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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嫌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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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嫌命長

除卻景山禁軍, 還有黑衣死屍,長孫明一眼便知黑衣死屍是刺客,但能在景山獵場調動禁軍和帶禁軍打獵的人屈指可數, 她所知道的不過就三人,長孫無境、長孫曜、姬神月。

長孫曜和姬神月沒來,那便是……

她白著臉快了步子查看, 終在一處山石之後看到滿身血汙的長孫無境。

長孫明腦子嗡嗡嗡地響,慌亂、害怕、不敢置信,但……但卻獨缺了至親遇難時該有的痛苦和難受。長孫明僵硬地蹲下身, 輕喚的同時伸手探長孫無境的鼻息:“父、父皇?”

長孫無境突地睜眼, 烏沈瘆人的眸子滿是猩紅, 眼下青黑一片, 猛然錮住長孫明的脖頸,將其往身後山石一按。

長孫明臉色發紫,用力扒長孫無境的手,話說得艱難異常:“是……是我。”

長孫無境楞了一楞,好像清醒片刻。

長孫明趁長孫無境怔楞的片刻功夫,猛將長孫無境往邊上一推,執起不問擋下自林中射出的羽箭,半跪扶起長孫無境。

長孫無境覆又吐出一口黑血。

“父、父皇?”

長孫無境擡起猩紅的眼, 目光陰寒瘆人,又一把錮住長孫明的脖頸,猙獰冷斥:“你?你?!”

“誰允你過來的?!”

長孫明被掐得幾要斷氣, 死死扒著長孫無境的手, 去摸落在地上的不問。

“誰允你救朕的?!誰允的!滾!滾!”長孫無境面容越發猙獰瘆人。

裴修突地撲下, 用力掰開長孫無境,將長孫無境往後一撲, 長孫無境像著了魔,明是一身的傷,力氣卻大得駭人,反手就攥著裴修往山石那摔去,旋即又緊錮住長孫明的脖頸。

驀地一聲巨響。

長孫無境眼眸顫動幾下,黑血自額間淌下的同時,兩眼一閉,面朝下,撲地倒下。

李翊面色煞白,渾身止不住地顫,像遭雷劈了似的將手中大石丟下,跌跌撞撞地撲跪下扶起長孫明。

“阿、阿明?”

長孫明很是一怔,有些困難地偏頭看李翊,嗓音沙啞:“沒事……我沒事。”

李翊確定長孫明無事,方舒了口氣,想起方做了什麽,崩潰呆滯地看向面朝地撲在一旁的長孫無境。

“我、我、我殺、殺……”李翊臉色刷地紙白,他說不出,他……他殺了長孫無境?!

他砸死了長孫無境?!

裴修撐著身子跑回來,看著地上幾人,唇瓣顫抖。

長孫明爬著身子過去,快速將長孫無境翻了個身,顫著手去探長孫無境的鼻息。

探到長孫無境細微的鼻息,猛地舒了口氣,旋即心又猛地一沈,她抓住李翊劇烈發抖的手,壓著聲快道:“沒事,沒死,這和我們沒關系,都是刺客做的。”

她不確定瘋魔了的長孫無境能不能記得方發生的事,若記得,長孫無境也不可能看到誰砸的他,只要她認,一口咬定是她幹的,李翊也沒事。

李翊渾身發著顫,忍不住抱住長孫明:“阿明。”

長孫明啞聲:“沒事,別怕。李翊,等……等過幾日,我給你捉小鹿。”

*

長孫明怕李翊露出馬腳,在援兵來前點了李翊的睡穴,一回行宮,便讓裴修帶李翊回房待著,自己一人守在長孫無境殿外等消息,行宮拔尖的太醫全進了殿,一夜也沒出來。

破曉時分,高範自殿內出來。

高範先同長孫明行了一禮,隨後道:“燕王殿下,陛下方醒了,得知燕王在外守了一夜,陛下心中甚感欣慰,讓燕王回去休息。”

長孫明很是一怔,欣慰?不是盛怒?長孫無境忘記挨砸了?她不敢直接走:“高公公,父皇他怎麽樣了?”

