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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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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少年郎

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摩挲聲也被風帶了出來,它們在風中飄蕩,時高時低,時隱時現,如同細雨在窗邊輕輕拍打。

費曉曉仰面,輕輕閉起雙眼,感受著春意拂面。

許久後,丁寧帶來的煩惱才慢慢散去。小年輕對師長的仰慕實屬正常,但若是師長不能有正確的引導,便也枉為人師了。

她伸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思忖著,除了堅定地拒絕,她還應該做些什麽?畢竟是年輕的學子,想來只是一時左了性子。

擡眼,看到一角熟悉的青色衣衫掠過。

費曉曉探出身子,喊了句:“是裴先生嗎?”

裴錦瞬間被釘在原地。

費曉曉站起來,緩緩走了過去,笑道:“竹林風景獨好,也難怪在這裏見到你。”她覺得裴錦是個蠻不錯的朋友,上課之餘,也經常很有分寸地交流學問。

裴錦面露尷尬,只點了點頭。

費曉曉秒懂,她無奈地搖搖頭:“你都看到了?”

“丁寧他確實不該。”

既然被看到了,那剛好尋求一下意見。費曉曉問道:“我在想,不如找山長分說一二,以後乙二班的課,就請裴先生替我分擔?自然,你多出來的課,我義不容辭。”

費曉曉拱了拱手。

裴錦眼睛一亮,這是一個能與她費曉曉能多相處的好機會。

他當即道:“欣然從命。而且我家與丁家世居棉城,雖然過往沒什麽交道,但好在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會耐心勸導他。只是我對乙二班的課程不甚熟悉……”

“若裴先生無事,不妨入我的書齋一敘?”

裴錦第一次踏入費曉曉的書齋,極力掩蓋自己的激動,差點兒同手同腳。

靜謐,是他最突出的感受,繞過精致的小橋流水,費曉曉將他引至了自己的書房。書房的窗戶雕刻精巧,窗外的綠竹輕輕搖曳,透過半開的窗扇,有種歲月靜好的溫柔。

房間的東側是一排木質書架,上面擺滿了線裝書。

費曉曉走過去,從第二排書架上抽出一本,轉身遞給了裴錦。

“這是乙二班的課表安排和課程進度。”

除了乙二班,他們越聊越深入,甚至聊到了對當今時局的看法。

裴錦深深地望著費曉曉,看她指點江山的豪情,內心無比折服。在某一瞬間,他居然會因為自己想娶她而感到羞愧,這樣一名女子,不應該困於內宅的。

但隨後,裴錦就自我開解好了,他娶她,又怎麽會忍心讓她操持家務呢?自然是談天說地,暢享學海了,他會給她足夠的自由和尊重。

月上中天,裴錦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費曉曉聊得也是非常暢快,她還難得熬夜將一些靈感和迷思都記錄了下來。

在之後的幾個月裏,丁寧絕望地發現,他居然連費曉曉的一面都見不上。他反反覆覆來過書齋幾次,無一不是吃了閉門羹。

就在費曉曉以為丁寧已經放棄了後,她在溪邊再次遇到了丁寧。

這條小溪在深谷裏,她以為知道的沒幾個人。前幾日有過幾場大雨,原本平緩的溪流變得湍急,清澈的溪水在石頭和草叢間穿梭,發出潺潺的聲音。

溪旁的野花在秋季也十分鮮艷,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花香彌漫在空氣中,伴隨著清涼的溪水,原本應該十分閑適。

但丁寧朝著費曉曉的方向,又走近了幾步。

“先生,我想你想得好苦!”

費曉曉敏銳地發現丁寧的狀態不對,他眼睛慢慢變紅,似乎有點癲狂的征兆。

她當即決定繞開丁寧,往谷口快走。因為想享受這種寧靜,費曉曉還打算在溪水裏脫靴暢玩,她特意叮囑暗衛不用進來,卻不想被丁寧鉆了空子。

到底是成年男子,更何況丁寧還習過武,他三步兩步就又攔在了費曉曉跟前。

他伸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扣住費曉曉的肩膀,一張嘴,一股十分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費曉曉皺了皺眉,是五石散!

她狠狠推開丁寧,不顧肩上火燒一樣的疼痛,大聲呵斥:“你瘋了!這種東西你都敢碰,不要命了!”

丁寧痛苦地閉起雙眼,又猝地睜開:“我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有你,連個眼神都不肯施舍給我!曉橋……”

他的雙目猩紅,一把將費曉曉摟進懷裏:“今天,我要定你了!”

費曉曉心尖兒狂跳,兩國邦交那種場面她都游刃有餘,難道今天真要因為最原始的力量差異而折在這裏?

她拼命掙紮,丁寧的胳膊卻不動分毫。

眼看著他要擡手撕掉費曉曉的衣衫,裴錦不知從哪裏沖了出來。他只是個文弱書生,平日裏手不能提,卻一下就掰開了丁寧肌肉虬結的臂膀。

裴錦將費曉曉護在身後,氣喘如牛,目眥欲裂:“不敬師長!其心可誅!”

