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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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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春末,原本應該是即將迎來夏熱酷暑的時節。

窗外突然劈過一道閃電,烏雲轟隆隆地壓了過來。春雷陣陣,大雨眼看著就要傾盆而下。

丁嘯嵩站在正廳裏,看著熟悉至極的裝飾擺設,卻冷得直打寒噤。

最器重的長孫已然破了相,兩股戰戰,噤若寒蟬,連心底的那一絲傲氣都被打沒了。

他心底陡然生起一股惡氣,要不是靈溪公主,丁寧不會沒命,他何至於損失了丁家入仕的希望,如今,丁家數年的基業在自己手中茍延殘喘,百年之後,他都不敢去見丁家祖先!

丁嘯嵩瞪向費曉曉,真是紅顏禍水!

憑借這一絲氣性,丁嘯嵩將脊背挺直,高聲質問:“丁家是積善之家,門風清正,你貴為堂堂大楚公主,竟做出私闖民宅、動用私刑的惡行,豈不為天下人恥笑!”

費曉曉諷刺地一笑,看著丁嘯嵩,如同看著砧板上的魚:“天下人沒那閑工夫。本公主再敬你一句丁老太爺,便就是到了此時此刻,你還是堅稱自己良善嗎?你,真的沒做過一點違心之舉?”

丁嘯嵩怒了努嘴要開口。

費曉曉冷笑一聲:“說話得負責,丁嘯嵩,若是敢欺瞞本公主……”她掃了眼丁安,“兩年前丁寧試圖侮辱當朝公主,這罪,還沒論過吧?”

丁嘯嵩渾身一震!

是啊!丁寧是給裴錦填了命沒錯,但他企圖染指公主的行徑都夠將丁嘯嵩這一支除族了。在費曉曉的不再追究之下,丁家竟然堂而皇之地以為他們已經全身而退了!

丁嘯嵩生生被震得後退了一大步,心中一片慌亂。

費曉曉看丁嘯嵩的心理防線已經潰不成軍,後仰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斜睨著他:“你應當知道,今日本公主帶齊人馬來這裏是為什麽?丁家雖大不如前,但想必丁老太爺也不願意丁氏九族被滅吧?”

“九,九族?”丁嘯嵩不禁喃喃。

費曉曉看著他:“丁老太爺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嗎?勾結外邦、攪弄朝局是什麽罪?”

丁嘯嵩瑟瑟發抖:“沒有,我沒有……”

費曉曉一聲厲喝:“謀逆!叛國!”

“絕對沒有!”丁嘯嵩嘶啞著嗓子吶喊,“東瀛人只說要劫持慶帝的骨肉,是為了攻打慶國!若是慶國被削弱,我大楚才會沒有威脅!”他激動地上前幾步,“我縱然不是個純良之人,但通敵賣國乃畜生行徑,我絕不會做!”

原來如此,果然有東瀛的手筆。

費曉曉瞇起眼,她放松了語調,聲音低沈:“你就這麽相信東瀛的目標是慶國?”

“當然!慶國勢大,諸國紛紛避其鋒芒,誰不想分一杯羹?”

費曉曉猛地一拍桌幾,怒道:“愚蠢!你可知越國被東瀛插手後一蹶不振,如今鬧得民不聊生?東瀛想要的只是削弱慶國嗎?一個小小島國,最缺的是什麽?是土地!是資源!東瀛要的是中原大亂,他來入主!你,你真是愚不可及!”

要不是看在丁嘯嵩還有些良知在,費曉曉都懶得跟他講這些。

丁嘯嵩臉色蒼白,難道自己真的成了幫兇?不是,不是的。他狡辯道:“如果東瀛想要攪亂楚國,為何只針對慶帝的骨肉?你會是慶國的皇後,那嬰兒也是慶國的公主,與我大楚有何相幹?”

費曉曉失望地搖了搖頭:“你費盡心機只在公主府嵌進去一枚釘子,我身邊有頂級暗衛,也有府醫餐餐驗毒,只有迷藥這種小毒能逃過查驗,但即使有迷藥,你那釘子能動得了我嗎?還不是只能對著小小嬰孩下手?我就問你一句話……”她盯著丁嘯嵩的眼睛,“如果,東瀛人將慶國的公主殺害了,嫁禍到楚國頭上,你覺得,以慶帝的強勢,楚國會怎樣?”

丁嘯嵩目眥欲裂,卻說不出一句話。

“再如果,東瀛人以小公主的性命為要挾,要慶國與楚國開戰,楚國又會怎麽樣?”

丁嘯嵩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費曉曉冷冰冰地道:“丁嘯嵩,你滿嘴仁義道德,實則自私自利。但凡你真心認錯,而不是妄圖用錢權壓迫弱小,我還能敬你、恕你。”

說罷,她再也不看丁嘯嵩一眼,起身往門外走。

丁嘯嵩嘶喊了一句:“小殿下被送往了城西義莊。”

聞言,不用費曉曉吩咐,傅乙飛身離開。

費曉曉心裏一松,看來丁嘯嵩還不知道曹奶娘已死,小阿煙還在府裏的事。不過,她並不覺得能在義莊尋到林思盈,以東瀛人的奸詐,必定是狡兔三窟,但好在還能追到一些線索。

走出丁宅時,曹德令已經到了。

費曉曉簡單將昨夜公主府發生的事告知曹德令,不愧是禁軍統領,曹德令沒有表現出慌張,只拱手行禮:“但憑殿下吩咐!”

