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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鏡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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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鏡臺(三)

讓獬豸堂的大司當眾過一遍明鏡臺, 這熱鬧也不是誰都能有本事看到的,偏偏又恰到好處,不至於要人擔心看見會被滅口。

甲板上一陣輕微的喧嘩, 成了更嘈雜的竊竊私語。

徐箜懷直勾勾地盯著她。

湊近了看,他的眼睛比普通人更顯兇悍, 就算沒有刻意做出兇相,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 也平白叫人心裏發毛。

可想而知,那些被獬豸堂逮到的修士,數十個時辰持續面對這副審視的姿態, 心裏究竟有多大壓力。

徐箜懷很清楚, 他被“檀瀲”用言語架住了。

“檀瀲”是想要進入玄霖域,自然要守玄霖域的規矩,該過明鏡臺就過明鏡臺,若她執意不照,玄霖域也不一個過客。她用言語擠兌他, 逼迫他當眾過明鏡臺,已是非分之請。

就好比修士進食肆,掌櫃要求付了錢再上菜,能接受的自然會接受,不能接受的可以轉身離去, 若是反過來要求掌櫃也拿出一筆錢來證明自己,那就有點莫名其妙了。

但他此刻就站在明鏡臺前, 身前的每一個修士都不得不在上清宗繁覆的規矩下低頭, 把自己的道心映照給一些毫不相幹的人。

上清宗規矩再大, 也沒法約束進入玄霖域的每一個人,這等於是把自己的心情破綻昭示於人, 指不定哪天就會被人利用。就算這些修士一個個看起來態度良好,可心底的怨懟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他不是任何一個普通上清宗弟子,而是位高權重的獬豸堂大司主,每一個選擇都能影響旁人對上清宗的觀感。

徐箜懷沈默的時間有些長,長到申少揚在一旁都覺得有些不安了,目光游弋著左顧右盼。

申少揚並不擔心曲仙君吃虧,說實在的,這世上真有人能讓仙君吃虧嗎?

他真正擔心的,反倒是素昧平生的獬豸堂大司主,後者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對什麽樣的處境——也許世人所熟悉的世事如棋局,你來我往,方寸之間,可仙君不高興了,直接就把棋盤掀了啊!

可話說回來,徐箜懷又不知道面前的“檀瀲”其實是曲硯濃,面對這種本不必驗明道心卻強人所難的局面,真的會願意親自過明鏡臺嗎?

曲硯濃知道徐箜懷會的。

她是這艘艦船上對他尚未做出的選擇最篤定的那個人。

因為他是獬豸堂的大司主。

他這個人身在其位,就會處處要求自己不辜負這一身道袍,為了當好這個大司主,他寧願委屈自己的切身利益,也放棄自己的喜惡。

徐箜懷把自己活成了獬豸堂大司主,卻不是他自己。

她當初離開上清宗,就是受不了這些人的選擇。

就像是一局謎題,她已提前窺見了謎底,瞬間抽離了一切好奇,只剩下例行公事的不耐,“答應就是答應,不答應就是不答應,磨磨蹭蹭的做什麽?”

徐箜懷已記不清有多少年不曾被人這般不客氣地催促過了。

自從他修為漸漸精深,所遇到的修士也大都禮讓他三分,更不必說他如今已是大權在握的獬豸堂大司主,一向只有他訓斥別人,沒有他挨訓的份。

哪怕是上清宗現任宗主,見了徐箜懷,也要畢恭畢敬叫一聲“師叔”。

他深深地望了曲硯濃一眼。

這種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姿態,尋常人就連裝也裝不出來,需要十足的底氣和真正什麽都不在意的心氣。縱然這世上自私任性的修士再多,也挑不出幾個這般狂悖恣意以至於輕盈如風的氣堵。

這股感覺曾經太熟悉,又因為歲月漫長而慢慢變得陌生,他本以為自己早已淡忘,卻沒想到他把回憶藏得那麽深,只需要一個最平凡不過的契機,一切就全數翻出土壤。

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想起千年前的事,或者說,一個他刻意回避想起的一個人,一旦想起和她有關的事,就是一場深深的恥辱。

上清宗規矩大、禮數多,宗門上下大體清正,同門之間客氣有禮,放在當今的五域也許算不上多麽稀罕,但在千年之前,上清宗這樣的宗門風氣堪稱是舉世罕有,放眼仙魔兩域,都是獨一無二、超然絕倫的存在。

如今的小修士只知道上清宗傳承悠久、勢力強大,卻不知道早在千年之前,上清宗的傳承、勢力還未為人樂道,單憑這和睦守禮、上下一心的風氣,成了仙魔兩域修士難以相信的浮世桃源。