高範微微一笑,道:“燕王殿下放心,陛下只是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小傷?怎麽可能!長孫無境差點死了,長孫明卻不敢這般說,高範也沒說別的,她不能問長孫無境記不記得被砸了腦袋。

還沒待長孫明再開口,高範又道:“陛下明日便回京,陛下說,景山現下恐還有逆賊,不宜多留,要燕王殿下也盡快回京,景山後頭的事,自有人處理。”

長孫明看得很清楚,長孫無境的傷很重,那樣重的傷明日就能回京?高範是長孫無境的人,她自不敢在高範前質問,又看高範一直沒有說長孫無境被砸之事,便回:“好,謝謝高公公。”

高範又行一禮:“奴婢先回去伺候陛下,燕王殿下快些回去休息。”

長孫明應好,長孫無境若記得被砸,肯定不會放過她,肯定醒了就問罪,既然沒問罪,那就是長孫無境中毒重傷不記得了。

一踏回殿,高範就變了面色,身子止不住地顫,內殿禦塌之下跪了一地的太醫,還有兩個太醫因著手重弄疼了長孫無境,已被賜死。

長孫無境面色烏黑,擡眸:“回去了?”

高範伏地回稟:“回陛下,燕王已經回去了,奴婢仔細瞧了,燕王沒事。”

長孫無境擡掌,撫在腦後的傷口,冰冷地扯起唇:“她可真是個好兒子。”

*

長孫無境回京當夜,姬神月就來了正和殿看長孫無境。長孫無境沒允後宮妃嬪和皇子公主來正和殿,獨允了姬神月入正和殿探看。

姬神月來時,太醫正在為長孫無境換藥,姬神月讓太醫退下,太醫不敢妄動,長孫無境點頭後,方行禮退至一旁。

姬神月取了太醫為長孫無境調配的藥,指尖輕沾了藥點在長孫無境腹部的傷口。

長孫無境漠著臉,看著姬神月不語。

“陛下疼嗎?”姬神月沾著藥的兩指摁進長孫無境的傷口中,隱隱透著黑的血不斷流出,極快就染臟了長孫無境的寢衣和錦衾。

長孫無境青黑著臉,皮笑肉不笑地抓住姬神月的手往傷口裏摁:“朕沒死,皇後很失望?”

姬神月垂眼瞥一眼長孫無境的傷口,冷漠道:“何必問呢。”

長孫無境勾起唇,指尖劃破姬神月的手指,只將姬神月的手攥得更緊。

指尖疼起,姬神月一滯。

長孫無境勾住姬神月的脖頸,將她猛地拽近,在姬神月耳邊低笑道:“這毒確實有些厲害,皇後與朕夫妻二十一載,同嘗嘗這蝕骨滋味也是應該的。”

姬神月推開長孫無境,一巴掌甩了過去,在長孫無境面上留下血印:“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殿內倏地跪了一地。

姬神月旋即拂袖離開。

長孫無境擦了面上血跡,笑了。

“葉常青。”

葉常青立刻上前行禮。

長孫無境擡手,葉常青會意,命人將殿內伺候的太醫宮女內侍盡數拖下。

隨後,長孫無境又喚高範。

高範戰戰兢兢。

長孫無境將幹凈的紗布摁在腹部的傷,漠聲:“把端王傳來,侍疾。”

*

殿內熏著極重的香,但長孫曜還是聞到了血腥味,自入內殿,這股血腥味便越發地明顯。

長孫無境並沒有臥榻休息,天漸轉暖,他也減了不少衣袍,聽到長孫曜入殿,立於窗前的長孫無境側身看了長孫曜。

長孫曜至長孫無境前站定,行禮,旋即殿內侍從悉數退下。

長孫無境無甚語調的聲音響起。

“朕再問你一次,選江山還是姬家。”

長孫曜冷聲:“父皇一定要如此?”

