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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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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冬月下旬, 臘月上旬,明珠在坐月子。

這一段時日裏,她的活動範圍謹謹限於椒房宮的正殿之內。

若說,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明珠天天能見得五個孩兒,算得過得平平靜靜。那麽,稍稍有些不順心的,便是夫君似乎起了心思要去狩獵。

這不,人是去了獵苑, 說準備給他們母子六人備了新年的禮物。

“今個兒是二十一日了, 明天是四郎的滿月宴……”明珠掐指一算時, 在念叨了夫君保寧帝耶律賢歸來的時辰。

“娘娘莫急, 依著聖上的稟性, 自然不會誤了四皇子的滿月宴。今個兒,聖上定然會回宮的。”蕭嬤嬤在明珠的身側勸道。

“我在哪在意了這些, 我不解的是夫君為何突然非得去了獵苑。大冬天裏狩錯,真不是一個好樂趣……”

明珠糊塗的地方,就在此處。

不過,倒底她在坐月子,想隨駕了也不成。

至於五個孩兒,都是小小年紀。這是冬獵的話,明珠是不許的。畢竟,外面天寒地凍的, 真是凍壞了哪個, 她都得心疼死。

“唉, 賢哥那性子,勸是勸不住。若不然, 我寧可不要了什麽禮物,也不想他一人去冬獵。”明珠覺得,一家子人在一起更愉悅。那禮物,都是外物,有與無並不是重要的。

“娘娘,且是聖上的心意……”

“聖上是萬乘至尊,這禦口一開,倒不好多阻饒了。畢竟,您在月子裏,聖上有些火氣,總要發洩發洩。與其讓些狐媚子得了便宜,不如讓聖上心頭痛快些。瞧瞧這些年來,聖上何時辜負了娘娘您的心意。”

蕭嬤嬤的勸解,讓明珠是臉露笑意。

“聖上自然是萬萬好,我這不是擔心他狩獵時受了寒嘛。”

明珠有些羞赧的說道。

最終,與蕭嬤嬤說了些話,也從蕭嬤嬤那兒聽了一些她樂意聽的話。明珠覺得心滿意足了,倒也安靜了下來。

這會子,她更樂意拿著夫君寫的家書,那是一一翻看了起來。

說起來,她與夫君倒是在去了獵苑後,夫妻二人玩起了飛鴿傳書來。這來來往往全是相互的傾訴,挺有了些情人的意味兒。

每日一封,互通有無。

明珠得到的最後一封家書,就是昨天的日期。

這厚厚的一疊子,她看了小半個時辰,一一再看一翻後,心頭更是舒服許多。

“哇哇……”

四皇子的叫喚聲在殿中響起後,明珠擱了她的家書,收好了。然後,才是起身去摟抱了小榻上,醒來後吵嚷嚷的小兒子。

對於小兒子一“哇哇”後,原本在睡覺的三郎耶律隆自然也是醒了來。

對於弟弟的哭聲,小三郎耶律隆是挺配合的。這不,跟著“哇哇”一起叫喚起來。不同於四郎的是哭聲,小三郎耶律隆的聲音純粹就是幹嚎,那叫一個嚎得開心呀。

對於這一對兄弟,明珠表示,腦仁疼啊……

臘月二十一日晚,酉時初。

明珠沒等來夫君的歸來。

在椒房殿中,明珠的神色並不是特別的好看。

許久後,她吩咐了蕭嬤嬤,道:“嬤嬤,你拿著我的宮牌,去魏國公府請我父親進宮來。”

“註意著,避諱些。也別大張齊鼓了,掩一掩人耳目吧。”

蕭嬤嬤得了明珠的話,自然是由小黃門陪同著,出宮而去。

約過了有兩刻鐘,魏國公蕭溫良進宮來。

“父親,女兒有一事,需要得您的幫襯。”明珠直說了話,沒隱瞞的道:“聖上今日未歸來,女兒心頭不安生。”

“但,女兒膝下的五個孩兒,又在宮裏。他們的安穩非常重要,女兒信不過外人。唯,將五個孩兒托負給父親。”

“望父親今晚值守皇宮安全,親自守衛了您的五個親外孫。”

明珠盈盈一禮,魏國公蕭溫良卻是神色一動。然後,慎重的點了頭,道:“聖後準備離宮?”