理所當然的,上清宗弟子成長後,也越發以宗門為榮,益發註重言行,自覺地維護宗門風氣。

一道山門,隔開兩種人世。

上清宗之外的修士根本難以想象一個普通的上清宗弟子活在何等平和安寧的環境裏,也無法理解這種環境究竟是如何實現的。

提起宗門外的修士,上清宗弟子也心照不宣,用一句“外面的人”涵蓋了所有。

囂張的、冷漠的、貪婪的、品行卑劣的……一切與上清宗絕大多數弟子迥異的修士,都囊括在這短短四個字裏。

徐箜懷自年少便在上清宗修行,在這樣互相禮讓、客氣周至的環境裏踏上仙途,他以為,無論宗門外是如何殘酷亂世,只要他回了宗門,便絕不會遇見“外面的人”。

直到有一天,有人一掌破開他的院門,將他堵在八百樓前,當著來往同門的面,摧枯拉朽般將他擊倒,令他在劇烈的痛楚下,僵硬地趴臥在地面上,明明受過比這更嚴重得多的傷。那一刻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哢、噠。”

一雙烏黑幽亮的硬底雲靴踏在堅硬的石板地上,發出令人難以忽視的聲響,腳步急而不亂,光是聽腳步聲就覺氣勢凜然迫人,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停在他面前。

“你就是丹藥司徐箜懷?”

徐箜懷竭力克制因劇烈痛楚而產生的短暫迷蒙,他眼前一片霧蒙蒙,拼命地眨眼,試圖仰起頭,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

霧色蒙蒙中,他看見一簇焚不盡的烈火。

她定定地佇立在他面前,背脊筆挺,漫不經心地垂眸俯視猶然趴在地上的他,五官容色都霧裏看花不分明,唯獨神魄如燃,肆無忌憚地燒幹一切,“是你在長老面前說我心思不正、異想天開,攪亂宗門秩序?”

徐箜懷立刻知道她是誰了,即便他們從未相識——徐箜懷在上清宗的丹藥司裏供職,雖則資歷不足,擔任的卻是個顯要的差事,負責清點丹藥司本月的殘餘、發放當月的弟子份例。

需要接觸的弟子太多,難免要起沖突,總有人覺得宗門分配不均,鬧得不可開交。

徐箜懷來丹藥司履職不過幾年,鬧成什麽樣的場面他都見過,親自見證過彬彬有禮的同門們是如何因為幾瓶丹藥、幾張符箓而面目全非。

不像是上清宗的精英弟子,他們變成“外面的人”了。

回到八百樓前,他恰好看完一份卷宗,上面記錄了當天丹藥司發生的事,一個名叫“曲硯濃”的弟子,指責丹藥司每月發放的丹藥數目不對,指控丹藥司修士私自吞沒本應發給普通弟子的物資。

那時候,曲硯濃在上清宗也是一個名人。

她明明已是元嬰魔修,背靠化神魔君,在魔門不可謂混得不好,卻偏偏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轉修仙途,拜入上清宗門下,這不恰恰說明了上清宗道統得天獨厚、自有八方修士歸心嗎?

曲硯濃這樣的存在,對於上清宗弟子來說,算是恰到好處的錦上添花,是宗門超然拔萃聲譽最好的證據——同樣的,當然也無形中擡高了上清宗弟子的地位身價。

畢竟,就連化神魔君一手養大的嫡傳弟子、已經躋身元嬰的魔門第一天才都願意舍下一切做個上清宗弟子,不也就意味著他們這些上清宗弟子的地位超然嗎?

徐箜懷早就聽說過她的名字,但從來沒見過她,在他的心裏,他並不怎麽看得上這個素昧平生的半路同門。他從來不覺得他們會有交集,因此從沒細想過根由,其實細究下來,這份看不上,只因她是個費盡千辛萬苦才進入上清宗的魔修。

魔修不魔修,在“千辛萬苦”前也沒那麽重要,一群人從尚未踏上仙途起就已經加入的宗門,另一個人卻要費盡千辛萬苦、傾盡所有才能站在同一個起點,前者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後者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前者望著後者歷盡艱辛卻只能站在自己曾經的起點,除了一聲徒勞無用不走心的嘆息,便只剩下不以為然。

同樣是上清宗弟子,曲硯濃比徐箜懷還要年長一些,現在卻只能從頭開始修練,奮力追趕,連宗門發的些許丹藥都要計較,而徐箜懷都已經當上宗門的執事了。

他並不是針對他,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無形中把她放在了下位者的位置,在心底裏俯視她,包括她的訴求——

“你核對過我拿到的丹藥,我每月應得的份例裏都少了一枚化氣丹,你覺得我為此計較,不識大體?”曲硯濃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蜷縮在地的他,“我在宗門完成的任務最多,拿著和別人一樣的份例,你覺得這才是上清宗的秩序。”

