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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赤玉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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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赤玉砂

長孫曜過罷壽仁宮主殿入園, 便見得長孫無境立在寒梅前,玄衣落了薄雪。

今日初一,按禮來說, 長孫無境應當來給太後請安,不過自景山回來,長孫無境未再入過壽仁宮, 且現下已是午後,陳炎聞壽仁宮殿前的宮人說,長孫無境是在等太後起身。

太後午後同姬神月長明一道賞梅喝酒, 這會兒已醉酒歇下, 長明也叫太後安排暫時歇在東暖閣, 長孫曜這方便是來接長明的。

長孫無境回首向長孫曜, 神色冷淡,任憑風雪獨立。

“朕是來見你的。”

陳炎頗為意外,便見長孫曜留了步。

“朕若不成,你必須在登基後,屠姬家滿門,用誰都一樣,大周有得是人,你從不必用姬家。”

陳炎高範眼神在這一瞬碰撞, 各自低首,四下伏跪。

長孫曜面上並無半分起伏,淡聲:“父皇不必考慮無需考慮之事。”

長孫無境斂眸久久看著長孫曜, 沒能從長孫曜這張臉上瞧出, 長孫曜這句話的絕對意思, 他還在想,卻又聽得長孫曜淡漠開口。

“兒臣不應。”

大抵是因本就知曉長孫曜大概便是這個回答, 長孫無境面上並沒有什麽神色的變化,他並未因此羞惱。

他對這個回答所表現出來的平靜一直持續,那雙烏黑的眼眸沒有起任何波瀾,他平靜地看著長孫曜,看著眼前這雙與自己幾無差的烏眸,平靜地說。

“朕會在接下來的每一次有可能中殺了你。”

他望著長孫曜情緒不明,聲音稍稍一重:“太子。”

伏在雪中的高範不知是叫這天凍得,還是叫這話聽得,顫在雪地中,硬是叫身下的積雪都顫得深了印,按著現下的情況來說,長孫無境幾沒有可能動得長孫曜,這皇城已都在長孫曜手中。

長孫曜沒有不屑,也沒有嘲諷,他的面上並未因長孫無境這話而有絲毫的變化,他執起雙手交疊於身前,稍稍低首欠身與長孫無境揖一禮。

禮畢,長孫曜站直身子,擡首淡漠地看長孫無境:“兒臣知道了,父皇。”

高範猛地滯住。

長孫曜收了視線,闊步越過長孫無境,徑直向東暖閣,獨留長孫無境還立風雪間。

不過兩刻鐘,又自東暖閣來人,請長孫無境入偏殿等太後,長孫無境未有斥言,默聲去偏殿,殿中門窗緊閉,未有人瞧得其間一扇雕窗悄然推開一道縫隙。

手執帷幕的宮人低首魚貫而入,將東暖閣出來的宮道圍起,透過帷幕間隙,方得見長孫曜一張雪裘擁著人在懷中,闊步向外,雪裘包裹的緋色裙擺下金鞋若隱若現。

只一眼。

長孫無境收了視線背過身,垂眸。

*

長孫曜替長明脫下沾了酒氣的滾著毛圈的厚外衫,便見著長明眉眼動了動,他手上動作愈輕,輕聲:“長明?”

長明往他身上一伏,沒應,長孫曜禁不住笑,將她擁在懷中,騰出手給她脫衣裳。

飲春帶著宮人奉了熱水衣袍醒酒湯等物悄聲低首至前,便見長孫曜擡了擡指,飲春會意,曉得長孫曜便是要親自照看長明,宮人輕置放下熱水衣袍等物,飲春收了長孫曜脫下的長明衣袍,悄聲退出。

待得宮人都退出,長孫曜方將長明的中衣脫了,瞧得他今早穿上的緋色蘭花抹胸,眸色暗了暗,伸手扯了寢衣來,並不十分輕松地長明穿上,長明穿了衣,一下伏進柔軟的錦衾中。

長孫曜很是耐心,捉著長明亂動的腿,解絲裙系帶,殿內地龍雖燒得暖,但拖得長了,長孫曜還是擔心叫她著涼,不由得出聲哄。

“乖,讓孤先穿好了衣袍,好不好?”