長孫無境面色不好,正聲:“太子是大周的太子,是長孫氏的血脈,不是姬家的太子,更不是姬家的君。朕給你最好的老師臣下,讓你從小學治國之道、帝王術業,是要你繼承大周,守長孫氏萬年霸業,而不是成為維護姬家被母族所掌控的傀儡皇帝。”

“這一切不是父皇給兒臣的,是兒臣生來就必須有的。”長孫曜冷聲,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生為長孫氏與姬氏之子必有的。

長孫曜看著長孫無境,冷聲再道:“父皇未免太小看兒臣,兒臣不會成為傀儡,姬家也沒有這個能耐。過去二十年,你與母後並沒有起過沖突,姬家也從沒越過父皇。”

長孫無境冷笑:“好一個沒有越過。”與他平起平坐是吧。

長孫曜:“姬家只是姬家,永不可能僭越,大周只會姓長孫。”

“沒有什麽永不可能。大周不能有把持朝綱的權臣世家,本就不該存在的東西,它的存在即為不合理。你是太子,要考慮的不是你的母後,是大周。”

“朕坐在這個位置,有多少人想要朕的命,你不知道?現下最想要朕命的人是誰,你不知道?就算朕能守住大周,你能守住大周,你又如何能保證,你的子嗣守得住大周。”

“為君者亦為人子、為人父,父皇是要兒臣為皇權帝位摒棄六親?”

“六親於朕不及大周分毫,你是最像朕的,所謂六親於你來說又能算什麽。”長孫無境無意提醒長孫晙當年暗殺長孫曜,後被誅殺之事,為皇位弒父、兄弟相殘之事,難道還少。

“父皇當年征戰諸國,難道沒有靠姬家,父皇現在是要功勳世家寒心。”

“功勳世家該被供在宗祠,而不是在朝把持朝綱。你是朕的兒子,是長孫氏血脈,姬家同你無關!”

“兒臣也是母後的兒子,身上也有姬家的血。”

“笑話!”

“難道兒臣是從父皇肚子裏生出的不成?!”長孫曜臉上比長孫無境更為冰冷。

長孫無境被長孫曜揶得滿臉發黑。

“可在長孫氏和姬家血脈之前,兒臣只是兒臣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更不是任何人爭權相鬥的工具,父皇。”

*

端王長孫昀侍疾惹怒長孫無境被貶蠻荒之地,宜貴妃因為長孫昀這事發了病,現下閉門不見。

霍極霍焰都明白,所謂染病閉門不見,不過是長孫無境變相軟禁宜貴妃,長孫昀和宜貴妃為何突然惹怒長孫無境,二人也不甚在意。

長孫昀向不受重視,此事在朝中並未起大波瀾。

“兒子本以為陛下應當會休養一段時間。”霍焰為霍極添茶。

長孫無境遇刺,近身護衛禁軍死得一幹二凈,對外只稱長孫無境無事,不過輕傷。

霍家父子並不知長孫無境傷情到底嚴不嚴重,本朝五日一早朝,長孫無境從景山回來後,只休了一次朝而已。

霍極淡淡道:“陛下龍體安康,是我們的幸事。”只要長孫無境能坐在朝上,旁的他們都不必管。

霍焰應是。

霍極默了默,又道:“陛下屬意,讓太子去往南境,鎮壓戰敗蠻族餘孽與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號稱南楚太子餘孽。”

南楚滅國十七栽,突然冒出個南楚太子,霍焰一點也不感興趣,只驚愕道:“太子?太子怎可能去。”

他再道:“此事於那些寒門莽夫而言許是個拼一把的好差事,但於有點根基的朝臣世家來說,都是個苦差,誰願去那等邊境蠻荒之地,更別提太子,太子不需要軍功固權,去南境只會被削權。”

“且,太子身份尊貴,向來講究,只用精細之物,連茶都只喝萬金一兩的,怎去得了那等苦寒之地,受那種苦,鎮壓那些莽夫。”

霍極未答,反是意味深長道:“此去南境路途偏遠,不說到了南境如何,便是路上出個什麽事也很正常。”

現下,長孫曜一死,就會徹底顛覆朝局,同樣的長孫無境死,也會顛覆朝局。

“便是陛下有此意,皇後同姬家又怎會同意。”霍焰道,姬神月和姬家又不是擺設。

霍極長嘆了一口氣,又道:“此事雖難。但焰兒,這卻是我們霍家的機會。”