明珠不隱瞞,她道:“我準備去京郊獵苑,親自迎聖上回宮。”

這時候,父女之間自然不能隱瞞,明珠也怕造成了什麽誤會。

“好。”

“聖後寬心,太子殿下及三位皇子,還有小公主。五個臣的親外孫,臣定是竭盡全力,護他們周全。”

魏國公蕭溫良給了保證,明珠是吐了一口氣。

有父親在,明珠很清楚,五個孩子的安危是有保證的。畢竟,侍衛軍那一塊兒,蕭氏一族一直是掌握的非常給力。

再加上她和夫君留在了五個孩兒身邊的隱衛和秘衛們,都可謂是處處嚴密的守護。

酉時三刻了,明珠不擔擱了時間。

在這一晚,領著一隊羽林衛,出了皇城,策馬而馳趕往了京郊的獵苑。

明珠在路途中,在無數的猜想……

等她到了獵苑後,發現事情是非常的不美妙啊。

那華麗的大帳之中,一方的榻上,她的夫君保寧帝耶律賢靜靜的躺著。屋內,有碳盆燃得旺盛。然而,這等情況下,她的夫君居然還在冒了冷汗……

錦被蓋在了夫君的身上,掩映著夫君蒼白的臉色,還有滿面的憔悴。

“你來了,咳咳……”

保寧帝耶律賢見著進了帳內的明珠時,臉上是苦笑,道:“要你擔憂了,咳咳……”

明珠趕緊上前,扶住了想坐起身的夫君。

“你不舒服,還是躺著歇歇吧。”明珠勸道。

“躺了許久……咳咳……坐會兒,無妨的……”又是一串兒的咳嗽聲。倒底保寧帝耶律賢的意志堅定,明珠無奈之下,還是扶著夫君坐起了身。並且,還是拿了軟枕,墊在了他的背後,讓他半坐起來時,背部有了倚靠,能省些力氣。

“聖上,藥湯溫好的,您可是服些?”

全瑞福公公這時候,端著一托盤,裏面盛著一碗溫熱的藥湯。整個帳內,除了明珠夫妻外,也就他這個外人了。

“我來。”明珠接過了藥碗,輕輕試了一小口,確定溫度合適,並不燙了舌。

這才是遞到了夫君跟前,說道:“不燙,這會兒喝了正合適。”

保寧帝耶律賢是嘴角含笑,順手妻子的手,在藥碗湊了唇邊後,一氣而飲。

“慢些,慢些。”明珠勸了話。

保寧帝耶律賢渾不在意,只是喝完了藥湯後,擺了擺手。全瑞福公公心神領會的退了出去。倒是明珠這會兒,忙起身,倒了一碗白水,侍候夫君漱口後。又是拿了一盒子蜜餞,捏了一顆遞到夫君的唇畔,說道:“壓一壓苦味兒。”

保寧帝耶律賢順勢,吞下了那顆蜜餞。

不過含了片刻,他又是咳了起來。然後,那顆蜜餞,是吐到了地上。

就在這會兒,明珠瞧見了,那咳出來的蜜餞和近處,一些紅色的印跡在純色的地毯上,很刺眼很刺眼。

擡頭時,明珠看得清晰,夫君的唇畔,也是絲絲血漬。

明珠抽了帕子,仔細的為夫君擦拭了唇角。然後,她喚道:“太醫,請太醫來……”

“諾。”大帳外間,有全瑞福公公的聲音傳來。

稍傾,明珠就聽見了,從隔避不遠的帳子,傳來了一陣的腳步聲。然後,這主帳的外間大簾子被掀開。隔著屏風,明珠瞧見了三個太醫官服的老者,進了內帳的裏間。

在燭光下,這三人須發半白,模樣普通。倒是眼神裏,全是有些神彩。三位太醫來後,對保寧帝耶律賢和明珠拜禮。

明珠忙道:“趕緊看看聖上的病情,其它皆從簡。”

有明珠的話,太醫們自然又是一翻的忙碌。

等著三人皆是診脈後,太醫們又是一翻小聲商量。需片刻後,領頭的那位出首,倒是明珠熟悉的人,便是保寧帝身邊一直得用的審太醫。

“聖上頭疾之癥遇上風寒,傷及內府。外患未除,內憂再起。臣等無能,病方效微,沒有見得急效。”

