的溫度也變得灼人起來。扛著農用具的人們不約而同地踏著初陽出了門,老李頭就是這一群人中的一員,他家在城東住,家中的薄田在城西的郊外,導致他不得不每日扛著鋤頭穿過整座城。

老李頭有個習慣,出了城總喜歡在城外的茶攤上喝上一碗茶再走,夏日是沁人心脾的涼茶,到了冬日便是熱氣騰騰的油茶。

這日,老李頭剛看到茶攤的涼棚便加快了步伐,走進一看才發現,平日裏這個時辰人滿為患的茶攤此時只坐著兩個年輕人,他也沒多想,擦了擦臉上的熱汗,將鋤頭靠在桌邊,便讓小二給他倒了一碗涼茶。

卓長玨率先開口質問道:“你為什麽會住在朝影疏的家裏?”

餘蘭折還不曾回答,卓長玨便出聲打斷了他,後者先是嗤笑一聲,飲盡了面前的涼茶才說,“是不是和她達成了什麽交易啊,比如將我的行蹤洩露給了朝影疏,給你換來了一段榮華富貴的日子?”

餘蘭折抿了抿嘴,他突然仰頭看著卓長玨說,“是我又怎樣,朝姑娘幫過我,我將你要對她不利的事情告訴了她,也算是還了她的恩情。”

卓長玨一楞,他從未見過這麽硬氣的餘蘭折,隨即譏笑道:“好一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啊,餘蘭折,我若是這次死在了朝影疏手裏,你他娘的會不會後悔?!”

餘蘭折一楞,結巴道:“你……你這不是沒有嘛……”

卓長玨聽聞手上突然發力,硬生生地將桌角掰出了一條裂縫,“是,我是沒死,因為我師姐替我死了。”

餘蘭折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卓長玨咬牙切齒地說,“你還記不記得你爹娘是怎麽死的?!還記不記得餘大哥是怎麽死的?!愁恨在你心裏難道就這麽容易放下嗎?你知不知道,這一次我差點便可以殺了江衍?!”

餘蘭折辯解說,“可是朝姑娘是無辜的!”

“她與江衍是一夥的,兩人狼狽為奸!”卓長玨拍桌而起,他一把抓起餘蘭折的領子,瞪著後者的眼睛說,“餘蘭折,你的家已經沒有了,被大火吞噬殆盡了!不要以為你寄人籬下,自己就是那個家裏的人了,你若是忘了,我不介意幫你回憶回憶!”

餘蘭折臉紅脖子粗地朝卓長玨吼道:“我沒忘,你和召遠風都是懦夫膽小鬼,真正殺我們爹娘的是段鴻軒!你們為什麽不去找他報仇?!何必要去為難朝姑娘!”

卓長玨獰笑一聲,將餘蘭折推倒在地,“該殺的,一個都不會留,江衍先死!”說完,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餘蘭折揉搓著自己被掐紅的脖頸,大喊道:“卓長玨,你就是個瘋子!”

卓長玨身形一頓,很快便折了回來,他矮身下來看著餘蘭折的眼睛說,“我他媽的就是個瘋子,我爹娘死的時候我便已經瘋了,我現在是一個只想著報仇的無主游魂!我在西域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哪怕吃沙子充饑磨破了嘴,我也沒覺得苦,沒覺得痛!為得就是能手刃仇人!”

餘蘭折聽聞便垂下了眼簾,他偏過頭不再去看卓長玨,“我最沒用,文不成武不就,沒有你們能吃苦,也沒有你們有習武的資質。但是我知道不能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冤有頭債有主!你在覆仇的道路上殺了那麽多人,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們的後人來找你報覆嗎?!”

卓長玨勾唇一笑,“我不在乎,盡管來!為了能報仇,我什麽都不怕!”

餘蘭折抿了抿嘴唇,“你師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不住。”

卓長玨面上一僵,他仰頭眨了眨濕潤的眼睛,隨後又低頭看著餘蘭折,嘴唇顫抖著說,“人都沒了,你說對不住有什麽用?餘蘭折,你是真的該死。”

餘蘭折說,“對不住。”

“夠了!”卓長玨一把掐住了餘蘭折的脖頸,艱難地說道:“我說了,對不住沒有用,你一千句一萬句都換不回我的師姐。”

餘蘭折扒著卓長玨的手說,“那你大可以殺了我給你師姐償命!”

卓長玨松了手,他神情瘋癲地說,“我不殺你,我要你記得,你身上背負著我師姐的命,因為你的告密,你向你的殺父殺母仇人告密!”

