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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卷三朝堂之上 17-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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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卷三朝堂之上 17-往事

大軍開拔已半年有餘,晉南的軍隊自荊州一路向北,捷報頻傳。

距上次收到王桓的書信已經過去整整半個月,那封信的信紙都被司馬紹的手指磨卷了邊。好在昨日有戰報傳來,桓午與王桓已經帶兵攻下了長安,前線戰事告一段落。

大軍於長安城休整,等來年開春,便可直指洛陽,收覆舊都。

朝野上下聞此消息,雀躍歡騰,民間更以此戰吟詩作賦不下百篇,甚至編成歌謠在兒童口中傳唱。

桓氏一族因此名聲大盛,桓文也從一個小小的文官搖身一變,入了中書,成了司馬紹的左膀右臂。

眼看又是新年。

式乾殿

還有一旬日就是除夕,朝上的事物了了七七八八,都在為著即將到來的新年做準備,府學司也剛放了年假,庾子洲卻還整日忙公務,今日已在式乾殿耗了半日。

眼看司馬紹還沒有放人的意圖,他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天色已晚,臣不便在宮中逗留。”

庾子洲站起身來行禮,刻意加重了“天色已晚”幾個字。

司馬紹放下手中朱筆,眼神還停留在剛剛虎賁衛傳來的密報之上,隨口敷衍道:“急什麽,朕看時間還早。”

他撥了虎賁衛二十人跟在王桓身邊做親兵,除了保護以外,顯然還有別的意圖。

王桓打起仗來,什麽旁的都顧不上,他自然要派些眼線盯著,不然光靠王桓那一旬日未必有一封的書信,可不能慰藉他的相思之情。

按照密報上所說,大軍應該在五日前就已經安頓在了長安,怎麽書信還未寄到,難道她不知道快到除夕了嗎?

司馬紹長長籲了一口氣,看來過完年,還得再調幾個機靈的過去。

庾瑉見他心不在焉,擡眼看外面天色,他今晚約了王遐見面,眼看時間快到了,又開口道:“陛下,臣今晚還有要事,若陛下沒有別的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司馬紹擡頭瞥他一眼,一副你有沒有要事我還不知道的表情,“什麽要事?”

“約了人。”

王遐平日裏大半時間都呆在府學司,其餘時間,基本都在家裏照料王導。他又一堆雜事纏身,想見一面比在宮中那時還不易。

如今好不容易近了年關,兩人約好了今日相會,偏偏剛過午時,他便被召進宮,一直呆到了這會兒。

聞言,司馬紹仿佛一下子反應過來,尷尬地揉了揉鼻子。他一個孤家寡人無事可做,只能忙於公務,偏偏別人還有許多“要事”。

“去吧去吧。”

他不耐地揮揮手,示意庾瑉退下,心中頗有些煩悶,盯著虎賁衛短短幾行字,簡直要盯出個窟窿來。

庾瑉轉身欲走,出殿門前又轉過身說道:“陛下新年期間,還是應該多多休息,不要過分辛勞,臣近日便感到精神欠佳,新年期間臣便不入宮叨擾了。”

這是告訴司馬紹,過年期間不要拉著他處理政務,氣得司馬紹就著手上的折子朝他砸過去,怒道:“趕緊滾。”

庾瑉接著砸過來的折子,交到長福手裏,心情甚好。

司馬紹登基已有兩年,朝中大小事都已心中有數,如今又正逢北方戰事順利,所獲城池數座,糧食,軍械,財物甚多。

百姓們能過個好年,他也不必再宵衣旰食,惶惶不可終日。

長福目送著庾瑉出了殿門,將手上的折子小心遞回到書桌上,問道:“陛下,可要傳膳?”

司馬紹意興闌珊,“今年祠部曹呈上來的規制章程拿過來。”

長福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將章程找到遞送到司馬紹面前,“回陛下,去年您初登基,祠部曹安排的繁瑣了些,今年北征大軍在外,便多增了祭天一項,其餘便都和尋常無異。”

司馬紹隨意掃了幾眼,幾乎都是些不甚重要的禮制規程,繁瑣雖算不上,但也零碎。

“祭天提前到除夕,其餘的,全部交由祠部尚書去辦,讓衍兒替朕出席。”

汝南王世子司馬衍在宮裏讀書近一年,將將十歲出頭,常常跟隨在司馬紹身邊,深受倚重,這半年來,更是參與到治政,朝上頗有些好評。

“是。”

長福不敢多問,躬身退下。

宮外

庾瑉匆匆回家換了身衣裳,便馬不停蹄地往兩人相約的怡柳巷書院趕。

這書院早先是私人籌建的,後來便荒廢了,雖說不明白王遐為何會約在這地方,他還是欣然赴約。

自王遐出宮後,兩人甚少見面。

大多時候都是在府學司,或是王氏宅邸,幾乎從未有機會單獨說上幾句話。

庾瑉本就時間不多,從家裏緊趕慢趕,生怕誤了時辰,偏偏路上人還不少,馬車寸步難行,盡管他不斷催促,車夫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看著約定的時辰就要到了,馬車卻被人流攔在怡柳巷相隔兩條街道的窄巷,庾瑉幹脆下了馬車,不顧車夫驚訝的眼神,快步穿進了人流之中。