“請聖上、聖後治罪。”

三個太醫跪了一堆兒,明珠卻是腦仁疼。

這些狗屁的請罪話,在她看來,就是狗屎。

這時候,治病救人,才是關鍵啊。

“你等,退下吧。”保寧帝耶律賢倒是平靜的吩咐了一句。

三個太醫這時候,就跟被狗攆了一般,急急謝了恩,退出了主帳。

外面,傳來了全瑞福公公的聲音。不外乎,就是請三位太醫去隔避的帳坐暫住,以方便隨時診治了保寧帝耶律賢的病情。

“你這病,許久了吧?”

“為何不告知我?”

明珠這時候,在沒了外人時,倒是落了淚來。她也是倔強的性子,自然不想表現了軟弱。就是自己伸手,胡亂擦了一下眼睛。

保寧帝耶律賢這時候,也是伸了手,為妻子的眼角淚痕,仔細抹了幹凈。

那微微粗糙的大拇指,撫過了明珠細嫩的臉頰時,還有些磨砂的感覺。可明珠卻是渾不在意了,她的雙眸是望著夫君,問道:“為何趕走了太醫,你似乎在回避了我問明白,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保寧帝耶律賢搖搖頭,說道:“不需得太醫,我親口告訴你就好。”

話落,他又是咳了起來。

明珠哪顧得氣惱,夫君生病了,還隱瞞於她。

這會兒,她仔細的給夫君撫了背,順了手。心頭臉上,全是濃濃的擔憂。

許久後,似乎順了氣,保寧帝耶律賢拿開了一直捂在了嘴邊的手帕子。這時候,明珠註意到的,卻是手帕子上鮮艷艷的一團血漬。

明珠心頭,瞬時是堵得慌。

“我很抱歉。”

保寧帝耶律賢似乎心平氣和了,他望著妻子,說了這麽四字。

“我好像這一回的病情,太嚴重了一些。”

說完這一句話後,保寧帝耶律賢是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氣。他似乎在沈默,又似乎在蘊釀了什麽?

實際上,他只是在調整了呼吸。

他不想在妻子的面前,咳嗽的太多。畢竟,咳嗽的利害時,他會容易咳出來一些血漬。

“明早,咱們且回宮。”

“事情由明珠你安排吧。”

說了這兩句後,保寧帝耶律賢又是停了口,他在妻子靜靜的凝視裏,依然沈默著。又是過了良久後,他似乎又深深的呼吸後,才說道:“我可能要提前安排好,大郎繼承大寶的事情。一切皆要辛苦你了……”

說完這話後,保寧帝耶律賢的右手,緊緊的握住了明珠的左手。

那般的用力,那瘦得青筋顯露的手背上,有些給人猙獰的感覺來。

這回,明珠真是落淚了。

“好,我來安排明冒回宮的事宜。”

“只是,你莫嚇我,咱們的五個孩兒那般的小,他們的人生裏,哪能缺了你這個父皇在……”明珠眼淚婆娑,望著夫君道:“所以,賢哥,好好的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我們的孩兒需要我們。需要母後,更需要父皇……”

“我累了……”

“先歇下了。”保寧帝耶律賢說了這七字。

明珠不多言,再是倒了一碗水,給夫君漱口。然後,才是小心的扶著夫君躺回了榻上。

明珠望著閉上了眼睛,假寐過去的夫君,她沒開口說什麽。而是仔細的為夫君掖好被角。然後,出了內帳。

在外間,明珠對全瑞福公公使了眼色。

至出了主帳,在離得遠了。於夜晚的冷風裏,明珠開口,問道:“聖上的病,什麽時候鬧起來的?”

“冬月二十七日時,微有征兆。”全瑞福公公小聲答道。

明珠眼神一怔。她突然想起來,從冬月末起,賢哥就不愛進了椒房殿。只是差全瑞福來傳話,話是朝事多忙碌。

後來,更是直接與她隔了屏風,聊了些孩兒們的事情,就是執意要到了獵苑小住。

如今想來,一切是有些痕跡。可偏偏那時候,她關心了孩兒們,卻是沒關心到了夫君……

“……”

在明珠神色的變幻裏,全瑞福公公小聲的補了話,道:“聖上讓太醫診了脈,脈案被下了封口令。”

“聖後您不知,是聖上有意隱瞞。聖上怕您在月子裏憂心,傷了身子骨。”

全瑞福公公的話,明珠聽著刺眼難耐。

“聖上的情況到底如何?”