*

抱琴接了摘星樓前分送的粽子糖,打開看罷,將粽子糖遞給陳見萱:“姑娘,是素喜齋的玫瑰粽子糖。”

“奴婢看過了,那些下仆送的都是玫瑰味的粽子糖。”

素喜齋的糕點果糖都是京中最好的,這麽一袋玫瑰粽子糖價格已經不便宜,於尋常百姓來說,都是舍不得買的。

今日三月十三,長孫明十八歲生辰,長孫無境的賞賜,燕王府足擡了一日才擡完。

李家豪擲重金,在東城二十幾條街點了幾十萬的華燈,光摘星東西二樓便點燈數萬,摘星塔飾滿玫瑰,掛著數不盡的玫瑰粽子糖。

摘星東西二樓並摘星塔前更有豪仆數百,備了數萬袋的玫瑰粽子糖分發給百姓,只為長孫明慶祝生辰。

說是說李家,但眾人皆知,是李翊給長孫明慶生辰,這一日,簡直比上元燈會和請神節時更加熱鬧。

“姑娘,這李家小公子真真是紈絝敗家子啊。”抱琴小聲道,怕是除了李家,也沒有敢這麽花錢的了,“這一個晚上得花多少銀子啊。”

“又不是花你的銀子,你心疼什麽。”陳見萱笑道,“李家有錢,李翊願意給燕王殿下花,陛下又寵著燕王殿下,誰敢說。”

“姑娘說的是,只是我瞧著這李家小公子給燕王殿下這般慶生辰是不是有些奇怪,都是花啊糖啊,怎像是為女子慶生辰似的,燕王殿下雖生得像女子,但再怎麽說,燕王也是男子啊,怎會喜歡這花啊糖啊。”抱琴看著掛滿玫瑰和玫瑰粽子糖的摘星塔道。

陳見萱有些不大肯定地道:“許是因為燕王殿下喜歡吃玫瑰棕子糖,這玫瑰粽子糖是燕王殿下所愛。”

“燕王殿下竟愛吃糖。”抱琴有些意外,她只當男子都不愛甜膩膩的吃食,她忽看到長孫曜在不遠處,趕忙壓著聲道,“姑娘姑娘,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她說罷,又不解:“太子殿下怎會在這?”

陳見萱順著抱琴說的方向看去,果是長孫曜,身邊跟著陳炎等人。

李翊為長孫明慶生辰這麽大陣仗,長孫曜不可能不知道。

“姑娘,我們偷偷繞過去,裝作恰巧碰到太子殿下吧。”抱琴趕緊小聲建議道。

陳見萱卻沒應聲,只遠遠看著長孫曜,直到長孫曜入了摘星樓東樓,再看不到人了才收回視線,淡淡道:“不必,既有數十萬華燈,去賞燈游玩也極好,何必去太子殿下跟前瞎晃。”

抱琴不敢說了。

陳見萱帶著抱琴轉身,卻又見韓清芫自人群中竄出,韓清芫沒看到陳見萱,直接往摘星東樓去。

抱琴認出韓清芫,急了:“姑娘,韓家姑娘都來了,您真不去?”

陳見萱又是一陣沈默,良久後,道:“不能去。”

長孫曜無事不會來摘星樓,既來定是有事或有想見之人,即是有事她便不能去擾,若是有想見之人……

那個想見之人不是她,她更不能去擾。

*

長孫明很是心痛,李翊給她慶生辰這事沒有提前同她說,她是在顧婉那吃了午膳回燕王府後,李翊帶她和裴修來,她才知的這事。

她為還李翊那六萬金,把長孫無境給的封王賞賜都給變賣了,窮得不敢吭聲。

今日長孫無境賞賜的又全是中看不中用,難以變賣的。

但李翊一個晚上,就能花掉她十年的俸祿,人比人氣死人啊,還不如當李家兒子,當什麽王爺。

裴修垂眼看長孫明掛在腰間的小錦袋,那是他送給長孫明的生辰禮,他求的平安符。

他覺得送生辰禮這事重在心意,但此刻同李翊那混蛋一比,這心意顯得無比寒酸,氣得他想錘李翊。

長孫明靠近裴修,小聲:“你真不知道這事?”