他低了身子湊到她面前,冷不防對上長明睜開的眼眸。

長明唇角彎彎,看著他笑。

長孫曜一頓,摟在她腰間的手愈發灼燙,瞧著這雙笑眼,捉了她的手親了親,輕聲問:“怎吃醉在壽仁宮了?”

“我沒吃醉酒。”長明面染薄粉,扶在長孫曜的肩。

“沒有嗎?”長孫曜笑著問,覺到她意,摟著她的腰將她帶起。

“我只是犯困在睡覺。”長明抱住他,含笑的淺琥珀色眸子甚是清明,輕快地繼續說道,“可你以為我醉了要抱我回來誒,那我就當自己醉酒好啦。”

她雖與太後姬神月喝酒賞梅,但她便只喝了兩杯,太後多喝了些,有些醉意,她照看太後歇息時,太後瞧她有些困倦,便說天冷,若是犯困便留在東暖閣歇二三刻鐘再回東宮吧。

想來也不急著回東宮,又著實犯困,她便領了太後的好意留在東暖閣歇著了,許是她困得厲害,又喝了酒,身上有些酒氣,就叫宮人以為她是酒勁上來醉了,這傳到他那才成了吃醉酒在壽仁宮。

長孫曜楞楞看她,呆呆說道:“竟是這般。”

長明點點頭:“你懷裏很暖和很舒服,我很喜歡。”

她望著他聲音又是一輕:“我是不是很厲害,都沒叫你發現我是醒著的。”

長孫曜握著她的手瞧她的眼,輕聲細語笑答:“很厲害。”

“雖然沒有醉,但是真的覺得好困,我要你陪我睡會兒。”長明靠著他,卻很是黏人的勁。

長孫曜抱著她撲在錦衾中,一下將她擁在懷中,忍不住笑。“好,孤陪你一起睡。”

*

濃黑的夜色中忽現一點光亮,司空歲擡起落雪的長睫,看著那一點光亮漸漸靠近,肩上落了厚厚一層白雪,一身雪衣蒼膚,銀發叫凜冽寒風拂亂,他幾與這漫天雪色融在一起。

他望著漸近的長孫無境,眸中並無甚情緒顯露。

執燈人隱身退入雪中,長孫無境還未語,擡袖冷向司空歲,司空歲無神的眼眸微動,擡掌擋住長孫無境揮來的一掌,擡起冰冷的眼眸看他。

長孫無境倏然斂眸,冷甩開司空歲,玄衣垂落同瞬合掌。

如刀劍絞入,似蟻獸啃咬,同烈火焚燒,司空歲蒼白的面驟然死灰,胸腔內一重又一重的痛意片刻不停地席向周身四肢。

他強自撐著的身體止不住輕顫,死死咬著牙冷看著長孫無境,眼下血淚滑落同瞬,猛地捂住心口震顫半跪,一臂艱難抵在雪中,血汙噴湧在厚雪之中。

長孫無境冰冷的聲音不耐響起。

“你還是一貫無法擺正自己的位置,不過一介階下囚,拿什麽同朕硬氣!”

“長孫無境——”司空歲顫抖擡眸向他。

“閉嘴!”

長孫無境居高臨下睥著司空歲冷斥。

“去往中州的東宮暗探,不日返京。”

司空歲倏然一滯,對上長孫無境更為冰冷的目光。

*

姬神月神色冷冷淡淡,長孫無境同長孫曜在壽仁宮那兩句話,她自是知道,她也明白長孫曜那句話的背後是什麽意思,但面對長孫曜並沒有直接說出。

她們從來便在此局中,生死於她們來說並不可怕,她們在意的是誰在這個位置上,而不是在意是否會因失敗死在對方手裏,生也罷死也罷,有爭有搶有來有往才有趣,索然無味的生活叫人厭煩,她們的人生便是如此。

長孫無境但凡還有一點值得她看得起的,便是不論成敗都會接受,天家無父子,從來只有相爭的對手。

姬神月不懼寒,這花廳隔扇折起,便是一殿冷冷對著院中,花廳裏也不燒地龍炭盆,冬日裏姬神月慣是如此,且姬神月冬日見人只在這花廳,故而少有人敢在寒冬之際登坤儀宮求見姬神月,只怕在這坤儀宮花廳凍死。