明珠這一問,全瑞福公公的身體是躬得更低了,小聲回道:“太醫講,病入膏肓。”

“……”明珠的牙,咬得很緊。

當晚,明珠在主帳裏,靜靜的坐了一宿。她在榻邊,望著睡過去的夫君,卻是了無睡意。從未曾的,明珠感覺到了,身冷,心更冷。

冬月二十二日,天剛亮時,龍攆起駕。

至明珠陪著夫君回宮後,皇宮的低氣壓,傳至了整個北京城。

冬月二十三的晚,小年夜,皇宮沒有半點兒的年味。

這一年,保寧八年。

保寧八年的春節,過得淡淡無味。

這一個年底的祭祀,保寧帝耶律賢沒有露面,而是由太子耶律安代父祭天祭祖。

宮外,特別是京城裏,已經是流言四起了。

保寧九年,元月靜靜的渡過了。

二月初一,午後。

保寧帝耶律賢醒來後,精神顯得不錯。

這也是重病後,頭一回的好情況。不過,太醫的神色,並不樂觀。因為,人人都清楚,這不過是回光返照。

保寧帝耶律賢用了一碗燕窩粥,還難得的見了自家孩兒。不過,並沒留下了五個孩兒,用保寧帝耶律賢唇嘴含笑時,說的話講,便是怕給年幼的孩子們過了病氣。

明珠自然是依了夫君的意思。

“你且送他們五個孩子回東宮吧。”

“這些日子,你多陪了我,都沒能與他們好好說會兒話。”

保寧帝耶律賢說這兩句話時,精神頭還非常的好。

明珠扭不過夫君的意思,又望著奶娘抱著的小三郎、小四郎,以及長子大郎身邊的小二郎和長壽,到底年長的三個孩子眼神裏,還有巴巴的期望……

最終,明珠同意了。

母子六人離開,一起前往了東宮。

明珠和夫君居了椒房殿。為了避免小孩子年幼,抵抗力不強。所以,五個孩子全部住進了東宮裏。畢竟,東宮是太子的居所,那裏的護衛是十分嚴密的。

明珠也是怕,她仔細照顧了夫君時,有什麽遺漏的。所以,五個孩子居了東宮,就是因為安全的原因,十分的必要了。

這會兒,明珠領著五個孩兒,出了椒房宮,往東宮而去。

椒房殿內,保寧帝耶律賢卻是喚了全瑞福公公,道:“派人請魏國公前來。”

“註意著,聖後那邊攔一攔,不要與魏國公撞上了。”

保寧帝耶律賢的交待,全瑞福公公皆是應諾。

不肖一刻半鐘,魏國公蕭溫良由小黃門引路,到了椒房宮。

“國公爺,您請。”

“聖上正在裏面,等著您呢。”

全瑞福公公出外親迎,對著魏國公蕭溫良時,是萬分的恭敬著。

只待魏國公蕭溫良進了殿後,全瑞福公公卻是沒進去,而是謹慎的立在殿外。

屋內,有濃濃的藥香味。

魏國公進來時,見到的是半坐在榻上的保寧帝。

保寧帝耶律賢此時,是雙眼炯炯有神,沒了半分病人的無力模樣。他的精神似乎非常亢奮,他望著魏國公時,還是樂呵呵的笑了,道:“國丈,勞您跑一趟。”

“臣,恭請聖安。”

魏國公蕭溫良很恭敬的行禮。

保寧帝耶律賢卻是非常的平靜,他望著這位岳父大人。一直沒在喚起,任由著魏國公蕭溫良依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式。

良久後,保寧帝耶律賢才說道:“國丈客氣了,快請坐。”

說完,還虛指了殿內,那一張似乎專門差人挪移來的椅子。

魏國公蕭溫良謝過後,才是落了座。

“啪啪”兩聲巴掌響。

有黑衣的隱衛走了出來,對保寧帝耶律賢恭敬一禮。

“給國丈吧。”指著隱衛手中的木匣子,保寧帝耶律賢平靜的說道。

隱衛是沈默寡言的,沒有多言語,平靜的把木匣子遞到了魏國公蕭溫良的跟前。保寧帝耶律賢挺隨和,說道:“國丈,且看看朕給予蕭氏的禮物。”