裴修明白長孫明的意思,道:“我要知道,能不告訴你嗎。”李翊這著實太高調了。

為了熱鬧,摘星樓東西二樓都沒有禁客,反是因長孫明生辰,今日摘星東西二樓的客人都贈好茶好酒,熱鬧得很。

李翊抱了兩壇酒,擠在二人中間:“老早就給你們備的,西域美酒,今夜不醉不歸!”

長孫明裴修二人面色齊齊一變,一人奪了一壇酒去,異口同聲:“你不準喝!”

裴修每每想起李翊醉酒耍酒瘋的模樣都頭疼,他很是直接地道:“你不配喝酒。”

長孫明深呼吸道:“哥,求你放過我吧。”

李翊怪叫起來,一手鎖一人喉,將兩人死死鎖住:“敢說我不配?放過?做夢做夢!這是我的地盤,誰也別想走出去,全給我喝!”

長孫明裴修有苦難言。

驀地,眾人看到長孫曜自樓梯那處緩緩登上來。

摘星東西樓六樓雅間收資高昂,今日李翊更是為了長孫明將六樓雅間的費用提了十倍,只為六樓少些客人,又不至太過清冷,但提了十倍的價錢歸十倍的價錢,雅間今日吃喝都不用錢,且還有平日吃不到的珍稀佳肴,故而能花得起這錢的客人,也不覺此有什麽不好。

周遭倏地安靜了下來,李翊也不再叫嚷,只仍鎖著二人,摘星樓六樓客人皆為豪門貴客,在廊道的幾個世家公子自當認出了長孫曜,正準備行禮,長孫曜身後侍從噤聲示意眾人。

眾人會意,這便是不讓行禮,一一恭敬垂首讓道。

長孫曜神色冰冷,烏黑的眸子沈沈一片。

長孫明略低了頭,不看長孫曜。

長孫曜好似沒看到幾人一樣,越過三人。

直到聽到雅間門闔上,李翊方低聲道:“太子來幹什麽?”

裴修哪裏知道,搖頭:“不知。”

長孫明有些沈默,也不說話。

沒待幾人走去自己的雅間,後頭的雅間門又打開了,陳炎從雅間出來到了長孫明跟前。

陳炎行禮,他打量一下李翊,道:“燕王,太子殿下說,如此行事太過輕浮,有傷風化,不妥。”

長孫明:“……”管得倒是挺寬。

李翊嘴角抽搐,松開二人。

*

長孫明三人剛入雅間不久,便有人來敲門,聽侍從回稟,是鎮北將軍府人求見長孫明。

鎮北將軍府便是韓家,裴修和李翊並不知道韓清芫同長孫明表明心意一事,二人只覺奇怪,鎮北將軍府的人怎會求見長孫明。

長孫明一聽,頭疼了:“不見,回了。”

侍從下去回話,隨後便聽得橘兒高聲:“燕王殿下,姑娘說了,您要是不見她,她就把和您的事都說出去,她是都不怕的。”

李翊裴修齊齊瞪大眼看長孫明。

長孫明騰地起身,隔著門氣得咬牙:“你別胡說八道!”

她同韓清芫什麽事都沒有,韓清芫那是什麽丫鬟,說的都是什麽話,很是容易讓人亂想。

李翊輕咳幾聲,欲言又止。糾結好一會兒後,還是開了口:“韓清芫?那個,太子那個……”

長孫明面上又紅又白,聽到橘兒還在外頭:“你們先吃,我去打發一下。”

橘兒看到長孫明出來,舒了口氣,同長孫明行了一禮,道:“恭賀燕王殿下生辰,姑娘懇請您去雅間坐坐,只一小會兒便好。”