也算是裴錦與丁寧古怪的緣分,他們都知道今日是費曉曉來溪邊納涼的日子,一個想要來用強,一個想要來表明心跡,不約而同地早早藏在了溪谷深處。

於是這對師生,又撞到了一起。

“多管閑事!”丁寧擡手一個巴掌就把裴錦抽到了地上,溪邊怪石不少,裴錦身上瞬間掛了彩。但他反應迅速,很快就站了起來,又擋在了費曉曉面前。

費曉曉低聲道:“丁寧吃了五石散,現今神志不清,我們往谷邊跑,邊跑邊喊,就有救。”

出於對費曉曉的無條件信任,裴錦拉起費曉曉,費曉曉將手中趁機揀到的石子一股腦照著丁寧的臉砸去!

就在這一息不到的空檔,他們二人繞過丁寧,往谷口狂奔。

丁寧怒不可遏,接過石頭就往二人的方向扔。

他身懷武藝,本就扔得精準,如今又吃了五石散,不僅力氣更大,心中的欲念也更瘋狂。他知道,今天若是不能得到費曉曉,今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於是丁寧停步,攆起一顆尖銳的石子,瞇起眼,瞄準了裴錦。

那石子猶如離弦的箭,在裴錦的腦後直接砸出了一個洞。痛徹心扉!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和決心,裴錦拼命將費曉曉往前一推,發出一聲吶喊:“跑!”

然後義無反顧地轉身,朝丁寧撲了上去。

丁寧的拳頭如雨點一般落在裴錦的身上,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攪碎,他死死地咬住丁寧的耳朵不松口。

費曉曉淚如雨下,腳步不停,只想盡快見到暗衛,還能回來救裴錦。

暗衛聽到了呼救聲,飛掠而至。在皇族暗衛面前,丁寧的拳腳很不夠看。他們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丁寧,但裴錦卻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鮮血幾乎將他的外袍浸濕,暗衛仔細查看了他的傷勢,朝費曉曉搖了搖頭。

費曉曉抱著裴錦,眼淚模糊了視線,疊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裴錦剛張口,血就從喉嚨裏湧了出來,將他的聲音淹沒。

“你說,我聽著。”

裴錦緩了會兒,才接著說:“我……”

多想告訴她,他的一整顆心都已經給了她,能為她送命,他甘之如飴。

但費曉曉愧疚、痛苦、懊惱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那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怎麽忍心呢?裴錦輕笑了一聲,又猛地咳出一口血,才道:“見義勇為,吾輩之責罷了。你要……安好……”

感受著費曉曉懷裏的清香和溫暖,裴錦緩緩地閉上了眼。

明明昨日還在談笑風生的人,現在卻漸漸在自己的眼前冷卻。

“他是為我而死。”費曉曉悲痛地閉上眼,“把丁寧送至官府,殺人償命。”

丁寧瘋狂嚎叫,試圖引起費曉曉的註意。

費曉曉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屢教不改,喪心病狂,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師生之誼了。她還記得,裴錦的家鄉在棉城,她去過,那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也對,只有這樣的地界才能生養出來如裴錦一般光風霽月的人吧。

次日,費曉曉帶著裴錦的棺槨,準備去往棉城。

費茹茹鬧著要跟她一起去,費曉曉蹲下身,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溫聲勸說:“茹茹,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背負的責任與恩情,如果同我一起離開,你將很難再見到你的同窗了,你舍得嗎?”

到底只是小孩子,人生中第一次結交到同齡好友,費茹茹的內心陷入短暫的掙紮,但她片刻後堅定地說道:“六姐姐現在更需要我。”

“好孩子。”費曉曉把茹茹攬進懷裏,“茹茹放心,姐姐不難過了。”

費茹茹擰著眉頭:“但昨夜,六姐姐哭了……”

費曉曉點了點頭:“昨夜已逝,人是要向前看的。回去吧,把要讀的書都讀完,之後你是想考科舉做女官,還是做生意當商人,亦或種種花、除除草做個富貴閑人,姐姐都依你。”

費茹茹癟起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緊緊抱住費曉曉:“我就想跟著六姐姐。”

“好,讀完先生要求的書冊,就來尋我。”

費茹茹重重地點頭,眼巴巴地看著費曉曉遠去。

由於帶著棺槨,一行人走走停停,抵達棉城時已經入了冬。

南方的冬天被濕冷掩埋,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寒意,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冷,仿佛連心靈都被雨水浸透。冷雨打在肌膚上,如同冰冷的箭矢,費曉曉不禁打了個寒顫。

“主子,前方的院落就是裴家了。”因為擔心費曉曉再涉險,暗衛傅甲喬裝成了她的護衛,光明正大地保護在她身側。

這是一個紅墻黑瓦的古老屋舍,大門是厚重的柚木制成,經過歲月的洗禮,門上的木質已經呈現出深深的褐色。門前屋檐下掛著兩只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隨風搖晃。

費曉曉走上前,她將手放到門環上,卻顫抖著敲不下去。

她轉過頭看向傅甲:“裴家剛辦了喜事嗎?”

傅甲低聲道:“尚沒有去探查,主子,若時機不合適,不如明日再來?”

費曉曉嘆了口氣:“無妨,他應該也想盡早回家。”她敲了敲門,後轉身走下臺階,在裴錦的棺槨上輕輕地撫摸,仿佛在跟他對話。

就在這時,門開了。

一個身著古舊布袍的老人出現在門口,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飄蕩,與裴錦有七分相似。他的眼眸深邃,透過他的視線,仿佛能看到他寒窗苦讀的經年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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