有保寧帝耶律賢此話,魏國公蕭溫良接過了木匣子。然後,打開。

裏面的東西,很簡單。

一個小玉瓶,一卷龍紋的絲帛。

小玉瓶上,貼著標簽。上面有四個蠅頭小字“相思入骨”。

相思入骨,碧落黃泉。

呵呵,這可是一等一的宮廷密藥。吃了,是必死的。

龍紋的絲帛,魏國公更不陌生,這是聖旨用的專門布料。

魏國公蕭溫良已經有些猜測了,他打了絲帛,在上面看到了蓋上天子印的聖旨。一堆的恩封,當然,最主要是他的嫡子蕭演文繼承他的國公爵位,以及成為新任侍衛軍的統領。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臣,領旨。”

魏國公蕭溫良神色很平靜,他起身,謝恩。然後,拿起了小玉瓶,在保寧帝耶律賢的覆雜眼神裏,將玉瓶中的毒藥,吞下喉頭。

爾後,他將那空空的玉瓶和聖旨,依然留在了匣子裏。

魏國公蕭溫良再度拜了大禮,恭敬的說道:“臣告退。”

“國丈,且去吧。”

保寧帝耶律賢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

待魏國公蕭溫良的身影是遠去後,保寧帝耶律賢的臉上,全是笑意。

二月初一,未時三刻。

明珠接到了魏國公府的報喪,她的父親突發急病,救治不及,過逝了。

“怎麽會?”

明珠不敢置信。

片刻後,明珠回轉心神,說道:“且換了素衣,我要回國公府一趟,給父親上柱香。”當然,明珠也是弄清楚了,父親為何這般說去,就去了?

太突然,突然的明珠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申時初,明珠剛到了魏國公府,一柱香上好。沒來及多有一話,宮裏來了侍衛求見。那十萬火急模樣,讓明珠心中陡然生了不詳的預感來。

“聖上病危,請聖後回宮。”

侍衛的話,讓明珠顧不得其它。只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皇宮,椒房宮。

小太子耶律安已經領著弟弟妹妹們,全部是守在了殿內。

太醫們在忙碌,不過,似乎是些無用功。

保寧帝耶律賢躺在了榻上時,更是處於了半暈迷的狀態。

明珠到時,太醫正在施針。約是片刻後,保寧帝耶律賢是悠悠醒來。

“傳朕旨意,召宗室王爵,世襲公爵,朝中三品以上官員,於德政殿聽旨。”

“傳朕旨意,羽林軍護衛皇宮,侍衛軍接管京城防衛,十五日內,全城戒嚴。”

“傳朕旨意,魏國公府世子蕭演文,國之幹城,棟梁之材,當體國忠君,報效朝廷。即刻承繼世襲國公之爵,奪情,入朝為官。”

“……”

保寧帝耶律賢說一句,全瑞福公公就是拿出了一道一道蓋好天子印的聖旨。然後,由小黃門在侍衛的保護下,去傳了聖旨。

這一刻,明珠聽著,那些在人生最後的時間裏,她的夫君對他們母子六人的一些保護措施。

“全瑞福,等宗室、勳貴、大臣皆到齊後,你去傳旨,讓爾等皆來椒房宮。”

“朕要傳位於太子。”

“……”

這時候,全瑞福公公這等聰明人,自然是恭敬應諾。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殿內,保寧帝耶律賢在閉目,他在養神。

至申時三刻,由全瑞福公公引導,宗室王爵、勳貴公爵、朝中三品及以上的官員,皆往椒房宮而來。

在椒房殿的小廣場上,眾按品階,依次入了椒房宮的正殿。

正殿裏,那些簾子、屏風,全被挪到了偏殿去。

這正殿裏,一時間顯得挺空曠的。至少,幾十號的人塞進來,還是顯得空間並不擁擠。

“臣,拜見聖上,拜見聖後,二聖萬壽無疆。”

“臣,拜見太子,太子千秋安康。”