“丹藥司發放丹藥,看人下菜碟,有名有姓的就發下最好的,默默無聞的就發下中等的,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有可挑剔之處的弟子,就拿走他們一部分應發的丹藥,剩下的全都換成次品,發給他們。”曲硯濃語調冰冷卻曼妙,宛轉頓挫,有種蛟蛇吐信般令人悚然的輕曼,“你覺得這就是上清宗的秩序。”

徐箜懷遲來的羞憤因她不緊不慢的話語湧上心頭,什麽事都經不起刀鋒一般的言語層層剝繭,他當然知道那些事是不對的、有違上清宗經義的,但他見慣了平素恭敬守禮的同門為財物爭得不可開交,他已從善如流地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當作一時的嗟嘆、永恒的自我開解,說得多了,他自己都認了。

可這點習以為常被曲硯濃幾句話輕飄飄地當眾揭開,徐箜懷幾乎是驚慌失措,有些事只能背過身不去看、不去管,卻不能被人指出他的背身袖手。

“你不要危言聳聽!”他為自己辯解,“我何時說你指出問題就是破壞秩序了?我是覺得,你心中有疑義,完全可以找宗門執事、長老反映,而不是大張旗鼓,把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曲硯濃低頭看著他。

她同他所見到的任何一個同門、任何一個仙修都不一樣,或許這就是魔修的特質,她的眼神總是很冷漠,冰冷的審視下,又藏著能燎原的火。

他在劇痛下吃力地仰起頭看她,又被這灼人的目光刺痛,他想:她無論在哪裏,一定都極不合群,因為她從心底裏就永遠不會想要融入某一群人。

所有同門都猜錯了,她並不真的迫切地向往上清宗,也從不真的想融入這個宗門。

她是盤旋不息的戾鷹,永遠追逐,卻永遠不會停留。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打聽到我和長老私下的對話,也沒想到你會誤會我的意思,這事我也有責任。”徐箜懷意識到他已接近觸碰到她真實的那部分性情,他認為他已掌握了足夠多的信息,勉強地支起身,朝她笑了一下,“曲師妹,你少拿的那些丹藥,我已經上報長老,很快就給你拿回來,你受了委屈,丹藥司也會酌情給予補償的。”

無非就是利益,無非就是補償,無非就是魔修最常見的思路,她把事情鬧得這麽大,難道還真是為了一枚化氣丹?

可他的話剛說完,一股巨力撞在他胸口,將他重新踹倒,仰躺在地面上,無論他怎麽催動靈力,也無法撼動分毫——她現在的修為可是比他還要低一個小境界!

曲硯濃不輕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

“我之前聽說過你的名字。”她語氣莫測,說出這半句話的時候,誰也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麽,“只聽傳聞,我還以為你真的把上清宗的經義當回事。”

徐箜懷怎麽會不把宗門經義當回事?

自他踏上仙途起,就把上清宗的經義默默記在心裏,時時回想,一刻不敢忘,她憑什麽說他不把經義當回事——

最自律持身的上清宗弟子怒不可遏,反駁的言語到了唇邊,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卻在目光相對的那一刻,啞然失聲。

他信經義、遵循經義,他信道法自然、守清規戒律,他信修士終將克制一切欲念,修持一顆清靜無塵的道心……他對宗門的經義堅信不疑,卻眼睜睜看著明顯違背經義的同門機關算盡,而他所做的僅僅只是皺著眉扭過頭,不去看。

不看,但也不管。

因為在將信將疑裏,他已接受了這個世界熙熙攘攘皆為名利,忘掉了他從小篤信到大的經義。

“我有一點想不明白。”曾經的魔門第一天才一身上清宗弟子都有的玄黃道袍,偏偏披在她身上穿出一副曼麗而危險的冰冷之感,意味莫名地俯視著他,“你們上清宗弟子自己都不把自家的經義當回事,又到底是在自矜什麽?”

響鼓重錘,徐箜懷心中如有驚雷,他慘白著臉,仰躺在地上,目光鈍鈍的,虛渺地對上她那雙涼薄冰冷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連素昧平生的陌生同門,她都早已猜出了他的想法——那些曾經和她打過交道的同門呢?

她心裏什麽都明白,只是不計較,因為她誰都不在乎,看待每一個看似客氣實則居高臨下的人,都像是在看跳梁小醜。

她是和上清宗同門截然不同的人,就像兇狠的鷹隼偽裝成信鴿,住進了雁群。

他說不出話,只是恍惚,而她垂著頭定定望了他一會兒,慢條斯理地收回踏在他胸口的腳,他終於不必連喘氣都費勁,勉強支起身看她,心裏很想說些拿得出手的話,讓她拭目以待,從前他只是一時想岔了,往後會重新審視道心,做出一番作為的。

——她別把他們上清宗弟子看扁了!