如今靈川女帝正在生產,但在她進產房前,早就將京都布防安排妥當。若是期間發生任何緊要之事,皆由皇夫與靈溪公主酌情處置。是故,公主府的事,便也是他的分內之事。

費曉曉也不客氣,直接道:“東瀛人應該是隱匿了起來,京都與京郊的防衛還需要曹將軍多多上心。在這節骨眼兒,他們興許還有其他安排。另外,丁嘯嵩與丁安勾結外賊,下獄候審。”

曹德令問:“丁府的其他人呢?”

費曉曉沈默了片刻。

分明只是短短的一瞬,丁嘯嵩卻覺得無比漫長,他這一生,尤其成了丁家的掌舵人之後,習慣了指點江山,也只相信自己的智謀心機,但就在這一刻,他想祈禱諸天神佛,只求可以不要禍及家人。

“派人守住丁府,待查明,若是確認沒有與東瀛關聯,便放了吧。”

費曉曉說罷,擡腳離開。她向來都不推崇株連,冤有頭債有主,一個人好端端地生活著,為何要被旁人牽連?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只有狠厲的威懾,才能鎮得住某些叵測人心。

她聽到丁嘯嵩在身後呼喊著什麽,也沒有回頭。

傅甲看了眼狼狽不堪的丁嘯嵩,聽他高呼:“丁某死不足惜!多謝殿下恩德!”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害人害己。”

在丁府掰扯了這麽久,天已經擦黑了。

華燈初上,正是溫度適宜的好時節,返程時路過一個燈會,行人三三兩兩,也有少男少女結伴,羞紅的臉龐映著燈籠,真是賞心悅目。

費曉曉擡手阻止了衛隊長的開路,低聲吩咐:“繞道吧。”

這些大楚的百姓值得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繞道回公主府,多用了一刻鐘的時間。費曉曉三步並作兩步,直到看見小阿煙在向玨的懷裏笑得歡,這顆懸了多時的心總算落回原地。

向玨焦急地問:“思盈有消息嗎?”

費曉曉接過小阿煙抱在懷裏,點了點頭:“傅乙已經去了城西,約摸著還得一個多時辰才能回來,稍安勿躁,用點飯吧。”

正說著,程瑞雪已經將晚飯安排好了。

雖然食不下咽,但這時候更是要撐住,費曉曉逼自己多喝了一碗湯。飯畢,程瑞雪道:“方才宮裏來了人,陛下還沒有生,但意識很清醒,也能用餐服藥,讓您別擔心。”

費曉曉自己生小阿煙只用了三個時辰,靈川這都快一整天了,實在是不能不讓她憂慮。

程瑞雪安慰道:“殿下您算順的,我當初生滿滿的時候耗了一整天,尋常婦人,也有生個兩三天的呢,都是常事。”

“好吧,是我孤陋寡聞了。”

程瑞雪笑了笑:“您是關心則亂。”

小孩子瞌睡多,沒一會兒,小阿煙已經開始犯困,費曉曉舍不得小阿煙離開視線,就把她放在了貴妃榻上,她則坐在書案前,低頭快速寫著什麽。她思維迅速,落筆極快,然後又將信各自裝進不同的信封裏,做好標記。

這標記只有她與程瑞雪知道,故也不必擔心走漏風聲。

做完這一切,她又從掛畫後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藏在懷裏。

剛安排妥當,傅乙來回稟。

果不其然,城西義莊哪兒還有東瀛人的蹤跡?但傅乙帶回了小阿煙的繈褓。費曉曉點頭:“看來丁嘯嵩沒有撒謊,而思盈確實在他們手裏。”

向玨急道:“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不急,如果我沒有猜錯,這繈褓裏應該還夾帶著……信?抑或是字條?”說罷,費曉曉擡眼看向傅乙。

傅乙猶豫片刻,還是將字條交給了費曉曉。

他看了眼傅甲,想了想才道:“東瀛人狡詐,主子千萬不要以身犯險啊!”

費曉曉掃了眼字條的內容,彎了彎嘴角:“我果然沒猜錯,他們讓我只身一人去城郊廢棄的觀音廟換回思盈,只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若是有人隨我同去,我們就只能看到思盈的屍首。”

傅甲和傅乙同時道:“我們帶人包抄觀音廟,讓他們插翅難飛!”

“恐怕你們剛帶兵出城,思盈就要血濺當場了。”費曉曉也不賣關子,“若我是東瀛人,早早在沿途安排好人手,煙火為號,稍有不對,觀音廟就可以立刻得到訊息。”

程瑞雪焦急地上前:“殿下,就讓我替您去吧,我們身形相仿,夜黑風高,肯定能蒙混過關。”

費曉曉拍了拍她的手:“不能拿思盈的性命冒險,書案上放著信,若我沒能回來,再給出去吧。”

程瑞雪和向玨都拽住費曉曉,淚眼凝睫,她們都不願意費曉曉涉險,但放棄林思盈的話也萬萬說不出口。從大局而言,費曉曉比林思盈重要得多,但這種時候,若是不挺身而出,這也就不是費曉曉了。

費曉曉笑著搖了搖頭,走到貴妃榻前,抱起小阿煙,將臉埋進阿煙奶香奶香的小肚子上。

縱有千般萬般不舍,有些事,都是要做的。她把阿煙交給程瑞雪,轉身命令身邊的諸人:“守住公主府,等我回來。”

春末的這場雷雨,終究是沒能落下。雷聲陣陣後,突起狂風,竟是將滾滾烏雲都給吹散了。費曉曉縱馬奔馳,越是到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她越是冷靜。

不論如何,縱然是一去不回,只要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能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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