母子二人此刻便同坐在對著庭院的大方矮榻,寒風送雪入殿,任憑凜冽寒風冰雪拂面落衣,母子二人眉都未有蹙一下。

烹茶的霜降稍稍一擡眸,便得見姬神月對面的長孫曜,同是冷冷淡淡的一張臉,母子二人同坐之時幾乎都是這般模樣,不愛笑的姬神月,以及同樣不愛笑的長孫曜,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冷面母子。

霜降知道,他們雖然幾沒有對對方直接表達愛意的時刻,但她知道姬神月作為母親是極愛長孫曜這個兒子的,長孫曜也同樣愛著尊敬著姬神月。

只不過這對母子的愛平日裏幾不會表露在面上。

兩人都給予對方足夠的自由,尊重又沈默地愛著對方,在這京中世家皇族之中其實極為少見,像姬神月這樣霸道冷漠權力至上的人,卻沒有想要掌控操縱長孫曜的人生,姬神月對長孫曜的關註,總是在合理的被長孫曜所允許的範圍內。

兩人談罷事,長孫曜放下茶盞,淡聲:“兒臣要回去陪太子妃了。”

“知道了,不必說。”姬神月白長孫曜一眼。

她這兒子不生情愛便好,生了情愛當真是沈溺男女情愛之間,不說兩人成婚後,便是自長明住進東宮,長孫曜每月裏總有那麽幾日只待在東宮。

初時她還覺奇怪,後來才知,長孫曜每月裏只待在東宮的那幾日,竟是因那幾日是長明月信,他要陪著。

真是活見鬼了,時至今日,她還很是不敢相信,她同長孫無境的兒子竟是這麽個體貼的情種,可偏長孫曜生得這張臉,又是她看著大的,絕無可能是叫人掉換了。

她又不由得想起景山那回,長孫曜同長明說的話,惡劣霸道理直氣壯地要求長明只圍著他轉,既是這等惡劣性子,那長孫曜確實是她和長孫無境親生的。

她和長孫無境的兒子是這麽個惡劣霸道卻又體貼的情種……

她心中不免感慨天地造物多有奇妙之處。

這些話姬神月自沒有直接說出來,長孫曜將長明當做眼珠子似的,凡事太過便叫她不由得擔心,尤其是情愛。

不過也因著長孫曜說起長明,她也便突然想起先頭同顧婉有關的一件事,時間算起來也差不多了。

“你應該知道顧氏中的是扯縵。”顧婉的時間不多了。

長孫曜知道姬神月為何說起顧婉,頷首:“是。”

姬神月便知長孫曜心裏大抵是有做準備,淡淡道:“想來扁音是應當知道。”

“兒臣一開始並不是從扁音那知道的。”

姬神月聞此倒是意外,但也聽出長孫曜必然是在東宮接管毓秀宮前便知了此事。

“兒臣此前雖查過顧氏的身體情況,但當時扁音不在京中,兒臣是讓其他人查的,並沒有查出扯縵,只查到顧氏中毒很久,並且應當是生產前或者剛生完產時中的毒,兒臣當時並沒有太在意顧氏,也便就當那般了,後來諸事加身,這件事便擱置過很長時間。”

他當時並沒有再懷疑過顧氏的毒還有什麽問題,就算後來扁音從九息回京,他也沒有讓扁音再查。

姬神月斂眸看長孫曜,沒待她問,長孫曜解釋。

“是因為母後查出,兒臣才知道顧氏中的是扯蔓,才讓扁音重新查過,但同母後的人查的一般。”

姬神月更是意外,旋即冷道:“我當初查出扯縵讓人去查顧家和太子妃,倒沒有想到全叫你的那些假消息給攪和了,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姬神月這是說起長孫曜當時為替長明隱瞞身世,所傳與多方的假信息。

“請母後恕罪,兒臣當時確實不欲母後插手這件事,也不欲長明身世叫人知曉。”

姬神月面上未有惱怒,不過冷冷淡淡再提:“顧氏既中的是扯縵,其間恐還能查一查。”