“你怎麽能同你家姑娘一塊胡鬧。”長孫明在韓清芫身邊見過橘兒幾次,認得出橘兒。

橘兒立刻就紅了眼,道:“奴婢只是奴婢,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奴婢有什麽法子。”

長孫明懷疑橘兒是故意的,她好幾次都見到橘兒眼睛莫名就紅了,這對主仆,風格獨樹一幟。

“燕王殿下便去吧,平日不見姑娘便罷了,今日是您的生辰,都不讓姑娘見一下,姑娘心裏多難受啊。”橘兒替韓清芫委屈。

長孫明頭疼道:“我和她見面,不合適,你怎麽這樣不懂事。”

“奴婢哪裏不懂事,奴婢看著姑娘整日以淚洗面,心都要碎了,就燕王殿下一點也不心疼。”橘兒不放棄,又低了聲,“左右也沒人看到,燕王殿下怕什麽?”

長孫明要橘兒轉頭,看對面的雅間,壓著聲:“太子就在那間雅間。”

橘兒面色凝了凝,但很快又恢覆如常,只小了聲:“姑娘的雅間在樓下,從樓梯這下去就可以了,燕王殿下不用過太子殿下的雅間門口。”

她說著指了指樓梯。

“你還真是考慮周到,你這般聰明的女子更合我意,也不用替你家姑娘做事了,你嫁入燕王府得了。”長孫明幽幽道。

橘兒面上倏地紅了,卻是又氣又惱:“奴婢只跟著姑娘,一輩子都不嫁,燕王殿下就別做夢了。”

長孫明看她認真的模樣:“……”

拿橘兒沒辦法,長孫明只好道:“算了,那你把你家姑娘喊上來吧,我就不下去了,有什麽話過來說。”

有人總比單獨同韓清芫見面好,韓清芫多少得顧及一下李翊裴修不是。

“那不行,姑娘是大家千金,怎能同那麽多男子共處一室。”橘兒拒絕。

長孫明:“……那和我共處一室就合適了?”

橘兒立刻道:“燕王殿下自然同那些臭男人不一樣。”

長孫明:“……”臭男人?

“燕王殿下在這同奴婢說這麽多也無用,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早些過去同姑娘說,早去也早回來了,燕王殿下也知道姑娘的脾氣,您要是還不快些過去,姑娘待會能做出什麽事來,您也不必猜了,左右都叫太子殿下瞧了去,老爺只姑娘這麽一個閨女,總不會打姑娘的,倒是燕王殿下……”

長孫明恨不得明日就將韓清芫主仆塞回北地去:“……你還真是為我考慮。”合著韓實舍不得打韓清芫,但能打她是吧。

聽出長孫明受不了,橘兒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奴婢這便為燕王殿下帶路。”

長孫明這處的動靜,陳炎都看得一清二楚,猶猶豫豫地向長孫曜稟了。

長孫曜漠著臉,冷淡:“哦。”

*

雅間門被推開的同時,橘兒的聲音響了起來。

“姑娘,燕王殿下來了。”

韓清芫趕緊起身,整了一下頭發和衣裙,沖著進來的長孫明甜笑,橘兒很識趣,長孫明一進房,就出了房將房門帶起,長孫明拉住房門不讓橘兒關,讓橘兒待房裏不準出去。

“有什麽話就這樣說,但你一定要記得,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你的,你鬧一次就罷了,再這麽鬧下去,只能是兩敗俱傷。”長孫明扒著門道,“你好不了,我好不了,我們一起完蛋。”

韓清芫大步上前,瞪著長孫明,咬牙切齒:“和你死在一起我也願意!”

“我不願意!”長孫明擡掌止住韓清芫,不讓她靠近。

“你還小不懂事,過兩年你就知道了,我沒前途沒出息,只知道吃喝玩樂,嫁給我只能過苦日子。”長孫明又道。

韓清芫撇嘴,試圖誘哄:“我爹就我一個女兒,我的嫁妝夠我們吃一輩子,你以後什麽都不用幹,你要是不喜歡京城,咱們去北地,再不然去雲州,去你長大的地方。”

長孫明越發頭疼了,惹不起真惹不起:“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是有未婚夫的,你未婚夫是太子,是太子!”