在這等呼聲裏,保寧帝耶律賢是睜開眼睛,他擺了擺手。全瑞福公公是走出來,由小黃遞上來聖旨,他是展開念來。

明珠聽得很清楚,上面的內容。她記得關鍵的兩句。

“太子甚肖朕躬,即刻承繼天子位。”

“聖後賢良,當攝朝政,輔君王,治社稷。”

“……”

聖旨在全瑞福公公念完後,眾臣皆靜默。

保寧帝耶律賢對小太子耶律安招了招手。待小太子走到了父皇跟前後,保寧帝耶律賢的聲音,才在殿中響起。

“這是大齊朝廷的天子,爾等,參拜吧。”

帝王開口了,眾臣皆相望。

此時,新任魏國公蕭演文是最先拜服下來,呼道:“臣拜見聖上,聖上萬壽無疆。”

“臣拜見聖上,聖上萬壽無疆。”

“……”

三跪九叩的大禮,一聲一聲的高呼。

小太子,不,應該是小天子耶律安這時候,有些臉色紅通通的。直到禮畢後,小天子的目光,望了父皇和母後兩人一眼。

在父皇母後的鼓勵中,他伸手,學著父皇曾經的樣子,道:“眾卿平身。”

“臣等叩謝天恩。”

這一翻行了臣子禮,至少,訂下了大義的名份。保寧帝耶律賢是唇角含了笑容。

爾後,椒房宮的殿內,保寧帝獨獨留下了他的妻子。這時候,心神松了下來的帝王也感覺到了疲憊。

“撫我躺下吧。”

保寧帝耶律賢伸了手,搭了妻子的手上,非常溫柔的說道。

明珠能感覺到,夫君的手上,力道很弱。她沒多語,隨了夫君的意思,小心的攙扶著他躺下。這會兒,保寧帝耶律賢沒閉上了眼睛,他在努力的睜大了眼眸子,他想仔細的打量了他的妻子。

這個他心愛的女人,他熟悉她,他愛慕她,一切的一切,只要屬於她的,他都貪戀。

唯獨,上蒼不曾多給了他時間,讓他能繼續的守護了她……

“對不起……”

“要留下你,一個人守護了我們的孩子。”

明珠聽得這話,淚落了下來。

這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她應該說什麽。

“對不起……”

“我以為,我能陪伴你一輩子……”

明珠聽著夫君的每一句話,那一字一句裏的歉意。她的心,如刀割。

“那就活下來……”明珠這般說道。

她不願意,她的下半輩子,少了這個疼愛她的男人。她更不願意,她的下半輩子,全是一個人的孤獨和寂寞。

保寧帝耶律賢聽得這話時,努力的睜開了眼睛,他其實想告訴了面前的妻子。他愛她,他恨不能長長久久,生生世世的與她在一起。

只是,他的眼前,已經有黑暗在襲來……

“我求你了,賢哥,活下來……”

明珠在哭,耶律賢伸手,想為妻子試了淚。

他張嘴,說出了人生裏,最後的六個字:“對不起,我愛你……”在記憶最後消失時,他想,對不起,留下你一人品嘗了孤寂。但是,我真的愛你……

明珠這時,只能睛睜睜的看著,夫君手,擡起,落下。

然後,面前的男人,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痛,從骨髓至心窩,刻在了靈魂上。這些苦澀,這些酸楚,明珠知道,她將永遠的記憶在了腦海裏。

二月初二,明珠的長子,大齊朝廷的新天子耶律安從欽天監的奏章上,圈定了新的年號“乾和”。

這一年,是保寧九年,這一年,同樣是乾和元年。

這一年,二月初二,明珠被尊為承天皇太後。

皇太後,世人眼中,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之於明珠而言,不過,是一個寡婦罷了。

二月初九,明珠在整理夫君的遺物時,於德政殿的偏室裏。那個夫君小歇時,常常小睡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暗閣。

暗閣裏,有一個木匣子。

打開了那個木匣子時,明珠一眼認出了,那裏面的物拾。

那是一對彩色泥人兒,一個是年少時的明珠,一個是年少時的賢哥。一條紅色的繩子,牢牢的纏繞在了一對彩色泥人兒的手指手腕間。

那結結實實的紅繩結兒,還結成了極漂亮的墜子模樣。似乎是表明了系紅繩結兒的主人,盼望著這一條“月老紅線”牢固的結結實實。讓一對彩色泥人兒,永永久久,再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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