“兒臣確實還查過,但沒有再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因著扯縵乃是南楚皇族的秘毒,過於特殊,鄉野庶民幾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顧婉中毒時間又該是在生產前或是剛生產完時中,所以長孫曜後頭確實還仔細查過,不過並沒有直接的證據,只是心中有些猜測。

顧婉中毒的時間,也便是大周趙姜南楚三方對立,南楚趙姜尚在交戰,大周因與趙姜盟約暫且停戰,卻是欲對南楚動手之時。

母子二人沒有說出口,但從對方眸中讀出,兩人是一般猜測。

即便這個猜測如此荒謬,姬神月神色也沒有一分的變化,只是平靜冷淡地說出:“給顧氏下扯縵的人許便是長孫無境。”

長孫曜沒有應聲。

倘若只是普通的毒,他們不會懷疑到長孫無境身上,但是扯縵,且還是顧婉,又是那個時候,他們卻無法不將其與長孫無境聯系在一起。

普通人雖幾無可能接觸到扯縵,但當時在南楚大周交界處的長孫無境,要拿到扯縵並不困難。

倘若顧婉身上的扯縵確實是長孫無境叫人下的,長孫無境便是根本沒有想過留下顧婉的孩子,沒有想過留下顧婉,既是長孫無境自己動的手,所以長孫無境從一開始就知道顧婉的孩子沒有活下來,那必然也從一開始就知道長明不是自己的血脈。

後來的某一日,長孫無境許意外得知,當年的顧婉並沒有因扯縵死去,甚至還養大了一個孩子,長孫無境查過長明後生了一計,將顧婉和長明接入京中,掌在手底只作多了枚棋子,亦或是多了個逗樂的,以長孫無境的性子來說,也不是不可能。

也正因長孫無境知道長明是假的,知道不管給長明多少,不管得到多少,都可以隨時收回,置長明於萬劫不覆之地,所以長孫無境肆意無所顧忌地利用長明,令長明同他相爭相奪。

“可否確定?”

長孫曜:“不能。”

“母後應當明白他從不會承認任何事,只顧氏身上的扯縵並不足夠證明是他,也許也真的是顧氏運氣太差,意外接觸過南楚皇族中人中的扯縵,與他並無關系。再者,他能交出毓秀宮,將顧氏交到兒臣手裏,便是全然不怕兒臣查出顧婉身上的問題,或是知道兒臣已經知道顧氏身上的問題,他無所畏懼,就算是他下的扯縵,只要不認也沒有人能肯定是他動的手。”

姬神月眸色愈冷:“也是,就算都是他做的,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否認。”

略一沈默後,姬神月再道:“你和太子妃說過這件事嗎?”

“沒有。既然不確定,便還不該說,長明若知道會更難受,她心底在意顧婉。”

姬神月未予置評,不管顧氏如何,畢竟做了長明二十年的母親,長明並不是一個絕情的人。

“而她的身世。”長孫曜神色暗了暗,“她也早就猜到,從她被接入京中之時,那個人便知道她不是顧婉之子。”

從她同顧氏被接入京那一刻起,便被長孫無境當作棋子。

*

聽到毓秀宮來請時,長明還楞了一楞。

魚兒候在毓秀宮外,見著長明行禮,稟與長明顧婉這方的情況:“宛嬪今早身子不大好,念起太子妃殿下,這才叫人去請太子妃殿下。”