隨後,卓長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攤。

餘蘭折坐在原地楞了片刻,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將茶錢放在了桌子上便往天華城內走去。

【川蜀城】

無面在唐賀天的房門前跪了一天一夜,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凹陷了下去,眼底青黑,青色的胡茬也跟著冒了出來,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憔悴。

江衍和朝影疏前來辭行時便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兩人互看了一眼便打算直接繞開無面。

無面閉了閉眼睛,他轉身跪向了二人,狠狠地往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伏在地上說,“求二位替唐楠求情,保唐楠不死,我必定結草銜環以報答二位的恩情。”

江衍說,“這是唐毒門的門內之事,我們無權插手。”

無面不依不撓地說,“唐楠還小不懂事,做了沖撞二位的事情,我代唐楠向二位賠不是,請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替唐楠求情。”

“混賬東西!”

一道強勁的掌風伴隨著話語聲破門而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無面的胸口上,一口熱血立刻從無面的口中噴湧而出。

唐賀天從房內走了出來,“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你有何臉面跪在這裏求雁王殿下?!”

無面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爬行至了唐賀天的腳邊,低聲道:“請門主開恩,留唐楠一命!”

唐賀天一腳將無面踹倒,開口說,“我讓你跪在這裏,不是讓你想辦法如何讓我開恩的,而是讓你反思你所犯何錯!”

無面輕笑了一聲,“我何錯之有?!”

唐賀天搖了搖頭,惋惜道:“你可真是冥頑不靈。”

無面說,“明明就是我蠱惑了唐楠,為什麽到頭來受罰的不是我?!”

唐賀天冷哼一聲,“你們都是我的徒弟,真以為自己的那些小聰明可以拿出來賣弄?!”

無面說,“茯苓竹草本就是無中生有的事情,可唐楠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門主,您不能這麽絕情!”

唐賀天耐心告罄,他招了招手說,“唐冶,讓無面到院外跪著。”

唐冶如同鬼魅一般閃了出來,對唐賀天略微一施禮,便將無面拖了出去。

無面依舊不死心地懇求著唐賀天,即便是心裏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但還是想拼上那麽一把,抱著一種不見黃河不死心的虛妄。

朝影疏看了一眼苦苦掙紮無果的無面,轉身隨著江衍進了房內。

唐賀天隨手招呼下人端上了熱茶,轉身取了一張信封放在了江衍面前,“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們一路往南,到了東南碼頭會有人接應你們。”

江衍收了信封,擡手施禮道:“多謝門主。”

唐賀天笑了笑,“雁王殿下客氣了,這次的事情能夠如此順利的解決還多虧了您呢。”

江衍說,“共贏。”

唐賀天大笑,連連附和江衍的話,“不知二位預備何時啟程?”

朝影疏搶先說,“明日一早,需多叨擾門主一日。”

唐賀天說,“朝姑娘嚴重了,何談叨擾一事,二位若是想看看川蜀一帶的風景,唐某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便多加叨擾。”說完,江衍便帶著朝影疏離開了唐賀天的院子。

江衍伸手拉住了朝影疏的手,面無表情地說,“別生什麽奇怪的念頭,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的好。”

朝影疏說,“那讓無面與唐儀見上一面吧。”

江衍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意義,唐儀不會領這個情的。有些事情要麽不做,要麽就做絕,不要給自己留下無窮的後患。”

朝影疏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才說,“聽說今夜會在後山進行對茯苓竹草的祭獻。”

江衍說,“今日十五,我打算帶你去看花燈。”

朝影疏抿了抿嘴唇,停下了腳步。

江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你這個人憐憫心起來了,還真是難搞。我就不應該答應你明日才出發。”

朝影疏說,“我只是覺得唐儀跟我有些像,突然觸景生情了。”

江衍色厲內荏地說,“現下為大胤一百五十四年,明年開春之時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現在已經到了夏日,中秋風朔與大胤便會再次開戰,冬月初召遠風便會進行刺殺,你的時間還有多餘的能分出來憐憫唐儀嗎?”