可曲硯濃沒有多作停留。

她轉過身,不曾多看他哪怕一眼,根本沒容他措辭,她已走得很遠很遠。

徐箜懷一口莫名的氣吊在胸口。

他本以為這口氣很快就會平順下去,只要他往後謹慎自持,時時審視內心,做事無愧於心,他早晚會在她面前把這口郁氣出了。

那時的他根本想不到,這胸中難平的一口氣,居然壓在心底一千年,梗了一千年,還會繼續梗下去。

艦船的甲板上,徐箜懷站在明鏡臺前,默不作聲,眉眼皆冷厲嚴酷,不為所動,唯獨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銳利的目光在“檀瀲”的臉上掃過,試圖從易容改扮後的虛假五官中找到蛛絲馬跡,然而最後還是失敗了——眼前這個女修和曲硯濃太不相同了。

檀瀲的目光沒有曲硯濃那麽冷,也不像是後者那樣總是含著一點心知肚明的譏諷,她平和、淡漠,身上有種抹除不去的清靈縹緲。

縱然來歷奇怪,性情也古怪,但她身上仙修的氣質如此明顯,誰也不會懷疑她是一位修為不俗的仙修。

若是一千年前、他所認識的那個曲硯濃,她是絕不會偽裝成另一個人的。

她始終不是一個很有閑情逸致的人。

但她們確實有些相似。

曲硯濃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她不過是想看看徐箜懷現在的道心如何——她記得她離開上清宗的時候,徐箜懷已發奮圖強,性情大變,成了小有名氣的冷面司主,將上清宗的清規戒律看得比命更重,發誓要將宗門經義踐行一生。

如今來看,徐箜懷確實沒有說謊,他真的踐行了一千年。

理論上來說,如今徐箜懷的道心就算不是清光如水、不染纖塵,也該是一流道心,最多有零星微塵。

可她卻隱有預感,徐箜懷的道心並沒有他所期盼的那樣澄澈空明。

“算了。”她的興趣來得很快,走得也一如既往的突兀。

這一句“算了”像是剎那擊碎徐箜懷的所有猶疑。

他驀然用銳利的目光冷厲地望著她,驟然對向明鏡臺。

曲硯濃微微訝異。

——方才徐箜懷還沈吟未決,她一轉身,他就同意了?

她對他其實不算很熟悉,發覺他不像衛朝榮後,她就再也沒有留心關註過他的動向,因此和他有關的那些回憶都成了壓箱底的廢章,若不刻意回想,甚至都記不起來。

印象裏,她離開上清宗的時候,徐箜懷好像確實來見過她一面,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諸如:“如今宗門事事皆有定式,事無大小,都有宗門長老、執事和諸多弟子共同監督,絕不會再有假公濟私之事,你還有什麽話說?”

曲硯濃當然無話可說。

她這樣的魔修,過不下這種繁瑣乏味的生活,也終歸適應不來上清宗的環境,就連上清宗的經義,她也啃不下來。

待不下去了,當然是趁早走人,天下何處不可去?

徐箜懷來問她這個,簡直讓人不可理喻。

她也說得很直接,不帶一點委婉,語氣平淡:“我無話可說,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我不屬於上清宗,就在這裏作別吧。”

那時徐箜懷臉上的表情,比現在更冷厲。

曲硯濃撐著頭想了好久,有點回想不起來她當初說這話時是個什麽心情,直到不遠處的明鏡臺微微閃爍,幾經變換,最終在眾人的驚呼聲裏,驟然蒙塵。

鏡面上的塵霜,竟比方才祝靈犀照出的更厚數倍。

——這可是上清宗獬豸堂的大司主!

眾人以難以置信的神情望著徐箜懷,一時喧嘩嘈雜,甚至忘了收斂。

徐箜懷默然站在明鏡臺前,神色莫名。

他的神色冰冷難辨,似乎並不意外,卻懷著極深的不甘。

只有曲硯濃紅爐點雪,她想起當初離開上清宗的時候,究竟是個什麽心情了——

她覺得,追名逐利、熙來攘往,連上清宗也不例外,實在是……太無趣了。

這莫名的感慨似乎很熟悉。

恰如當初在知妄宮裏,她見到戚長羽為了追逐名利甘願俯身受辱,千年一瞬,兩段回憶竟在這裏重合,得來同樣的乏味和覆雜感慨。

曲硯濃孤身站在甲板上,周圍嘈雜,皆與她無關。

她只是默然無聲地撫著指間的戒指,莫名地想,難怪她在道心劫裏無論做什麽事、見什麽人都了無意趣。

——原來,在漫長的時光、遙遠的回憶裏,她早已經歷過、感嘆過、迷惘過。

只是,她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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