“我不要,我就不要。”韓清芫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又逼近長孫明。

長孫明把房門往旁一摔,惹不起只能躲了,這待不了,她就帶著李翊裴修回燕王府。

韓清芫手快,一把扯住長孫明,不讓走:“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喊人,就說你非禮,讓你過來陪我說會兒話,你光罵我了,罵完我就想走,你就是欺負我。”

“韓清芫!”

長孫明氣得要命:“你要敢這樣,我就出家,我離京出家,我再也不回京,我一輩子都不見你。”

韓清芫面色一白,松開長孫明。

長孫明面色還不好看,緩了緩,往外邁步。

韓清芫又拉住長孫明:“你別走,我只是想祝你生辰快樂,想同你說兩句話,想讓和我喝杯酒而已。”

長孫明不自在地抽回手。

“我想和你先喝合巹酒。”

長孫明兩眼一翻,立刻轉身邁步。

韓清芫快步,死死摁住門,不讓長孫明走:“不是,是茶,喝杯茶,我只想同你喝杯茶,以茶代酒,代為慶賀生辰。”

她說著又把一個繡的歪七扭八的看不清繡的是什麽的香囊塞給長孫明:“我給你繡的香囊,給你的生辰禮。”

長孫明楞楞看著那個香囊,這繡工,這繡工?這繡的是什麽?不會就不要動針線嘛,何必自己為難自己,浪費這時間在她身上。

韓清芫伸手,朝長孫明眨眼:“我的呢?我送你生辰禮,你要給回禮啊,京中的女子和男子都是這樣的,你來我往,我送你,你送我。”

長孫明將香囊丟還韓清芫,韓清芫的東西收不得,一收更說不清:“不收,我也從不給人回禮。”

“你就看不到我多努力地為你繡香囊嘛?”韓清芫皺起臉,把紮滿了針眼的手伸到長孫明眼前,“——橘兒,端茶來。”

長孫明看著韓清芫的手,不好生氣了:“……我又不用旁人做的東西,你別做這些了,我都用我娘做的,何必為我吃這苦頭。”

韓清芫聽出長孫明語氣軟了下來,自當長孫明實在意她的,含情脈脈地向她靠過去。

長孫明立刻警覺避開,一下將自己同韓清芫的距離拉開,瞥著橘兒端來的茶:“茶喝完,你以後都可以不來煩我嗎?”

韓清芫立刻沒了好氣:“做夢,就今日。”

長孫明嘀咕幾句,今日就今日,至少有一日……

她端了靠近她的那杯繪著紅梅的茶盞,一口悶了茶,被茶苦得臉都皺了起來。

韓清芫喝了自己那杯,也苦得臉都皺成了鬼臉,眼看長孫明要走,放了茶盞,又死死拉住她,她舌頭苦得發麻,說話都有些結巴:“陪我吃一點東西,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橘兒也趕緊道:“姑娘都餓了一日了,燕王便陪姑娘用點東西吧。”

長孫明看著韓清芫委屈又帶威脅的模樣,只得無奈點頭,比了一指,道:“只能一刻鐘。”

一刻鐘也好,韓清芫忙點頭:“好。”

韓清芫只偷偷瞧著長孫明,並沒怎麽吃東西。

長孫明心不在焉,只想著該如何好好地解決韓清芫這事,從小到大,喜歡她的女子也確實不少,但韓清芫真是最厲害的一個,同韓清芫講道理沒用,同韓清芫說狠話也沒用,恐怕只有等長孫曜把韓清芫娶回東宮去了,可現下,她真怕韓清芫抗旨不願嫁。

韓清芫看著長孫明抿嘴偷笑,長孫明生得好看,人溫柔,又最是心腸軟的人,這樣的男子才會疼妻子,嫁給長孫明才好。

也不知是因韓清芫之事頭疼還是雅間門窗緊閉,悶了些,長孫明只覺越發煩躁起來,呼吸也漸漸燙了起來。

韓清芫同橘兒並沒有發現長孫明的異色,韓清芫開心地給長孫明添菜。

“一刻鐘有了。”長孫明不太確定地起身,只覺越發地煩躁不適。

韓清芫朝橘兒使眼色。

橘兒趕緊道:“燕王是欺負姑娘嗎,這至多也才半刻鐘,哪裏有一刻鐘了。”