今夜是上弦月,月光蒙蒙亮,地上人提著燈籠,他在人流之中,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將燈光與人聲甩在身後。

跑到巷口,他遠遠就瞧見了王家的馬車,臉上笑意更深,大步邁過去。

王遐來得更早些,屋子裏的侍女見他進來,紛紛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們倆人。

“久等了。”

王遐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夾襖,外面的披風是白色,長發盤在腦後。

“子洲,過來坐。”

王遐起身倒一杯茶,她今日打扮與往日大不相同。

之前在宮裏時,自不必說,服飾大多是按照宮中服制,後來她在府學司做了先生,便穿的見解,大多都是淺色。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遐兒今日甚美。”

王遐聞言手中一頓,轉而又笑出聲,“子洲這麽多年,真是一點沒變。”

這麽多年?

見庾瑉面有疑惑之色,王遐繼續開口道:“你可知,為何今日要約在此處?”

“不知。”

王遐低下頭莞爾,“這座書院是當年桓宜先生留下的,後來桓宜先生歸隱,我便出了些錢財托人照管。”

“老師?”

庾子洲少年時師從大儒桓宜,也就是桓文的祖父。只是後來晉北滅亡,世家南遷,桓宜歸隱,他入仕為官,便再沒見過了。

“我只聽懷聿提起過,你喜歡老師的丹青。只是沒想到,你還在戰亂時接濟了老師留下的書院。”

庾瑉覺得自己對王遐有幾分了解,如今看來,倒是他自以為是了。

“桓宜先生有大才,又有濟世之心,我不過出點錢財罷了。”

庾瑉的思緒也被拉回到那年。

那年他還未及冠,才名已遍洛陽。他師從桓宜,一年有大半時間都不在都城,而是隨著老師四處游歷,從北至南,由東到西。

每到一處,便會與當地頗有才名之人對弈清談,飲酒鬥詩,自以為天下一副太平勝景。那時他天真以為,這一生都能如此瀟灑過。

直到庾家連連催促的家書,和不斷傳來的戰報,擊碎了他的美夢。

那幾年,真真是不堪回首。

庾瑉嘴角勾起一點苦笑,靠在藤椅上,“是啊,老師自是人間清流一股,可憐我不能承他志願,偏偏要於這濁世做一俗人。”

王遐搖搖頭,輕嘆一聲,“我說這些,非是要和你辯是非功過,只是想說,當年在洛陽,你我曾有一面之緣。”

王遐沒等他反應,自顧自地往下說。

她豆蔻之年,適逢春日,謝家娘子遍邀諸人踏歌賞春,王遐那年隨父親王導一同上京,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她自幼喜好詩文,在瑯琊時,便對當世大儒桓宜有所耳聞。聽聞此次受邀之人中,還有桓宜先生的愛徒,心中期盼不已。

只可惜那日春日郊游,來了太多的世家郎君與娘子,她初到洛陽,認識的人不多,只跟在自家姊妹身後,硬是沒尋到一點兒機會去瞧瞧那位大名鼎鼎的桓宜先生愛徒。

直到傍晚坐上了歸家的馬車,她才後知後覺地懊悔。

她少有機會來洛陽,傳聞那人也常常游歷在外,今日錯過,便不知是何時能再見。

“那天我以為,肯定沒機會見到你了。”

王遐端著手中的茶湯,望著天上明月,又一次想起那個傍晚,她記得當時,也有這麽好的月光,照在那人身上,朦朦朧朧的微光,自頭頂灑下,落下一場驚心動魄。

她又將視線落在眼前人身上,除了更加成熟的眉眼,和她記憶中是一般模樣。

“然後呢?”

“然後,運氣還是眷顧了我。”

回家的途中,她的馬車與謝家的馬車不期而遇,堵在了一條路上。她初入洛陽,不願惹是非,便吩咐車夫為對方讓路,

街道狹窄,王遐的馬車停在了一家茶肆門口,馬車剛剛停穩,她便聽見裏面正有人高聲誦賦,詞句旖麗,一氣呵成,便多停留一會兒,想看看是何人。

果然,便有三五郎君勾肩搭背的出來,唯有中間一人,一身青白長袍,通身的清貴之氣,於眾人之間,猶如鶴立雞群。

“這誰家馬車啊,讓開!”

王遐一楞神,正欲放下撩起的馬車簾子,卻與那人四目相對,只好頷首道:“十分抱歉,我們這便將路讓出來。”

那人眼看還要口出惡言,被他一把攔住,“月出皎兮,佼人撩兮,何故讓小娘子移步,我們繞路便是。”

多麽明亮的月光,多麽漂亮的美人。

如今日這般月,如今日這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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