朝影疏搖了搖頭,“並沒有。”

江衍推著朝影疏往前走了幾步,“往前走吧,周圍的風景好壞都與你無關,你有自己的路需要走,而且是需要加快腳步的那種。”

朝影疏攥了攥刀帶,擡腳往前走去。

【川蜀小院】

孟歸雁怨氣十足地踢著腳下的石子,朱鶴霰正裏裏外外地收拾著她的東西。

孟歸雁看了一眼朱鶴霰,不滿地說,“剛出來沒幾日為什麽又要著急回去啊,我還沒怎麽玩夠呢。”

朱鶴霰看了一眼孟歸雁,決定先不把段鴻軒賜婚的事情告訴她,於是便隨口胡謅道:“沒有那麽多為什麽,你哥哥很擔心你,若是我將你送回去晚了,他會殺了我的。”

孟歸雁笑了,“這個你放心,有我在呢,我哥哥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朱鶴霰搖了搖頭,“這裏的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我與梅姑都要動身回天瑯了。”

孟歸雁撇了撇嘴,興致缺缺地說,“那好吧。”說完,她也起身幫著朱鶴霰收拾起東西來。

屋內,穆酌白將寫好的信吹幹,裏面詳細寫明了林天澤的種種罪跡,隨後將其封在了信封中,壓在了點心盒內。

朱鶴霰敲門而入,穆酌白將那盒點心交給了他,並囑咐道:“回天瑯後,第一時間將它交到陛下手中。”

朱鶴霰伸手接下,並道:“穆先生不隨我們一起回去嗎?”

穆酌白說,“不了,我還要在此要查明李崢輝一事。”

朱鶴霰單膝跪地,擡手施禮道:“願穆先生與主上早日歸來。”

穆酌白透過窗戶望了一眼身影忙碌的孟歸雁,問道:“那個孩子知道賜婚的事情了嗎?”

朱鶴霰瞪大了眼睛,神情緊張地示意穆酌白噤聲,“還請穆先生慎言,我並未告訴她,想著回天瑯之後,由世子親自告訴她要好些。”

穆酌白微微勾了勾唇角,“早晚都會知曉的,你當真不怕她會怨恨你?”

朱鶴霰面無表情地說,“我是影衛,奉命保護郡主,她怨恨我也是應該的。”

穆酌白點頭,“竹,退下吧。”

林秋硯見朱鶴霰出門,才從屏風後繞了出來,“你要與江衍一同下海?”

穆酌白說,“於情於理,我都會去的。”

林秋硯嗤笑一聲,“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江衍?”

穆酌白搖了搖頭,“不單單只是因為江衍,還因為沿海的漁民以後可以免於海盜的迫害。”

林秋硯說,“李崢輝一行人不是已經死了嗎?你為什麽還要親自去看?!”

穆酌白說,“總要親自去看一眼,李將軍軍功顯赫,奉先帝之命南下出海,遲遲不歸的原因總要弄清楚。”

林秋硯笑了笑,“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說不定是因為他也想長生不老,想霸占著步步生蓮,抗旨不遵唄。”

穆酌白看向了林秋硯,“李將軍不是那樣的人。”

林秋硯拉著穆酌白走到了窗前,用下巴指了指院子裏的朱鶴霰和孟歸雁說,“你看,用你的心去看,他們再怎麽要好到最後也只能分開。當塔格爾的小郡主得知了賜婚的事情,少不了尋死覓活的一番抗爭,而朱鶴霰也只能看著。能夠長生的步步生蓮,你怎麽確定李將軍不想長生?”

穆酌白掙脫開了林秋硯的禁錮,面色不悅地說,“我再怎樣用心去看,李將軍也不是那樣的人,其中一定有什麽緣由。”

林秋硯無力地笑了一聲,“起初你也說江衍不是那樣的人,他後來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超出了你的猜想?”

穆酌白說,“秋硯,人都會變的。李將軍和江衍不一樣,江衍他是迫不得已,連同你也是。”

“是,人都會變的。年少時期的穆酌白變成了今時今日大胤朝的宸妃,而江衍變成了雁王殿下。”林秋硯點了點頭,他很讚同穆酌白說的這句話,“但是,我沒有變,最起碼我對你,從未變過。”

穆酌白無奈地說,“這輩子我們是不可能了,此生身心不隨我意,但願家國安定,海清河晏。”

林秋硯朝著穆酌白伸出了手,“若是你願意跟我走,一切還都來得及。”

穆酌白看了一眼林秋硯,隨即轉身關上了窗戶,“在我小的時候,在我進宮之前,教我暗殺術的師父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他說我只要活著,手中的刀要對準一切對大胤不利的人。我深受他的家國大義所影響,我生為大胤的人,活著便要為大胤榨幹我的每一滴精.血。即便江衍對我無情,我也依舊會留在大胤,更何況段鴻軒對我偏愛有加,就算我對他無意,我也會留在大胤。秋硯,你明白嗎?”

林秋硯自嘲地一笑,他無力地垂下了手,“他可真是教出了你這個好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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