“有了,肯定有了。”長孫明腦子時而空白時而嗡嗡作響,面上紅得越發異常。

韓清芫拉著長孫明不讓走:“沒有,就才半刻鐘。”

長孫明掙開韓清芫,晃著步子往外去:“說話算數,說了今日不煩我了的。”

“你就這麽不喜歡我?這麽不願和我在一處嗎?”韓清芫眼角泛紅。

長孫明不甚清明,只將心裏話說了:“沒,你是很好的姑娘,就是我不可能喜歡你,我非良人,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韓清芫抱住長孫明,不讓長孫明走:“誰說浪費了,我自己都不說浪費,你沒資格說。”

橘兒紅了臉,背過身去不敢看。

長孫明掰開韓清芫,往後跌撞幾步,心裏的那無名的煩躁和火氣形容不出,她隱覺這感覺似曾相似,又覺沒有經歷過……她猛地一滯:“你給我喝了什麽?”

韓清芫這方發現長孫明有些不一樣,好像忽得了病:“你病了?”

長孫明不讓韓清芫靠近,難受再問:“你做什麽了?”

橘兒也覺出不對,上前來:“姑娘什麽也沒做啊。”

韓清芫只當長孫明當她給他下了毒,委屈氣道:“誰做什麽了,我難道能給你下毒嗎!”

長孫明咳了起來,混亂著不再看韓清芫,極困難地往外頭去。

韓清芫不依,拉住長孫明:“你給我說清楚,你以為我做什麽了?我沒給你下毒,你吃的喝的,我就沒吃沒喝嗎?要毒也是我們一塊被毒死。”

長孫明推開韓清芫,回不出話。

韓清芫覆又死死拉著長孫明,扭頭吩咐橘兒:“去請大夫來。”

橘兒應聲趕緊出去,開門卻撞上一堵人墻,擡頭一看,是陳炎,橘兒嚇得連連退了幾步。

陳炎讓開,現出後頭的長孫曜。

韓清芫下意識地擋在長孫明面前:“太、太子……”

長孫曜冷喝:“放肆,退下。”

韓清芫緊抿著唇不肯讓,不過並沒有用,很快便有侍從上前將韓清芫拉開。

長孫明看到長孫曜雪色織金軟緞衣袍下擺,強撐著沒有擡頭。

長孫曜微斂眸,伸出手指抵在長孫明額間。

一股極淡的冷檀香鉆進長孫明鼻中,長孫明腦中倏地空白,往長孫曜身上一撲,長孫曜動作極快,反手扣住長孫明將長孫明往矮榻一摔,沒待長孫明起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陳炎面色極難看地翻韓清芫主仆一眼,讓人將二人拉下去,隨後同長孫曜行禮,去審問韓清芫。

雅間內便只剩了長孫曜與長孫明。

長孫曜乜著伏在矮榻的長孫明,怒而冷斥:“顧長明,你的防人之心是只拿來防孤了是嗎?!”

長孫明伏在軟塌,心跳得要出來了般,煩躁不適,極度地不適,腦中嗡嗡地響,也聽不得長孫曜的話進去,只愈發難受地喘氣。

很快,長孫明腦中因方那一盆冷水得的些許清明又沒了。

長孫曜不再看長孫明,冷聲再道:“嫌命長?”

長孫明伸手碰到長孫曜的手指,這異常的體溫令長孫曜怔了一怔。

下一瞬,長孫明便緊握住長孫曜的手,大抵是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長孫曜毫無防備地被長孫明拽下,長孫明眼眸猩紅,緊摟住長孫曜的脖子將他壓在軟塌角落,一下咬住長孫曜。

長孫明除卻方才那杯苦茶並未用旁物。

帶著淡淡的苦澀,笨拙急促,放肆無禮至極。

長孫曜猛地僵住,腦子轟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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