飲春深深看了一眼魚兒,心中考量這句話的真實性,擡眼去瞧長明,一時又說不上來長明到底是什麽情緒,大抵是有幾分意外又覺得不可能。

“傳太醫了沒有?”長明蹙眉腳下步子愈快。

“傳過了,太醫說是舊疾,倒是未添新癥,藥還用著未換。”魚兒回道,但顧婉便是舊疾不愈,她是瞧得出,長明還是關心顧婉身體的。

毓秀宮內栽了一株梅——赤玉砂,赤玉砂葉子樹幹都透赤色,花開如血般艷麗濃重,梅蕊也是極重的赤色,花蕾能掛枝頭月餘,常在正月初盛開,價昂難養,京中栽種不多。

毓秀宮的梅不比梅園或是壽仁宮中的,並沒有人催生花枝,這會兒梅既還未到盛之時,也便枝條打著紅色的花蕾叫雪壓著。

飲春瞧那少得可憐的零星花蕾,知道這株梅已然是株病梅,顧婉這般便清清冷冷地坐著看著一樹雪枝。

因著顧婉的面色總是蒼白不甚有氣色,所以這會兒飲春也瞧不出顧婉的身體是否更差了,倒是長明見此臉色凝重。

“天冷,擔心凍著。”長明說話間已經要扶顧婉起來,碰到顧婉冰涼的手很是一怔。

顧婉神色有些恍惚,好似才發現長明,語氣不似長明語中含著關切,冷淡說道:“不礙事,我瞧瞧雪挺好的。”

魚兒趕忙去揀叫顧婉丟在地上的手爐,顧婉沒拿魚兒換的手爐,冷淡地將手從長明手裏抽回,將自己同長明的距離拉開。

這叫魚兒怔了半晌,明是顧婉自己念著說要見長明的,怎這會兒見著了,卻這般冷淡。

她不敢說,只能退在一旁,頗為擔心地悄悄瞧長明,長明自也感覺到了顧婉的冷淡和疏離,但她瞧得出,長明沒有因此生氣,只是順著顧婉,不再碰顧婉。

“在屋裏瞧也是一樣,宛嬪還是回屋裏吧,這兒太冷。”長明看一眼飲春。

飲春同魚兒使了個眼色,四下裏安排起來,迎請顧婉回殿。

顧婉倒未使什麽性子,隨著宮人回了殿,毓秀宮的地龍燒得要比旁處暖和,顧婉方一回殿,發上落的薄雪便化了,魚兒趕忙拿了帕子,又命人把火箱拿到近前,只怕顧婉著涼,也便這時,顧媖聞聲急急趕來替顧婉擦頭發。

魚兒猶猶豫豫,但見此刻顧婉並沒有對顧媖動怒,便退一旁,交予顧媖。

顧婉沈默,長明便也未有說話,只是親替顧婉換了個手爐置在顧婉身側,也便兩個人沈默的時候,長孫無境忽來了毓秀宮。

長孫無境一來,長明便不留,還似上回那般,沒有行禮也沒有與長孫無境說話,沈默著離開,顧婉這也才稍稍擡了眼眸去看長明離開的背影,眼眸流轉間,視線極不明顯的偏了偏,又倏地垂了眼眸,一點點發赤。

長明離開,長孫無境到,殿內就變得異常難熬起來,但好在這難熬沒有持續太久,長孫無境冷坐了兩刻鐘,便令人送顧婉回寢殿歇著,魚兒暗暗舒了口氣,扶著顧婉離開。

待得殿中無人,顧媖才方又行一禮。

長孫無境的聲音極為冰冷。

“現下如何。”

“回陛下,宛嬪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長孫無境冰冷睥向顧媖:“朕問的不是這個。”

顧媖垂首跪下:“屬下不曾斷過藥,每日的藥都讓宛嬪喝了,宛嬪不會想起來。”

……

折返的魚兒還沒進殿,便見長孫無境冷著臉出來,趕忙跪在落著厚雪的青磚,聽得長孫無境腳步聲漸遠,才暗暗松了口氣,起身進殿,卻見顧媖在此,顧媖方未送顧婉回寢殿,是因為留在這嗎。

顧媖冷漠將顧婉落下的鐲子交給魚兒。

魚兒收了手鐲卻也不敢多瞧顧媖,長孫無境若要問顧婉的身體情況,確實是該問顧媖,顧媖一向是最為清楚顧婉身體的人,只是她覺得現在的長孫無境並不關心顧婉。

顧婉最近也越發奇怪起來,明明以前最為依賴信任顧媖的,近來總會突然對顧媖動怒拒絕顧媖的靠近,但事後又好像都會忘記,又會繼續親近顧媖,顧婉一向是溫柔的,從不為難宮人,她跟在顧婉身邊三年多,顧婉也便近來動過怒,且只是對著顧媖一人。

可這些也不該是她都考慮的,她收了鐲子欲回去與顧婉交差,卻見五六個宮人小心翼翼地搬進一株丈高的梅樹。

那是一株滿樹待放花苞的赤玉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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